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的风裹着潮湿的热气钻进宿舍窗户时,林宇正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键盘敲击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混着窗外持续不断的蝉鸣,像根不断收紧的线,勒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一片黏腻,这才发现后背的T恤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像块浸了水的抹布。
操,这天儿是要把人蒸熟啊。王鹏把刚从水房拧干的毛巾往脸上一盖,粗声粗气地抱怨。他刚打完球回来,运动短裤的裤脚还在滴水,地板上很快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忍忍吧,再过两天就放暑假了。张弛从书堆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考研英语真题,密密麻麻的笔记爬满了书页边缘,等考完试回家,空调24小时开着,冻得盖被子才叫爽。
林宇笑了笑,没接话。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对面的床铺——周明正端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一本《养生之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宿舍里这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与他无关。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周高温了。南方的夏天总是这样,潮湿的热气像无形的网,把人困在中央,连呼吸都带着黏糊糊的水汽。宿舍里的电风扇从早转到晚,扇叶上积着一层灰,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只会让人更烦躁。
我说,王鹏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终于忍不住开口,咱们是不是该把空调开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明天直接热晕在考场上。
宿舍里的空调是去年新装的,白色的外壳还很干净,只是自从装上那天起,就没怎么正经工作过。原因无他——周明说他体寒,吹不了空调。
开空调周明果然立刻抬起头,眉头紧锁,不行啊,我一吹空调就拉肚子,浑身发冷,上次就因为隔壁宿舍开空调,冷气飘过来一点,我就病了好几天。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眼神里甚至有几分委屈,好像开空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林宇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对话已经上演过无数次了。从四月份天气刚有点热的时候开始,周明就反复强调自己体寒的毛病,坚决反对开空调。一开始大家觉得天气确实不算太热,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温度计的指针像疯了一样往上飙,再不开空调,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可是周明,张弛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温和,现在这温度实在太高了,不开空调根本没法睡觉啊。我昨晚翻来覆去,凌晨三点还没睡着,今天看书一点效率都没有。
我也一样,林宇点点头,附和道,我这代码敲着敲着就走神,满脑子都是‘好热’,再这样下去,我怕期末大作业都交不了。
王鹏更是直接：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必须开空调,大不了我多穿点衣服睡觉,总比热死强。
周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合上书,双手抱在胸前：你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我体寒是真的受不了空调,又不是故意不让你们开。再说了,空调费那么贵,开一个月得多少钱咱们马上就要放暑假了,这时候开不是浪费钱吗
浪费钱王鹏提高了音量,那我们这几个礼拜遭的罪算什么合着就你金贵,我们就活该热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而且,我真的不能吹空调,一吹就生病,到时候医药费比空调费贵多了。
他说着,还轻轻咳嗽了两声,好像真的已经感受到了空调的寒气。
林宇皱了皱眉。他不是不相信有人体寒,但周明的体寒总让他觉得有点刻意。上个月他们一起去图书馆,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很足,周明在里面待了一下午,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反应,甚至还说图书馆真凉快,适合学习。当时林宇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图书馆是图书馆,宿舍是宿舍,能一样吗周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解释道,图书馆人多,阳气足,抵消了一部分寒气,而且我在图书馆都穿着长袖外套。宿舍里就我们几个人,冷气直接对着吹,我肯定受不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逻辑严密,让人挑不出错处。
王鹏还想说什么,被林宇用眼神制止了。他知道,再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会让矛盾激化。毕竟大家还要住在一起,闹得太僵不好。
算了,林宇叹了口气,再忍忍吧,还有一个礼拜就考试了,考完试大家各回各家,也就不用纠结空调的事了。
张弛点点头,表示同意。王鹏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也没再坚持。
周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重新拿起那本《养生之道》,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宿舍里又恢复了之前的闷热和沉默,只有电风扇不知疲倦地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林宇看着电脑屏幕上跳跃的光标,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发慌。他有种预感,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二
忍了两天,林宇彻底扛不住了。
夜里的温度丝毫没有下降的迹象,躺在床上,就像躺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汗水顺着脸颊、后背往下淌,把床单都浸湿了一大片。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代码和公式,还有周明那句我体寒,不能吹空调。
旁边的王鹏也没好到哪里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时不时翻个身,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张弛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林宇知道他也没睡着,因为他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顶着黑眼圈,相视苦笑。
不行,今天必须开空调。王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沙哑,再这么下去,别说考试了,我估计得直接进医院。
张弛推了推眼镜,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我同意。昨晚我一道题都没看进去,脑子昏沉沉的,这样下去肯定考不好。
林宇点点头,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我也赞成。我们跟周明好好说说,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正说着,周明从外面回来了。他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看起来神清气爽,完全不像熬过一个闷热夜晚的样子。
早啊,周明笑眯眯地打招呼,好像没注意到另外三个人憔悴的脸色,我刚去操场跑了两圈,出了点汗,感觉浑身通畅。
王鹏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林宇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周明,我们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空调开了就开晚上睡觉的时候,温度调高点,28度怎么样这样既不会太冷,也能稍微缓解一下。
周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放下保温杯,皱起眉头：28度也不行啊,冷气就是冷气,对我身体不好。再说了,空调费谁来出我又不用,凭什么要我A钱
果然,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钱的问题上。
林宇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空调费我们三个出也行,不用你A,只要你能同意我们晚上开几个小时。
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很大让步了,毕竟空调费虽然不便宜,但三个人平摊的话,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块钱,总比热出病来强。
没想到周明还是摇了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的身体真的受不了。就算你们不要我出钱,我也不能让你们开空调,万一我病倒了,影响考试怎么办
你影响考试我们再这么热下去才真的要影响考试呢！王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周明,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互相体谅一下不行吗你体寒,我们可以把温度调高点,把你那边的出风口挡住,尽量不让风吹到你,这样还不行吗
不行,周明的态度很坚决,寒气是无孔不入的,就算挡住出风口,整个宿舍的空气都是冷的,我照样会难受。
那你想怎么样王鹏的声音越来越大,难道让我们三个陪着你一起热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明后退了一步,语气带着点委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体谅我的身体状况。其实夏天出点汗对身体好,排毒,你们看我,从来不吹空调,身体不也好好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挺直了腰板,好像在展示自己健康的身体。
林宇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荒谬。周明的话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又完全站不住脚。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那图书馆、商场、公交车上的空调都不用开了,大家都靠出汗排毒来度过夏天。
周明,张弛的声音带着疲惫,我们不是不体谅你,但现在的情况确实超出了我们能忍受的范围。这样吧,我们晚上开空调的时候,你可以盖厚一点的被子,或者穿上长袖长裤睡觉,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去别的宿舍借住几天,等我们考完试就好了。
去别的宿舍借住周明的脸色变了,那多不方便啊,而且别人宿舍也不一定愿意收留我。再说了,这是我的宿舍,凭什么要我出去住
他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之前的委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林宇感觉自己的耐心也快耗尽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件明明可以互相体谅解决的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周明的体寒,好像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宇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热下去吧
周明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要不这样,空调可以开,但温度必须调到30度,而且每天只能开四个小时,从凌晨一点到五点。这样既不影响我睡觉,你们也能稍微凉快一下。还有,空调费我是不会出的,因为我基本上用不到。
30度凌晨一点到五点王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30度跟没开有什么区别而且就开四个小时,还都是后半夜,有什么用
我最多只能接受这样了,周明摊了摊手,一副你们不同意就算了的样子,不然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吧。
林宇看着周明那张平静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寒意,比空调吹出来的冷风还要冷。他意识到,周明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逼他们妥协。他所谓的体寒,更像是一个借口,一个不愿意承担空调费,又不想显得自己小气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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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林宇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温度30度,每天凌晨一点到五点开,空调费我们三个出。
王鹏和张弛都惊讶地看着他,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同意这么不合理的条件。
林宇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说了。他知道,现在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睡觉的问题,至于其他的,等考完试再说。
周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很快又掩饰过去：这就对了嘛,大家互相体谅一下,多大点事。
他转身拿起保温杯,哼着小曲去接水了,留下林宇、王鹏和张弛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那天晚上,宿舍的空调终于第一次正式运转起来。虽然温度调到了30度,而且只开四个小时,但当那一点点微弱的凉风从出风口吹出来时,林宇还是觉得像是得到了救赎。他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躺在冰天雪地里,浑身都透着凉爽。
然而,好梦不长。第二天早上,他被冻醒了。
不是因为空调开得太冷,而是因为周明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16度,而且一整夜都没关。
三
林宇猛地睁开眼,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冻得他一哆嗦。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抬头看向空调的显示屏——16度。
操！这他妈是怎么回事王鹏也被冻醒了,他裹着被子坐起来,指着空调怒吼,谁把温度调这么低的还开了一整夜！
张弛也醒了,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我昨晚迷迷糊糊好像觉得有点冷,还以为是错觉……
林宇的目光立刻投向周明的床铺。周明还在睡觉,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连头都蒙在里面,只露出一小截被子的边角。
周明！你给我起来！王鹏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冲到周明床边,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
周明被吓了一跳,猛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着王鹏：怎么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怎么了王鹏指着空调,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说怎么了谁把空调温度调到16度的还开了一整夜！你不是体寒吗不是不能吹空调吗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周明这才注意到空调的温度,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啊,我昨晚睡得很早,一直没醒过,可能是空调自己出问题了吧
自己出问题王鹏冷笑一声,你当我们是傻子吗空调自己会把温度从30度调到16度还自己会取消定时周明,你能不能要点脸
你怎么说话呢周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凭什么冤枉我难道就不能是别人调的吗
他的目光扫过林宇和张弛,带着一丝怀疑。
不是我。林宇立刻说,我昨晚睡着了,根本没醒过。
张弛也摇摇头：我也没有。
那就是空调自己出问题了,周明立刻说道,我看这空调就是质量不行,改天得找宿管反映一下。
反映你个头！王鹏上前一步,指着周明的鼻子,周明,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好欺负。你不想A空调费,我们可以理解,我们三个出就三个出,但是你不能这么耍我们！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体寒,不能吹空调,结果呢趁我们睡着了,偷偷把温度调低,开一整夜,你就是这么体寒的
宿舍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火药味十足。林宇和张弛都站了起来,怕他们俩真的打起来。
王鹏,你冷静点。林宇拉住他,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我冷静王鹏甩开他的手,你让我怎么冷静这孙子太过分了！
周明也不甘示弱,他挺了挺胸脯：你别血口喷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调空调！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证据王鹏气笑了,整个宿舍就我们四个人,我们三个都没调,不是你是谁难道是鬼调的
那我怎么知道周明梗着脖子,说不定是你们其中一个人调了,现在想赖到我头上呢
你放屁！
你才放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隔壁宿舍的人敲门。
你们宿舍怎么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呢门外传来邻居的声音。
林宇赶紧走过去开门,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一点小误会,马上就好。
关上门,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还在争吵的王鹏和周明：行了！都别吵了！这事到此为止,好不好
王鹏还想说什么,被林宇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但脸上的怒气丝毫未减。
周明也哼了一声,转身去洗漱了,一副我懒得跟你们计较的样子。
张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重新爬上床,裹紧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宇看着一片狼藉的宿舍,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王鹏说的是对的,昨晚的空调肯定是周明调的。周明所谓的体寒,根本就是个借口。他不愿意A空调费,又想享受空调带来的凉爽,所以才想出这么个龌龊的办法。
一想到这里,林宇就觉得一阵恶心。他不是在乎那点空调费,而是受不了这种被欺骗、被耍弄的感觉。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住在一起四年,这点信任和坦诚都没有吗四
这场争吵像一根刺,扎在宿舍每个人的心里。虽然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王鹏看周明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张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总是埋着头看书,仿佛要把自己钻进书里。林宇夹在中间,心里也堵得慌,敲代码的时候频频出错,不得不一次次重来。
空调依旧每天开着,但时间和温度成了新的矛盾点。周明不再提体寒的事,却总能找到其他理由：今天好像没那么热,要不别开了开26度吧,太低了对身体不好。我晚上要早睡,十一点就关了吧。
他的话里总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空调的使用权该由他掌控。更让林宇他们不舒服的是,周明开始堂而皇之地享受空调——他不再穿长袖长裤,甚至会在空调房里吃冰镇西瓜,偶尔还会抱怨一句今天空调好像不够冷。
王鹏每次听到这话都想发作,都被林宇和张弛拦住了。他们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心情。
等考完试再说。林宇总是这样对自己说,也这样劝王鹏。
然而,矛盾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退让而消失,反而在一次空调费缴费通知到来时,彻底爆发了。
那天宿管阿姨在宿舍群里发了通知,这个月的空调费总共是360块,平均每个人90块。
消息刚发出来,周明就在宿舍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我这个月没怎么用空调,就不A了哈。
林宇看到这条消息时,正在复习的书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王鹏更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手机屏幕骂道：他妈的！这孙子还有脸说这话他用得比谁都多！
张弛推眼镜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沉了下来：太过分了。
林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在群里回复道：周明,这个月大家都在用空调,费用还是平摊吧。
周明很快回了消息：我真没怎么用,而且我体寒,吹空调对我不好,我都是忍着的。你们三个用得多,你们A吧。
忍着王鹏抢过林宇的手机,飞快地打字,你昨晚吹着空调吃冰镇西瓜的时候怎么不说忍着你半夜把温度调低的时候怎么不说忍着周明,要点脸行吗
周明：王鹏,你说话别这么难听。我体寒是事实,吹空调对我身体有害,我凭什么要为对我有害的东西付钱
王鹏：那你别吹啊！谁逼你吹了
周明：宿舍就这么大,你们开着空调,我想躲也躲不开啊。我没让你们赔偿我的健康损失就不错了。
看到这话,王鹏气得浑身发抖,正要继续打字,林宇把手机抢了过来。
别跟他吵了,林宇的声音很冷,我们去找他当面说。
三人一起走到周明的书桌前。周明正戴着耳机看剧,感觉到有人,摘下耳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空调费的事,林宇看着他的眼睛,你必须A。
周明皱起眉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用,不A。
你不用王鹏冷笑,这一个星期,你哪天没在空调房里待着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空调不是开着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用
那是你们开的,我没办法,周明理直气壮,总不能因为你们开空调,我就搬出去住吧再说了,我吹空调又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凭什么要我付钱
被迫张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周明,我们一开始为了照顾你,宁愿自己热着也不开空调。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跟你商量开空调,你说你体寒,我们说不用你A钱,只要你同意开。结果呢你趁我们睡着调低温,你享受着凉快,现在却连平摊费用都不愿意。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私吗
我自私周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只是不想为对我有害的东西付钱,这叫自私那你们为了自己舒服,不顾我的身体,强迫我吹空调,你们就不自私吗
他站起身,语气激动起来：我体寒,一吹空调就生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不让大家为难,已经勉强自己待在空调房里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带上了哭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宇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的周明,和刚开学时那个腼腆、爱笑、会主动帮大家带饭的周明,判若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斤斤计较,如此理直气壮地占便宜
周明,林宇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空调费,你必须出。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能因为你一句‘体寒’,就把所有的负担都推给我们。
我不出！周明也来了脾气,你们爱出不出,反正我不会出一分钱！
行,你不出是吧王鹏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辅导员,让辅导员来评评理！我倒要看看,天底下有没有这种道理！
周明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王鹏会来这么一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只是狠狠地瞪了王鹏一眼,坐回椅子上,重新戴上了耳机,但林宇能看到他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发抖。
五
辅导员很快就来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和蔼。
他先是分别跟四个人聊了聊,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让大家都坐到一起,开了个小小的宿舍会议。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辅导员清了清嗓子,目光在四个人脸上扫过,首先,我想说的是,宿舍是大家共同生活的地方,出现矛盾很正常,但关键是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顿了顿,看向周明：周明,你说你体寒,吹不了空调,这一点我理解,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但是,宿舍里其他三位同学也有享受空调的权利,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让大家都跟着受热,你说对吗
周明低着头,小声说：我也不是不让他们开,就是觉得空调费不该我出,我又不用……
你真的没用吗王鹏忍不住插话,这一个星期,你天天待在宿舍,晚上睡觉也开着空调,怎么能说没用呢
我那是被迫的……周明还在嘴硬。
辅导员抬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继续说：周明,就算你觉得自己用得少,或者是‘被迫’使用,但空调开着,整个宿舍的温度都降下来了,你其实也是受益者,对不对从情理上来说,分担一部分费用,也是应该的。
他又看向林宇、王鹏和张弛：你们三个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周明确实体质特殊,你们在开空调的时候,应该多照顾他的感受,比如把温度调高点,或者尽量避免冷风直接吹到他,而不是一味地要求他妥协。
林宇点点头：我们之前也跟他商量过,说温度可以调高点,费用我们三个出,但他不同意……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辅导员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这样吧,我来提个建议,你们看看行不行。这个月的空调费总共是360块,周明体质特殊,确实用得少,可以少出一点,出50块,剩下的310块,你们三个平摊,大概每个人103块。下个月如果还开空调,也按这个比例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方案显然是偏向周明的,但林宇他们也明白,辅导员是想息事宁人,尽快解决问题。
林宇看了看王鹏和张弛,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对他们来说,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解决这个矛盾,安安心心地准备考试。
我们没问题。林宇说。
辅导员看向周明：周明,这个方案你能接受吗
周明犹豫了半天,在辅导员期待的目光下,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行吧……
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辅导员又说了几句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然而,林宇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周明确实交了50块钱的空调费,但从那以后,他在宿舍里变得更加沉默。他很少再跟林宇他们说话,每天要么待在图书馆,要么就躺在床上玩手机,耳机一天到晚挂在耳朵上,仿佛在刻意隔绝与这个宿舍的联系。
林宇他们三个也乐得清静,反正考试在即,大家都把精力放在了复习上,宿舍里的气氛虽然冷淡,却也相安无事。
直到期末考试结束那天。
考完最后一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王鹏提议晚上一起出去吃顿散伙饭,庆祝一下考试结束,也算是为这个不太平的学期画上一个句号。
林宇和张弛都同意了,王鹏看了一眼周明：你去不去
周明正在收拾行李,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不去了,我买了明天早上的票,今晚想早点休息。
王鹏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三个人出去吃了顿火锅,喝了点啤酒,聊了很多。聊考试的难题,聊暑假的计划,聊下学期的打算,也聊到了周明。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通,王鹏喝了口啤酒,叹了口气,不就是几十块钱的事吗至于闹成这样吗
张弛推了推眼镜：可能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吧,所以对钱比较敏感。
林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不是钱的问题。他是觉得,只要他坚持‘体寒’这个理由,我们就该让着他,就该为他付出。一旦我们不妥协,他就觉得是我们对不起他。
这种人也太自私了吧王鹏皱起眉头,以后跟他住一个宿舍,想想都觉得烦。
下学期再说吧,林宇端起酒杯,先过好这个暑假再说。来,干杯！
干杯！
三个人碰了碰杯,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醺的暖意。之前的不愉快,好像也随着这杯酒,淡去了不少。
他们回到宿舍时,周明已经睡了。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空调还在悄无声息地运转着,显示屏上的数字是24度。
王鹏哼了一声,走过去把空调关了。
六
暑假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开学。
林宇他们三个回到宿舍时,周明已经在了。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看到他们回来,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宿舍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尴尬,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暑假前的事。毕竟新的学期开始了,一切都该有个新的开始。
然而,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九月的天气依然闷热,虽然比六月稍好一些,但中午和晚上还是让人难以忍受。很快,又到了该开空调的时候。
这一次,林宇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纠结,直接就把空调打开了,温度调到了26度。
周明看了一眼空调,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长袖外套穿上了。
林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心想,也许他想通了,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闹了。
然而,他还是太乐观了。
没过两天,周明又开始找借口了。
今天好像有点凉,把空调关了吧
我有点感冒了,可能是吹空调吹的,先关一会儿吧。
晚上睡觉能不能不开空调我盖被子都觉得冷。
他的理由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核心意思还是一样：尽量别开空调,就算开了,也别开太久,而且费用……他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还是不想A。
林宇他们三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这次不能再退让了。
我们直接把话说清楚吧,林宇说,每个月的空调费,必须平摊,这没什么好商量的。他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再去找辅导员,或者申请换宿舍。
王鹏和张弛都表示同意。
这天晚上,等周明从图书馆回来,林宇把他叫住了。
周明,我们想跟你说一下空调费的事。林宇看着他,这个月开始,空调费我们四个平摊,每个人该出多少就出多少,你觉得怎么样
周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不是说了吗我体寒,吹空调对我不好,我不想出这个钱。
上次辅导员都说了,你应该出一部分,王鹏说,而且这个月你也一直在用空调,凭什么不出钱
我那是没办法,周明梗着脖子,你们非要开,我总不能不住宿舍吧
周明,我们已经让过你一次了,张弛的语气很严肃,这次不能再让了。平摊费用是最公平的办法,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也没办法了,只能找辅导员解决,或者申请换宿舍。
听到换宿舍三个字,周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显然不想换宿舍,毕竟重新适应一个新的环境并不容易。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宇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行,平摊就平摊。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林宇问。
空调温度必须保持在28度以上,而且每天晚上十一点必须关,周明说,还有,出风口必须对着你们那边,不能对着我。
这些条件虽然有点苛刻,但总比无休止的争吵要好。林宇他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可以。
就这样,一场关于空调的风波,终于暂时平息了。
七
日子一天天过去,宿舍里的气氛虽然算不上融洽,但也总算相安无事。
周明确实每个月都按时交了空调费,虽然每次交钱的时候都一脸不情愿,嘴里还会嘟囔几句又要交钱这空调费真贵之类的话。
他也严格遵守着之前定下的规矩——一旦有人把温度调到28度以下,他就会立刻调回去；每天晚上十一点一到,不管其他人是不是还觉得热,他都会准时把空调关掉；他还找了一块纸板,挡在自己那边的出风口,防止冷气漏过来。
林宇他们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毕竟,他能按时交钱,已经算是一种进步了。
直到冬天来临。
南方的冬天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冷,但湿冷的空气钻进骨头里,也让人很不好受。宿舍里没有暖气,唯一能取暖的,就是那台空调——它有制热功能。
当气温第一次降到十度以下时,王鹏冻得瑟瑟发抖,提议开空调制热。
开空调开制热周明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可以啊！赶紧开！这天儿也太冷了,我手脚都冻僵了。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打开,调到了制热模式,温度直接设到了26度。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林宇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周明,林宇忍不住问,你不是体寒吗夏天吹冷风不行,冬天吹热风没事
周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林宇会这么问。他张了张嘴,很快就找到了借口：体寒的人冬天更怕冷啊,吹点热风正好可以暖暖身子,跟夏天吹冷风不一样。
哦,这样啊。林宇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算是看明白了,周明所谓的体寒,不过是他不想交空调费的借口而已。夏天吹冷风要交钱,他就体寒；冬天吹热风也要交钱,但他怕冷,所以体寒就不治而愈了。
王鹏和张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只是没说什么。
空调制热确实很暖和,不一会儿,宿舍里就变得暖洋洋的。周明把椅子搬到离空调最近的地方,一边搓着手,一边哼着歌,看起来舒服极了。
还是开空调暖和啊,他感慨道,这钱花得值。
林宇正在看书,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周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子。
宿舍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运转声。
林宇看着窗外飘落的细雨,心里突然觉得很平静。
他想起了刚开学时,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操场打球,一起熬夜复习的日子。那时候,大家心里都没有那么多算计,那么多隔阂。
也许成长就是这样,总要在磕磕绊绊中学会识人,学会相处,学会与不完美和解。
冬天的空调费,周明交得格外爽快。每次林宇把分摊的费用告诉他时,他都二话不说就转了钱,有时还会主动问一句这个月电费多少。他再也没提过体寒的事,甚至在王鹏抱怨温度太低时,还会主动把温度调高两度。
林宇他们三个看在眼里,心里都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让周明体寒痊愈的秘诀,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空调的制热模式。
放寒假前,宿舍进行大扫除。林宇在周明的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纸箱,里面塞满了各种养生杂志和几盒没开封的暖身贴。他突然想起夏天时,周明总是捧着那本《养生之道》,想起他说自己一吹空调就拉肚子,想起他穿着长袖衬衫在高温天里故作镇定的样子。
那一刻,林宇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复杂的释然。他把纸箱放回原处,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也许周明是真的在乎那点钱,也许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没学会如何与他人平等相处。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们还有两年多的时间要一起度过,也许还会因为水电费、卫生值日这些小事争吵,但林宇知道,他们不会再像那个夏天一样,为了空调费闹到辅导员那里。
有些矛盾,吵过一次,就够了。它会像一道疤痕,提醒你曾经的不愉快,也会让你学会如何避开同样的伤口。
开学后,春天悄然而至。气温一天天升高,又到了穿短袖的季节。
某个傍晚,王鹏打完球回来,满头大汗地冲进宿舍,习惯性地拿起遥控器就要开空调,却被林宇拦住了。
等会儿,林宇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周明,问问周明
王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宇的意思。他放下遥控器,看向周明：周明,这天儿有点热了,开空调
周明抬起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王鹏汗湿的T恤,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开吧,温度调高点就行。
好嘞！王鹏爽快地答应一声,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27度。
空调滴的一声启动了,微凉的风缓缓吹了出来。
林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突然觉得心里很平静。王鹏哼着歌去洗澡了,张弛在背单词,周明重新低下头看书,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也许这就是宿舍生活吧。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只有这些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日常。会有摩擦,会有矛盾,但也会在一次次磨合中,找到属于彼此的相处方式。
周明的体寒或许还会在某个夏天复发,但林宇知道,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应对。毕竟,在这个小小的宿舍里,比空调温度更重要的,是人心的温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