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新郎不是我,红包却是我最大
雨水砸在玻璃顶棚上,像无数根针尖戳着耳膜。
古封站在酒店后巷,烟头在指间明灭,映出他半张冷峻的脸。
他西装没穿好,领带松垮地垂在胸前,像是刚从某个不该出现的房间里逃出来。
手机震动。
微信弹出一条通知：【您收到一笔66,666元的红包,来自风不会停】。
对方备注写着：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古封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烟灰掉进领口都没察觉。
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
整整六年零六个月。
每一天,她都记得。
可新郎不是他。
婚礼在三楼宴会厅。水晶灯亮得刺眼,香槟塔折射出虚假的金光。宾客们举杯,笑语喧哗,仿佛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圆满。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新人青梅竹马的合照——小学同桌、高中毕业旅行、大学异地恋日记……
每一张都像刀子,精准剜进古封心里。
他没买票。
也没被邀请。
但他来了。
因为他看见朋友圈更新了那张婚纱照。
林晚穿白纱,笑得像十七岁那年夏天,站在教学楼天台吹风的模样。
而新郎,是她爸战友的儿子,体制内副科,老家有三套房,父母双亡但亲戚靠谱。
完美人选。
社会认证的幸福模板。
古封把烟掐灭,走进电梯。
镜面映出他的脸：三十二岁,眼角有细纹,鬓角微白,手里拎着一个旧得发黄的帆布包。
包里装着一台老式录音机。
和一盘磁带。
标签上写着：2007.6.9
天台告别曲。
电梯门开。
音乐声扑面而来。
司仪正激情澎湃：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今天的女主角——林晚！
全场起立。
红毯尽头,林晚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来。
她没戴头纱,只在发间别了一朵干枯的栀子花。
古封站在角落,心跳停了一拍。
那是他高三那年,偷偷塞进她课桌里的花。
他说：等它开完,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结果花谢了,他也没说出口。
后来听说她过敏,再也没送过。
现在,她戴着它的标本,走向别人。
司仪喊：有请新郎上前迎娶他的新娘！
男人西装笔挺,笑容标准,走上红毯。
林晚低头看他,眼神温柔,却不像爱,更像妥协。
古封突然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
他打开帆布包,取出录音机。
按下播放键。
前奏响起——是陈奕迅的《十年》。
但下一秒,声音变了。
变成一段女声,颤抖、哽咽：
古封,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嫁人了……
全场安静。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角落。
林晚猛地抬头。
脸色瞬间惨白。
录音继续：
我知道你不会来。你说过,婚礼是最虚伪的仪式。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听见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喜欢你,从高一那天你替我挡下飞来的篮球开始,一直到今天。
但我爸说,你考不上大学,没房没车,配不上我。
所以我答应了别人。
可我骗不了自己。每次听见《十年》,我都想哭。
如果你还在听……古封,我后悔了。
录音结束。
只剩电流杂音,在空旷大厅里回荡。
全场死寂。
新郎脸色铁青,冲过来夺录音机。
古封不躲,任由他一把抢走,摔在地上。
塑料壳碎裂,磁带滚出,沾了香槟渍。
林晚站在原地,嘴唇颤抖。
她看着古封,眼神像在看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
古封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转账界面。
金额：66,666.00
备注：【礼金,请查收】
他当着所有人面,扫码支付。
滴的一声,到账提示响彻全场。
司仪傻了。
宾客愣了。
新郎气得发抖：你他妈谁啊！
古封看着林晚,声音平静：我是她十年前,没说出口的那个人。
林晚忽然向前一步。
等等。
全场屏息。
她盯着古封,一字一句：那盘磁带……你怎么会有
古封笑了。
笑得像当年天台上的少年。
因为那不是你的录音。
是我录的。
我假装是你,录了这段话。
我只是想知道……你听到了,会不会哭。
林晚瞳孔骤缩。
古封转身走向门口。
背影挺直,像从未被打倒过。
身后传来林晚的喊声：古封！
他没回头。
雨还在下。
他站在酒店门口,点起第二支烟。
手机震动。
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
【林晚：你赢了。】
古封删了对话框。
把录音机残骸扔进垃圾桶。
烟雾缭绕中,他低声说：可我输了一辈子。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溅起水花。
车牌尾号：**66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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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原来我们都演过对方的剧本
古封回到出租屋时,已是凌晨两点。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三次才开——这扇门跟他一样,老了,不灵光了。
屋里没开灯。
只有电脑屏幕幽幽亮着,显示着一段未完成的代码。
项目名：【记忆重构引擎v3.2】
状态：编译失败。
他脱下西装,扔在沙发上。
领带缠在手腕上,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手机又震。
是银行通知：【您尾号8831的账户支出66,666.00元,用途：婚礼礼金】
古封冷笑。
六万六,是他攒了六年的逃离基金。
原计划是买张飞云南的机票,彻底消失。
现在,全给了她。
值得吗
他打开冰箱,拿出半瓶冰啤酒。
瓶身结霜,冷得刺骨。
一口灌下,气泡冲上鼻腔,呛得他咳嗽。
窗外,城市灯火未眠。
远处高楼LED屏滚动广告：【真爱无需证明,扫码即享幸福】
配图是一对情侣在雨中撑伞,笑容灿烂。
古封盯着看了五秒,关窗。
他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封面写着：林晚语录。
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她的习惯、喜好、口头禅、讨厌的食物、害怕的动物……
甚至她每次生理期的时间,都被他用红笔圈出。
最新一页写着：
2023.5.18,朋友圈更新婚纱照。对象：周正,公务员,家境优渥。婚礼定于6月9日,地点：星河国际酒店。
下面画了个叉,旁边批注：她不会幸福。
古封合上本子,打开抽屉。
里面躺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娟秀：
【古封,明天我要转学了。爸爸调职,去北方。
对不起,没能亲口告诉你。
但我想你知道——我不是不喜欢你。
我只是……不敢赌。
林晚】
那是2007年6月8日,他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
第二天,她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QQ下线,空间清空。
像人间蒸发。
他找了一年。
查遍所有可能的学校、城市、亲戚联系方式。
最后只得知：她爸利用关系,把她塞进重点大学附属中学,断了所有旧联系。
为了她好。
这是她爸后来亲口对他说的。
你这种穷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碰我女儿
古封当时没说话。
只是默默退学,南下打工。
三年后,他靠自学编程进了互联网公司。
五年后,创业失败,负债百万。
如今,他是某AI情感分析项目的外包工程师,月薪一万二,租住在城中村。
但他从未停止追踪她。
他写了一个人脸识别爬虫程序,定期扫描社交平台。
只要她出现,系统就会报警。
他还建了个虚拟档案库,收集她十年来的动态：点赞、转发、评论、定位……
甚至她朋友圈删掉的内容,都被他用数据恢复技术捞了回来。
他知道她谈过三段恋爱。
最长的一段三年,男方出轨。
她没闹,默默分手,发了一条朋友圈：【原来有些人,只适合遇见,不适合拥有。】
他知道她去年体检出轻度抑郁。
医生建议养宠物。
她买了只布偶猫,取名小封。
古封看到那张照片时,整晚没睡。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
直到婚礼邀请函出现在他爬虫系统的警报列表里。
他决定去。
不是为了挽回。
而是为了完成一场仪式性复仇。
他要让她知道：
你当年放弃的那个人,活得比你想象中更好。
哪怕只是假的。
他花三个月伪造了一份成功人士人设：
注册空壳公司,包装成AI情感科技创始人；
租豪车,订五星级酒店套房；
甚至请人代写演讲稿,准备在婚礼上深情告白,博取全场同情。
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按下录音键时——
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来复仇的。
他是来求死的。
用一场公开的羞辱,杀死那个还爱着她的自己。
手机再震。
微信弹出视频请求。
头像是一只布偶猫。
用户名：小封。
古封愣住。
接通。
屏幕亮起。
林晚抱着猫,坐在卧室床上。
眼眶红肿,显然刚哭过。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声音沙哑。
古封沉默。
你听完了录音,还问我
那不是我的声音。林晚盯着他,我从来没录过那种东西。
我知道。古封冷笑,是我模仿你的语气,重录的。
林晚一怔。
你……疯了吗
我没疯。古封靠在椅背,我只是想知道,当你听见‘你自己’说后悔时,会不会回头。
林晚低头,抚摸猫背。
小封……它最近总对着门口叫。
好像在等谁。
古封心头一震。
你给猫取这个名字……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她抬眼,它刚来家里的那天,我梦见你了。
梦里你在天台,说要跳下去。
我喊你名字,你回头,却变成一只猫,蹲在栏杆上。
醒来后,我就叫它小封。
古封喉咙发紧。
所以你一直……记得我
怎么可能不记得林晚苦笑,我爸切断一切联系,可我手机里还存着你写的诗。
高二那年,你抄在作业本背面的《雨夜十四行》。
我一直带在身边。
古封猛地起身,翻出书架最底层的旧作业本。
翻开,那首诗还在：
【雨水打湿了教学楼的台阶
我站在你教室门口,不敢进来
怕你看见我眼里的光
像怕火柴点燃整片森林】
诗末,有一行小字：
写给林晚,若你读到,请不要回应。
因为我不配。
林晚在视频里轻声说：我回应了。
我在背面写了：‘你配。’
可你没再翻开过。
古封怔住。
他从不知道。
后来我查过你。林7说,听说你退学打工,我偷偷汇过钱。
三次,每次五千。
你都没收。
古封猛然想起——
几年前,他账户确实有过几笔匿名转账。
他以为是诈骗,直接拉黑。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他声音发抖。
我爸监控我所有设备。林晚闭眼,他说,如果你敢找我,他就让你坐牢。
他动用关系查了你,说你有‘前科’。
其实只是你高二那年,替同学顶罪,被记过。
古封浑身冰冷。
所以你嫁人,是因为……
因为我爸病了。林晚睁开眼,肝癌晚期。
他最后的愿望,就是看我穿上婚纱。
周正是他战友的儿子,人不错,对我也真心。
但我答应,是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
我知道你会来。
古封如遭雷击。
你故意让我知道婚礼
我让共同朋友发了定位。林晚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在‘看’我。
你的IP地址,我早就标记过了。
每次你访问我的主页,系统都会提醒我。
十年了,古封,你从未真正离开。
古封瘫坐在椅。
原来,这场婚礼,是她设的局。
而他,是她请来的观众。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放录音
为什么让全场都知道你后悔
林晚笑了,笑中带泪。
因为我也想听你说那句话。
我想听你亲口说：‘林晚,我后悔了。’
可你没有。
你只给了我一笔钱。
古封张嘴,却发不出声。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林晚轻声说,周正同意这场戏。
他说,如果我能彻底放下,他就娶我。
如果不能……他祝福我们。
古封猛地抬头。
他人呢
在客厅喝酒。林晚说,他说,真正的男人,不会抢别人的女人。
他让我问你一句——
你还爱我吗
古封盯着摄像头,像盯着深渊。
良久,他开口：
我每天写代码时,都会在注释里写一行：‘for
Lin
Wan’。
十年,三十七万行代码,每一行,都是情书。
林晚泪如雨下。
她正要说话——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周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酒瓶。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古封,咧嘴一笑：
兄弟,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真把她娶了。
古封还没反应过来——
周正举起酒瓶,砸向自己额头。
血瞬间流下,染红半边脸。
现在,她清白了。周正笑着,离婚,随时可办。
房子、存款、婚礼费用,我全认。
条件只有一个——
他盯着古封,你得接住她。
林晚尖叫着扑过去扶他。
视频中断。
古封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他冲出房间,打车直奔林晚住处。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18分钟。
手机亮起。
一条新消息：
【林晚：他没事,只是皮外伤。
但他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离婚。
只要你现在来接我。
我在老地方等你。】
古封回复：【老地方是哪】
对方正在输入……
输入……
输入……
最终发送：
【天台。】
古封抬头看窗外。
雨中,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
远处教学楼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司机问：去几中天台那地方早封了。
古封闭眼。
去就是了。
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声。
像十年前,他们一起躲雨时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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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我们终究没能在正确的时间相爱
教学楼天台铁门锈迹斑斑,锁链挂着一把新锁。
古封用砖头砸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风很大。
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记忆的灰烬。
十年前,他们曾在这里站过。
高考结束那天,林晚说要告别。
她说：我可能要转学。
古封说：别走。
然后他们沉默地站着,看夕阳沉入城市边缘。
没拥抱,没牵手,没告白。
只有风吹过耳畔,像一句未说完的话。
现在,古封走上天台。
雨还没停。
地面湿滑,反着微光。
远处,一道身影站在栏杆边。
白色连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是林晚。
她回头,看见古封,没笑,也没哭。
只是轻轻说：你来了。
古封走近。
两人之间隔着三步。
像隔着十年光阴。
周正真的同意离婚他问。
嗯。林晚点头,他今早办了手续,房产过户给我。
他说,有些人,生来就不属于婚姻,只属于彼此。
古封苦笑。
他倒是比我们更懂爱情。
林晚低头,看着脚下城市。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不是等你来救我,是等你来证明——
我们真的爱过。
现在你看到了。古封说,我来了。
可你还恨我吗林晚突然问。
恨我当年没勇气,恨我嫁别人,恨我让你等十年
古封沉默良久。
我不恨你。
我恨的是这个系统。
一个用房子、户口、编制、家世来衡量爱情的世界。
它让我们相信,穷就是原罪,爱就是奢侈。
它让我们在最该勇敢的年纪,学会了认命。
林晚眼眶红了。
所以你写那个AI项目,是为了……
为了造一个世界。古封说,在那里,情感可以被量化,被保护,被追溯。
我想让系统记住：有些人,哪怕只爱过一秒,也值得被永恒存储。
而不是像我们,被现实一键删除。
林晚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指尖冰凉。
现在呢你还想改世界吗
古封握住她的手。
现在我只想改结局。
林晚,跟我走吧。
没有婚礼,没有礼金,没有表演。
就我们两个,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重新开始。
林晚看着他,眼泪滑落。
好。
古封笑了。
十年来,第一次真心地笑。
他牵起她的手,往天台门口走。
脚步轻快,像少年时逃课去网吧的午后。
走到铁门前——
林晚突然停下。
等等。
古封回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泛黄,折叠整齐。
展开。
是那首《雨夜十四行》。
背面,有她当年写的那句：你配。
她将纸折成纸飞机,轻轻一掷。
纸飞机飞向夜空,被风托起,划过雨幕,像一只白鸟。
古封仰头看着它飞远。
林晚说：这次,让它替我们飞一次。
古封点头。
他们再次牵手,走向楼梯。
刚踏下第一级台阶——
砰！
一声闷响。
古封猛地回头。
林晚站在原地,身体缓缓倾斜。
她胸前,一朵暗红迅速蔓延。
她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古封冲过去抱住她。
谁！他怒吼。
远处,天台另一端,一个黑影收起枪。
是周正。
他站在雨中,脸上没有血,也没有伤。
他举起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林晚的声音：如果古封不来,我就自杀,成全他自由。】
周正冷笑：你以为,只有你们会演戏
古封抱着林晚,感受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林晚喘息着,抓住他的衣领：
别……别信他……那录音是假的……
我从没说过要死……
我只是想……和你重新开始……
她的手滑落。
古封仰天嘶吼。
周正一步步走近,枪口对准古封：
现在,你终于彻底失去她了。
就像当年,她爸让你彻底失去她一样。
公平吧
古封抱着林晚,一动不动。
周正扣动扳机——
滴。
古封手机响起。
一条自动推送：
【记忆重构引擎v3.2
编译成功。
情感数据同步完成。
‘林晚’人格模块已激活。】
周正愣住。
古封缓缓抬头,嘴角扬起诡异微笑。
他轻声说：
你说错了。
我从未失去她。
因为她早就住进了我的系统。
他按下手机发送键。
夜空中,无数无人机升起,拼出一行巨大的光字：
【林晚,我爱你,从2007到永恒。】
周正举枪的手颤抖。
古封抱着林晚的尸体,轻声哼起《十年》。
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