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南姝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陛下怎会知那贱婢的名字？昨夜她明明没有被临幸。
这宫中，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榻上的阴影压下来，崔南姝“噗通”跪倒：“妾、妾身念及父母咳嗽久未痊愈，便让她暂归侯府……代妾问安……”
圣上俯身，贴近了几分：“贵妃既有孝心，孤便准你回昌平侯府探亲一日。”
“明日酉时，孤要在宫里见着人。”圣上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煞白的脸，“见不着，这贵妃，你不做也罢！”
崔南姝正疑惑之际，带着威压的话又传入耳中。
“喏……臣妾，谢陛下恩典。”崔南姝跪伏在地，圣驾的銮铃声渐消，她才敢抬头。
此刻，崔南姝的半边早已被陛下打得泛着红肿。
她却不敢懈怠半分，心沉入谷底：圣上哪是让她探亲，分明是逼她去寻崔云熙。可那贱婢早已被母亲发卖到军营做营妓，此刻怕是正被糙汉们撕扯，哪里还有全尸？
宫轿来到昌平侯府时，三更的梆子刚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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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得知女儿得圣命归家探亲，喜出望外，这可是陛下对娘娘和侯府上下的重视。
攥着她的手便往里走，暖阁的烛火把崔南姝红肿的脸照得愈加可怖。
夫人的指尖猛地一颤：“这是……谁打的？”
崔南姝猛地拉住侯夫人的手：“母亲，女儿快没命了！”她语无伦次地抽噎着，“崔云熙不在宫中的事，似被圣上知晓了……他要我明日酉时交人，否则就废了我的位分！”
“混账！”
门被猛地推开，昌平侯带着一身怒气进来。
他本就因女儿深夜归府疑窦丛生，此刻听得真切，火气直冲天灵盖。
“我哪知道圣上会在意她！”崔南姝又气又怕，“我把她送去养心殿，根本没能近圣上的身，更别说侍寝，替我生子了！留着这等废物，又有何用？”
“你以为宫中是侯府吗？你把人卖去哪了？”昌平侯咬着牙问。
崔南姝怯怯抬眼，声音细若蚊蚋：“军、军营……做营妓。”
“啪！”
一记耳光落下。
昌平侯气得踹翻了脚边的椅子：“蠢货！圣上不碰她，未必是不喜！他今日要寻，便是放在心尖上了！你把他心尖肉扔进泥坑，若被查出来，整个崔家都要为你殉葬！”
“求父亲救救女儿！”崔南姝跪下，抱住昌平侯的腿，“只要能保住位分，女儿什么都肯做！”
昌平侯看着崔南姝红肿的脸，想到圣上今日在朝堂上几番打压侯府，若此时再被圣上抓到错处……那崔家恐真难以翻身。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剩算计：“人若能寻回，崔云熙在军营之事，便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泄露半个字，休怪我不讲情面！”
侯府的烛火燃到近五更，管家终于喘着粗气进来。
“在、在景宁侯府！”管家附在昌平侯耳边急语，“谢世子……昨日在军营救了她，现暂留府中休养。”
昌平侯点点头：“递拜帖。”
暗自庆幸：幸好两家素有旧交，否则今夜真是上天无路。
崔南姝恨得牙痒，却又不禁松了口气。
管家很快从景宁侯府回来：“谢世子说，父丧未满，按礼不便见客。崔姑娘是府中客人，若要见，可自行前去……”
景宁侯新丧，自己前些日子已经吊唁过了，昌平侯立刻让人备了香烛与素色贽礼，携崔南姝上门吊唁。
向谢芜珩谢过救命之恩，便随下人来到偏厅等候。
二人从卯时等到辰时，才有侍女来报：“姑娘昨日受了惊，刚醒。”
“熙儿，跟爹回宫吧。”昌平侯堆起笑，语气几乎是哄。
崔云熙看见二人似见了鬼一般：“我不……我不要再回宫里了，我不要再被卖了。”她攥着袖口，不住地往后缩。
昌平侯狠狠剜了崔南姝一眼，转向崔云熙时，语气温和：“此事是南姝糊涂，爹已罚过她了。你信爹，往后再无人敢欺你。”
崔云熙只是摇头，一步一步退到廊下。
“你到底要怎样？”崔南姝不耐道。
云熙抬眸，和崔南姝的目光对上，带着的恨意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要怎样？我要你崔南姝死！要你给我前世腹中孩子陪葬！
“我若说，日后我生的孩子，只认我一个娘，与崔家无关，爹肯应吗？”
昌平侯与崔南姝皆是一震。
当初送她进宫，本就是想借腹为崔家固宠，可眼下……
罢了！先稳住南姝的贵妃之位，日后再往宫里送人便是。
“自然！”昌平侯咬着牙应，“你的东西，只属于你，包括孩子。”
“我还要白银万两。”崔云熙声音不大，却字字落地。
“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昌平侯皱眉。
他年俸不过五百两，白银万两，着实要掏空侯府大半家底。
“谢世子救我，我得知恩图报。”崔云熙望着灵堂的方向，“景宁侯刚去，我想把银子捐去寺庙，为他老人家诵经积福。”
她看得出，守丧期间府中用度拮据，谢芜珩正为银钱发愁。
“好一个知恩图报，再怎么说，侯府养了你十六年，你怎的不报？”崔南姝气得发抖，侯府的东西，将来都是她崔南姝的！
“进宫为奴两年，卖卖营妓受辱，我此生已不再欠侯府什么了！”云熙一字一顿道。
“贵妃若认为我的命贱，不值这个价，”云熙的眼底没了惧意，只剩冷峭，“那便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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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和自由，她都要！
昌平侯瞪了眼崔南姝，缓了口气道：“这是当然，爹让管家去凑，你先随为父进宫可好？”
“爹急什么？咱们也几年没见了，坐下叙叙旧，等银票来了再走不迟。”云熙诚恳地看着昌平侯。
这只小狐狸！
午时，管家送来万两银票。
云熙上轿前，却将银票搁在景宁侯府的案上。
景宁侯府的书房里，谢芜珩捏着那张银票，指尖轻叩桌面。
下人说，崔姑娘走时，让把剩下的银子分发给军营附近的流民，说是“为侯爷积德”。
他望着窗外，低声笑了——
这姑娘，不仅活着从泥沼里爬了出来，还揣着把更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