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一家不像宠物店的宠物店
林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只被设定好程序的工蚁。
坐标,一线城市。职业,互联网公司程序员。生活,两点一线,公司与一间四十平米的出租屋。每天,他的世界由无尽的代码、闪烁的屏幕和外卖盒子构成。地铁里拥挤的人潮是流动的背景板,写字楼的格子间是坚固的囚笼。他时常在深夜下班,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抬头看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孤独,是这个城市赠予他最漫长的一份礼物。
上个周末,部门团建,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抱着一只可爱的布偶猫,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看着同事们脸上洋溢的、他从未见过的温柔,林然心中某个角落忽然塌陷了一块。
或许,我该养只宠物。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藤蔓般疯长。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在网上查遍了养猫的注意事项、品种选择和预算开销。周六下午,他按照网友推荐的地址,去找一家据说口碑很好的连锁宠物店,却因为导航的延迟,提前一个路口拐错了弯。
就是这个错误的转弯,让他遇见了那家店。
它藏在一条老旧的商业街尽头,周围是些卖香烛纸钱、老式理发店和五金杂货的铺子。店门口没有XX宠物的霓虹灯招牌,只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质牌匾,上面用篆体刻着四个字——山海异兽。一阵风吹过,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发出一串清脆又古朴的响声。
这店名……有点中二。林然心想。
店面看起来破旧又神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不像是宠物店常有的消毒水味,倒像是某种草药混合着焚香的气息。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红纸,用毛笔写着：有缘则入,无缘不见。
林-程序员-然的逻辑思维告诉他,这大概率是一家故弄玄玄、专坑文艺青年的黑店。但他那颗被孤独侵蚀得有些麻木的心,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叮铃——风铃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店内光线昏暗,空间比想象中要大。靠墙是一排排巨大的木架,上面没有常见的猫笼狗笼,而是摆放着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生态箱有的像是微缩的假山盆景,云雾缭绕；有的像是深邃的水族箱,却不见鱼儿,只有幽幽的光芒在其中沉浮；还有的则被厚厚的黑布蒙着,不知藏着什么。
一个白发苍苍、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人正躺在柜台后的一张摇椅上,手里捧着个紫砂壶,闭目养神。他似乎对林然的闯入毫无反应。
老板林然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人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自己看,看上哪个,说一声。
请问……这里卖猫吗林然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傻。
猫老人终于睁开了眼,那是一双浑浊但又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上下打量了林然一番,嘴角撇了撇,那种凡物,不卖。
林然有些尴尬,转身就想走。这家店处处透着诡异,还是去正规宠物店靠谱。
不过,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倒是有个勉强和猫沾点边的‘残次品’,你要是能看得上,就当处理垃圾,便宜卖你。
林然停下脚步。不知为何,残次品三个字,让他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好奇。
老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领着他走到角落里一个毫不起眼的笼子前。笼子不大,铺着柔软的干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家伙正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它看起来确实像一只猫,大概两三个月大,毛茸茸的,像一团糯米团子。
喏,就是它。老人用下巴指了指。
林然蹲下身,仔细观察。这只猫确实有点奇怪。它的耳朵比普通猫要大一些,尖端还有一撮金色的绒毛,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它的睡姿也很奇特,身体蜷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尾巴紧紧地环绕着身体。等等,尾巴
林然眯起眼睛,感觉那团尾巴似乎比普通猫的要蓬松和……多好像有好几根叠在一起。他想看得更仔细些,小家伙却被他的目光惊扰,不耐烦地动了动,把尾巴藏得更深了。
它是什么品种看着不像布偶,也不像英短。
没品种,老人淡淡地说,捡来的,天生有点残疾,胆子小,不亲人,还挑食。所以说是残次品。
残疾、胆小、不亲人。林然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在这座巨大而冷漠的城市里,自己不也是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残次品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靠近笼子。小家伙的鼻子抽了抽,警惕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琥珀色的、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瞳孔是竖着的,带着一丝野性和疏离。它盯着林然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没有嘶吼,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那一刻的对视中,林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
它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你买了,你取。
它……有什么残疾
尾巴,老人言简意赅,有点畸形。不过不影响活命。
林...然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因为长期伏案工作而隐隐作痛的腰椎,想起自己因为不善交际而在团队里总被忽略的尴尬。谁又不是带着点残疾在生活呢
多少钱他下定了决心。
老人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林然觉得有点贵,但还能接受。
老人摇了摇头。
两万林然惊了,一只残次品土猫要两万这真是家黑店！
老人再次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两块。扫码支付,支持花呗。
林然彻底愣住了。两块钱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就是两块。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签个契约。老人从柜台下摸出一张泛黄的、类似宣纸的东西。上面是用朱砂红的毛笔字写就的条款,字体古奥,林然一个字也看不懂,只能看到最后的落款处,要求以血为印。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个林然哭笑不得。
爱签不签。老人又躺回了摇椅,一副送客的架势。
林然看着笼子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它似乎也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算了,不就是按个手印吗就当是行为艺术了。林然一咬牙：我签。
老人递过来一根银针。林然刺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按在了那份不知所云的契约上。血珠接触到纸张的瞬间,仿佛被吸收了一般,化作一道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
好了,它是你的了。老人把笼子递给他,又随手扔过来一个小布袋,这是它爱吃的‘猫粮’,省着点喂。没了可以来我这买,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林然付了两块钱,拎着笼子,拿着那小袋猫粮,晕乎乎地走出了店门。直到外面的阳光和城市的喧嚣重新将他包裹,他才感觉一丝真实。
他回头望去,那家山海异兽宠物店,不知为何,在街角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他低头看了看笼子里的小家伙,它把头埋在爪子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林然笑了笑,轻声说：以后,你就叫‘团子’吧。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笼子里的小家伙,那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极为人性化的、复杂的微光。
第二章：这只猫,它不科学
林然的四十平米出租屋,因为新成员团子的到来,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他把团子从笼子里放出来。小家伙对新环境充满了警惕,它迈着无声的猫步,仔细地巡视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它跳上了窗台,那里是整个房间阳光最好的地方。它蜷缩起来,眯着眼睛,开始打盹,一副朕的江山,朕很满意的姿态。
林然笑了。他笨手笨脚地给它准备了猫砂盆、饮水器和柔软的猫窝。一切准备就绪,他才想起那个神秘老人给的猫粮。
布袋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他倒出一点在猫碗里,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猫粮,而是一些指甲盖大小、颜色各异的……石头有的晶莹剔T,像是水晶；有的温润如玉,像是和田玉的边角料；有的则漆黑如墨,表面却有金属光泽。
这能吃吗林然严重怀疑自己被骗了。
他打开一罐刚买的、价格不菲的进口猫罐头,放到团子面前。团子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闻了闻,就一脸嫌弃地扭过头去,继续晒太阳。
林然不死心,又拿了猫条。团子依旧不为所动。
最后,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那碗石头推了过去。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团子瞬间从慵懒的状态中惊醒,它一个箭步冲到碗前,琥珀色的眼睛里放出兴奋的光芒。它低下头,张开小嘴,对着一块淡青色的石头……咔嚓一声,咬了下去。
清脆得就像在吃薯片。
林然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团子以风卷残云之势,把一小碗石头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满足地打了个嗝,然后跳回窗台,继续睡觉。
这猫……牙口真好。林然的世界观受到了轻微的冲击。他拿起一块剩下的猫粮,用力捏了捏,质地坚硬,绝对是石头没错。
也许是什么特殊的矿物质补充剂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林然发现团子的不科学之处,远不止于此。
首先,是它的运动能力。
林然的公寓楼层不高,但窗户都装了纱窗。一天晚上,他忘了关窗,一只飞蛾扑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找电蚊拍,只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团子已经从沙发上弹射而起,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物理学无法解释的滞空和转向,精准地一口叼住了飞蛾,然后轻盈地落在地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弹跳高度和滞空时间,让林然想起了武侠片里的梯云纵。
其次,是它的胃。
除了吃石头,团子对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都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林然放在桌上的不锈钢勺子、钥匙串,甚至是他的黑框眼镜,都成了团子偷袭的目标。有一次,他亲眼看到团子把他的备用钥匙拖进猫窝,然后津津有味地……舔。
更离谱的是,团子从不喝他准备的纯净水。它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林然泡的茶。而且必须是上好的龙井或者铁观音。它会趁林然不注意,把小脑袋凑到茶杯边,小心翼翼地舔上几口,然后露出陶醉的神情。
然后,是它的幻术。
林然是个重度失眠患者,经常需要依赖褪黑素才能入睡。有团子的第一个晚上,他依旧在床上辗转反侧。团子从猫窝里跳上他的床,蜷缩在他的枕边,喉咙里发出一种奇特的、极有规律的咕噜声。那声音不像普通猫咪的呼噜,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带着安抚力量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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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重,竟然在没有吃药的情况下,沉沉睡去。那一夜,他睡得无比香甜,甚至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温暖的云海中漂浮。
从那以后,只要团子睡在他枕边,他的失眠就不治而愈了。
最让林然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团子的尾巴。
他终于有机会近距离观察那条畸形的尾巴。在团子放松的时候,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会铺散开来。林然数了数,发现那根本不是一条尾巴,而是由好几条尾巴……紧紧地、巧妙地并在一起,伪装成一条的样子！
他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触感柔滑,温暖。团子只是象征性地晃了晃,并没有抗拒。林然小心翼翼地想把它们分开,却发现它们像是被某种力量吸附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这只猫,绝对有问题。林然的程序员大脑疯狂地检索着所有已知的生物学知识,都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这天晚上,林然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沙发上有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
他走过去,想抱抱团子,却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沙发上,团子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在朦胧的月光下,它身后那条巨大的尾巴,正无意识地、缓缓地……散开。
一根、两根、三根……
林-然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那九条毛茸茸的、如同白色火焰般轻轻摇曳的尾巴。
九条……尾巴。
一个荒诞而又古老的传说,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被代码和逻辑填满的脑海里。
山海异兽……勉强和猫沾点边……尾巴有点畸形……
那个神秘老人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林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他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月光下、展现出神圣而又妖异姿态的生物,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九……尾……狐
沙发上的小家伙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动,九条尾巴瞬间收拢,重新合成一条。它睁开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僵在原地的林然,轻轻地喵了一声。
那一声喵,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讽刺。
林然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然后在一片混乱中,开始重组。
第三章：饲养一只九尾狐的正确方式
林然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接受了自己花两块钱买回来的残次品小猫,其实是《山海经》里传说级别的神兽——九尾狐这个事实。
他坐在地板上,看着在沙发上舔爪子的团子,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震惊、恐惧、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兴奋。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的人生剧本突然从《都市社畜生存实录》跳转到了《我与神兽的同居日常》。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请了假,直奔那条老街。
他必须去找那个老人问个清楚。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个街角时,却愣住了。昨天还立在那里的山海异兽宠物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斑驳的老墙,墙上还贴着一张牛皮癣小广告。仿佛那家店,连同那个神秘的老人,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林然不信邪,在附近来来回回找了三遍,问了隔壁五金店的大爷。大爷磕着瓜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后生仔,这里一直是堵墙啊,哪有什么宠物店
林然的心沉了下去。唯一的线索断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推开门,团子就迈着优雅的步伐跑过来,用小脑袋蹭他的裤腿。看着它那双天真无邪的琥珀色眼睛,林然的焦虑又被无奈取代。
行吧,九尾狐就九尾狐吧。他叹了口气,认命了,反正你也回不去了,我也找不到地方退货了。
从这天起,林然的生活重心,从写代码,变成了研究如何科学地饲养一只不科学的九尾狐。
首先是食物问题。那个老人给的一小袋猫粮——也就是各种玉石,很快就见底了。团子对猫罐头依旧不屑一顾,饿了两天,宁愿啃桌子腿,也不碰凡间的食物。
林然没办法,只好上网搜索玉石价格。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最便宜的岫玉边角料,也要几十上百块一斤。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够团子吃几顿饱饭。
你这哪里是宠物,你这是个碎钞机啊！林然抱着团子,欲哭无泪。
团子似乎听懂了他的抱怨,用尾巴尖扫了扫他的脸颊,以示安慰。
为了养活这个小祖宗,林然开始了他的淘玉生涯。他周末不再补觉,而是跑遍了城里的古玩市场、玉石批发城,专门挑那些最便宜的、别人看不上眼的玉石废料。他一个程序员,硬生生被逼成了半个地质学专家,能一眼分辨出岫玉、独山玉和玛瑙的区别。
解决了吃饭问题,又来了新的麻烦——团子的成长。
随着伙食的改善,团子长得飞快。它的体型依旧像只小猫,但它的力量和能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
有一次,林-然正在专心致志地改一个BUG,团子跳上他的书桌,好奇地看着屏幕上闪烁的代码。突然,它的额头中心,那撮金色的绒毛,发出一阵微光。
林然的电脑屏幕,瞬间变成了一片……盛开的桃花林。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还伴随着悠扬的古典音乐。
林然重启了三次电脑,桃花林依旧。他绝望地看着团子,团子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最后,还是团子打了个哈欠,金光消失,电脑才恢复正常。
林然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把公司的服务器给美化了,他就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还有那九条尾巴。团子越来越无法完美地控制它们。尤其是在兴奋或者害怕的时候,九条尾-巴就会炸开,像一朵巨大的白色蒲公英。林然每天最紧张的时刻,就是听到有人敲门。他会第一时间把团子连同它的九条尾巴一起,塞进衣柜里。
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宠物,林然买了一本厚厚的《山海经》,开始夜以继日地研究。
《南山经》有载：青丘之国,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林然看了一眼正在追着激光笔疯跑的团子,再看看书里的描述。能食人,这一点好像对不上。至于其音如婴儿,团子除了喵,就是发出安抚人心的咕噜声,也和婴儿啼哭差得远。
也许是还没长大林然只能这么猜测。
他和团子的关系,也在这种啼笑皆非的日常中,变得越来越亲密。
林然不再是那个下班后只能面对四壁的孤独程序员。他有了牵挂。他会计算着团子的饭点,提前下班去玉石市场；他会担心团子自己在家会不会无聊,给它买了各种玩具（虽然团子最喜欢的还是啃他的数据线）；他会在深夜,一边抱着温软的团子,一边看书,给它讲那些关于它祖先的、真假难辨的传说。
而团子,也从最初的警惕疏离,变得越来越依赖他。它会趴在门口等他回家,会用柔软的尾巴给他当枕头,会在他失落的时候,用小脑袋蹭他的手心。
有一次林然重感冒,发烧到39度,浑身无力,连叫外卖的力气都没有。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感觉团子跳了上来,用它冰凉的小鼻子碰了碰他的额头。接着,一股清凉而又温和的气流,从团子身上传来,缓缓地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像炎炎夏日喝下的一口冰镇酸梅汤。林然感觉自己滚烫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沉重的头脑也变得清明。他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感冒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他看着卧在床头的团子,它看起来有些萎靡,连最爱的玉石都只吃了几口。林然心中一暖,知道是这个小家伙用自己的力量救了他。
他把团子抱在怀里,轻声说：谢谢你,团子。
团子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依恋。
林然渐渐明白,养一只九尾狐,不需要什么科学的方式。需要的,只是陪伴、守护,和一颗愿意为它敞开的心。他以为是自己在照顾团子,殊不知,这个来自古老神话的小生命,也正在用它的方式,治愈着他那颗孤独的、被现代都市磨损得粗糙不堪的心。
然而,林然不知道的是,平静的生活之下,暗流正在涌动。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世界里,知道山海异兽存在的,并非只有那个神秘的老人。有些人,对这些来自神话的生物,抱着远比他更加狂热和危险的欲望。
第四章：不速之客
林然逐渐习惯了与九尾狐同居的生活。他甚至开发了一套林氏养狐法：用廉价玉石边角料保证主食供应,用顶级茶叶作为零食奖励,用睡前故事进行文化熏陶,用吸尘器作为最终威慑武器（团子莫名地害怕吸尘器的声音）。
他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孤独感被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这天,林然的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他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每天回家都累得像条死狗。团子的口粮也快见底了。他盘算着这个周末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玉石市场。
周六早上,他刚准备出门,门铃响了。
林然愣了一下。他这个城市隐形人,几乎没有访客。会是谁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团子正好奇地歪着头,九条尾巴在身后蠢蠢欲动。
快,躲起来！林然压低声音,指了指卧室的衣柜。
团子很听话,嗖地一下就钻进了衣柜。林然关上柜门,理了理衣服,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
您好,请问是林然先生吗男人微笑着问,声音很有磁性。
我是,请问你是林然一脸警惕。
我叫金世宇,是您的新邻居,刚搬到您对门。男人指了指对面的房门,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对门已经空了很久了。林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果篮：太客气了,欢迎欢迎。
不客气,金世宇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林然的房间,最后落在他脚边的鞋柜上。鞋柜上放着一个林然随手丢在那里的、给团子当玩具的劣质玉石挂件。林先生也喜欢玉石
林然心里咯噔一下。
哦,随便玩玩的,不值钱的小玩意。他不动声色地回答。
是吗金世宇笑了笑,那笑容让林然感到一丝不舒服,我倒是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有时候,越是不起眼的东西,越是藏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的话意有所指。
您要进来坐坐吗林然客气地问,心里却希望他赶紧走。
不了不了,我还要收拾屋子。改天再正式拜访。金世宇推了推眼镜,转身离开。在他转身的瞬间,林然捕捉到他嘴角一闪而逝的、一抹猎人般的微笑。
林然关上门,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金世宇,不对劲。
他打开衣柜,团子正扒着门缝,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你也感觉到了林然抱着团子,轻声安抚。
团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这是它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恐惧。
接下来的几天,林然总感觉有人在监视他。无论是在小区里,还是在上班的路上,他总能感觉到一双若有若无的眼睛。他几次假装回头,都只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
而对门的金世宇,则表现得像个完美的邻居。他会在电梯里和林然热情地打招呼,会分享自己烘焙的饼干,会彬彬有礼地讨论天气和股票。但他越是这样,林然就越是感到不安。
这天晚上,林然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金世宇破门而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网,向团子扑去。他想保护团子,身体却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团子被网住,发出凄厉的哀鸣……
林然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他看了一眼身边,团子睡得正香,九条尾巴安详地铺在床上。
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走到电脑前,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金世宇和山海经两个关键词。
屏幕上跳出的结果,让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在一个极其隐秘的、需要特殊权限才能访问的暗网论坛里,他看到了金世宇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在富豪圈子里非常有名的异兽收藏家。他痴迷于收集各种传说中的生物,并以此为荣。论坛里有几张模糊的照片,是一个奢华的地下室,里面摆放着一个个特制的玻璃柜。柜子里,关着一些形态奇特的生物——长着翅膀的蛇,人面鸟身的怪物……它们都毫无生气地趴在里面,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标本。
其中一个帖子里,有人悬赏重金,求购一只幼年九尾狐。
发帖人的ID,正是JSY——金世宇。
林然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他不是偶然搬来的邻居。他是冲着团子来的！
他是怎么知道团子的是那个宠物店老板泄露的秘密吗还是他有别的追踪方式
无数个问题在林然脑中盘旋,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当机立断,开始收拾东西。他把团子最爱吃的几块玉石装进背包,带上自己所有的积蓄和证件,然后抱起还在睡梦中的团子。
团子,我们得走了。他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
就在他准备打开门的瞬间,门外传来了滴的一声。
是电子锁被破解的声音。
门把手,缓缓地转动了。
第五章：凡人的守护
门开了。
金世宇站在门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微笑。他身后还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
林先生,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金世-宇慢条斯理地走进房间,目光直接锁定了林然怀里的团子。
当他看到团子那标志性的、略带金色的耳朵时,他眼中的贪婪和狂热再也无法掩饰：果然是……完美的幼崽。品相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你想干什么林然将团子紧紧护在身后,心脏狂跳,但声音却异常镇定。恐惧之上,是愤怒。
干什么当然是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金世宇摘下眼镜,用一块丝巾慢悠悠地擦拭着,这种神物,待在你这种凡人身边,简直是暴殄天物。只有在我的藏品室里,它才能展现出真正的价值。
它不是东西,它是我的家人！林然怒吼道。
家人金世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程序员,和一只妖狐谈家人别天真了,林先生。把它交给我,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在这座城市买一套不错的房子,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滚！
金世宇的脸色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向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向林然逼近。
林然抱着团子,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他环顾四周,寻找着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电脑、台灯、书本……这些在两个职业保镖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序员。他要怎么对抗这一切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团子突然挣扎起来。它从林然的怀里跳到地上,对着金世宇和保镖,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不再是喵,而是一种充满威慑力的、野兽般的嘶吼。
它小小的身体弓起,背上的毛根根倒竖,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两簇金色的火焰。
最惊人的是,它身后的九条尾巴,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猛地散开,像一朵盛放的、燃烧的白色花朵！
一股强大的、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威压,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两个保-镖的动作明显一滞,脸上露出了惊恐和迟疑的神色。
九尾天狐！金世宇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更加狂热,没错！就是它！快,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一个保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似乎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网,向团子当头罩下。
林然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团子面前。
不许碰它！
那张网罩在了林然的身上。网上传来一股微弱的电流,让他浑身一麻,但他死死地抓住网,不让它落下。
团子看到林然为保护自己被网住,琥珀色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它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再是威慑,而是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以团子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房间里的灯泡瞬间炸裂,电脑屏幕闪烁着雪花点,然后砰地一声黑了屏。金世宇和两个保镖被这股能量冲击得连连后退。
团子的身体周围,开始出现一些虚幻的、扭曲的影像。时而是怒放的桃花林,时而是尸骨成山的古战场,时而是云雾缭绕的仙山……这是它失控的幻术力量。
快！它的力量还不稳定！用镇魂钉！金世宇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木盒,里面装着几根暗红色的、刻满了符文的钉子。
林然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他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身上的网。就在这时,他瞥见了墙角的……吸尘器。
那个团子最害怕的东西。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猛地挣脱了电网,扑向墙角,抄起吸尘器,按下了开关。
嗡——
巨大的噪音瞬间充满了房间。
正在释放力量的团子,被这熟悉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所有的幻象瞬间消失,九条尾巴也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些。它茫然地看着举着吸尘器的林然,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金世宇和保镖也愣住了。他们显然没料到,在这场超自然的对决中,对方会掏出这样一个神器。
就是现在！
林然举着武器,对着金世宇和保镖,发出了平生最歇斯底里的咆哮：滚出我的家！！！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是真的愤怒,真的不顾一切了。一个为了守护家人,连性命都不要的凡人,所爆发出的气势,竟然让那两个身经百战的保镖,一时间不敢上前。
团子似乎也明白了林然的意图。它不再释放混乱的幻术,而是将力量集中在了一点。它张开小嘴,一颗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弹珠大小的白色光球,在它嘴边迅速凝聚。
妖……妖丹！金世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收藏异兽,但他自己只是个凡人。他可以利用工具和手下捕捉力量不稳的幼兽,但他绝对不想被一颗浓缩的妖丹正面击中。
撤！快撤！
金世宇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两个保镖也忌惮地看了一眼那颗越来越亮的光球,迅速退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然和团子。
林然手中的吸尘器掉在地上,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瘫倒在地。
团子嘴边的光球也消散了。它跑到林然身边,用小脑袋不停地蹭他,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呜咽声。
林然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团子,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团子,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珍宝。
没事了,团子,他喃喃地说,我们安全了。
第六章：山海,亦在人间
金世宇的狼狈逃离,并没有让林然感到轻松。他知道,事情还没完。像金世宇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
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连夜打包了最重要的东西——主要是团子的口粮,然后抱着团子,悄悄地离开了这间充满了回忆和惊险的出租屋。他没有去酒店,而是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带包厢的网吧。这里人多眼杂,气味混乱,反而是最能隐藏踪迹的地方。
在网吧的包厢里,林然第一次感到了迷茫。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能带着团子去哪里
团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安静地趴在他的腿上,用尾巴轻轻地环绕着他的手臂。
林然看着它,忽然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宠物店老板,白老头。
虽然找不到店,但他给过自己一个装着猫粮的布袋。林然把布袋翻过来,在内侧的夹缝里,发现了一行用金线绣的小字。
那是一个地址。一个位于城市远郊、几乎快要出城的地址。
这是唯一的线索了。
第二天一早,林然按照地址,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又换乘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终于来到了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像是城中村的地方。
地址指向一间古朴的、带着小院子的老宅。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散发着和那家宠物店里一模一样的气息。
林然推开虚掩的院门,白老头正坐在院子的石桌旁,悠闲地喝着茶。仿佛他早就知道林然会来。
来了老人抬了抬眼皮,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您……您早就知道会这样林然抱着团子,坐了下来。
那姓金的小子,盯上青丘的血脉不是一天两天了。老人呷了口茶,淡淡地说,我本以为,凭我设下的障眼法,他没那么快找到。没想到,他还是有些手段。
那您为什么要把团子卖给我林然忍不住问,您明明知道它会给我带来危险。
老人放下茶杯,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严肃的神色：我开店,是为了给那些与人间有缘的‘异兽’找一个归宿,而不是给它们找一个饲主。我见过太多像金世宇那样的人,他们要的是‘藏品’。而你,林然,你要的是‘家人’。
那份契约,不是卖身契,是守护契约。当你真心把它当做家人,愿意为它豁出性命的时候,契约才会真正生效。它会庇护你,你也会成为它在人间最坚实的锚点。
林然愣住了。他想起自己挡在团子身前的那一刻。
昨晚,你做得很好。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个凡人,能为它做到那一步,它没有选错人。
林然看着怀里的团子,团子也正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信赖。
可是,金世宇不会罢休的。我们能去哪儿
哪儿也不用去,老人笑了,就住我这儿。他金世宇再有本事,也不敢闯我白泽的地盘。
白泽……林然想起了《山海经》里的记载,能知天下鬼神之事的神兽。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人。
老人摆了摆手：别那么惊讶。不过是个活得久了点、知道得多一点的老家伙罢了。他指了指后院,去吧,给你的小家伙安顿一下。它昨晚动了本源妖力,需要好好休养。
林然在老人的宅子里住了下来。这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危险。金世宇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林然才听白老头提起,金世宇的藏品室一夜之间离奇失窃,所有藏品不翼而飞,他自己也惹上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焦头烂额,再也无暇他顾。
林然知道,这一定是白老头的回礼。
在小院里,林然的生活回归了平静,却是一种全新的平静。
他依旧写代码,但不再是为了KPI,而是接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私活,足够支付他和团子的开销。白老头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蕴含灵气的玉石,彻底解决了团子的吃饭问题。
团子也在这里,展现出它真正的模样。它不再需要伪装成一只猫,九条雪白的尾巴可以自由地舒展,在阳光下像一朵美丽的云。它跟着白老头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不再会因为一个喷嚏就在墙上开出一片桃花林。它甚至学会了用幻术,在林然工作累了的时候,为他变出一片星空或者大海,让他放松身心。
林然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孤独、沉默、畏缩的程序员。守护团子的经历,让他变得勇敢而坚定。他会跟着白老头学习辨认草药,会在院子里开辟一小块地,种上自己喜欢的蔬菜。他的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个夏天的傍晚,林然和白老头在院子里下棋。团子则趴在林然的腿上,惬意地摇着尾巴。
小子,以后有什么打算白老头落下一子,问道。
林然看着远方的夕阳,将城市的轮廓染成一片金色。他想了想,笑着说：不知道。也许,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带着团子回去看看。
哦还回那个铁笼子里去
不,林然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团子,我想让它看看,我生活过的世界。那个世界虽然有很多的无奈和孤独,但也有深夜食堂的烟火气,有地铁站里动听的歌声,有无数像我一样努力生活的人。那些,也都是人间值得的东西。
白老头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山海,从来不只在经文里,也在人心里。有守护之心,何处不是青丘
林然笑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来自古老神话的小生命。它也正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的晚霞,和他温柔的笑脸。
他想,遇见团子,是他这平凡生命里,最不平凡的奇遇。他给了它一个家,而它,则给了他整个世界。
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边缘,一个凡人,一只九尾狐,一个神秘的老人,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远方的城市,万家灯火,依旧闪烁。林然知道,在那些光芒之下,或许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山海异兽,它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时代,与这个时代里孤独的人们,悄然相遇,彼此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