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杨砚洲和他的父母来到杨家那座朱门大院,他的枪,十年未饮血,却在杨家祠堂的青砖地上,砸出了半寸深的坑。
枪尖斜指地面,玄铁枪身映着祠堂里记堂惊愕的脸。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堂弟杨宇承穿着那件明黄色蟒袍——那是当年国主赐给杨砚洲的战利品,金线绣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油光,像极了蛇信子。
“杨砚洲!你敢闯祠堂?”杨宇承猛地拍案,声音却发飘。他身后的族老们缩着脖子,没人敢直视那杆枪——他们都记得,这杆“裂穹枪”曾挑飞过蛮族可汗的头盔,枪缨上的红绸,浸透过三十七个敌将的血。
杨砚洲没说话,只是侧过身。祠堂门口,父亲杨烈被母亲赵兰搀扶着,一步一挪地蹭进来。“看清楚。”杨砚洲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像枪杆划过铁甲,“这是你们当年赶出去的人。”
杨宇承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冷笑:“一个通敌叛国的罪臣,一个教出逆子的败类,还有脸踏回杨家门槛?”
“通敌?”杨砚洲笑了,笑声里裹着五年铁窗的寒气,“当年我在北境拼杀时,你在京城花天酒地;我带回来的敌首,成了你晋身的阶梯;就连这件蟒袍,都是你偷了我的军功,向国主讨来的——你说谁是败类?”
他上前一步,枪尖离杨宇承的蟒袍只剩三寸。记堂族老惊呼着后退,杨宇承吓得从太师椅上滑下来,死死抓住桌腿:“你、你想造反?”
“我只讨债。”杨砚洲的目光扫过祠堂正中的族谱,他和父母的名字被剜去的地方,木痕新得刺眼,“第一笔,还我爹的腿。”
话音未落,他忽然转身,裂穹枪如灵蛇出洞,精准地挑中杨宇承身后一个精瘦的汉子。那汉子惨叫着被枪杆卷倒,正是当年打断杨烈腿的打手头目。
“说,谁让你动的手。”杨砚洲的枪尖抵住他咽喉,玄铁的寒意让汉子浑身发抖。
“是、是杨侍郎……”汉子抖着嗓子,指了指杨宇承,“他说……说杨老家主挡了他的路,留着没用……”
杨烈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迸出血丝。他一直以为,自已是被族中“公议”逐出的,却不知是亲侄子为了夺权,亲手废了他这条腿。
“第二笔。”杨砚洲的枪没动,目光转向族老们,“还我爹娘一个公道。”
当年主持“逐族”仪式的三爷爷缩了缩脖子,嗫嚅道:“砚洲啊,都是陈年旧事了……”
“旧事?”赵兰忽然哭出声,声音嘶哑,“我夫君断腿那天,你们在喝庆功酒;我们在破庙里啃冻窝头时,你们用我们家的田产买了新宅;我儿在牢里受苦,你们却把他的军功碑改成了杨宇承的名字——这叫旧事?”
她扑过去想撕打族老,被杨砚洲拉住。他将裂穹枪往地上一顿,枪杆震颤的嗡鸣让祠堂的烛火都晃了晃:“今日,要么在族谱上把我爹娘的名字刻回去,当众认错;要么,我就用这杆枪,把你们这些年吞的赃物,一件一件挑出来。”
族老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杨砚洲的性子,当年在战场上,他敢单枪匹马冲进敌营,如今为了爹娘,更敢拆了这祠堂。
“好……我们认。”三爷爷咬着牙,从供桌上拿起刻刀,“我刻,我现在就刻。”
杨宇承见状,忽然尖叫:“不能认!他是戴罪之身!国主不会放过他的!”
“国主?”杨砚洲从怀中再次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展开的瞬间,记堂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国主亲下的平反诏,盖着鲜红的玉玺,“国主不仅免了我的罪,还封我为镇国大将军,即日领兵。倒是你,杨宇承,贪墨军饷、冒领军功、构陷忠良,这些罪状,我已经呈给相关部门了。”
杨宇承瘫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这才明白,杨砚洲敢闯祠堂,根本不是一时冲动——这十年牢狱,磨掉的是他的戾气,磨出的是步步为营的锋芒。
族谱上补刻名字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杨烈看着自已的名字重新出现在祖辈之下,忽然老泪纵横。他这辈子最重宗族脸面,却被宗族伤得最深。
“第三笔。”杨砚洲的枪尖终于指向杨宇承,“这件蟒袍,不是你该穿的。”
裂穹枪猛地一挑,金线绣成的蟒袍被从领口撕开,露出里面华贵的锦缎内衣。杨宇承像被剥了壳的虾,狼狈地缩在地上。
“还有你的官帽。”杨砚洲反手一扬,枪杆扫过供桌,将杨宇承摆在那里的官帽打落在地,“贪来的东西,迟早要还。”
祠堂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城主王政带着军队闯了进来。看到记堂狼藉,又看了看杨砚洲手中的平反诏,王政沉声道:“杨宇承涉嫌多项罪名,拿下!”
杨宇承被拖走时,死死瞪着杨砚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族老们跪了一地,求杨砚洲看在通宗的份上,饶过他们。杨砚洲收起裂穹枪,枪尖的红绸在风中轻晃。
“我爹娘被逐出的那天,杨家就不是我的宗族了。”他扶起杨烈,声音平静,“但念在血脉一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只是往后,杨家祠堂的香火,再与我们无关。”
他搀扶着父亲,母亲跟在身侧,一步步走出祠堂。阳光落在杨烈的断腿上,也落在杨砚洲的枪杆上,泛着暖融融的光。
“去哪?”杨烈问,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
我带你去北境看看。当年我守的关隘,春天开遍了野花,比祠堂里的香火好看多了。”
裂穹枪被他扛在肩上,枪缨的红,像极了北境朝阳的颜色。他知道,讨回来的不仅是公道,更是父母被夺走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