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8
交易地点在一家废弃工厂。
在看到对方手里五花大绑的蔓蔓后，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次我和裴彦的行动彻底惹怒了对方，可他们拿我们没办法，便绑架了蔓蔓，借此威胁裴彦。
如果换做以往，大概他们不会这样犯蠢，可当初裴彦为了蔓蔓打我的事情大概已经传到他们耳朵里了。
我被裴彦困住手脚，扔在地上，无力挣扎着，眼睛瞪到快流血。
可裴彦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柔弱哭泣的蔓蔓。
绑架蔓蔓的秃头男得意扫了眼裴彦，又瞥了眼我，恶意咧开嘴角。
「裴总，谁不知道你养的这条疯狗只会乱咬人，你交给我也没用，要是我拿到货以后突然被她偷袭，不是得不偿失吗？」
裴彦冷冽道：「你想怎样？」
男人笑了笑：「不怎样。」
「你废了她的手脚，叫她别再有威胁，我就把人交给你。」
裴彦脚下被丢来一把刀，他犹豫着捡起，却始终下不了手。
可这时，蔓蔓身上的衣服忽然被男人毫无征兆撕破一件。
一瞬间，裴彦猩红了眼，在我几乎绝望的目光里，他手起刀落，顿时鲜血四溢！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席卷我的全身，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尊严，歇斯底里哀求裴彦停下。
「裴彦，不要！」
「我求求你，你要是彻底废了我，再把我交到他们手上，我一定会死的！」
裴彦眼中无比沉痛，可手里的刀却一次又一次狠辣落下。
在我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里，他泪流满面，却一遍又一遍自顾自诉说。
「小雪，你是练家子，受点伤也不碍事的，可是蔓蔓她那么柔弱，连杀生都没见过，她受不了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救出来，等我把她换回来了，我一定马上回来救你！」
「对不起，小雪，原谅我」
我的意识渐渐消散，恍惚间，仿佛还能听见裴彦自顾自的忏悔。
可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系统的机械音。
「监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是否立刻紧急启动返回程序？」
最后看了眼裴彦忏悔的模样，我含笑道：「是。」
裴彦，这一次，是真的。
再见了。
9
醒来后，我用十分钟知晓，自己依旧没能回去。
系统出了故障，叫我暂时留在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
在它的叙述下，我大抵了解了裴彦把我交给绑匪后的事情。
其实他对这次绑架早已了然于胸，所以在绑匪抓到我的那一刻，警察就立刻出现逮捕了他们。
而他的继母和弟弟也因为参与这次的案件，以及过往的事情被揭发，被判处了终身监禁。
在安全后，裴彦没有再去管害怕的蔓蔓，反而疯了般抱着浑身是血的「季冬雪」冲向医院。
本来以他当初下手的狠毒，「季冬雪」是活不了了的。
可我濒死之际和系统达成了交易，叫她活了下来。
不仅活了下来，还是以裴彦最理想的妻子性格，重新活了下来。
系统不理解我的心思，我却深深记得裴彦那句话。
「你看你浑身上下跟个母老虎一样，哪里有点女人味？」
「识相点做好你的贤内助，别给脸不要脸！」
如今我的身份，是照顾「季冬雪」的贴身护士，自然能继续看到他们相处的日常。
在彻底离开前的日子里，我也很想看到。
倘若裴彦得到了符合他心意的「季冬雪」，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在意吗，会珍惜吗，还是依旧会弃如敝履呢？
我很好奇问题的答案，这是给我自己，最后的交代。
也是我想斩断的，和裴彦的最后一丝联系。
10
假装给「季冬雪」换药时，我进了她的病房，不出意外看到了床边一直守着的裴彦。
足足三天，他不吃不喝守在病床旁，每次我进来，看到的都是他深情凝视她的模样。
倘若我不知道其中隐情，大抵也会被他的深情所感动。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
出于医护人员的指责，我出声提醒道。
「裴先生，季小姐伤势很重，医生说了苏醒的时间很难预测。」
「您可以和护工轮流照顾她，不要因为熬夜弄坏了身子。」
我以为裴彦会顺着我的话离开，可他摇了摇头，拉住床上「季冬雪」的手，执拗又坚决。
「不，小雪醒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当初是我把她抛下了，都是我的错我只希望她醒来以后第一个见到的能够是我，这样我就可以给她道歉，跟她解释，求得她的原谅。」
「现在我们已经清除掉所有障碍了，我们可以幸福快乐在一起了，我想跟她说好多好多话，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看到裴彦近乎痴狂的模样，我冷笑一声，正打算直接把人赶出去，病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蔓蔓穿着那身她最喜欢的白色长裙，红着眼眶，楚楚可怜地走到裴彦身边，一副盈盈欲泣的姿态。
「裴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
「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是一枚棋子，用完就扔，一点地位都没有吗？」
她哭得委屈，裴彦似是有些不耐烦，可还是忍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语气疏离。
「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跟你接触只是演戏，我很抱歉绑架的事情把你牵扯进来，可我已经给了你一大笔钱，你也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损伤，不算亏。」
「我心爱的妻子只有小雪一个，我不能因为你辜负她。」
「以后别去会所了，好好念完大学，我会在裴氏集团给你安排一个不错的岗位，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
蔓蔓哭得越来越委屈，到最后甚至放任自己在裴彦怀里啜泣。
裴彦似乎想推开她，可不知怎的，他的手就是狠不下去。
而我冷眼瞧着一切，心里只觉得好笑。
就算裴彦包养这个蔓蔓只是为了在继母面前做戏，可他演了这么久，真的没有一丝动情吗？
我懒得戳破他的虚伪，正准备把两人都轰出去，忽然感受到身后一阵目光。
我下意识看过去，「季冬雪」已经醒了，正直勾勾盯着拥抱的两人。
而裴彦此刻也忽然发觉，立刻推开怀里的蔓蔓，着急就想解释。
「小雪，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蔓蔓也慢条斯理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柔柔弱弱道：「姐姐，对不起，是我情不自禁，你不要怪裴哥」
裴彦以为「季冬雪」会伤心，蔓蔓也以为「季冬雪」会像从前那样发脾气，甚至继续对她动辄打骂。
她勾起得意的唇角，心中已然觉得自己胜利了一大半。
毕竟裴彦就算对季冬雪再有感情，也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磋磨。
可病床上的「季冬雪」只是轻轻一笑，朝蔓蔓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温声细语。
「我怎么会怪他呢，说起来，我还要跟你道歉。」
「这次你被卷进来，纯粹是无妄之灾，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你的身体没事吧？」
望着「季冬雪」温柔到令人发指的模样，裴彦和蔓蔓都愣住了。
蔓蔓还想继续装委屈刺激她，可裴彦却忽然推开她的身子，挤到「季冬雪」面前，一脸难以置信。
「小雪，难道你不问一下，为什么我还会和她在一起，甚至还在拥抱她吗？」
「你问啊，我都可以解释的，你不要装不在乎！」
「季冬雪」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嘴角却依旧噙着温柔的笑意，仿佛一个被精心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阿彦，你在做什么呢，我当然会相信你啊，你不用解释的。」
「既然你可以解释，说明你们是清白的，我为什么还要去刨根问底啊，那样多没意思。」
「对了，你继母的残余势力都处理干净了吗，那群人狼子野心，但凡有能够翻身的机会就不会放过，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换做以往，不论裴彦再怎么发脾气，只要一聊到正事，他都会立刻严肃。
可此时此刻，他全然不在意「季冬雪」提到的那些要紧事，满心满眼只剩下了不可思议。
「不，小雪，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应该吃醋，应该难过，应该发脾气，你打我都好啊！」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满不在乎的模样？是不是我让你彻底失望了，你不想再爱我了？」
裴彦小心翼翼去触摸「季冬雪」的手，可「季冬雪」并没有如以往那样直接抽离，反而笑得更加温柔。
「阿彦，你胡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发脾气啊？」
「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呀，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赶紧处理好后续问题，而且你当初那样利用蔓蔓小姐，也应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季冬雪」无比温柔又理智地替裴彦安排着善后工作，甚至还抽空给已经惊掉的蔓蔓倒了杯水。
可递过去的一刹那，裴彦却忽然暴起，一巴掌打掉了玻璃杯。
我看着他努力压抑怒火，又无比惊恐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
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季冬雪」，不就是曾经他口中最完美的贤内助吗？
永远不发脾气，永远理智，甚至对于他的暧昧对象都保持着极度的克制和礼貌。
可裴彦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甚至隐隐有种要发疯的态势。
他以为自己得到完美的「季冬雪」会很开心，可事实上，他却仿佛心被挖空一大块，怎么填都填不回来。
因为这样的「季冬雪」完美，却没有心。
叫他很难再去找寻到，她爱他的痕迹。
11
作为「季冬雪」的专属护士，在她出院后，我依旧跟在她身边照顾她。
如今的她和从前的我变化极大，以前我最不喜欢压抑脾气，见到不顺眼的便如一个炮仗点燃就炸。
可现在的「季冬雪」说话温声细语，做事慢条斯理，永远体面优雅。
裴彦对她好，她笑着接受，公式化般道谢回馈。
裴彦对她不好，她也坦然应对，即使裴彦把女人带回家里，当着她的面亲亲我我，她也只会礼貌询问要不要她回避一下，顺便帮他们关好门。
这样纠缠半个月后，裴彦几乎要疯了。
他每天都来问我「季冬雪」的康复情况，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季冬雪」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当初的刺激太大。
不论我怎样告诉她，「季冬雪」的伤只是肉体损害，她的精神没有丝毫不正常，他都不相信。
为了叫她有他想看到的反应，裴彦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
这天参加宴会的时候，他干脆在带上「季冬雪」的同时，又邀请了蔓蔓。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蔓蔓去了休息室，把「季冬雪」一个人仍在宴会厅里。
饶是如此，「季冬雪」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如常和所有人交际周旋，仿佛根本没有一点波澜。
哪怕他们进去了快半个小时，路过的人都窃窃私语里面的动静，可这样的话穿进「季冬雪」耳朵里，她也不过一笑了之。
直到那个醉醺醺的记者突然声称自己要爆料一个大新闻，然后不顾阻拦带着好几个同事朝休息室冲过去，一脚踹开门。
把浑身赤裸的裴彦和蔓蔓展示在众人面前。
蔓蔓吓得惊声尖叫，连忙抓起一旁的衣服掩盖住自己的身子，裴彦却叼着根烟，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模样看着所有人。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强行把「季冬雪」拉过来，叫她看到了这一幕。
一瞬间，场上的气氛僵住了。
所有人都在等「季冬雪」的反应，包括裴彦自己。
「季冬雪」环视四周，面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会大闹一通，裴彦原本失落的眼神也骤然变得期待。
可她只是淡定取下自己的披肩，披到了蔓蔓的身上，然后对着所有人不卑不亢道：「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裴总和蔓蔓小姐都不是随便的人，他们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被人陷害，说不定喝的东西里面被加了什么。」
「这件事关系到裴氏集团和蔓蔓小姐个人的名誉，我希望大家不要广泛传播，对受害者产生二次伤害。」
说完，她无比郑重其事地朝所有人鞠了个躬，理智清醒到不可思议。
可突然，裴彦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强行拖到衣衫不整的蔓蔓面前，气到怒吼出声。
「季冬雪，你看清楚了，我和她没有被谁下药，我们今天就是在这里偷情！」
「她身上都是我留下来的痕迹，全都是我自愿的，也是她自愿的，没有被谁陷害，你懂不懂！」
「我爱上她了，我td明天就要娶她，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滚出裴氏集团，听清楚了吗？」
所有人都被裴彦突如其来的自曝惊得说不出话，可「季冬雪」依旧面色平静，仿佛裴彦不是在朝她怒吼似的。
「如果要我离开裴氏集团的话，那麻烦您回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投票表决。」
「我在裴氏集团的股份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如果您给一个可以让我满意的价格，我可以适当折价出售给您。」
「至于我们一起住过的那套房子，我想应该算是我们的共同财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以自己的名义挂牌出售，之后会联系律师给您汇一般的款项。」
「至于公司的其他事务」
「够了！」
裴彦仿佛崩溃了，他一把抱住「季冬雪」，眼眶通红，突然哭出了声。
「小雪，小雪，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气你，我没想过要跟你分开，可是你为什么对什么都不在意，永远这样冷静理智，连我都不在意了？」
「我求求你，你发火，你打我骂我，就算你要杀了我也好，不要这样冷漠，不要这样对我」
裴彦仿佛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一般无助地抱着「季冬雪」哭泣着，而「季冬雪」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温柔的表情。
只是她有些疑惑地偏了偏头，看着裴彦痛彻心扉的模样。仿佛完全不能理解。
而我站在人群里，静静看着这一幕，举起酒杯，抿了口酸甜辛辣的酒。
不知道是不是酒太辣了，眼角划过一滴泪，被我悄然抹去。
实验很成功，我看清楚了，裴彦后悔了。
或许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他爱的还是那个会发脾气，性子泼辣，却事事在意他的季冬雪。
可那又如何呢。
那个季冬雪，就要永远离开了。
这一辈子，他都看不见了。
12
宴会结束后，我没有再回过裴家，而是专心准备返回现世。
听说那场闹剧后，裴彦在家里疯了般对「季冬雪」好，可不论他怎样用心，「季冬雪」永远像个人机一样，只会理性又不失礼貌地重复那几句话。
裴彦被折磨到据说开始相信玄学，甚至请了好几个所谓的大师来家里给「季冬雪」驱邪。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系统告知通往现世的传送通道已经修补完成，我可以回去了。
可我没想到，在即将回到现世的十分钟前，裴彦忽然疯了般撞开我家大门。
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数日不见，他憔悴许多，眼下乌青一片，平素最爱干净整洁的人，此刻却邋里邋遢，像个乞丐。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不顾一切扑过来，死死抱住我。
「小雪，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没有真的出轨，我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那个女人放松警惕，以为我和你之间有龃龉，她才会动手，我才能留下证据。」
「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是你太强大了，我怕我留不住你，所以当时才有一瞬间的念头，想着你废了，就能彻底留在我身边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大师说你的灵魂可以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当初你就是为我来的，现在我求求你，为了我，留下来，好不好？」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你想捅我杀我都可以，可是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我听着裴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头一软，还是抱住了他。
似乎是以为我动摇了，裴彦嘴角勾起一丝仿佛捉到希望般的笑。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嘴边，再没了生机。
因为只一瞬间，我便彻底消失在他的怀抱里。
只留下了彻底离开之时，我贴在他耳边说的那句。
「希望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13
回到现世后，我很快调整回来，重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
也去过几个世界，可攻略任务完成后，我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再也不留下任何眷恋。
系统后来告诉我，裴彦的世界崩坏了。
好几个攻略者进入过他的世界，无一例外攻略失败，他的世界也彻底被废弃，只能任由其自生自灭。
据说他托那几个攻略者都给我带过话，可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
直到一次聚会，我偶然结识了其中一位，才知道他每每发现一个攻略者，都会用各种办法想叫他们替他对我道歉。
可他的许诺对现世的人一文不值，没人愿意信一个左右摇摆后因为失去才幡然悔悟的男人。
而我在听完一切后，只觉得云淡风轻，什么都不重要了。
毕竟我和他已经彻底走散，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