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心理辅导室,其实就是一间闲置的杂物间临时改造的。
林墨坐在沙发上,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攥着校服的衣角,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他不敢看纪念,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球鞋。
纪念没有急着开口,她从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狐狐则乖巧地坐在纪念旁边的小凳子上,两条穿着白色蕾丝袜的小腿晃来晃去。
好奇地打量着林墨,然后凑到纪念耳边,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报告:
“麻麻,这个哥哥的味道好难过,又好生气。而且他身体里好像藏着另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哥哥越生气,那个东西就越开心。”
狐狐的描述,比程一那堆专业术语要直观得多。
“林墨,”
“你身体里那个‘朋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林墨的肩膀猛地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在你第一次被他们堵在厕所里,抢走午饭钱的时候?”纪念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墨的身体僵住了。
“还是在你辛辛苦苦写的作业,被他们撕掉,扔进垃圾桶的时候?”
他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开始泛白。
“又或者,是他们给你取了‘娘娘腔’的外号,在你背后贴上‘我是垃圾’的纸条,全班同学都在笑,而老师只是说了一句‘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就走开的时候?”
纪念每说一句,林墨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这些被他死死压在心底,连在梦里都不敢回想的屈辱,此刻却被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轻描淡写地全部说了出来。
他终于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沙哑: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但知道这些,”纪念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还知道,你恨他们。你恨不得他们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你身体里的那个‘朋友’就出现了。它听到了你的愿望,并且正在帮你实现它。”
“不是的!我没有!”林墨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激动地否认,
“我没有想让他们死!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希望他们也尝尝你受过的苦,对不对?”纪念替他说了下去。
林墨的辩解卡在了喉咙里,他张着嘴,最后颓然地垮下肩膀,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裤子上。
这个一直用沉默和孤僻伪装自己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纪念没有去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积压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
过了很久,林墨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抽噎着:
“我我控制不了它。一开始,我只是在心里想,如果黄毛走路能摔一跤就好了。结果第二天,他真的在走廊上平地摔断了腿。”
“后来,他们把我堵在厕所里,用水泼我。我当时特别害怕,特别恨,我就想,要是水管爆了,把他们全都冲走就好了然后然后水管就真的爆了。”
他惊恐地看着纪念,“今天也是我看到他们我心里就它就自己动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纪老师,我是不是很可怕?我是不是个怪物?”
“你不是怪物。”纪念的回答简单而肯定,“你只是一个被逼到绝路,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看着林墨,“但是,林墨,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恨意是最好的燃料,也是最毒的药。你现在觉得很爽,因为它帮你报了仇。但等它把你烧干了,你猜猜,它会不会陪你一起下地狱?”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