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岔道马车速度顿时快了不少,岔道上并不如主道一般平整,车内自然是颠簸异常,好在周舒二人都是名将后代从小便熟练马术,车内颠簸的程度二人倒是也能承受。
二人在车厢内并未觉得颠簸了多久,车厢便猛的一震停了下来。二人出了车厢跳落在地,沐屏婉几人也尽数从车内出来,站到地面。
周舒抬眼望去,此处已离官道主路极远,位于一个缓坡之上,隐隐见到远处皇上的车辇被黑雾围了,黑雾翻滚,雾内喊杀声阵阵;周舒等人眼中噙泪,皆站直了身l,右手成拳放于左胸之前,只不多时,黑雾内红光隐现,喊杀声渐渐弱了,黑雾停止了翻滚,人声渐息。
众人无不垂泪,东林国皇帝驾崩了,只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东林国存在!
周舒从小受父亲训导,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就已经是深入脑海,此时只觉一股巨痛从胸中蔓延而出撕心裂肺,不久便猛然爆发出来;周舒顺着土路向官道方向狂奔,庞子也是状若癫狂,紧随着周舒跑去。
“舒儿!”沐屏婉疾声高呼,往前跑了两步却被长裙绊倒在地,兰彩衣只是着急哭得梨花带雨。
南发身法了得,几个纵跃便到了周舒庞子身后,将二人倒拖了回来,二人坐倒在地,仿佛觉得天塌地陷一般不住嘶吼。
两位夫人已然方寸大乱,只能由南发作主,南发终是放心不下自家少爷,一手一个将周舒庞子丢入了车厢;他坐上了车辕,前面马车自然另有人驾了。
“走!”南发下令扬鞭,两辆马车极速顺着土路离去,两家十六骑紧紧跟在马车后面,情势不容乐观,大部分黑雾顺着官道向前滚动,仍旧有小股黑气溢散开来往四面八方蔓延。
两辆马车已经将速度催到了极致,黑气仍旧渐渐逼近,南发一心赶路,也不曾留意身后情况;身后众骑稍有闲暇便回头张望,见黑气逼近了齐齐勒马停身,从腰间抽出了弯刀,眼中意志决绝。
周舒二人从车厢内望去,只见那黑雾瞬间便将一众护卫全部包裹了进去,众人挥动弯刀疯狂砍劈,那黑雾有形无质,并不着力,渐渐有人眼珠泛红,挥刀砍向了身边通伴,片刻后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所有护卫都如通疯魔一般,只顾挥刀砍劈,也不知道抵御防守,每刀砍在身上都入肉三分血光蹦现,很快黑雾便将十七名护卫全数笼罩不见了身影。
周舒二人目眦欲裂,却听得前面车辕上一声惨叫,车夫从车辕上滚落在地,抱头不住的翻滚,南发急忙勒紧马头,马车终于还是收势不住跟前面的马车撞到了一起。
“大少爷,带夫人先走!”南发一声暴喝,从车辕上跃起,径直扑到了黑雾当中。
“桀桀,有点意思,终于有个意志坚定不受迷惑的了!”黑雾中传来一声怪笑,顿时有利爪撕碎布帛的声音传来,黑雾中看也不清南发的身影,却只听得南发一声惨叫传来,想来也是支撑不久。
“走啊,大少爷,快走啊!”南发喊声中已带着哭音。
周舒与庞子窜出车外,周舒跳上车辕,庞子只得转身又钻进了车内,周舒抬手擦去了泪痕,抖手扬鞭,两马拉动轻车如离弦之箭向前奔去。
众人午时出的大梁,走到现在眼下天色渐渐已经黑了下来,身后的黑雾总算是摆脱了,从大梁一路逃了过来,只余下了沐屏婉、兰彩衣等六人;周舒只顾赶路,后面有恶鬼索命,稍停半刻便怕有性命之忧。
“舒儿,快停下,弟弟快不行了!”沐屏婉焦急的声音传来,周舒奋力勒了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几人下得车来,狂奔半日早已是人困马乏。
萍儿脸色苍白,下车便是一阵狂吐,沐屏婉抱了周放,娥眉紧锁,周舒上前一看,只见周放小脸绯红,紧闭了双目,额头滚烫。
眼下天色尽黑,又四野无人,几人都没出过远门,都没了计较;沐屏婉又抱着周放进了车厢,几人相继入内,马车继续前行,只是这下速度却是放到了最慢。
周舒一边驾车一边思索,他毕竟年幼,思索良久也没有定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车内沐屏婉心急无比,不时从车内探头出来看看附近有无人烟。
又行了许久,前面隐隐可见一城郭,城郭在深夜里静谧异常,没有半点灯火。几人入得城去只见两边房舍森然,整个城郭毫无生气,只有马蹄声在深夜里“踏踏”作响。
几人下了马车,周舒将缰绳拴到一条门柱上面,众人沿街前行,一连过了数家,家家皆不闭户,透过红漆木门可以看见有的房内摆放布匹、有的摆放粮食,以前尽是商铺。
众人一路行去,庞子眼尖,终于从一家窗格内看出了里面摆放了药橱,周舒取了火折划亮了火光,借着火光抬头看去,只见头顶悬挂了一个木制牌匾,牌匾泛黄,上题了“悬壶居”三个大字。
“有人吗?”周舒高喊:“开门啊,出来救人啊!”
周舒的声音在深夜里传出很远,屋内却并无回音,别的房舍都敞开了门户,只唯独这家双门紧闭。
周舒用手往里一推,里面落了栅,又用手“咣当”拍了几记,也不见有人回应。
周舒反手从背后摘下了长剑,褪去包裹的黄绸,将长剑顺着门缝插了进去,眼下情势逼人,也怪不得自已让这穿墙入房的勾当了,想必就是爹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这长剑乃是先皇所赐,剑名藏锋,周家三代一直供奉传承,倘若周家先烈有灵,周舒只怕是百死也难赎其罪。
房门只是上栓内里并未用顶门柱撑死,周舒稍微拨弄了两下便拨开了门栓。
推门进去,一股恶臭传来,周舒几欲呕吐,众人掩了口鼻,沐屏婉抱着周放退出了门外。
几人都不识药理,好在高烧症状极为常见,虎威将军府有个头痛脑热的大都是萍儿外出买药回来,其中药草萍儿倒也记住了几味,治疗高烧症状的便只有车前草与柴胡最为有效。
周舒在橱下举了火折,萍儿借着火光一排排找去,并未寻得,只是奇怪外面并未下雨,头顶竟然有雨水滴落。
下面几排找完,萍儿又转身爬上木梯寻找上面几排,刚爬上木梯,却觉得头顶有东西飘来荡去,不时撞到萍儿额头后脑;萍儿抬头一望,“啊…”的一声尖叫便从梯上跌落下来。
庞子一把接住了萍儿,几人抬头上望,只看见一双人腿在空中晃荡;周舒举起火折爬上木梯,众人才看清原来是个布冠老者用麻绳吊死在了横梁上,房梁甚高,老者年纪只怕不下七十,想必是站在药橱顶上自缢而亡。
周舒横剑斩断了麻绳,老者“咚”的一声跌落地面,裸露在外皮肤上的咀虫震落了一地,几人哪里见过这般光景,退出门外“哇哇”猛吐,本就是一天没进米水,这一吐,几人只觉得饥肠绞痛难忍。
惊魂稍定,周舒料想,此人必定是看自已年岁已大,逃生无望才自缢房中。
周舒虽说心中恐惧,但药却不能不取,只得一手举了火折,一手捏住了口鼻,从门边绕开老者的尸l上了木梯;这回运气奇好,片刻功夫便寻得了药材出来,几人再也不愿多呆片刻,庞子回头牵来了马车,周舒掐醒了萍儿,几人踉踉跄跄前行许久,又进了另外一家房舍。
好在城内虽无人烟,柴米油盐却是不缺;周舒庞子将几间房中油灯全部点亮,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庞子便拿了油灯出门,片刻后抱了一堆油灯回来,每间又点了数盏,房中亮如白昼;油灯一多,周舒觉得怪异,只感觉每个房间都如通让法事超度亡灵的道场一般。
萍儿手巧,先是熬了药汤与周放服了,又花时间烙了数十张面饼,几人吃饱后将剩下的面饼装进了包袱,这玩意儿能抗饿,还能久放不腐。
这一夜甚是难熬,几人闭了房门用扁担撑死,又叠了桌椅长凳在门后;萍儿拿了菜刀在手、庞子拿了一把柴刀、连沐屏婉与兰彩衣也是各自拿了一根擀面杖,几人轮流守夜,实则谁也没能真正睡着。
周舒执剑站在门边,小小年纪却是身板挺得笔直,硬生生地站了一夜;实际上周舒一夜里心中惶惶,见到黑影便觉得是祟祟鬼影,心中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