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醒来发现自己在土贼窝 > 第一章

轰——隆——咔啦啦——!
声音不是从耳朵灌入的,而是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颅骨内侧,震得整个脑腔都在嗡鸣、共鸣。紧随其后的,是地面剧烈的、带着撕裂感的颤抖,身下冰冷坚硬的碎石砾如同活物般跳动、摩擦,硌得裸露的皮肤生疼。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硫磺硝石燃烧后的刺鼻焦糊、浓重血腥铁锈、以及某种仿佛深埋地底棺木腐朽了百年又重见天日的恶臭,如同粘稠的油污,蛮横地堵塞了鼻腔,呛得人几乎窒息。
我猛地睁开眼。
视线一片混沌,仿佛隔着一层被油污浸透的毛玻璃。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太阳穴和后脑勺疯狂搅动、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针尖更深地扎进去,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喉咙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剧痛。
我在哪!
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肌肉都酸软无力。我试图撑起身体,手掌下意识地按向地面——冰冷、坚硬、布满尖锐棱角的碎石和粗粝的砂土,瞬间刺痛了掌心。我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半埋在坍塌的土石废墟里,尘土和细小的碎石簌簌地从头顶、肩膀滑落。
咻——呜!砰!哗啦——!
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声几乎贴着头皮掠过!紧接着是硬物撞击在近处断壁上的沉闷爆响!碎石、土块、带着火星的焦黑木屑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几颗滚烫的碎屑溅到我的脸颊和脖颈上,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混乱!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混乱!
视线在尘土弥漫和跳跃的火光中艰难聚焦。眼前是一片扭曲晃动的光影地狱。到处是燃烧的火焰——舔舐着焦黑木梁的、吞噬着破烂布幔的、在断壁残垣间跳跃闪烁的贪婪火舌!它们将浓重的、呛人的黑烟喷向墨黑的夜空,也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群魔乱舞的皮影戏。
我躺在一堆半塌的土石废墟里。身后是一堵被熏得黢黑、布满巨大裂痕的土墙,勉强支撑着几根摇摇欲坠的焦黑房梁。身前不远处,几段燃烧的圆木和散落的瓦砾构成了脆弱的屏障。空气灼热滚烫,弥漫着烟尘、焦糊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这里……是战场!
顶住!给老子顶住!别让官狗子爬上来!滚油!滚油浇下去!
一个破锣般的、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歇斯底里疯狂的嘶吼在不远处炸响,穿透了喧嚣。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
啊——!我的胳膊!救我!!
杀!杀光这些狗官兵!跟他们拼了!
凄厉的惨叫、愤怒的咆哮、绝望的哀嚎、金属猛烈撞击的铿锵声、弓弦急促震动的嗡鸣声、重物砸落地面或人体的沉闷钝响……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狂暴的、几乎要将人耳膜撕裂的音浪漩涡,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弥漫的烟尘和跳跃的火光,看向声音最密集的方向。
一道由巨大、粗糙的原木和嶙峋乱石勉强垒砌而成的寨墙,歪歪扭扭地矗立在十几米外。墙头上人影攒动,火光映照出一张张因恐惧、疯狂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粗布烂衫沾满血污,胡子拉碴,眼神里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们有的正奋力将沉重的石块、滚木推下墙头;有的拉开粗糙的猎弓,朝着下方胡乱抛射着箭矢;有的则挥舞着锈迹斑斑的砍刀、锄头,甚至还有菜刀,对着墙下看不见的地方疯狂劈砍,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土贼!这里是土贼窝!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记忆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琉璃,只剩下混乱的、无法拼凑的碎片。我叫张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在……城里一条昏暗潮湿、散发着垃圾酸腐气的小巷然后……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然后……就是这地狱般的景象!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比刚才更近!地面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我藏身的这堆废墟顶端,一块脸盆大小的土石猛地松动,翻滚着砸落下来,擦着我的头皮重重砸在脚边,溅起漫天呛人的尘土!
操他姥姥!是官狗子的炮石车!!墙头上有人惊恐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炮石车!攻城!
我猛地扭头,心脏狂跳着看向寨墙之外!
视线越过低矮的土石废墟和燃烧的障碍物,投向寨墙下方那片被火光、烟尘和喊杀声笼罩的区域。
火光!无数的火把如同一条条扭动的火蛇,汇聚成一片灼热沸腾的光海!光海之中,是森然肃杀的阵列!
一排排身穿暗红色或靛蓝色号衣的士兵,如同沉默的礁石,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铁盔和矛尖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们手持长矛、圆盾、腰刀,队列整齐,杀气凛然!阵前,几架结构粗犷、散发着原始暴力气息的简易投石车(巨大的木架、粗壮的皮筋)正被十几名赤膊壮汉奋力绞动着绞盘,沉重的皮兜里,一块块包裹着浸油麻布、熊熊燃烧的巨石正被缓缓拉起,蓄势待发!
而在阵列的最前方,一个身影如同定海神针般矗立!
他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神骏的黑色战马上,马身覆盖着简单的皮甲。那人身材极其魁梧挺拔,即使隔着混乱的战场和弥漫的烟尘,也能感受到那股如山岳般沉凝厚重的压迫感!他穿着一身深色的、沾染着尘土和暗色污渍的军官甲胄(皮甲镶铁片,样式简朴却透着肃杀),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侧脸轮廓,下巴上覆盖着浓密的、如同钢针般的络腮胡。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在跳跃火光的映照下,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寒潭,正死死地、不带一丝感情地盯着前方摇摇欲坠的寨墙缺口!仿佛一头锁定猎物的猛虎!
他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刀身宽阔、刀背厚重、带着狰狞环扣的大环刀!刀尖斜指地面,刀身上流淌着火光和……尚未干涸的血光!在他身后,一面残破的、绣着一头下山猛虎图案的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咆哮的兽魂!
攻城!官兵在攻打这个土贼窝!而我,张三,一个来历不明、满身是伤的倒霉蛋,正躺在贼窝外围的废墟里,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碾得粉碎!
头儿!东边缺口被砸开了!官狗子要冲上来了!
墙头上,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从左眼斜划到嘴角的悍匪,朝着寨子深处声嘶力竭地嘶吼。
顶不住也得顶!谁他妈敢退,老子先剁了他喂狗!
那个破锣嗓子再次响起,充满了暴戾和疯狂,猴七!猴七死哪去了!带人去堵缺口!把那些抓来的肉票也给老子押上去!挡在前面!当肉盾!
肉票!挡箭牌!人肉盾牌!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彻骨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瞬间勒紧了心脏!
就在这时!
噗通!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一个黑影如同破麻袋般,被人从寨墙内侧那个被巨石砸开的、正冒着浓烟的缺口处,狠狠地扔了出来!重重地摔在我藏身的废墟附近,溅起一片混合着血水和泥浆的污秽!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打着补丁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山下的农夫或樵夫。他的一条腿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白森森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汩汩涌出。脸上满是血污和尘土,嘴巴大张着,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对生的绝望哀求。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又有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浑身带伤的人被粗暴地推搡出来,像垃圾一样扔在墙根下。有头发花白、瑟瑟发抖的老妇;有衣衫不整、眼神空洞的年轻女子;甚至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瞪大眼睛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的瘦小男孩!他们蜷缩在一起,如同待宰的羔羊,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这就是当肉票的下场!给老子顶住!不然下一个被石头砸烂脑袋、被乱箭射成刺猬的就是你们!墙头上,一个尖嘴猴腮、颧骨高耸、眼神阴鸷如同秃鹫的瘦高个(大概就是猴七)探出半个身子,狞笑着吼道,声音尖利刺耳。
土贼在用抓来的无辜百姓当人肉盾牌!这群畜生!禽兽不如!
愤怒的火焰和冰冷的恐惧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在我胸中炸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呜……救……救我……
那个断腿的男人发出微弱的呻吟,挣扎着想用仅剩的一条腿蹬地爬开,却只能在冰冷泥泞的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的目光,在剧痛和绝望中,无意间扫过我这边的废墟。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时,那原本浑浊绝望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难以置信的疑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破烂!身上是一件极其粗糙、沾满泥污、汗渍和暗红色干涸血迹的土黄色粗布短褂,样式古怪,衣襟歪斜,胸口处还用黑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模糊的、像是某种野兽爪印的标记!裤子同样破烂不堪,膝盖处磨出了大洞,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肉和擦伤的血痕。脚上……只有一只磨烂了底、沾满泥泞的草鞋,另一只脚光着,脚底被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渗着血丝和泥浆。
这……这不是我的衣服!我什么时候穿上的!我明明记得……
我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粗糙,沾满了尘土、干涸的汗水和……凝固的、板结的血痂!后脑勺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锥子凿击般的剧痛!我小心翼翼地摸去,指尖触到一个鸡蛋大小的、已经凝结成硬块的、边缘粘腻的血痂肿块!伤口周围的头发被干涸的血浆粘连成一绺一绺,硬邦邦的!
是这里!这就是我失去记忆的原因!有人袭击了我!从背后狠狠地给了我一下!把我打晕了!然后……给我换上了这身土贼的号衣!把我丢在了这个即将被攻破的贼窝外围!为什么!是为了让我被官兵当成土匪同伙杀掉!还是……有别的、更恶毒的目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号衣,粘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呜哇——!!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喧嚣!
我猛地抬头!
只见寨墙上方,一个满脸横肉、赤膊着上身的土贼狞笑着,举起一块足有脸盆大小的尖锐石头,对准了那个在地上徒劳挣扎爬行的断腿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噗嗤!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骨肉碎裂声和颅骨爆裂声同时响起!
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如同炸开的西瓜般瞬间迸溅开来!溅到了旁边蜷缩的妇女和孩子脸上、身上!那孩子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瞪大着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浑身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着!
哈哈哈!看到没!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猴七在墙头狂笑,声音如同夜枭啼哭。
畜生!一群该下地狱的畜生!
怒火如同滚烫的岩浆在我胸中翻涌、咆哮!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混合着胆汁涌上喉咙,又被我强行咽下,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杀——!
就在这时!寨墙外,官兵阵列中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如同惊雷炸响般的怒吼!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那个骑在黑马上的魁梧军官,猛地举起了手中那柄沉重的大环刀!刀尖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直指摇摇欲坠的寨墙缺口!
破寨!诛贼!鸡犬不留!
轰隆隆——!
巨大的燃烧巨石再次被投石车抛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呼啸和滚滚浓烟,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向早已不堪重负的寨墙!
咻咻咻——!
密集如雨的箭矢,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遮天蔽日般从官兵阵列中腾空而起!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连成一片,如同万千恶鬼的哭嚎,狠狠扎向寨墙和墙下那片被火光映照的区域!
冲啊——!杀贼!
步兵方阵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挺着如林的长矛,举着沉重的盾牌,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朝着寨墙的缺口汹涌扑来!每一步都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攻城的总攻!开始了!
而我,张三,穿着土贼的号衣,带着满身的血污、后脑的伤疤和一片空白的记忆,正躺在战场的最前沿!官兵箭雨覆盖的核心区域!土贼肉票的旁边!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箭矢破空的尖啸声,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耳膜!它们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轨迹,从四面八方攒射而下!
咄!咄!咄!咄!咄!
箭矢钉入焦黑木梁、穿透破烂布幔、深深嵌入泥土碎石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密集地敲击在心头!每一次声响都预示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噗嗤!
呃啊——!
娘——!
箭矢射中人体发出的沉闷撕裂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瞬间在墙根下那片小小的地狱里爆发开来!一个蜷缩的妇人被一支长箭贯穿了肩膀,剧痛让她猛地弹起,随即又被另一支箭射中胸口,重重倒下,鲜血迅速在她身下洇开。那个瘦小的男孩,被一支流矢擦过手臂,带起一溜血花,吓得他发出不成调的尖叫,拼命往旁边一具尸体后面缩。
死亡!近在咫尺!
我猛地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往废墟的凹陷处钻!碎石尖锐的棱角划破了手臂和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冰冷的泥土和灰尘灌入口鼻,呛得我剧烈咳嗽!一支箭矢带着灼热的气流,嗖地一声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在我身后的土墙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混乱中,我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穿过弥漫的烟尘和跳跃的火光,投向官兵阵列前方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李振武。他似乎正指挥着进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战场。就在他的视线掠过我这片废墟的瞬间,我感觉那锐利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疑惑,只有一种审视猎物的、纯粹的冰冷和……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是错觉吗
墙头上的土贼在官兵猛烈的箭雨和步兵冲锋下,彻底崩溃了!猴七尖利的叫声变成了惊恐的哭嚎:顶不住啦!跑啊!
黑风(破锣嗓子)的咆哮也带上了绝望的嘶哑:妈的!谁敢跑!老子……
他的话被淹没在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和木料断裂的巨响中——寨墙的缺口被官兵用巨木撞开了更大的豁口!
缺口开了!杀进去!官兵的吼声如同海啸!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像那些肉票一样被射成刺猬!更不能被当成土贼砍死!必须离开这片死亡区域!
箭雨似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隙!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废墟中弹起,顾不上身体的酸痛和伤口的刺痛,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个被巨石砸开、相对开阔、暂时没有箭矢覆盖的寨墙缺口内侧冲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泞、血水和尸体上,滑腻冰冷,令人作呕!我利用燃烧的木桩、倒塌的土墙作为掩护,跌跌撞撞地冲向那象征着相对安全的豁口!
刚冲进缺口内侧弥漫的烟尘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矮壮敦实、满脸横肉、眼神凶悍的匪徒(铁蛋)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他看到我身上的号衣,愣了一下,随即粗暴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操!发什么愣!快跟老子撤!往地窖跑!铁蛋嘶吼着,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带着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他显然把我当成了某个吓傻的同伙。
我刚想挣脱解释,身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几名手持雪亮腰刀、身披皮甲的官兵精锐,如同猛虎下山般,从缺口处凶猛地突入进来!刀光闪烁,瞬间劈翻了两个试图阻拦的土贼!
官狗子进来了!铁蛋吓得魂飞魄散,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我狠狠推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官兵:给老子挡着!
他自己则像兔子一样转身就朝寨子深处狂奔!
我猝不及防,被巨大的力量推得踉跄着扑向那名官兵!那官兵看到一个穿着土贼号衣的人扑来,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凌厉,没有丝毫犹豫,手中腰刀带着风声,狠狠朝我劈头砍下!刀锋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我不是土贼!我绝望地嘶吼,完全是本能反应,抬起手臂格挡!
铛!
一声闷响!刀背重重砸在我的小臂上!剧痛瞬间传来,骨头仿佛要裂开!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溅起一片泥水!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土贼受死!那官兵怒吼着,踏步上前,刀尖再次指向我的咽喉!冰冷的杀气瞬间锁定了我!
完了!身份暴露!百口莫辩!
住手!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喝声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一角!
是李振武!他不知何时已经策马冲到了缺口附近!他勒住马缰,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我,又扫了一眼我身上那件刺眼的土黄色号衣,最后落在那名举刀的官兵身上。
捆起来!带下去!和其他俘虏关一起!李振武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货物。他不再看我,目光重新投向寨内深处还在负隅顽抗的土贼。
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将我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了个结实。绳子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我被像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拽起来,推搡着,和其他几个被俘的土贼以及侥幸活下来的肉票一起,被押往寨子深处。
我们被押到一个阴暗潮湿、散发着浓烈霉味和排泄物恶臭的地窖入口。入口处盖着一块厚重的、布满污垢的木盖板。士兵掀开盖板,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士兵粗暴地将我们一个个推搡下去。
地窖很深,只有入口处透下一点微弱的光线。脚下是滑腻冰冷的泥地,混杂着稻草和污物。空气污浊得几乎无法呼吸。四周是粗糙的石壁,渗着冰冷的水珠。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的杂物,黑暗中传来压抑的呻吟和啜泣声。
我被推搡着摔在冰冷滑腻的地上。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勉强能看到周围影影绰绰的人影。有穿着号衣、垂头丧气的土贼俘虏,也有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肉票。
小子……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威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铁蛋!他也被关进来了!他凑近我,压低了声音,眼神凶狠,不想死就他妈给老子闭嘴!刚才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敢乱说,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戳着我的胸口,暗示着我的身份有问题。
不远处,猴七也被捆着扔在角落。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我,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不怀好意的弧度,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地窖入口的光线被挡住。李振武带着那个面白无须、眼神锐利的幕僚(孙钊)走了下来。士兵立刻点燃了墙壁上插着的火把,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地窖。
谁是头李振武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冰冷而威严。
没人吭声。黑风被两个士兵拖了进来,他浑身是血,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但眼神依旧凶狠,死死瞪着李振武。
说!你们的老巢在哪还有多少人抢掠的财物藏在哪里孙钊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阴冷的穿透力。
黑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要杀要剐随便!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李振武眼神一冷。旁边的士兵二话不说,抡起皮鞭狠狠抽在黑风身上!
啪!啪!啪!
皮鞭撕裂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刺耳!黑风咬着牙,发出压抑的闷哼,但依旧不开口。
接着是水刑。士兵将黑风的头死死按进一个装满污水的木桶里,看着他剧烈挣扎,直到快要窒息才提起来,反复几次。黑风咳呛着,眼神开始涣散。
张三看得心惊肉跳,胃里再次翻腾。他努力蜷缩身体,降低存在感。
审讯持续着,惨叫声和拷打声在地窖里回荡。其他俘虏吓得瑟瑟发抖。孙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不时扫过每一个俘虏的脸,包括张三。
就在张三精神高度紧张,祈祷着不要被注意到时,他的手指无意中在身下冰冷滑腻的稻草里摸到了一个硬物!触感冰凉,似乎是个小袋子!
他心脏猛地一跳!趁着看守士兵的注意力被审讯吸引,他悄悄地将那东西抠了出来,藏进手心。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清了——那是一个沾满泥污、边缘磨损的鹿皮小袋!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挑开袋口的细绳。里面是一根磨损严重、有些发黑的银链子,链子末端挂着一个黄豆大小、形状不规则的菱形银片。银片上,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像是一条盘绕的蛇,又像是一只弯曲的利爪!
这是什么东西谁掉的有什么用
张三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偷偷抬眼,想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就在这时,他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是黑风!他刚刚被从水桶里提出来,剧烈地咳嗽着,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张三……或者说,盯住了张三手中那枚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银片!黑风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震惊和……贪婪的神色!但随即,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
紧接着,张三感觉另一道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是猴七!他蜷缩在角落,但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张三的手,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压低声音,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说道:嘿嘿…好东西啊…三爷的信物…小子,你拿着…烫手啊…
说完,他迅速缩回阴影里,留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悬念。
信物三爷张三彪!张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东西果然是个麻烦!
审讯终于告一段落。黑风被拖走,生死不明。孙钊开始提审其他低级俘虏。轮到张三了。
他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架起来,拖到李振武和孙钊面前。火把的光映照着他破烂的号衣、脸上的血污和惊恐的表情。
姓名孙钊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
张……张三……张三的声音干涩沙哑。
籍贯
我……我不记得了……
何时入伙
我没入伙!我不是土贼!张三急切地辩解。
哦孙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指了指他身上的号衣,那这身衣服,是你捡来的
张三语塞,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就在这时,被捆在一旁、看似奄奄一息的黑风,突然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将军!别信他!这小子根本不是我们的人!他是张三彪派来的探子!他身上有信物!他是来寨子里联络内应的!就是他!就是他引来了官兵!他是奸细!
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地窖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张三身上!李振武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锁定了张三!
猴七也立刻尖声附和:对!就是他!我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在寨子里转悠!怀里还藏着东西!那银链子就是张三彪的信物!张三彪要卷土重来了!他是先锋!
矛头瞬间直指张三和那枚银链子!嫁祸!赤裸裸的嫁祸!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张三的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办!否认谁会信承认死得更快!
就在士兵的手即将抓住他的瞬间,在巨大的压力和生死一线的刺激下,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张三的脑海!他猛地抬起头,迎着李振武冰冷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悲愤和委屈,嘶声喊道:
爹!我是张三!您派来接我的人要杀我灭口啊!他们抢了您给我的银子!还想借官兵的手除掉我!
同时,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根带着蛇爪纹银片的链子!
死寂!
地窖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李振武浑身剧震!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张三的脸,又死死盯住那枚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的蛇爪银片!他的脸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深藏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黑风和猴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铁蛋目瞪口呆!
时间仿佛凝固了。地窖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如同垂死者的心跳,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张三高举的手臂上,凝固在那枚在昏黄火光下闪烁着幽冷光泽的蛇爪银片上,更凝固在李振武那张震惊、复杂、阴晴不定的脸上。
张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破烂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举着链子的手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稳住,眼神强作镇定,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被至亲手下背叛的悲愤和难以置信,死死地迎向李振武审视的目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黑风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和懊悔,他挣扎着嘶吼:将军!他胡说八道!他血口喷人!这小子来历不明!那链子…那链子定是他偷的!他想栽赃陷害!您千万别信他!
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李振武猛地抬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打断了黑风的咆哮。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在张三脸上反复刮过,似乎要刮掉每一层伪装,看到最底层的真相。最终,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枚银片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疑惑,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他缓缓从马扎上站起,高大的身影在地窖投下巨大的阴影,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一步步走向张三,皮靴踩在滑腻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张三的心尖上。
走到张三面前,李振武停下脚步。那股混合着血腥、汗水和铁锈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让张三几乎窒息。李振武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张三脸上寸寸扫过,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强作镇定的眼睛上。
你……李振武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的重量,叫张三张三彪……是你什么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重若千钧。
张三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干涩和恐惧,用带着颤抖和委屈(七分真三分演)的声音回答:他…他是我爹!爹说他在江南置办了产业,派…派黑风他们来接我…说是有大富贵…可他们…他们见财起意!抢了爹给我的盘缠和信物!还把我打晕扔在这鬼地方…刚才…刚才还想借将军的刀杀我灭口!
他伸手指向黑风,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后怕,声音因为激动而哽咽。
黑风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放你娘的狗屁!将军!他在胡说!他……
他还要再骂,却被李振武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李振武沉默着。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拿那银链,而是解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枚腰牌。那腰牌通体玄铁打造,黑沉沉的,入手冰凉沉重,正面刻着一个遒劲的李字,背面则是一只栩栩如生、作势欲扑的下山猛虎。他将腰牌递给身旁的亲兵队长,声音低沉却清晰地命令道:带他下去。单独看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这些贼囚!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冰冷的目光扫过黑风、猴七等人。
张三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稍稍落下一点,但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知道,这并非信任,而是更深的怀疑和禁锢。他被两个亲兵架起胳膊,带离了地窖。在经过李振武身边时,他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眼中那抹深沉的、绝非善意的探究。
他被带到了寨子里一间相对干净的石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一个加固过的储藏室。墙壁是粗糙的石块垒砌,地面还算平整,铺着些干草。角落里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草席。一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门外传来士兵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当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窥探,张三才像被抽掉了骨头般,浑身脱力地瘫倒在草席上。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刚才那番急智的表演,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谎言!一个弥天大谎!张三彪是谁李振武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枚银链子又意味着什么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鹿皮小袋,倒出里面的银链子。借着石壁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仔细端详着。链子磨损得很厉害,有些地方已经发黑。那枚菱形的银片,触手冰凉,上面盘绕的蛇爪纹路古朴而诡异,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他尝试着摩擦、对着光看、甚至用指甲去抠,希望能发现什么隐藏的记号或信息,却一无所获。这似乎只是一枚普通的、有些年头的银饰可为什么黑风和猴七看到它反应那么大李振武又为何因此改变了态度
目光落在紧闭的木门上,门外士兵的身影隐约可见。李振武的腰牌暂时成了护身符,但也意味着他彻底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这暂时的安全,更像是一个精致的囚笼。
第二天清晨,厚重的木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士兵,而是那个面白无须、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幕僚——孙钊。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里面是几个冰冷的杂粮窝头和一碗清水。
张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孙钊脸上挂着淡淡的、公式化的笑容,语气平和,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张三脸上、身上来回扫视。
张三心中一凛,强作镇定地坐起身:多谢关心,还好。
孙钊将食物放在床边一块充当桌子的石头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似随意地拉过一张破旧的木凳坐下,开始了闲聊。
张公子口音…似乎不像江南人士孙钊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我从小跟着爹走南闯北,口音杂了。张三含糊道。
哦令尊在江南置办的产业,具体是在哪州哪府做何营生孙钊追问,目光如炬。
爹…爹很少跟我细说这些,只说是在南边…大概是…是丝绸或者茶叶生意吧张三额头开始冒汗。
黑风他们去接你,是在何处何时可有暗号凭证孙钊步步紧逼。
在…在城里…时间记不清了…当时太乱,暗号…暗号好像有,但我被打晕了,记不清了…张三的漏洞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低。
孙钊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越来越冷。他不再追问,目光落在张三放在草席上的银链子上,停留了片刻,意味深长地说:张公子,将军念旧,重情义。但你要知道,情义二字,重不过王法铁律,更重不过血海深仇。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看张三,起身离开了石屋。
门再次关上。张三只觉得浑身发冷。孙钊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李振武和张三彪之间,恐怕不是简单的旧情,更有可能是……深仇大恨!自己这个儿子,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
接下来的两天,张三如同困兽。他通过送饭士兵偶尔的交谈碎片得知,黑风、猴七等人被严刑拷打,但都咬死了张三身份可疑。猴七更是暗示张三可能是官府派来的细作,故意混入贼窝。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第三天夜里,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身影闪了进来,不是送饭的士兵,而是一个张三有些眼熟的、看守地窖的年轻士兵。他神色紧张,眼神闪烁,迅速将一个用破布裹着的小包塞到张三手里,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黑风头儿给你的…想活命,就按他说的做…天亮前…
说完,不等张三反应,便匆匆溜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张三的心跳瞬间加速!他颤抖着打开破布包。里面是一张皱巴巴、血迹斑斑的粗纸。纸上用烧焦的木炭条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地图,标注着寨子后山一个位置(老槐树,东五步,下三尺)。地图下方,还有一行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字:信物埋于此,取之,可证汝言,换汝命。阅后即焚。
信物能证明我是张三彪之子的信物张三惊疑不定。这是陷阱黑风走投无路,想利用我还是他为了保命,真的拿出了关键证据他反复研究着地图和字迹,纸张粗糙,血迹暗红发黑,字迹潦草扭曲,带着仓促和恐惧的痕迹,难辨真伪。
生与死的抉择摆在面前。待在石屋,谎言随时可能被戳穿,死路一条。去后山,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经过一夜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张三决定铤而走险!他利用李振武腰牌带来的些许便利(士兵对他看管不算极严),谎称腹痛出恭,在守卫士兵不耐烦的催促和监视下,捂着肚子走向茅房方向。趁士兵转身的瞬间,他猛地矮身钻进旁边一丛茂密的、沾满露水的灌木丛,利用地形和黑暗的掩护,朝着后山方向潜行而去。
后山比寨子更加荒凉。崎岖的山路布满碎石和荆棘,茂密的灌木丛在黑暗中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张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夜枭的啼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让他心惊肉跳。按照地图的指引,他艰难地找到了一棵枝桠虬结、树皮斑驳的老槐树。
确认四周无人后,张三深吸一口气,开始挖掘。泥土冰冷潮湿,带着腐叶的气息。挖了约三尺深,指尖果然触到了一个硬物!他心头狂跳,加快速度,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他颤抖着剥开油布,里面是一个更精致的、用深蓝色锦缎缝制的锦囊!锦囊入手温润,显然材质不凡。他屏住呼吸,解开锦囊的抽绳,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
一块玉佩!
玉佩约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温润的乳白色,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玉佩的造型古朴大气,正面用极其精湛的浮雕技法雕刻着一条盘绕的螭龙(或蟒蛇)!那螭龙身躯矫健,鳞片清晰可见,龙首昂扬,双目圆睁,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最奇特的是,那龙睛处,镶嵌着两点极其细微、却异常醒目的暗红色宝石(或朱砂),如同凝固的血滴,在晨光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玉佩的背面,则刻着一个极其复杂、张三完全不认识的古篆字,笔画遒劲,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气息。
螭龙玉佩!这绝对是一件价值连城、来历非凡的宝物!难道……这真是张三彪的信物!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就在张三心神激荡,捧着玉佩仔细端详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一支弩箭带着死亡的寒光,擦着张三的耳畔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老槐树干,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张三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后、岩石后、茂密的灌木丛中猛地扑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猴七!他脸上带着狰狞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
嘿嘿嘿…小子!东西交出来!爷爷留你全尸!猴七阴恻恻地笑着,一步步逼近。他身后的几个悍匪也目露凶光,封死了张三的退路。
陷阱!果然是陷阱!黑风的地图既是诱饵,也是灭口的信号!
张三亡魂大冒!转身就想跑!但猴七等人动作更快,瞬间将他围住!刀光闪烁,招招致命!张三捡起地上的石头、树枝胡乱抵挡,险象环生!手臂、肩膀瞬间被划开了几道血口!
把玉佩交出来!猴七厉声喝道,匕首直刺张三心口!
生死关头!张三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掏出怀中的螭龙玉佩,高高举起,对着猴七等人嘶声大吼:信物在此!张三彪在此!尔等敢弑主!
玉佩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那盘绕的螭龙和两点血红的龙睛,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猴七等人看到玉佩的瞬间,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惊疑、畏惧和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显然认识此物!甚至被其震慑!
是…是龙睛佩…一个悍匪失声低呼,声音带着颤抖。
就在他们迟疑的刹那!
什么人!站住!
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厉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芒迅速靠近!
猴七脸色剧变,恨恨地瞪了张三一眼,又贪婪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佩,低吼一声:撤!
带着几个手下,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遁入茂密的山林,消失不见。
很快,一队手持火把、刀枪出鞘的官兵冲了过来,将惊魂未定、浑身是伤的张三团团围住。带队军官看到张三手中的玉佩,脸色也是一变。
张三被带回寨子。消息很快传开。当李振武闻讯赶来,看到被士兵呈上的那枚螭龙玉佩时,这位铁血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他一把夺过玉佩,手指极其小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摩挲着玉佩上那盘绕的螭龙纹路,尤其是那两点暗红的龙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复杂的古篆字,眼神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追忆、痛苦……种种情绪激烈地交织、翻涌!仿佛这枚玉佩勾起了他尘封多年、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猛地抬头,看向被士兵架着、狼狈不堪的张三,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张三的灵魂都刺穿!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而沉重:
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接近。
张三被重新关进了石屋。这一次,门外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但张三能感觉到,李振武看他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那枚螭龙玉佩,似乎触动了他心底某个最深的秘密。
张三被严密护送回了黑水城大营。不再是囚徒的身份,却比囚徒更不自由。他被安置在一间守卫森严的营房内,每日三餐有人送来,门外日夜有精兵把守,李振武的玄铁腰牌就挂在营房门口最显眼的位置,既是保护,也是无形的枷锁。他像一件珍贵的证物,被小心翼翼地保管起来,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日子在压抑和等待中缓慢流逝。张三的心始终悬在半空。螭龙玉佩被李振武收走后,再无音讯。孙钊来过两次,问话更加细致入微,从张三幼年记忆的模糊片段,到对江南风物的印象,再到对父亲张三彪性格的描述。张三疲于应付,漏洞百出,只能以记不清、年幼无知搪塞。孙钊的眼神越来越冷,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却不再点破。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深夜。
营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没有亲兵通报,李振武高大的身影独自走了进来。他穿着便服,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锐利、清醒,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苍凉。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营房中央,目光如炬,直视着从草席上惊坐而起的张三。
张三,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戏,该落幕了。
张三的心猛地一沉,喉咙发干,想辩解,却被李振武抬手制止。
不必再编了。李振武缓缓道,从怀中取出那枚螭龙玉佩,在昏暗的油灯下,玉佩流转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这螭龙佩,是前朝逆王‘靖海王’麾下‘潜龙卫’的统领信物。持此佩者,可号令潜伏各处的暗卫死士,意图颠覆朝廷。二十年前,‘靖海王’兵败伏诛,其党羽被朝廷雷霆扫荡,潜龙卫亦土崩瓦解。张三彪,便是潜龙卫最后一位,也是最神秘的统领,代号‘螭吻’。
张三如遭雷击!潜龙卫逆王统领这远比他想象的任何身份都要惊悚!
李振武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我与张三彪……曾是同袍,更是生死兄弟。我们一起在边军效力,一起出生入死。直到……他接到了潜龙卫的密令。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沉的痛楚和愤怒,他选择了那条不归路,为了所谓的‘前朝正统’,不惜背叛朝廷,背叛……我们之间的情义。黑风寨,就是他暗中培植、用以敛财和藏匿的一处巢穴。那枚蛇爪银链,是潜龙卫低级成员的标识。螭龙佩,则是统领之证。
他看向张三,目光复杂:你出现时,穿着土贼号衣,带着蛇爪链,后脑有伤,记忆全失……黑风、猴七指认你是张三彪之子或探子。我起初震怒,疑你也是潜龙余孽。但你那番‘认爹’的拙劣表演,漏洞百出,反而让我起了疑心。一个真正的潜龙卫,不会如此不堪。直到……这枚螭龙佩出现。
李振武摩挲着玉佩:张三彪行事极其隐秘,螭龙佩更是从不离身,见佩如见人。它出现在你手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他选定的、极其重要的继承人;要么……他死了,佩落你手。我派人秘密查探,终于找到了线索。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就在你被黑风‘接走’的那条城里暗巷附近,我们发现了一具被野狗啃食大半的尸体。虽然面目难辨,但体型特征、以及尸体旁散落的几枚特制铜钱(潜龙卫联络暗记),都指向了张三彪。致命伤在胸口,是淬毒的匕首一击毙命。死亡时间,恰好在你‘失踪’前后。
张三彻底懵了!原来那个袭击他、给他换上土贼衣服、把他扔到战场的人,就是张三彪!而张三彪在袭击他之后,自己也被人杀了!螭龙佩……是张三彪死前塞给他的还是凶手遗漏被他捡到
杀他的人,是猴七。李振武给出了答案,我们擒获了试图外逃的猴七残部。严刑之下,猴七招供。他早就觊觎张三彪的财富和螭龙佩,暗中投靠了另一股势力(可能是想黑吃黑的地方豪强或流寇)。得知张三彪要秘密转移(可能是去接你,也可能是处理其他事务),他便设下埋伏,在巷中袭杀了张三彪。他本想搜走螭龙佩,但巷口突然有巡夜人经过,他仓促间只拿走了张三彪的钱袋和一些散碎银两,慌乱中把螭龙佩塞进了昏迷的你的怀里,又给你套上土贼衣服,想嫁祸于你,或者让你被随后赶来的官兵当成土贼同伙杀掉,死无对证。只是他没想到,张三彪临死前可能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比如后脑的伤别有深意,或者那蛇爪链本就是给你的),更没想到你会被卷入黑风寨之战,还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并拿出了螭龙佩。
一切谜团豁然开朗!张三彪的死,猴七的背叛和嫁祸,自己莫名卷入的杀身之祸,螭龙佩的来源……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黑风并不知情张三彪已死,更不知猴七的背叛。他见到蛇爪链,以为你是张三彪派来的人。猴七则顺水推舟,想借刀杀人。直到螭龙佩出现,猴七知道事情败露,才铤而走险想杀你夺佩。李振武总结道。
那……铁蛋呢张三想起那个矮壮的匪徒。
铁蛋一个被黑风裹挟、头脑简单的蠢匪罢了。在最后的清剿中,死于乱军之中。李振武语气淡漠。
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张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干涩。
李振武看着他,眼神中的锐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后的平静:你,张三。经查,确系城西‘张记杂货铺’店主之子,父母早亡,铺子被族叔霸占,流落街头,以打零工为生,身家清白,与逆党毫无瓜葛。你被张三彪选中(或许只是随机,或许因你姓张),纯属无妄之灾。猴七杀张三彪,嫁祸于你,罪证确凿。黑风寨一干匪首,罪大恶极,已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放在张三面前:这里面是五十两纹银。是朝廷对你此番无端受难、协助破获逆党余孽及剿匪的赏赐。猴七劫掠张三彪的钱财,部分追回,也折算在内。
张三看着钱袋,百感交集。五十两,足够他安稳生活好几年。
明日清晨,会有人送你出城。李振武的语气不容置疑,离开黑水城,走得越远越好。忘记张三彪,忘记螭龙佩,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张三明白了。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捡回了一条命,还得到了一笔安身立命的钱财。至于张三这个名字带来的腥风血雨,就让它彻底埋葬吧。
多谢将军。张三深深一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李振武最后看了一眼那枚螭龙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追忆,随即化为彻底的冰冷。他将玉佩收入怀中:此乃逆证,当呈交朝廷,永封库底。
说完,他不再看张三,转身大步离开了营房,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营房外。一个沉默的士兵将张三送上车。车夫扬鞭,马车辚辚驶出戒备森严的黑水城大营,穿过刚刚苏醒的寂静街道,驶出了高大的城门,将那座充满血腥、阴谋和死亡记忆的城池,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了半日,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车夫递给张三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干净的粗布衣服和一些干粮,还有那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粗布钱袋。
将军吩咐,就送到这里。前路如何,你好自为之。车夫说完,调转马头,驾车离去,很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张三站在空旷的岔路口,清晨的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田野清新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自由和……一种新生的茫然。
他打开包袱,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他做出了决定。他选择了一条通往南方的小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想远离北方,远离一切与张三和张三彪有关的过往。
数月后,江南某处宁静的水乡小镇。
一座临河而建、挂着清心茶舍木招牌的小茶馆刚刚开张。店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普通,笑容温和,手脚麻利地招呼着客人。他自称姓李,单名一个安字。茶馆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茶水清香,点心可口,价格公道。很快,便成了镇上居民歇脚闲聊的好去处。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人关心他从哪里来。大家只知道,新来的李掌柜人很和气,做事踏实,泡得一手好茶。他每日清晨开门,傍晚打烊,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偶尔有外乡人路过,好奇地问起他的来历,他也只是笑笑,说:老家遭了灾,逃难过来的,幸得此处收留。
只有夜深人静,茶馆打烊后,他独自坐在后院,望着满天星斗时,才会偶尔想起那个血与火的夜晚,想起那个叫李振武的将军,想起那枚冰冷的螭龙佩。但那些记忆,如同河面上偶尔泛起的涟漪,很快便消散在江南温润的夜风里,不留一丝痕迹。
他不再是张三。他是李安。一个只想安安稳稳、泡好手中这壶清茶的茶馆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