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我的灵魂飘在自己的葬礼上,看着台下我哭到昏厥的父母,还有那些假惺惺抹着眼泪的亲戚。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陆子墨,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眼眶通红,俊朗的脸上满是悲戚,那份沉痛,仿佛下一秒就要随我而去。
他是我们家的养子,是我父亲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我整个青春里遥不可及的光。
宾客散尽,灵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我的遗像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我照片上的脸,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碎:晚晚,对不起。
我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下一秒,他抬起头,确认四周无人。
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嘴角却勾起一抹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得逞与痛苦的诡异笑意。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不,是浑身的怨气,瞬间凝固。
原来,是他。
1
我的葬礼办得风光无限,来吊唁的人踏破了门槛。
所有人都说,林家大小姐林晚,真是红颜薄命。
他们不知道,这薄命,是人为的。
陆子墨作为我父亲最信任的臂膀,一手操办了所有事宜。
他表现得滴水不漏,沉稳可靠,对我父母更是关怀备至,每天亲自熬了汤送到我父母床前,劝他们节哀。
我的父母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哽咽着说:子墨啊,以后林家,就靠你了。晚晚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她也会安心的。
陆子墨红着眼,重重点头:叔叔阿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守好晚晚最在意的林氏集团。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这场感人至深、却又无比讽刺的托孤大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灵魂深处冒出来。
真是好演技。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他在我灵堂前那抹诡异的笑,我可能也会被他骗过去。
葬礼结束后的第七天,是我回魂的日子。
按照习俗,家人要回避。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留了一桌为我准备的饭菜。
我以为会很冷清,没想到,陆子墨来了。
他没有回避。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一个女人——沈梦,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闺蜜。
我死的时候,她哭得比谁都伤心,抱着我的遗像,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可现在,她却依偎在陆子墨的怀里,娇滴滴地开口:子墨哥,你还来这里干什么怪瘆人的。林晚都已经死了,你还怕她不成
陆子墨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
他没有回答沈梦,而是径直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对面的空位,也就是我的位置,倒了一杯。
他举起酒杯,对着空气说:晚晚,我来看你了。
我冷眼看着他,一言不发。
沈梦显然有些不耐烦,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陆子墨的腰,声音里带着撒娇和嫉妒:子墨哥,你到底爱不爱我你为了得到林氏,才去讨好林晚,现在她死了,公司也快到手了,你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
你忘了我们的计划了吗只要你彻底掌控了林氏,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整个江城都是我们的天下!你现在这副样子,算什么
陆子墨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猛地推开沈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地砸在地上。
闭嘴!
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暴躁,谁让你说这些的
沈梦被他吓了一跳,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我说错什么了当初是你说的,林晚那个蠢货,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勾勾手指,她什么都愿意给你。你说你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你要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现在一切都照着计划来了,你为什么反而不高兴
陆子墨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沈梦,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眼神,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我让你闭嘴!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飘在他们身边,听着这些堪称惊天秘密的对话,灵魂都在颤抖。
原来如此。
我自以为是的暗恋,在他眼里,不过是勾勾手指就能利用的愚蠢。
我视若珍宝的感情,是他通往权力的垫脚石。
而我最好的闺蜜,从一开始就是他的同谋。
好,真好。
我气得浑身发抖,怨气翻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桌上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陆子墨和沈梦都吓了一跳。
沈梦更是脸色发白,紧紧抓住陆子墨的胳膊:子墨哥,是……是不是她回来了
陆子墨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强作镇定,环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客厅,冷声道:胡说什么!世界上哪有鬼
说完,他拉着惊魂未定的沈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墅。
门被重重关上,客厅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我,和一个冰冷的、充满背叛的真相。
世界上哪有鬼
陆子墨,你会知道的。
2
从那天起,我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陆子墨如何一步步侵吞我家的产业。
他利用我父母的信任和悲伤,用一份我从未签署过的股权转让意向书,加上董事会里他早已安插好的人手,半哄半骗地让我父亲交出了执行董事的权力。
我父亲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根本无心管理公司,只觉得陆子墨是他最后的依靠,对他言听计从。
拿到大权的陆子墨,干脆利落地清洗了公司里所有忠于我父亲的老臣,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短短一个月,林氏集团几乎改姓了陆。
他成了江城最炙手可热的商界新贵,年轻有为,手段狠厉。
无数人追捧他,赞美他。
而沈梦,也如愿以偿地以他女伴的身份,出入各种高级宴会,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甚至,想搬进我的房间。
那天,她指挥着佣人,要把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清走,换上她喜欢的风格。
这些东西太素净了,看着就晦气,全都给我扔了!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指着我最喜欢的淡蓝色窗帘。
我母亲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住手!谁让你们动晚晚房间的
我母亲冲过去,一把推开正在打包我衣物的佣人。
沈梦见状,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挽住我母亲的胳膊:阿姨,您别生气。我是看您和叔叔一直走不出来,想把这里收拾一下,换换心情。再说,我和子墨哥也快结婚了,总要有个我们自己的房间啊。
结婚
我母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和子墨
是啊,沈梦笑得一脸甜蜜,子墨哥说,等公司稳定了就娶我。阿姨,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媳妇了,我会像晚晚一样孝顺您和叔叔的。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沈梦的脸上。
我母亲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的晚晚比给我滚出去!我们林家不欢迎你!
沈梦捂着脸,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楚楚可怜地看向恰好从楼梯口走来的陆子墨:子墨哥……
我以为陆子墨会像往常一样维护她。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沈梦,然后对我母亲说:阿姨,您别动气,我让她走。
他走上前,拽住沈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谁让你动这个房间的滚。
说完,便拖着她,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她拖出了我的房间。
我站在原地,有些错愕。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陆子墨对沈梦如此冷漠。
我跟了出去,看到在走廊的尽头,沈梦不甘心地甩开他的手,质问道:陆子墨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讨厌林晚吗现在她死了,你还护着她的东西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陆子墨背对着她,身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不懂。
说完,他便径自走向了书房,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留下沈梦一个人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我飘进书房,看到陆子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我十六岁时的照片。
那年学校组织春游,他给我拍的。
照片上的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得眉眼弯弯,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野花。
他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我的脸,眼神复杂而痛苦。
晚晚……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还在这里
我的怨气,似乎在那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集中我所有的意念。
啪嗒。
他手中的相框,毫无征兆地掉在了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陆子墨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环顾四周。
书房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3
从相框摔碎的那天起,陆子墨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就算勉强睡着,也会在噩梦中惊醒。
他总说,他能感觉到我。
他说,我站在他的床边,用那双我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
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公司里但凡有人窃窃私语,他都觉得是在议论他。
有一次,他在一个重要的会议上,对着空气大喊:林晚!你出来!我知道是你!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城,人人都说,林氏集团的新总裁,因为思念过世的未婚妻,精神失常了。
只有我知道,他不是思念,是恐惧。
沈梦对他的状态越来越不满,她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要把他拉回正轨。
她甚至找来了一个所谓的大师,要在别墅里做法事,驱除我的阴魂。
那天,大师穿着一身道袍,拿着桃木剑,在别墅里上蹿下跳,嘴里念念有词。
我飘在天花板上,冷笑着看他表演。
当他拿着燃着的符纸,想要靠近我的房间时,我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
呼——
一股阴风平地而起,卷起地上的尘土,直接将那盆烧着符纸的火盆吹翻。
火星四溅,点燃了旁边的窗帘。
啊!着火了!
佣人们尖叫着四处逃散,场面一片混乱。
那位大师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别墅,嘴里还大喊着:厉鬼!是厉鬼啊!这钱我不赚了!
陆子墨站在二楼的栏杆旁,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片狼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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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火被扑灭,沈梦气急败坏地找到他:陆子墨!你看到了吗都是林晚那个贱人搞的鬼!她死了都不安生!你到底要被她纠缠到什么时候
陆子墨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眼神空洞得可怕。
你刚才叫她什么
我……我叫她贱人,怎么了
沈梦理直气壮,难道不是吗她就是个阴魂不散的……
啪!
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一次,比我母亲打得更重。
沈梦的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子墨:你……你打我为了一个死人,你打我
不准你这么说她。
陆子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骂她,只有你,没有资格。
我没资格陆子墨你别忘了,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沈梦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当初是谁跟我说,只要我帮你拖住林晚,让她错过检查刹车的最后机会,事成之后,林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现在你后悔了你心疼了
陆子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最痛的地方,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
我让你闭嘴!
他冲过去,掐住沈梦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抵在墙上,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
沈梦被他掐得几乎窒息,脸涨成了猪肝色,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我看着他们狗咬狗,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原来,我的死,是这样策划的。
我的车早就被动了手脚,而沈梦,我最好的闺蜜,以约我逛街为名,故意拖延了我的时间,让我错过了最后一次生还的机会。
真是一出好戏。
最终,陆子墨还是松开了手。
沈梦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咳嗽,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陆子墨,她声音嘶哑地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从那以后,沈梦再也没有出现在这栋别墅里。
而陆子墨,也变得越来越疯魔。
他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将自己关在我的房间里。
他穿着我生前给他织的毛衣,躺在我睡过的床上,抱着我的枕头,喃喃自语。
有时候,他会像从前一样,给我讲故事。
有时候,他会坐在我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好像,试图在这些我留下的痕迹里,寻找我的存在。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看着他眼底的疯狂越积越深,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这是他应得的。
这还远远不够。
4
陆子墨疯了的消息,成了江城人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
林氏集团的股价也因此一落千丈。
董事会紧急召开会议,要求罢免他的总裁职务。
我以为他会就此垮掉,可没想到,在决定他去留的股东大会上,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包括我,都震惊到无以复加的事情。
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出现在会议室。
只是那张过分苍白消瘦的脸,和深陷的眼窝,让他看起来像个行走的幽灵。
面对所有董事的质疑和声讨,他只是平静地听着。
直到我父亲,被几个老董事搀扶着,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他,痛心疾首地质问:子墨,你告诉叔叔,外界传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没有疯!
陆子墨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着我父亲,这个待他如亲子、将一切都托付给他的老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空洞而诡异。
叔叔,他说,我没有疯。
我只是,要结婚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董事忍不住开口:陆总,您……您说什么
陆子墨环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我说,我要结婚了。婚礼就在下周,希望各位都能来参加。
和谁
我父亲追问道。
陆子墨的目光穿过人群,仿佛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我。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眼神里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执着。
和晚晚。
我要娶林晚为妻。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开。
娶一个死人
他果然是疯了!
彻彻底底地疯了!
我父亲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场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会议室里乱成一团。
而陆子墨,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转身离开了。
我跟着他,看到他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我的衣帽间。
他打开我那个专门用来放礼服的柜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件白色的婚纱。
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我母亲送给我的礼物。
她说,希望我以后能穿着它,嫁给我最爱的人。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穿着这件婚纱,站在陆子墨身边的场景。
没想到,这个场景,会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即将成为现实。
陆子墨抱着那件婚纱,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
他把脸埋在柔软的纱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满足又痛苦的笑容。
晚晚,他轻声说,我们要结婚了,你高兴吗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疯狂,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他不是在赎罪,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将我永远地禁锢在他身边。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林晚,哪怕是死了,也是他陆子墨的人。
这份偏执和占有欲,比他当初的谋杀,更让我感到窒息。
不。
我绝不允许。
陆子墨,你的婚礼,我一定会参加。
但不是以新娘的身份。
而是以,一个索命的恶鬼的身份。
5
陆子墨和我的牌位举行婚礼的消息,像一场飓风,席卷了整个江城。
这场史无前例的荒唐婚礼,成了上流社会最大的笑话和奇闻。
有人说他情深似海,有人说他疯癫入魔。
婚礼当天,江城最豪华的酒店被他包了下来。
现场布置得极致奢华,白色玫瑰和水晶吊灯交相辉映,美得像一场梦境。
只是,这场梦境的中央,没有美丽的新娘。
只有一个冰冷的,刻着我名字的红木牌位。
宾客们怀着一种猎奇和看热闹的心态前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的父母没有来。
自从上次被气晕,我父亲就一病不起。
我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根本无暇顾及这场闹剧。
陆子墨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胸前别着新郎的胸花,站在我的牌位旁边。
他看起来状态很好,甚至可以说是神采奕奕。
他脸上的苍白和消瘦被精致的妆容掩盖,眼底的疯狂被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取代。
他微笑着,和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宾客打招呼,仿佛这真的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婚礼。
司仪在台上,用一种极其别扭的语气,走着流程。
当他说到现在,请新郎亲吻他的新娘时,全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子墨身上。
只见他,俯下身,在那块冰冷的木头上,印下了一个虔诚的吻。
然后,他直起身,拿起话筒,走到了舞台中央。
他说:我知道,今天在座的各位,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
台下无人应声,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默。
我没疯。
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角落,仿佛在与我对视。
我只是想做一件,我早就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宴会厅里,清晰而沉重。
我爱林晚。
我从见她第一面起,就爱上了她。那时候我只是林家的一个养子,一无所有,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自卑,我嫉妒,我嫉妒所有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人。这份爱,在我的心里,慢慢扭曲,变成了毒。
我以为,只要我拥有了她所拥有的一切,我就能配得上她。于是,我开始不择手段,我想要林氏,我想要她的一切。
他的话,让台下的宾客们开始骚动起来。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看他要如何,把他那肮脏的欲望,粉饰成所谓的深情。
我设计了一切,他继续说道,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我利用了她的信任,利用了她对我的爱。我以为,除掉她,我就可以得到所有。
可我错了。
她死后,我确实得到了林氏。但我得到的,不是快乐,是无尽的深渊。
她没有离开,她一直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到她,她看着我,用那双我最熟悉的眼睛。她不跟我说话,她就那么看着我。我开始失眠,做噩梦,我快要被逼疯了。
我才明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林氏集团。
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大男人,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哭得像个孩子。
他哽咽着,对着我的牌位,缓缓地跪了下去。
晚晚,我知道错了。
是我害死了你。
我把你的车动了手脚,我联合沈梦,让你错过了最后逃生的机会。
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轰——
他的话,像一颗真正的原子弹,在人群中炸开。
整个宴会厅,瞬间沸腾了!
谋杀!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大瓜砸懵了!
闪光灯像疯了一样地闪烁,记者们蜂拥着朝台上挤去。
陆子墨却对周围的混乱恍若未闻。
他只是痴痴地看着我的牌位,脸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笑容。
晚晚,你看到了吗我承认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了我的罪行。
你回来好不好你骂我,打我,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回来。
我娶你,用我的一切来赎罪。你别不理我,求求你……
他卑微地祈求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和他脸上的泪水混在一起。
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我的心中,那股积压了数月的怨气,终于攀升到了顶点。
赎罪
陆子墨,你凭什么觉得,你的赎罪,我就要接受
我的命,是你区区一场婚礼,几句忏悔,就能抵消的吗
你太天真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的灵魂深处喷涌而出。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的喧嚣,戛然而止。
宴会厅里所有的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水晶吊灯剧烈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整个舞台笼罩。
宾客们惊恐地尖叫着,四散奔逃。
而我,就在那片浓郁的黑雾中,缓缓地,凝聚成了实体。
我穿着那件,他从我衣柜里取出的白色婚纱,赤着脚,一步一步,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我的脸,苍白如纸,我的眼睛,黑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我走到了跪在地上的陆子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我的脸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恐,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狂喜所取代。
晚晚……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摸我的裙摆,你……你真的回来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我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
我缓缓开口,声音空灵而飘渺,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宴会厅。
陆子墨。
你的赎罪,我不接受。
6
我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超现实的寂静。
那些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宾客和记者,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脸上是见了鬼的表情。
哦,不,他们就是见了鬼。
陆子墨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狂喜慢慢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晚晚……你……
我怎么了
我歪了歪头,学着他曾经看我的样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不高兴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再理会他,而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宾客。
各位,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很高兴大家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不过,我想,今天的重头戏,不应该是新郎的深情告白。
我抬起手,指向大屏幕。
原本播放着我和陆子墨甜蜜合照的屏幕,突然一黑。
下一秒,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在一辆行驶的车里。
镜头里,是沈梦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
林晚啊林晚,你这个蠢货,到死都不知道,你最爱的子墨哥,和我早就在一起了。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他爱的是你林家的钱!你不过是他往上爬的梯子!
今天真倒霉,为了拖住你,我的新指甲都刮花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死了,一切都值得了。你就安心地去吧,你的公司,你的男人,以后都是我的了!
视频不长,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这是我死前,沈梦坐在我的副驾驶上,趁我不注意时,用我的手机自拍的视频。
她大概是想留作纪念,却忘了我的手机有云端自动备份的功能。
而我,作为这栋别墅新的主人,轻易地就从陆子墨的电脑里,找到了它。
视频播放完毕,全场死寂。
如果说陆子墨的自白是自投罗网,那么这段视频,就是铁证如山。
陆子墨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猛地回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你……你是怎么……
我怎么做到的
我笑了,陆子墨,你忘了,你总说我无处不在。我看着你拿走我家的公司,看着你和沈梦在我面前卿卿我我,看着你假惺惺地在我灵前忏悔。
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人群中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沈梦,我的好闺蜜,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被我点名的沈梦,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但她没跑两步,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警察死死按住。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他亮出自己的证件:警察。陆子墨,沈梦,你们涉嫌一宗蓄意谋杀案,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原来,在我策划这一切的时候,我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给我父亲托了一个梦。
我在梦里,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他。
醒来后的父亲,第一时间报了警。
这位陈警官,其实早就带人埋伏在了酒店周围,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陆子墨的公开自白,和这段视频,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大势已去。
沈梦被警察押着,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不是我!是陆子墨!都是他逼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陆子墨,却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我,那双曾经让我沉沦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哀求。
晚晚,他用气声说,再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
我的身体,因为怨气的高度集中,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我收回了所有的目光和情绪,转身,身影慢慢地消散在空气中。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秒,我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那声音,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但那又如何呢
一切,都结束了。
7
陆子墨和沈梦被捕,江城豪门圈炸开了锅。
痴情总裁竟是杀人凶手、豪门婚礼变罪案现场、女鬼新娘现身复仇……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那场荒诞的婚礼录像,连同沈梦的自白视频,在网络上疯传。
林氏集团的股价,应声跌停。
董事会焦头烂额,我那刚刚从病床上撑起来的父亲,却以雷霆手段,重新回到了公司。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将动用一切法律手段,追回被陆子墨非法侵占的所有股份和资产。
第二件事,是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澄清,我并非陆子墨的未婚妻,我与他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婚约。
我父亲站在闪光灯前,一夜白头,身形佝偻,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他说:我女儿林晚,清清白白地来,也要清清白白地走。任何企图玷污她名声的人,我林某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绝不放过!
看着这一幕,我那颗早已冰冷的心,泛起了一丝暖意。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也谢谢你们,还在拼尽全力地,维护我最后的尊严。
案件的审理进行得很快。
人证物证俱在,加上陆子墨在婚礼上的公开认罪,事实清晰,无可辩驳。
沈梦为了减刑,在法庭上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陆子墨身上。
她哭诉着自己是如何被陆子墨蒙骗、胁迫,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而陆子墨,从头到尾,都异常沉默。
他放弃了请律师,放弃了为自己辩护。
每一次开庭,他都只是坐在被告席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只有在法官问他是否认罪时,他才会抬起头,清晰地说:我认罪。
我全程都飘在法庭的旁听席上,看着这场迟来的审判。
我看到了陆子墨的父母,那对曾经对我视如己出的朴实夫妇,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他们坐在角落里,无声地流着泪。
我也看到了沈梦的父母,在法庭上对我父母破口大骂,说是我害了他们的女儿。
人性的丑恶与复杂,在这一方小小的法庭里,展露无遗。
最终,判决下来了。
陆子墨,犯故意杀人罪,证据确凿,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沈梦,作为从犯,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沈梦当场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而陆子墨,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
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所在的位置,仿佛知道我就在那里。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我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意难平了。
8
死刑执行前,陆子墨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想见我父母一面。
我父母拒绝了。
他们说,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张脸。
但我知道,他们最终还是会去的。
因为我也想去。
我想听听,这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最后还想说些什么。
我用最后的一点力量,再次给我母亲托了梦,劝她去见陆子墨最后一面,就当是,为了我,去做个了断。
最终,在我的劝说下,我父母还是去了。
探视的房间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陆子墨。
他穿着囚服,剃了光头,脸上那道在婚礼上磕出的伤疤还清晰可见。
他瘦得脱了相,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干了的骨架,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看到我父母,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隔着玻璃,重重地跪了下去。
叔叔,阿姨,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晚晚。
我父亲别过头,不去看他。
我母亲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陆子墨,我母亲哭着问,我们林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我的晚晚
陆子墨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因为我爱她。
我爱她爱到发疯,爱到嫉妒,爱到想要把她毁掉,让她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
我以为,杀了她,她就永远不会再看别的男人,永远不会离开我。我以为我能控制一切,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他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我母亲,眼神里是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阿姨,你告诉晚晚,如果……如果她还在的话,你告诉她,下辈子,我不求她原谅我,我只求,不要再让我遇见她。
我这种人,不配得到她的爱。
我会在地狱里,永生永世地忏悔。
说完,他重重地,对着我父母磕了三个头。
探视时间结束了。
狱警将他带走。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所在的方向。
这一次,他笑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个孩子。
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那年我八岁,父亲从孤儿院把他带回家。
他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怯生生地站在客厅中央。
我从楼上跑下来,把手里最喜欢的草莓蛋糕递给他,笑着说:你叫陆子墨吗我叫林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看着我,愣了很久,然后接过了蛋糕,露出了一个羞涩而温暖的笑容。
那一刻的阳光,真好。
可惜,时光不会倒流,一切,都回不去了。
9
陆子墨被执行死刑的那天,天气很好。
我没有去看。
我只是飘回了我们的家,那栋承载了我所有喜怒哀乐的别墅。
我父母已经搬走了,他们说这里有太多伤心的回忆。
他们把别墅卖了,用那笔钱,成立了一个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那些像陆子墨一样,出身贫寒却品学兼优的孩子。
他们说,希望这世上,少一些因为自卑和欲望而扭曲的灵魂。
我坐在我房间的窗台上,看着阳光一点点洒满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母亲固执地把它们都保留了下来。
我的怨气,在陆子墨死后,就渐渐消散了。
随着怨气的消散,我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我知道,我快要离开了。
我没有什么遗憾了。
大仇得报,父母也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开始了新的生活。
唯一的牵挂,可能就是他们了。
我飘到他们的新家。
那是一个很温馨的小公寓。
我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我父亲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戴着老花镜,读着报纸。
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
我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嗔怪道:老头子,别看报纸了,对眼睛不好。快来吃点水果。
我父亲放下报纸,笑着接过水果:知道了,老婆子。
他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历经风雨后的平静和相濡以沫的温情。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我也有眼泪。
我走到他们身边,想像从前一样,从背后抱住他们。
可我的手,却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我们之间,终究是隔着一个世界。
也好。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为我伤心了。
我在这个家里,待了很久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我看到他们互相道了晚安,各自回房睡去。
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无比眷恋的世界。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夜色里。
再见了,爸爸。
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陆子墨。
再见了,林晚。
如果有来生,愿我们,永不相见。
10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十六岁的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漫山遍野的野花丛中。
十八岁的陆子墨,举着相机,站在不远处,镜头对着我。
风吹起我的裙角和长发,我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无忧无虑。
子墨哥,你拍好了没有呀
我脆生生地问。
他放下相机,没有回答我,只是快步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只看到他,向我伸出了手。
晚晚,他的声音,温柔得像四月的春风,我们回家吧。
我笑着,把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
在他的身后,是金色的,没有尽头的夕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