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玫瑰初遇
陆星眠第一次闻到那股玫瑰香时,正在解一道复杂的力学方程。
九月的晚风从实验室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带着夏末最后一点湿热,裹着某种馥郁的甜香,轻轻扫过他伏案的草稿纸。笔尖顿了顿,他抬头看向窗外——对面女生宿舍楼下的花坛里,几株被遗忘的红玫瑰正开得热烈,花瓣在暮色里泛着朦胧的光,像被揉碎的晚霞。
还不走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教授的课题报告明天再改也来得及。
陆星眠嗯了一声,视线却没从那丛玫瑰上移开。他其实不喜欢太浓烈的香气,总觉得像被什么东西密密实实地裹住,透不过气。但这株玫瑰的香很奇怪,甜里带着点清冽的草木气,像有人往蜜罐里撒了把碎薄荷。
收拾东西时,那香气又漫过来,这次似乎更近了些。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正撞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蹲在花坛边,手里拿着小喷壶给玫瑰浇水。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被傍晚的风轻轻吹动。
喷壶的水流细细密密落在花瓣上,溅起微小的水珠。她忽然伸手碰了碰最顶端的一朵,像是在跟它说话,嘴角弯起个很轻的弧度。
陆星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退后两步,假装整理实验台,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追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直到她站起身,抱着喷壶往宿舍楼走,那股玫瑰香才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淡下去,像潮水退回到暮色里。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七点四十分。这个时间,他通常还在跟公式较劲。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眠总会在差不多的时间结束实验。有时是七点半,有时是八点,他没刻意掐着点,却总能在收拾东西时,闻到那股熟悉的玫瑰香。
他开始留意那个女生。她似乎对那丛玫瑰格外上心,有时带一小袋肥料,有时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枯叶,有时只是蹲在旁边看书,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书页上,连带着那丛玫瑰都显得安静起来。
他知道了她叫乔晚晚。不是刻意打听的,是某天她的室友在楼下喊她名字,声音脆生生的,像敲碎了一块冰。乔晚晚！你的快递放宿管阿姨那儿了！
乔晚晚,晚风的晚。陆星眠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和那株玫瑰的香气很配。
他开始在草稿纸的边角画玫瑰。不是精致的素描,就是简单的线条勾勒,花瓣张张合合,像在风里轻轻摇晃。画完了又觉得幼稚,赶紧用演算公式盖住,却又在下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不觉画出另一朵。
二
雨中的邂逅
第一次跟乔晚晚说话,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陆星眠走出实验楼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把天空染成一片模糊的灰蓝色。他没带伞,正犹豫着是冒雨跑回宿舍,还是等雨停,就看到乔晚晚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长柄伞,怀里还抱着那只熟悉的喷壶。
她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冲进雨里。花坛里的玫瑰被雨水打湿,花瓣沉甸甸地低着头,反而显得更艳了些。
要帮忙吗陆星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雨里响起,带着点不自然的紧绷。
乔晚晚转过头,眼睛在雨幕里亮得惊人。啊……不用,我就是想再给它们浇点水,她指了指玫瑰,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好像雨已经够大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林砚看着她怀里的喷壶,塑料瓶身上还贴着张便利贴,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玫瑰专用,字迹圆圆的,带着点稚气。
雨里浇水,根会烂掉。他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乔晚晚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对哦,我忘了！她把喷壶往怀里抱了抱,前几天看它们有点蔫,总想着多浇点水。
可能是光照不够,陆星眠看着那丛被楼影挡住大半阳光的玫瑰,这几天下雨,土太湿了。
你懂这个乔晚晚的眼睛更亮了,像落了两颗雨珠。
学过一点植物生理学。陆星眠含糊地应着。其实是上周看到她给玫瑰浇水时,特意查了资料。
雨还在下,屋檐下的空间很小,两人并肩站着,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林砚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是浓郁的香水味,就是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被雨水打湿的玫瑰香,像把整个傍晚的湿润都揉进了怀里。
我叫乔晚晚,中文系的。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陆星眠,物理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就在隔壁楼。
乔晚晚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难怪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她说,你们系楼门口的那棵梧桐树,叶子黄得特别早。
陆星眠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每年秋天,物理系楼前的梧桐叶总是最先落下来,铺得满地都是金黄金黄的。
雨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乔晚晚撑开那把透明的伞,伞骨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我要回去了,她说,谢谢你啊,陆星眠。
不客气。他看着她走进雨里,透明的伞面像个小小的玻璃房子,把她和那丛玫瑰都罩在朦胧的水汽里。
她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明天要是晴天,它们应该会好起来的！
陆星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撑开的、皱巴巴的纸巾。雨丝落在他的手臂上,有点凉,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温温的。
那天晚上,他在草稿纸的最后一页,画了一朵完整的玫瑰。这次没有用公式盖住。
三
玫瑰与诗
乔晚晚开始在玫瑰旁边放一个小小的白瓷杯。
陆星眠发现时,杯子里盛着半杯清水,旁边压着一张便签：今天天气好,多喝水呀。字迹还是圆圆的,带着点俏皮的弯钩。
他觉得乔晚晚像个童话里的人。会跟玫瑰说话,会给它们写便签,会在下雨的时候担心它们淋坏了根。物理系的世界里只有公式、定理和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数据,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模糊的、没道理的温柔,也可以这么具体。
他们渐渐熟悉起来。有时陆星眠结束实验晚了,会看到乔晚晚还在花坛边,他就走过去站在她旁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摆弄那些玫瑰。有时乔晚晚来得早,会在他走出实验楼时,冲他笑一笑,说：今天开了两朵新的呢。
他开始知道更多关于乔晚晚的事。她喜欢读诗,尤其喜欢聂鲁达,说他的诗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酒里；她画画很好,课本的空白处全是随手画的小插画,有猫,有云,还有各种各样的花；她怕黑,所以总在天黑前把玫瑰照顾好,不然会担心它们在夜里被虫子欺负。
其实它们没那么脆弱。有一次,陆星眠忍不住说。
乔晚晚正蹲在地上,用棉签轻轻擦掉一片叶子上的蚜虫。我知道呀,她头也不抬地说,但照顾它们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有力量。
陆星眠没说话。他想起自己解不出方程时的焦躁,想起对着电脑屏幕反复修改数据时的挫败。他的力量藏在密密麻麻的公式后面,而乔晚晚的力量,就明明白白地写在她对一朵玫瑰的温柔里。
九月底的一个傍晚,晚霞烧得特别红。苏晚抱着一本诗集坐在花坛边,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陆星眠走过去时,听到她在小声念诗：
爱情太短,遗忘太长。
她念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陆星眠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长的手指划过书页上的字迹,忽然觉得那句诗里的太短和太长,都变得具体起来。
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他说。
乔晚晚回过头,有点惊讶。你也读过
以前看过译本。陆星眠其实是上周在图书馆借的,硬着头皮啃完了,好多句子都没看懂,但这句爱情太短,遗忘太长,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
这句很丧,但我喜欢。乔晚晚合上书,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就像这玫瑰,开得再好看,也总有谢的那天。
可以扦插。陆星眠说,选健康的枝条,泡在生根水里,明年还能长出新的。
乔晚晚笑了,眼睛里映着晚霞的光。陆星眠,你真是个理科生。
事实如此。他也跟着笑了,花会谢,但可以留下种子,或者枝条,让它以另一种方式接着开。
乔晚晚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那朵开得最盛的玫瑰。花瓣在她指尖轻轻颤动,像有生命似的。
那天的晚霞格外长,直到月亮升起来,天边还留着淡淡的粉紫色。陆星眠送乔晚晚到宿舍楼下,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片玫瑰花瓣,已经被压得很平整。
给你的。她把瓶子递过来,上次下雨,你提醒我别浇水,谢礼。
玻璃瓶在路灯下泛着光,里面的花瓣像被定格的晚霞。陆星眠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玉石。
谢谢。他说。
不客气。乔晚晚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晚安,陆星眠。
晚安,乔晚晚。
看着她走进宿舍楼,陆星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瓶。花瓣的边缘有点卷,却依然能看出饱满的弧度。他忽然想起她念诗的样子,想起她给玫瑰写的便签,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
原来有些东西,不用公式,也能算得清清楚楚。比如他对乔晚晚的在意,像那丛玫瑰的香气,不知不觉就漫满了整个心房。
四
月光下的告白
十月中旬,学校举办秋季艺术节。乔晚晚作为中文系的代表,要在晚会上朗诵诗歌。
陆星眠特意提前结束实验,去礼堂占了个前排的位置。舞台上的灯光很亮,照得乔晚晚的白裙子像落满了星光。她手里拿着稿子,站在话筒前,眼睛在台下扫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陆星眠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弯起了嘴角。
她朗诵的是聂鲁达的《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晚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我爱她,有时她也爱我。
多少个清晨,我曾靠在她的身边。
在秋日的黎明,我触摸到她的乳房,充满了鲜花。
陆星眠坐在台下,看着聚光灯下的乔晚晚,听着那些哀伤又炽热的句子,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他忽然很想冲上台,告诉她,他也爱她,不是有时,是从第一次闻到玫瑰香开始,是每一次看她浇花时,是她把玻璃瓶递给自己时,那些藏在沉默里的心动,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朗诵结束时,台下掌声雷动。乔晚晚鞠躬时,又往陆星眠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次她的眼神里,似乎藏着比星光更亮的东西。
晚会结束后,陆星眠在后台等她。乔晚晚和同学道别后走出来,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陆星眠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想跟你说,朗诵得很好。
真的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我紧张死了,腿都在抖。
看不出来。陆星眠看着她,你站在台上的时候,像……他想了想,像带着整个秋天的光。
乔晚晚的脸颊红了,像被晚霞染过。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
不是会说话,是事实。陆星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给你的。
是一个用金属丝弯成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虽然简单,却能看出用心的弧度。他学了三个晚上,手指被金属丝划了好几个小口子。
乔晚晚惊讶地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去。金属丝微凉的触感传到指尖,她轻轻碰了碰花瓣的尖端,像是怕碰坏了。
我……我不太会做这个,陆星眠有点紧张,手不自觉地攥紧,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乔晚晚打断他,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把金属玫瑰放进帆布包最里层,像藏了个秘密。谢谢你,陆星眠。
不客气。他看着她,鼓足勇气说,乔晚晚,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们走到礼堂后面的小花园,这里种着大片的月季,虽然过了花期,枝叶却依然茂盛。晚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把远处的喧嚣都挡在了外面。
陆星眠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乔晚晚。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映着他的影子。
我喜欢你,他说,声音有点发紧,却异常清晰,从第一次在花坛边看到你开始。我知道我不太会说话,也不懂诗歌,但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乔晚晚踮起脚尖的吻打断了。
她的唇很软,带着点淡淡的唇膏甜味,像咬了一口熟透的水蜜桃。陆星眠僵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她的腰很细,隔着薄薄的裙子,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晚风吹过月季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像谁在低声笑着。月亮躲进云层里,又悄悄探出头,把银辉洒在他们身上。
这个吻很轻,却像在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
乔晚晚松开他时,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陆星眠,我也喜欢你。从你告诉我雨天不能给玫瑰浇水那天起。
陆星眠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乔晚晚用力点了点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却笑得比星光还亮。
那天晚上,他们在小花园里站了很久。没说太多话,只是牵着手,看着月亮在云层里慢慢移动,听着晚风穿过枝叶的声音。林砚觉得,那些解不开的公式,那些算不清的数据,都比不上此刻苏晚手心的温度,比不上她发梢拂过他手腕时的痒,比不上这个被月光和晚风包裹的吻。
原来爱情真的像聂鲁达写的那样,它简短,转瞬即逝,像一声叹息,却又在叹息落下的地方,开出了永不凋谢的花。
五
玫瑰园的约定
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周末,去了城郊的玫瑰园。
正是玫瑰盛放的季节,园子里像铺了一张巨大的花毯,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层层叠叠,香气漫到很远的地方。乔晚晚像个孩子一样,拉着陆星眠的手在花丛里跑,裙摆扫过花瓣,带起一阵更浓的香。
你看这朵！像不像冰淇淋她指着一朵浅粉色的玫瑰,花瓣边缘卷卷的,确实像融化的奶油。
陆星眠拿出手机,给她和那朵玫瑰拍了张照。照片里,乔晚晚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阳光落在她的发梢,连带着那朵玫瑰都显得格外生动。
你知道吗,不同的玫瑰有不同的花语。乔晚晚边走边说,红玫瑰是热恋,粉玫瑰是初恋,白玫瑰是纯洁……
那这朵呢陆星眠指着一朵深紫色的玫瑰,花瓣厚重,像丝绒一样。
这个是‘珍惜’。乔晚晚看着他,眼睛里有光,珍惜眼前人。
陆星眠的心轻轻一动。他停下脚步,从花丛里摘下一朵半开的粉玫瑰,小心翼翼地去掉花刺,递到乔晚晚面前。送给你。
花语是初恋乔晚晚笑着接过来,把花别在帆布包上。
是‘第一次心动’。陆星眠说。
他们坐在玫瑰园的长椅上,阳光透过枝叶落在身上,暖融融的。乔晚晚靠在陆星眠的肩膀上,翻看着他手机里的照片。除了刚才拍的那几张,还有好多是他偷拍的她——在花坛边浇水的,在灯下看书的,在晚会上朗诵的,甚至还有一张是她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你什么时候拍的乔晚晚惊讶地睁大眼睛
就……看到的时候。陆星眠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好看。
乔晚晚的脸颊红了,她把手机还给陆星眠,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陆星眠,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很麻烦的事。要记住他的喜好,要担心他会不会不开心,要为他牵肠挂肚。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但跟你在一起,好像一点都不麻烦。
陆星眠转过头,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伸手把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也是。他说,以前觉得解方程式最安心,现在觉得……看着你更安心。
乔晚晚笑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那以后,你解你的方程式,我浇我的玫瑰花,好不好
好。陆星眠轻轻回抱住她,不过,我解完方程式,要来看你浇花。
那天的阳光格外温柔,玫瑰的香气漫在风里,像一首写不完的诗。林砚觉得,原来幸福可以这么简单,就是身边有喜欢的人,眼前有盛放的花,风里有刚好的温度。
六
冬日的温暖
冬天来得很快。物理系的实验项目进入关键期,陆星眠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在实验室待到深夜。乔晚晚从不抱怨,只是每天晚上都会给他发一条消息：别太累,记得吃饭。有时还会在他的实验室门口放一个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粥,或者是几个刚烤好的小饼干。
平安夜那天,陆星眠终于忙完了阶段性报告。他走出实验楼时,发现外面飘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路灯的光晕里,像无数细小的星星。
他往女生宿舍楼下走,远远就看到花坛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乔晚晚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像一朵移动的小玫瑰,正蹲在那里,给玫瑰盖上一层厚厚的干草。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下来陆星眠走过去,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的脖子上。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乔晚晚缩了缩脖子,笑了。
怕它们冻着。她指了指被干草裹住的玫瑰,网上说,这样能帮它们过冬。
陆星眠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心里又暖又涩。傻瓜,玫瑰没那么娇气。
但我娇气啊。乔晚晚仰头看他,眼睛在雪光里亮晶晶的,我怕它们明年开不出花来,我还想跟你一起看呢。
陆星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伸出手,把乔晚晚揽进怀里。她的羽绒服很蓬松,抱起来像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雪花落在他们的发梢和肩头,很快就融化了,留下一点湿湿的凉意。
明年一定能看到。陆星眠在她耳边说,我们一起看。
乔晚晚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给你的圣诞礼物。
是一副手套,灰色的,上面用红色的线绣着一朵小小的玫瑰。针脚有点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很用心。我不太会做针线活,缝了好几次才弄好。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陆星眠把手套戴上,大小刚刚好,掌心很快就暖了起来。很好看。他说,是我收到过最好的圣诞礼物。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苏乔晚晚。给你的。
乔晚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项链。吊坠是一朵银色的玫瑰,花瓣上镶嵌着细小的碎钻,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光。这是……
上次去玫瑰园,看到有师傅在做银饰,就学着做了一个。陆星眠有点紧张,可能不太好看……
好看！乔晚晚打断他,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特别好看。
陆星眠拿起项链,帮她戴在脖子上。银色的玫瑰贴在她的锁骨处,和红色的羽绒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朵花。
喜欢吗他问。
乔晚晚用力点头,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雪花落在他们的唇上,有点凉,却甜得像糖。
陆星眠,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玫瑰花开的时候。
陆星眠笑了,伸手擦掉她睫毛上的雪花。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说,谢谢你让我的晚星,都变成了玫瑰的样子。
那天晚上,他们在雪地里站了很久。雪花落在花坛里的玫瑰上,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落在彼此的眼睛里。陆星眠觉得,这个冬天一点都不冷,因为身边有乔晚晚,有她亲手绣的玫瑰手套,有她脖子上那朵闪着光的银玫瑰。
原来爱情真的可以抵御寒冬,像玫瑰可以在雪地里扎根,等待春天的绽放。
七
春天的离别
春天来的时候,陆星眠的实验项目终于顺利结题。他和乔晚晚一起去花坛边看玫瑰,发现去年冬天盖的干草被顶开了,露出了嫩绿的新芽。
你看！它们活过来了！乔晚晚高兴地拍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陆星眠看着她雀跃的样子,觉得比实验成功还要开心。我就说它们很坚强。
是我们照顾得好。乔晚晚纠正他,伸手碰了碰新芽,等它们开花了,我们再去玫瑰园好不好
好。
日子像春天的溪水,慢慢悠悠地淌着。他们一起去上选修课,一起在图书馆自习,一起在傍晚的操场散步。陆星眠开始学着读诗,虽然还是不太懂那些意象,却喜欢听乔晚晚念诗的声音；乔晚晚开始看物理学的科普书,虽然常常看得一头雾水,却觉得那些公式背后,藏着陆星眠的世界。
五月的一个傍晚,陆星眠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北京的一家研究所打来的,说有一个很好的深造机会,问他愿不愿意去。
挂了电话,陆星眠坐在实验楼前的梧桐树下,心里很乱。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但去了北京,就意味着要和苏晚分开。
乔晚晚找到他时,看到他皱着眉头发呆,就知道有心事。怎么了她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水。
陆星眠把事情告诉了她,声音有点干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晚晚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星眠的心都揪了起来。他以为她会难过,会挽留,甚至会生气。
但她没有。她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光。你应该去。她说,那是你的梦想,对不对
可是……
没有可是。乔晚晚打断他,伸手握住他的手,陆星眠,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把他绑在身边,是要让他去更远的地方,变成更好的人。她顿了顿,声音有点哽咽,却努力笑着,而且,北京离这里又不远,我们可以视频,可以打电话,可以……我放假了就去看你。
陆星眠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乔晚晚,等我回来。
好。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衬衫。
那天的晚霞很红,像去年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玫瑰时的颜色。陆星眠知道,有些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就像玫瑰会凋谢,但明年还会再开。
八
晚星与玫瑰
陆星眠走的那天,乔晚晚去火车站送他。她给他买了很多零食,塞了满满一背包,还在他的行李箱里放了一个小袋子,里面是她晒干的玫瑰花瓣。
想我的时候,就闻闻这个。她笑着说,眼睛却红红的。
我会经常回来的。陆星眠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些玫瑰。
知道啦。
火车开动的时候,陆星眠从窗户里往外看,看到乔晚晚站在月台上,挥着手,红色的裙子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像一朵倔强的玫瑰。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分开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难。陆星眠忙着适应新的环境,新的工作,每天都很累,却总会在睡前给乔晚晚打个电话。听着她的声音,说说今天发生的事,就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乔晚晚也很忙,忙着上课,忙着写论文,却总会在玫瑰有新变化的时候,拍张照片发给陆星眠。今天长出了新的花苞！第一朵花开了,是红色的！下雨了,我给它们挡了伞。
陆星眠把那些照片存进手机相册,设成屏保。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秋天的时候,陆星眠终于有了一个长假。他没有告诉乔晚晚,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是傍晚。物理系楼前的梧桐树叶子又黄了,像去年他第一次见到乔晚晚时的样子。他往女生宿舍楼下走,远远就看到花坛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乔晚晚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正蹲在那里,给玫瑰浇水。夕阳落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那丛玫瑰开得正盛,红色的花瓣在暮色里像燃烧的火焰。
陆星眠的心跳忽然变得很快,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乔晚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看到他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星。陆星眠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陆星眠笑着说,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味道没变,还是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玫瑰的甜香,像他记忆里的所有美好。
骗子,肯定是想我的玫瑰了。乔晚晚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都想。陆星眠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想你,也想我们的玫瑰。
他们并肩坐在花坛边,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晚风吹过,玫瑰的香气漫过来,像一首温柔的歌。
你看,乔晚晚指着天上的星星,今天的晚星特别亮。
嗯。陆星眠握住她的手,因为玫瑰开了,你也在。
乔晚晚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陆星眠,你现在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跟你学的。陆星眠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像他们第一次在小花园里的吻,又不太一样。里面有思念,有牵挂,有久别重逢的欢喜,还有细水长流的温柔。晚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玫瑰在身边静静盛放,晚风吹过,带着整个世界的甜。
陆星眠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就像玫瑰每年都会开,就像晚星每天都会亮,就像他对苏晚的爱,会在时光里,慢慢长成永恒的样子。
玫瑰开时,他在。晚星落下,他也在。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