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我的26码未婚妻 > 第一章

1
家族聚会的灾难
家族聚会,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不可退票的灾难片现场。空气里弥漫着老宅特有的、混合了陈旧木头、油腻食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草药味儿,熏得我脑仁儿嗡嗡作响。亲戚们高亢的谈笑声、杯盏碰撞的脆响,还有不知道谁家熊孩子刺耳的尖叫,汇成一股强劲的噪音洪流,疯狂冲刷着我脆弱的神经末梢。
啧。我烦躁地扯了扯领口,感觉那精心挑选的、价值不菲的领带此刻活像一条绞索。真想立刻、马上、原地爆炸,或者至少能瞬间移动到离这鬼地方十万八千里的某个清净角落。
小川啊,我妈那张写满了别想逃三个大字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声音拔高八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兴奋劲儿,快过来!见见你林叔叔家的闺女!小满!哎呀,真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好看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她那铁钳般的手死死箍住我的胳膊,硬生生把我从那个勉强能喘口气的角落沙发里拔了出来。力道之大,我感觉肱二头肌都要被她捏成肉糜了。我就这么被她生拉硬拽,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像个被押赴刑场的倒霉蛋,一路收获无数亲戚们含义不明(但绝对幸灾乐祸)的注目礼。
然后,我就被我妈精准地投放到了客厅正中央那张巨大得能打乒乓球的红木茶几前。茶几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是我爸的老友林叔叔,正端着茶杯,笑容可掬地看着我,那眼神,怎么说呢……像在看自家地里刚长势喜人的大白菜。
而林叔叔旁边……
我目光平移过去,瞬间,大脑像被格式化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被高纯度工业酒精当头浇下的麻痹感。
那是个小姑娘。
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身……呃,是那种嫩得能掐出水的、缀满了白色蕾丝和小草莓图案的……童装裙粉色的。两条细细的小腿从裙摆下伸出来,穿着白色的及膝袜和一双锃亮的、圆头小皮鞋,脚踝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毛绒兔子玩偶,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只露出一张白得晃眼、带着明显婴儿肥的脸蛋。软软的黑色齐刘海下,一双眼睛大得出奇,像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此刻正带着点怯生生又掩不住好奇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就这我未来的……未婚妻娃娃亲对象
我妈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还在耳边激情回荡:小川,快叫人!这就是小满!林小满!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记不记得你林爷爷和你爷爷当年在战场上可是过命的交情,这娃娃亲啊,早就定下啦!
娃娃亲过命交情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词在疯狂弹幕刷屏,后面跟着一连串巨大的、血红色的问号和惊叹号。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雷劈中后又被扔进速冻冰柜的傻子,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透着一股僵硬的麻木。
啪嗒一声轻响。
小姑娘,林小满,嘴里叼着的那根巨大的、粉红色波板糖棒棒糖,被她用小白牙干脆利落地咬碎了。她慢条斯理地把糖棍从嘴里拿出来,舌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粉嫩的嘴唇。然后,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了起来,里面闪烁着一种与她外表年龄极度不符的、近乎促狭的光芒。
大叔,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奶气,吐出来的字眼却像小锤子,精准地敲在我脆弱的神经上,你现在的表情,啧啧,活像刚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了脑门儿,还附带雷劈特效的那种。精彩绝伦哦!
大叔!陨石!雷劈!
我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蹦跶了两下,血压瞬间飙升,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混杂着荒谬、被冒犯以及强烈不甘心的邪火腾地窜上头顶。
哈我几乎是嗤笑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插进西裤口袋,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自认为极其嘲讽、居高临下的眼神睨着她,小丫头片子,毛长齐了吗懂什么叫‘爱情’懂什么叫‘未婚夫妻’回家抱着你的兔子玩偶看你的《小猪佩奇》去!少在这儿掺和大人的事儿!
我刻意加重了小猪佩奇几个字,试图把眼前这个穿着童装的小不点彻底钉在幼儿园的级别上。
林小满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变,甚至弧度更甜了几分。她没再看我,反而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慢悠悠地转向旁边一直笑眯眯看戏的我妈,声音甜得能齁死人:阿姨,您看,大叔他是不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大眼睛扑闪扑闪,无辜又狡黠,……这里有点问题
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噗——旁边一个端着果汁看热闹的表姐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有点挂不住,赶紧打圆场:哎呀,小满别生气,小川他就是嘴硬!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是吧,小川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对我进行疯狂扫射,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臭小子,敢拆台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小满却像没听见似的,抱着她的大兔子,动作异常利落地跳下对她来说有点高的红木椅子,那双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几步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甜丝丝的奶糖味儿。
她仰起头,下巴尖儿微微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直直地撞进我的视线里,里面没有任何戏谑,只有一种近乎冷冽的平静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嘴硬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大叔,你与其在这儿无能狂怒,不如想想下个月要交的房租,还有你们那个‘深蓝科技’账面上快见底儿的现金流,够不够你再撑一个季度的嗯
轰——!
这一次,是真的五雷轰顶!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然后猛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彻骨的冰凉。我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公司财务危机……这是我们团队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绝密!连我妈都瞒得死死的!她……她怎么会知道!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彻底扒光了衣服的恐慌感攫住了我。我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穿着粉色草莓裙、抱着巨大兔子的娇小身影,踩着轻快得近乎嚣张的小皮鞋,嗒、嗒、嗒地,绕过呆若木鸡的我,径直走向餐厅的方向。
她甚至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喧闹的家族聚会中央,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小丑。
2
深蓝科技的危机
深蓝科技那间狭小的、弥漫着泡面和熬夜气息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顽强地透进来,勉强照亮几张写满焦虑和疲惫的脸。
我把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啪地一声甩在桌子上,劣质的复合板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是我费尽口舌、几乎磨破嘴皮子才从银行信贷经理那里抠来的最后通牒。
兄弟们,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银行那边,彻底没戏了。姓张的那孙子,油盐不进,就差直接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死寂。
没人吭声。只有机箱风扇低沉的嗡鸣,还有谁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可乐罐,哐当一声滚到墙角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技术骨干阿杰烦躁地抓着他那头本就乱糟糟的鸟窝头,指甲刮过头皮的声音听得人心烦。老大,他声音闷闷的,‘智慧环卫管理平台’那个核心算法,我们卡在垃圾满溢率的动态预测模型上,都快半个月了!精度死活提不上去!甲方爸爸那边天天夺命连环call,催命一样!再搞不定,别说融资了,尾款都得黄!
就是啊!负责商务的胖子王磊哭丧着脸,圆润的身躯在转椅里不安地扭动,老王总那边,本来都松口了,说再给我们一次展示机会。可没这个算法突破当硬货,我们拿什么去展示拿头去撞吗人家老王总搞房地产起家的,精得跟猴儿似的,没点真东西,能掏钱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越收越紧。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在玻璃上,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房租、工资、服务器费用、催命的甲方……每一笔都像悬在头顶的铡刀。难道……真的要完了吗几年的心血,兄弟们的信任,就要这么砸在我手里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那扇有点变形的廉价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的兔子耳朵,率先探了进来,在门框上俏皮地晃了晃。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接着,门被彻底推开。林小满抱着她那个巨大的、几乎和她等高的毛绒兔子玩偶,站在门口。她今天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嫩得晃眼的鹅黄色连衣裙,裙摆上印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脚上还是那双锃亮的圆头小皮鞋。她看起来就像不小心闯入大人世界的迷路小公主,与这间弥漫着失败和汗味儿的程序员狗窝格格不入。
大叔,她无视了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和几道惊愕、疑惑、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的目光,径直看向我,声音依旧是那种软糯的调子,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你家冰箱空了,连根火腿肠都没有。我饿了。
我:……
饿……饿了!我特么公司都快倒闭了,兄弟们都快喝西北风了,她跑来跟我说她饿了!一股邪火噌地直冲脑门!
林小满!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步跨到她面前,指着门外,看清楚!这里是公司!在开会!谈正事!饿了楼下左转便利店自己买去!别在这儿添乱!
我伸手就想把她推出去。这丫头片子简直是我克星!家族聚会上精准打击我命门,现在又跑来火上浇油!
阿杰和王磊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老大这娃娃亲对象……脑子没毛病吧这种时候跑来要吃的
林小满被我推得往后小退了一步,但她怀里那只巨大的兔子玩偶稳如泰山。她没看我,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反而饶有兴致地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我身后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和结构图上——那正是我们卡了半个月、要了亲命的动态预测模型框架。
哦她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粉嫩的唇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带着点……嘲弄
就在我即将把她彻底推出门外的瞬间,她动了。
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她没放下她的兔子玩偶,只用一只白嫩的小手,像变魔术一样,从兔子玩偶背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兜里,摸出了一支……看起来像儿童涂鸦用的、粗粗的荧光笔还是粉色的!
然后,在我和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抱着那只碍事的大兔子,像只灵活的小鹿,几步就挤开了挡路的我,径直走到了办公室中央那块巨大的白板前。
喂!你干什么!阿杰惊呼出声。
林小满充耳不闻。她仰着小脸,看着白板上那些复杂的符号和逻辑链,眼神专注得惊人,刚才那点慵懒和戏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锐利。
她抬起握着荧光笔的小手——那支粉色的、幼稚的笔,在白板密密麻麻的黑色墨迹前显得异常突兀和可笑。
这里,她的小手稳稳地点在模型反馈回路的一个关键节点上,粉色的笔尖戳着白板,输入变量冗余度太高,权重分配纯属拍脑袋。还有这里,笔尖迅速下移,指向另一个复杂的积分方程,你们对城市人口流动潮汐效应的耦合处理,太理想化,忽略了周末和工作日的非线性突变,简直就是……小学生过家家。
她的声音不高,依旧带着点奶气,但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术语,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我们这群自诩专业人士的心脏里。
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寂静。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阿杰那只抓着头发的手僵在半空,王磊扭动的身躯也彻底石化了。
我更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这丫头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看得懂!那些符号,那些逻辑……她怎么可能……
想突破精度瓶颈林小满终于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扫过我们几个呆若木鸡的大人,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怜悯的嘲弄,喏,试试把黎曼ζ函数的非平凡零点分布特性,引入到你们这个粗糙的时空关联分析模型里,当作一个动态校准的隐变量。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糊弄一下你们那个‘老王总’,争取点苟延残喘的时间,大概……勉强够用
她说完,也不管我们能不能消化这枚堪比核弹的信息,自顾自地重新拿起那支粉色的荧光笔,以一种与其说是书写、不如说是随手涂鸦的轻松姿态,在白板上大片空白的角落里,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粉色的、歪歪扭扭的、带着卡通感的公式符号,就那么突兀地、霸道地,侵入了我们苦思冥想半个月的黑白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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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ζ(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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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行,一列列。那些符号组合起来,指向一个我们从未设想过的方向。
办公室里只剩下荧光笔划过白板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我们几个人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阿杰第一个动了。他像被电击了似的猛地扑到白板前,鼻尖几乎要贴上那粉色的、幼稚的笔迹,眼睛瞪得血红,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ζ函数……零点……时空关联……动态校准……卧槽……卧槽!这思路……这思路……
他猛地回头,看向林小满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声音都劈叉了:小……小嫂子!你……你是神仙下凡吗!
林小满已经放下了笔。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重新抱紧了她的大兔子玩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画了一幅幼儿园水平的简笔画。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睫上沾了点生理性的水汽,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萝莉模样。
大叔,她无视了阿杰的激动,再次看向我,小嘴微微嘟起,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抱怨,现在,能带我去吃饭了吗我真的要饿成一张纸片啦!
我站在原地,看着白板上那一片刺眼的粉色公式,又看看眼前这个抱着兔子、一脸无辜喊饿的小丫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被扔进了粉碎机,反复碾压,连渣都不剩了。
3
科技峰会的逆袭
城市科技峰会,顶级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洒下冰冷昂贵的光,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和金钱混合的味道。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举着香槟杯,谈笑风生,每一个微笑背后都藏着刀光剑影。
我们深蓝科技的小破展台,被挤在一个偏僻得恨不得要贴墙的角落里,像误入名流宴会的拾荒者。展台上,那台承载了我们全部希望的智能环卫管理平台演示终端,屏幕固执地黑着,像一个无言的嘲讽。阿杰蹲在旁边,额头全是汗,手指在键盘上都快敲出火星子了,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能啊……明明测试好好的……
胖子王磊搓着手,在我旁边急得直转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老大,完了完了!老王总带着他那几个金主爸爸,还有那个鼻孔朝天的‘创科未来’的秦总,已经往这边来了!终端要是还起不来,我们可就真成年度笑话了!脸都得丢到太平洋去!
创科未来,秦远。那个靠抄袭和资本运作起家的科技圈新贵,此刻正被一群人簇拥着,朝我们这个角落不经意地踱步过来。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虚假的关切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毫不掩饰地扫过我们黑屏的终端。
哟,这不是‘深蓝’的苏总吗秦远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优越感,刚好能让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听清,怎么你们这‘智慧环卫’……是太‘智慧’了,智慧到直接休眠了还是说,你们这‘深蓝’,其实是‘深坑’啊哈哈哈!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刻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周围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也投来或怜悯、或嘲讽、或纯粹看戏的目光。我们这个小角落,瞬间成了整个会场的焦点,一个失败者供人取乐的舞台。
阿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在键盘上狠狠砸了一下。王磊的胖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屈辱感和愤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理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一个软糯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像一把小锥子,突兀地刺破了这片虚伪的喧嚣:
啧,吵死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展台后面,那张唯一没被设备占用的折叠椅上,林小满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她今天倒是没穿童装,换了一件样式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但那张过分稚嫩的娃娃脸和娇小的身材,依旧让她看起来像个误入会场的高中生。她怀里……居然还抱着那个不离身的巨大白色兔子玩偶!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仿佛刚从一个香甜的午觉中被吵醒,小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爽。她无视了秦远那瞬间变得错愕又鄙夷的目光,也无视了周围那些更加惊疑不定的注视,抱着兔子,趿拉着她那双白色帆布鞋(鞋面上还印着卡通猫爪),啪嗒啪嗒地径直走到了那台罢工的演示终端前。
让开。她对着蹲在终端前、一脸绝望的阿杰,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阿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给她让出了位置。
林小满把兔子玩偶随意地往脚边地上一放,然后就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她盘起腿,动作熟练得仿佛在自己家客厅。接着,她居然从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帆布小挎包里——那个包上还挂着一个毛茸茸的胡萝卜挂件——掏出了一台……粉色的、贴满了卡通贴纸的轻薄笔记本电脑!
那画风,跟这严肃冷硬的科技峰会现场,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
噗……秦远身后有人没忍住,直接笑喷了,这……这是搞行为艺术吗
秦远也回过神,脸上的鄙夷更浓了,他抱着胳膊,用那种看小丑表演的腔调说:苏总,你们公司……还真是人才济济啊连……童工都招还是说,这是你们新研发的‘智能吉祥物’靠卖萌解决技术难题
周围又是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给那张欠揍的脸一拳。但林小满……她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噪音。她坐在地上,粉色的笔记本放在盘起的腿上,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她那张过分专注而显得格外冷冽的小脸。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敲击声密集得如同骤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韵律!
她甚至没看屏幕!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屏的终端主机后面那堆杂乱无章的接口线缆,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
切,就这点小把戏。她一边飞快地敲着代码,一边用只有她自己能听清的音量嘀咕着,小嘴不屑地撇了撇,植入个伪装成系统更新的后门蠕虫,触发条件还是物理断网重连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垃圾。
她的声音很轻,但离得近的我和阿杰,却听得清清楚楚!植入后门蠕虫!物理触发!
我和阿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涛骇浪!这绝不是简单的设备故障!
就在这时,秦远那边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技术男脸色突然变了变,下意识地想去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林小满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
嗡——
一声轻响。我们那台死气沉沉的演示终端屏幕,猛地亮了起来!深蓝色的系统界面流畅地启动,各项监控数据瀑布般刷下,三维城市模型缓缓旋转,垃圾满溢预测的动态红点清晰闪烁……一切运行如常!甚至比之前测试时还要流畅快速!
搞定了。林小满啪地一声合上她那粉色的笔记本,动作随意得像拍死一只蚊子。她拍拍屁股站起来,重新抱起地上的大兔子玩偶,拍了拍兔子脑袋上并不存在的灰,然后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向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惊疑不定的秦远。
喂,那个谁,她用下巴点了点秦远,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你们公司防火墙的漏洞,比筛子眼儿还大,知道不就那个‘创科未来’官网后台,她报出一个极其精准的IP地址和端口号,管理员密码居然还是‘Admin123’你们招的网络安全员,是幼儿园肄业的吗还是说……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里面闪烁着纯真又残忍的光芒,……你们公司从上到下,都是靠脸皮厚度混饭吃的
噗——!这一次,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没憋住,直接笑出了声。紧接着,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压抑的嗤笑声、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目标瞬间从我们转向了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的秦远和他那群同样面如土色的手下。
秦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林小满报出的那个IP和端口号,还有那个弱智到家的密码,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林小满却懒得再看他一眼。她抱着兔子,慢悠悠地踱到我身边,伸出小手,毫不客气地拽了拽我的西装袖子,仰起小脸,表情瞬间切换回人畜无害的软萌模式,声音又甜又糯,带着点小得意:
大叔,你看!我说了能搞定的嘛!厉害不厉害她大眼睛扑闪扑闪,像在等待夸奖,所以……作为奖励,晚上我要吃那家超贵的日料放题!管饱的那种!不许赖账!
我低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快夸我的精致小脸,再看看周围那些还没从戏剧性反转中回过神、表情呆滞的众人,尤其是秦远那张扭曲得快要变形的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冲上我的胸口,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巨大的震撼、还有一丝丝……诡异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在无数道聚焦过来的目光中,艰难地、却异常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好!
4
醉仙居的秘密
深蓝科技那间小小的办公室,今夜灯火通明,气氛却与之前的绝望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泡面的酸腐,而是披萨的油香和可乐气泡炸裂的甜腻。打印机不知疲倦地吞吐着纸张,发出节奏明快的唰唰声,像胜利的鼓点。
老王总签了!意向书签了!!胖子王磊举着一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像个两百斤的孩子,激动地在狭小的过道里蹦跶,震得地板咚咚响,差点把阿杰桌上堆成小山的可乐罐震塌,老大!预付款!下周就到账!兄弟们!咱们活过来了!嗷呜——!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欢呼。阿杰直接把键盘砸得噼啪作响,嘴里吼着意义不明的战歌。其他人有的拥抱,有的把打印纸抛向空中,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续命机会。
我靠在办公室唯一还算干净的窗台边,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流。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林小满盘腿坐在那张她专属的懒人沙发豆袋上,怀里依旧抱着她的大白兔,几乎被埋了进去,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她正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光映着她的小脸,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好像是在玩某个三消游戏。办公室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似乎被她周围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份置身事外的淡定,和整个办公室的癫狂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我妈。电话一接通,她那标志性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就炸响在我耳边:
儿子!儿子!天大的好消息!你爸刚接到你林叔叔电话!小满帮你们搞定老王总的事儿,你林叔叔都知道了!哎呀,老林家高兴坏了!说小满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大,没想到这么有本事!他们全家明天就飞过来!要好好聚聚!顺便把你们俩的事儿……
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某种即将得偿所愿的亢奋,……好好定下来!你听见没有赶紧的!收拾收拾!明天晚上,老地方‘醉仙居’,顶级包厢!穿精神点!千万别给我掉链子!这可是你爷爷和林爷爷当年……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太清了。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几个词:全家过来、聚聚、定下来、爷爷和林爷爷……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猛地攫住了我。像被无形的绳索勒紧了脖子。娃娃亲……定下来……这一切,都建立在那场荒谬的、几十年前的约定上!我甚至不知道那两位早已作古的老爷子,当年在战壕里到底交换了什么信物,许下了什么承诺!
我猛地灌了一大口冰可乐,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躁火。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林小满,她似乎刚打完一局游戏,把手机随意丢在兔子肚子上,伸了个小小的懒腰,露出卫衣下摆一截纤细白皙的腰肢。
一个念头,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冲动,猛地冲了上来。
我几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盘坐的小豆袋前投下一片阴影。办公室里庆祝的喧嚣似乎小了一点,阿杰和王磊他们交换着八卦的眼神,偷偷往这边瞄。
喂,我的声音有点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你爸妈……明天要来了。
林小满抬起头,大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没什么意外,只是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问然后呢。
这反应,像根小针,又扎了我一下。我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压低声音,带着点质问的意味:那什么娃娃亲……到底怎么回事我爷爷和你爷爷,当年……到底交换了什么玩意儿总不能是两块弹片吧
这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太久,像根鱼刺,不吐不快。
林小满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她歪着头,看了我几秒,忽然,粉嫩的唇角一点点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狡黠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想知道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小恶魔般的诱惑。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一点。
林小满也微微前倾身体,凑近我。淡淡的奶糖甜香瞬间萦绕过来。她仰着小脸,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直视着我,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带着急切和困惑的倒影。
想知道……她拉长了调子,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我的耳廓,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魔力,……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我喉头发紧,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口。
她笑了,眉眼弯弯,像只偷到了灯油的小老鼠,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一字一顿地说:
明、天、晚、上,好、好、表、现。让、我、爸、妈、满、意。
她顿了顿,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不然……我就把你偷偷藏在办公室抽屉第三格、那包快过期的泡椒凤爪——还是我最讨厌的牌子——全喂给楼下那只总来翻垃圾桶的流浪胖橘!
我:!!!
泡椒凤爪!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还有那只胖橘!它上次吃了半袋薯片拉得整个楼道都是味儿!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看着眼前这张笑得人畜无害、却分明写着敢搞砸你就死定了的小脸,我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感觉自己像个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彻底没了脾气。
5
金笔的承诺
醉仙居顶层的云鹤轩,空气里浮动着顶级檀香、陈年普洱和名贵食材混合的醇厚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却压不住包厢内某种无形的张力。
林家爸妈坐在主位。林叔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儒雅沉稳,眼神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林阿姨则是一身典雅的旗袍,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目光时不时落在身边的女儿身上,满是慈爱。
而我爸妈,坐在对面,脸上堆满了热情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林小满坐在她妈妈旁边,乖巧得像换了个人。她今天穿了一条米白色的羊绒连衣裙,领口缀着精致的蕾丝,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怀里……居然没抱兔子!只是安静地坐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低眉顺眼,一副标准的名门闺秀做派。
这巨大的反差,看得我眼皮直跳。这丫头,太能演了!
酒过三巡,气氛在双方父母的刻意营造下,显得其乐融融。话题自然不可避免地滑向了那个核心。
小川啊,林叔叔放下茶杯,目光含笑地看向我,语气随意却带着分量,听小满说,你最近公司遇到点小麻烦年轻人创业,不容易啊。
来了!我心头一凛,知道戏肉到了。我赶紧坐直身体,脸上摆出诚恳又略带惭愧的表情:是的林叔叔,之前确实遇到些困难,多亏……多亏小满……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装乖巧的林小满,她正用小银勺挖着一小块精致的抹茶慕斯,动作斯文,长长的睫毛垂着,仿佛事不关己。
哦林叔叔挑了挑眉,似乎很感兴趣,小满她能帮上什么忙这孩子平时在家,也就知道抱着她那只兔子,鼓捣些我们看不懂的东西。
爸!林小满适时地抬起头,小脸微红,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嗔怪,哪有您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哈哈,好好,爸爸不说。林叔叔笑着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鼓励,小川,说说看小满怎么帮你的
压力瞬间给到了我这边。我爸妈也紧张地看着我,眼神疯狂暗示:夸!使劲夸!
我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从家族聚会那晚她语出惊人点破财务危机(隐去了具体数字),到办公室里用粉色荧光笔和白板震撼全场(省略了小学生过家家的评语),再到峰会上坐地开机、力挽狂澜、当众让秦远下不来台(淡化了垃圾和靠脸皮厚度混饭吃等关键词)……
我尽量用客观、甚至略带惊叹的语气描述,突出林小满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洞察力和技术实力。随着我的讲述,我看到林叔叔和林阿姨脸上的表情,从最初温和的倾听,渐渐变成了惊讶,再到掩饰不住的震动和……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骄傲
尤其是当我说到她在科技峰会上,坐在地上用粉色卡通笔记本当众拆穿创科未来的卑劣手段,并精准点破对方官网后台漏洞时……
啪嗒。
林阿姨手里的银勺轻轻磕在了骨瓷碟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震惊之色完全无法掩饰,目光猛地投向身边的女儿,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林叔叔则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我,沉声问:小川,你刚才说……她点出了‘创科未来’官网后台的IP和端口还有管理员密码
是的,林叔叔。我肯定地点头,补充道,非常精准。后来我们私下验证过,完全正确。
林叔叔沉默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这细微的敲击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震惊、了然、追忆、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半晌,他才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扫过包厢里屏息凝神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爸妈和我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揭开尘封历史的厚重感:
老苏,嫂子,还有小川,他顿了顿,看来,有些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连一直低头装乖巧的林小满,此刻也悄悄抬起了眼帘,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紧张和期待交织的光芒。
当年,我父亲,和小川的爷爷,林叔叔的目光投向窗外璀璨的灯火,仿佛穿越了时空,他们俩,在朝鲜战场那条冰河里,救下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落水的传令兵那么简单。
他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无比郑重:那个传令兵,他怀里死死护着的,也不是普通的命令文件。那是……
林叔叔的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我们耳边:
……一份刚破译出来的、绝密的敌方通讯密码本残页!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密码本!绝密!冰河!救传令兵!爷爷那些语焉不详、被当作传奇故事听的战场回忆碎片,瞬间被这个惊天的信息串联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那场过命的交情,是这样赌上性命的相互托付!
那个传令兵伤得很重,只来得及把密码本残页塞给我父亲,就牺牲了。林叔叔的声音带着沉痛,冰河刺骨,追兵在后。我父亲和小川爷爷,他们俩……一个背着传令兵的遗体吸引火力,一个揣着密码本残页,在冰河里潜游了不知道多久……才把这份要命的东西,送到了我们这边的指挥部!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残酷而壮烈的真相震得说不出话来。我能想象那冰河刺骨的寒冷,那子弹呼啸的死亡威胁……两个年轻的生命,为了一个承诺,一份重于泰山的责任,在生死边缘挣扎!
那份密码本残页,后来发挥了关键作用,扭转了局部战局。林叔叔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后,你爷爷和我父亲,就在战壕里,用刺刀在缴获的敌军钢盔上刻了字,交换了信物。你爷爷交出的,是他参军时家里给的一枚贴身古玉平安扣,象征‘平安’。我父亲交出的,是他一直珍藏的一支缴获的派克金笔,象征‘智慧’。他们约定,若将来两家有儿孙,便以此信物为凭,结为姻亲。不为别的,只为……延续那份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比命还重的信任!
林叔叔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林小满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骄傲和感慨:小满这孩子……她从小就异于常人。别的孩子玩娃娃,她拆钟表。别的孩子看动画片,她看《密码学导论》当睡前故事。我们带她做过测试……她的智商和逻辑能力,高到连专家都无法给出确切数值。那支金笔代表的‘智慧’,像是冥冥之中……真的应验在了她的身上。
而你,林叔叔的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也带着某种托付的意味,小川,你爷爷留下的那枚平安扣,在你身上吧你身上那股……无论多难也不放弃同伴的劲儿,那股子轴劲儿,跟你爷爷当年在冰河里死也不肯松手的样子,真像。
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隔着衬衫,那枚贴身戴了多年、温润微凉的古玉平安扣轮廓清晰。原来……是这个意思!平安!守护!
真相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垮了我心中最后那点关于娃娃亲的荒谬感和抗拒。它不再是封建残余,而是一份浸透了鲜血、信任和生命重量的传承!是两位在战火中幸存的老人,用生命刻下的对未来的期许!
我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林小满。
她也正看着我。不再是之前那种狡黠、戏谑或冷漠的眼神。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有对家族使命的承担,还有一种……只对我流露的、带着点小小得意的温柔。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包厢里檀香袅袅,窗外车流无声。所有的背景都虚化褪去,只剩下眼前这双清澈见底、却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的眼睛。
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不是感激,不是责任,而是一种近乎宿命般的、被彻底击中的悸动!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急切:
那信物呢那支笔……还在吗
林小满看着我,粉嫩的唇角一点一点向上弯起,弯成一个极其甜美、又带着点小狡猾的弧度。她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从她那个印着小黄鸭的帆布小挎包里——那个包里还露出兔子玩偶的一只耳朵尖——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棕色的皮质小盒子。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打开盒盖。
包厢里柔和的灯光下,一支笔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笔身是历经岁月沉淀的暗金色,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深红色的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内敛而华贵的光芒。笔身上,几道细微却深刻的划痕清晰可见,无声诉说着它曾经历过的烽火岁月。
派克金笔。象征智慧的信物。
林小满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支笔,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然后,她就在双方父母含笑、欣慰、甚至带着点泪光的注视下,就在这间弥漫着历史与传承气息的包厢里,做了一个让我大脑彻底宕机的动作。
她没把笔递给我。
而是用那支沉甸甸的、象征家族智慧传承的金笔,笔尖朝下,像盖戳似的,啪的一声,轻轻点在了我放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
冰凉的金属触感,带着历史的重量,印在我的皮肤上。
喏,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狡黠的笑意和某种不容置疑的宣告,盖个章。苏川大叔,现在,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包厢里,你归我罩着啦!以后,你的‘平安’,我负责!
轰——!
我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千个二踢脚同时炸开,震得我魂飞天外!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朵尖!心脏在胸腔里像个失控的破鼓风机,疯狂地擂动,咚咚咚地撞着肋骨,震得我手心发麻!
这小丫头片子!她……她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祖传的金笔……给我盖戳!还说什么……归她罩着!
我爸妈和林家爸妈先是齐齐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控制不住的大笑声。林叔叔笑得直拍桌子,林阿姨捂着嘴,肩膀直抖。我妈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我通红的脸:哎哟我的傻儿子!瞧你那点出息!被小满盖章就脸红成这样啦
哈哈哈,年轻真好啊!我爸也乐不可支。
我僵在座位上,手背上被金笔点过的地方,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滋滋地往骨头缝里钻,烫得吓人。我想反驳,想找回点场子,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死了,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只能像个烧红的虾米,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瞟。
偏偏林小满还嫌不够。她慢悠悠地把那支罪魁祸首的金笔收回小皮盒里,放回她的小黄鸭包包,然后抱起她的大兔子玩偶(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下巴搁在兔子软乎乎的头顶,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看吧,你跑不掉啦的得意和……某种我看不懂的、暖暖的东西。
一顿饭就在我持续性的高烧状态和长辈们欢乐的调侃中结束。走出醉仙居金碧辉煌的大门,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我才感觉脸上的热度稍微退下去一点。司机把车开了过来,林家爸妈和我爸妈还在后面寒暄道别。
林小满抱着兔子,走到我身边。她没看我,仰着小脸看着城市夜空难得露出的几颗星星,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夜风的微凉:
喂,大叔。
嗯我还有点没缓过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刚才……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讲我帮你搞定老王总的时候……讲得还行。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小巧的耳廓在路灯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没给我丢脸。
我:……
这算是……夸奖还是盖章之后的主人满意度点评
还没等我琢磨出味儿,她又接了一句,语气变得有点别扭:那个……我家老头子把笔给我了,说是……说是……
她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几乎含在喉咙里,……说是嫁妆的一部分。
轰——!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我。夜风吹起她颊边几缕柔软的发丝。她抱着兔子玩偶,微微踮起了脚尖。
这个动作……这个高度差……我脑子里警铃大作!瞬间想起家族聚会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想干什么!
你……我刚要开口阻止。
已经晚了。
一个极其短暂、极其轻柔的触感,带着温热的、甜丝丝的气息,像一片最轻盈的羽毛,飞快地拂过了我的……下巴尖儿
软软的,温温的,一触即分。
我彻底石化!像个被施了终极定身咒的兵马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袭击的下巴,然后又轰然倒流回心脏,撞得我头晕眼花!刚才包厢里被笔盖章的地方还在发烫,现在下巴又添新伤!
林小满已经退回了安全距离。她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但她强装镇定,大眼睛亮晶晶地瞪着我,努力摆出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抱着兔子的手臂出卖了她的紧张。
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奶凶奶凶地)开口,试图掩盖自己的羞赧,这是……这是给你好好表现的奖励!懂不懂!走了!
说完,不等我反应,抱着她的大兔子,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转身,哒哒哒地跑向她爸妈刚刚打开车门的车,只留给我一个被夜风吹拂的、小小的、却又无比清晰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夜风呼呼地吹,下巴上那一点残留的、温软湿润的触感,像被烙铁烫过一样鲜明。脑子里循环播放着刚才的画面:踮起的脚尖,扑闪的睫毛,近在咫尺的、带着奶糖甜香的呼吸,还有那羽毛般的、落在下巴上的……
嘶——我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感觉一股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炸得我头皮发麻!
喂!傻小子!还杵在那儿干嘛被点穴啦我妈的大嗓门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赶紧上车回家了!
我机械地转过身,像个提线木偶,同手同脚地走向自家的车。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完蛋了!苏川!你好像……真的被这个穿着童装(有时候)、抱着兔子、智商逆天的小丫头片子……给拿捏死了!
6
持证上岗的甜蜜
民政局那扇庄严的磨砂玻璃门在我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手里捏着的那两个小红本本,硬硬的封面硌着掌心,带着一种极不真实的温热感。我低头看着照片——照片上,我像个被绑架的人质,表情僵硬,眼神发直,嘴角努力想扯出个弧度,结果比哭还难看。旁边,林小满倒是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甜得能酿出蜜来,脑袋还故意往我这边歪了歪,一副得逞了的小狐狸样儿。
啧,我忍不住咂了下嘴,声音干巴巴的,这照片拍的……我怎么跟被逼良为娼似的
话音刚落,胳膊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嗷!我痛呼出声,低头一看,林小满那只白嫩嫩的小爪子,正精准地掐着我胳膊内侧最嫩的那块软肉,指甲都快嵌进去了!她仰着小脸,大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鼓的,像只生气的小河豚。
苏!川!她一字一顿,奶凶奶凶,你再说一遍试试!谁逼良为娼了!本小姐是那种人吗!这叫……这叫……她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小脸憋得更红了,……这叫为民除害!收了你这个嘴欠的大龄剩男,省得你出去祸害无知少女!为社会和谐做贡献!懂不懂!
为民除害大龄剩男祸害无知少女!
我被这一连串的罪名砸得头晕眼花,胳膊上的疼都忘了,只剩下哭笑不得。哎哟喂,林大学霸,林小祖宗,你这刚领证就家庭暴力啊还给我扣这么大帽子我冤不冤啊我
哼!活该!林小满松开爪子,气哼哼地抱着胳膊,把头扭向一边,只给我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和红彤彤的耳尖。那身特意为了领证穿的、带点小礼服感的白色连衣裙,衬得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公主。
看着她这副炸毛的样子,刚才拍照时那股莫名的紧张和荒诞感,忽然就消散了不少。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她发顶,跳跃着细碎的金光。我低头,又看了看小红本上她那灿烂得晃眼的笑容。
心底某个角落,好像被这阳光和笑容,悄悄地、软软地戳了一下。
我叹了口气,带着点认命般的无奈,伸手,试探性地、轻轻地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
喂,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林小满同志,好歹现在也是持证上岗的合法夫妻了,给点面子行不行你看人家领证出来,不都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吗
林小满被我戳得身子一抖,猛地转过头来,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没散尽的羞恼,但更多的是被我这突然的示弱给整不会了的茫然。谁、谁跟你甜甜蜜蜜了!她色厉内荏地反驳,只是那气势明显弱了不少。
行行行,不甜蜜不甜蜜。我从善如流,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我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她面前。阳光落在掌纹上,暖洋洋的。那……合法的林太太,下一步指示是啥是直接押送回家,还是……先去补充点能量我故意拖长了调子,某人为了今天拍照好看,可是连早饭都没吃,现在肚子里的咕咕声,我站一米外都听见了。
林小满的小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眼神飘忽,恼羞成怒地瞪我:苏川!你……你偷听!
这还用偷听我忍俊不禁,手又往前递了递,走吧,喂饱你这只容易炸毛的小馋猫,可是持证丈夫的头等大事。想吃什么火锅日料还是……楼下新开的那家巨无霸冰淇淋店管够!
听到冰淇淋管够,林小满那双大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小星星,刚才那点羞恼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努力想绷住脸,维持一下我很生气的形象,可嘴角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拼命往上翘。
她飞快地瞄了一眼我摊开的手,又飞快地移开视线,小嘴微微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她才把自己那只白白嫩嫩、还有点婴儿肥的小手,带着点迟疑,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了我的掌心!
小小的,温热的,带着点汗湿的紧张。
这还差不多!她扬起下巴,努力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只是那红扑扑的脸蛋和紧紧抓住我手指的小动作,彻底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她拽着我的手,转身就往民政局大门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我要吃那家超贵的日料!刺身要厚切!甜虾要最大只的!还有抹茶冰淇淋!双球!不,三球!少一球都不行!你付钱!
好好好,我付钱,都依你,林太太。我被她的快乐感染,笑着握紧了掌心那只柔软的小手,任由她拉着我,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外灿烂的阳光和……即将被吃垮的日料店。
阳光正好,将我们牵着手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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