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共江山 > 第一章

1
冷宫毒誓
前世我饮下夫君亲手递来的毒酒,死在冷宫雪夜。
重生回选秀那天,我故意摔碎御赐玉簪落选。
离宫时暴雨倾盆,太子车驾却停在我面前:姑娘,可要搭车
入东宫后,他待我疏离有礼,从不逾矩。
直到那夜我误入书房,发现满墙我的画像。
烛光下他眼神幽暗:婉儿,这一世,孤绝不再放手。
后来新帝登基,他执我手踏过丹陛:这天下,朕与你共掌。
---
喉咙里翻涌着铁锈味的腥甜,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
沈清婉蜷在冷宫冰硬的砖地上,视线模糊地追着那抹刺目的金凤裙裾拂过积满灰尘的门槛。
那是她亲手为柳如眉绣的嫁衣,耗尽心血,如今却成了催命的符咒。
姐姐,
柳如眉的声音裹着外面呼啸的寒风,甜腻又冰冷,像淬了毒的蜜糖。
安心去吧。殿下说了,你挡了妹妹的路,实在留不得。
她微微俯身,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在沈清婉涣散的瞳孔里扭曲变形。
哦,忘了说,你那短命的孩儿……黄泉路上,记得牵紧些。
最后一句,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沈清婉早已破碎的心脏,再狠狠搅动。
她猛地弓起身,一口黑血喷在冰冷的青砖上,蜿蜒如丑陋的毒蛇。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她死死盯着门边那道熟悉而冷酷的身影——她的夫君,三皇子萧景琰。
他负手而立,玄色的亲王常服衬得他面容冷硬如石雕,那双曾对她流露过温存情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甚至吝啬于再看她一眼,仿佛地上垂死的只是一摊亟待清理的秽物。
彻骨的恨意,比砭骨的寒风更冷,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百骸的痛楚,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无边黑暗里疯狂滋长。
萧景琰!柳如眉!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
2
重生选秀
沈氏女清婉,年十六,父沈崇文,官拜正五品光禄寺少卿——
尖利高亢的唱名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将沈清婉从冰冷窒息的死亡深渊里拽了出来。
刺目的光线涌入眼帘,晃得她一阵眩晕。
入眼是熟悉的朱红宫墙,金碧辉煌的飞檐斗拱在秋日高远的蓝天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脂粉香气,混合着御花园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桂花甜腻。
她正站在长长待选秀女的队列中,前方几步,就是那决定无数女子命运的殿门——凤仪宫正殿。
是这里!就是这一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梦!她回来了!回到了建安十四年九月十五,这场将她推入深渊的选秀!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凤冠霞帔嫁入三皇子府,
初时的举案齐眉,
柳如眉入府后的步步紧逼,
她腹中孩儿惨死,
萧景琰日益加深的厌弃……
最后定格在冷宫那碗穿肠毒药,
和柳如眉淬毒的笑靥。
不!绝不重蹈覆辙!
下一个,沈清婉觐见——
殿内传来内侍的传唤,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如沸的恨意,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迈步踏入那象征着无上荣宠,也意味着无尽囚笼的殿堂。
殿内熏香浓郁,金碧辉煌。
高踞凤座之上的皇后娘娘,一身明黄凤袍,珠翠环绕,仪态万方,正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视着殿中垂首肃立的秀女们。
两侧侍立着数位宫装丽人,皆是后宫有品级的妃嫔。
三皇子萧景琰的生母,淑妃娘娘,就坐在皇后下首,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
前世,正是这道温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替她的儿子萧景琰选中了她这个温顺贤良的正妃。
沈清婉垂着眼,依着规矩行至殿中,下跪叩首:
臣女沈清婉,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叩见各位娘娘。
抬起头来。皇后温和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沈清婉依言缓缓抬头,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淑妃。
她敏锐地捕捉到淑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打量一件合意货物般的满意神色。
那眼神,与前世如出一辙!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倒是个齐整的孩子。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沈清婉发间。
今日入宫,所有秀女皆按制佩戴,沈清婉鬓边簪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簪,玉质温润通透,是母亲压箱底的陪嫁,特意为她今日戴上的。
这支玉簪,水头倒足。
皇后话音未落,侍立一旁的淑妃便含笑接口:
皇后娘娘好眼力。沈家姑娘这通身的气度,配这白玉,正显清雅。
这话,俨然已是将她视为囊中之物。
时机到了!
沈清婉心一横,藏在广袖中的手猛地一抖,仿佛因紧张过度而失了平衡,身体极其自然地朝淑妃的方向微微一倾。
哎呀!
一声短促的低呼。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在肃穆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那支温润无瑕的羊脂白玉簪,已然从她发间滑落,直直坠在坚硬如铁的紫金砖地上!
玉簪应声断成两截!
满殿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惊愕、惋惜、探究、幸灾乐祸……齐刷刷地钉在沈清婉身上,钉在那断裂的玉簪上。
殿前失仪,已是失礼;摔毁御前之物,更是大不敬!尤其摔的还是皇后刚刚赞过的簪子!
皇后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眉头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悦。
淑妃更是脸色一僵,方才那满意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神倏地冷了下来,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薄怒。
沈清婉立刻伏下身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砖地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惶恐:
臣女殿前失仪,惊扰凤驾,罪该万死!求娘娘责罚!姿态卑微至极,肩膀微微耸动,似在极力压抑恐惧。
罢了。皇后沉默片刻,声音里已没了温度,
小小意外,起来吧。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断裂的玉簪,
这福分,看来是浅了些。带下去吧。
谢娘娘恩典。沈清婉的声音依旧发颤,心中却如同巨石落地。
成了!
她被人搀扶起身,垂着头,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退出这金丝牢笼般的凤仪正殿。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淑妃那两道冰冷锐利、如同芒刺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
走出殿门,秋日高爽的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
沈清婉闭了闭眼,将前世那蚀骨的恨意和今生初得的侥幸深深压入心底。
这只是第一步。
远离萧景琰和柳如眉这对豺狼,是她重生后唯一所求。
至于旁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她半分也不稀罕。
然而,命运的丝线,似乎总在断裂处悄然续上新的纠缠。
3
雨中邂逅
离宫的时辰定在午后。天空却骤然变脸,方才还秋高气爽,转眼间已是乌云密布,沉甸甸地压在宫墙之上,闷雷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
秀女们被宫人引领着,穿过一道道宫门,走向神武门外的集中安置处,等待各自府上的马车来接。
刚走到临近宫门的一处长廊,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脸上身上。
秀女们惊呼着挤在狭窄的廊檐下躲避,
精心梳就的发髻、华美的衣裙很快便被打湿、凌乱不堪,平日的矜持端庄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怨声载道。
沈清婉缩在廊柱的阴影里,
单薄的夏装宫裙根本无法抵御这秋雨的寒意,
湿冷紧紧贴在肌肤上,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抱着手臂,望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只盼沈府的马车能快些来。
就在此时,雨幕深处,传来一阵沉稳而规律的车轮碾压声,由远及近。
两匹通体漆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玄色马车,正不疾不徐地驶来。
马车形制简洁而庄重,车厢宽大,通体由乌沉沉的铁力木打造,只在车檐四角悬着小小的、样式古朴的青铜宫灯。
没有繁复的纹饰,没有张扬的标识,
但那厚重的气势和护卫在车驾前后、披着油衣、腰挎长刀、眼神锐利的侍卫,无声地昭示着车内主人身份的不凡。
马车行至秀女们避雨的长廊附近,竟缓缓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从里面撩开一角。
那手干净得过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一种近乎冷玉的质感。
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显露出来。
眉骨清晰,鼻梁挺直如削,薄唇微抿,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眼瞳是极深的墨色,眸光沉静无波,
仿佛蕴着千山暮雪,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廊下这群形容狼狈的秀女。
是太子萧景珩!
沈清婉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将身体更深地缩进廊柱的阴影里。
前世她嫁入三皇子府,与这位深居简出、性情冷肃的太子殿下几乎毫无交集,只在几次宫宴上远远见过几面。
印象中,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疏离淡漠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如同终年不化的冰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停下
廊下的秀女们也认出了太子车驾,短暂的惊愕后,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期冀。
有大胆的,甚至悄悄整理起自己湿透的鬓发和衣裙,希望能引起这位未来储君的注意。
若能得太子青眼,哪怕只是捎带一程,也是天大的荣耀!
萧景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掠过,那眼神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温度,如同在检阅无关紧要的物品。
最终,那深潭般的视线,竟穿透雨幕和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几乎将自己完全藏匿起来的沈清婉身上。
四目相接。
沈清婉只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重量,让她无处遁形。
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探究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就在她屏住呼吸,以为这只是错觉时,萧景珩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清冷质感,听不出情绪:
雨势颇大。孤的车驾尚有空余,可载一人。
话音落下,长廊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秀女的眼睛都亮了,闪烁着热切的光芒,紧紧盯着太子,恨不能立刻上前。
萧景珩的目光却依旧稳稳地落在沈清婉身上,仿佛在等她回应。
沈清婉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她慌忙低下头,避开那迫人的视线,只盼他能忽略自己。她只想远离皇室,远离所有姓萧的人!
然而,萧景珩似乎并未接收到她的抗拒。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平铺直叙的冷调,却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沈清婉,上来。
不是询问,是命令。
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婉耳边。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一股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周围的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艳羡、嫉妒、不甘的目光,瞬间化作实质的针芒,密密麻麻地刺向沈清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灼热与恨意。
一名内侍撑开油纸大伞,快步走到廊下,对着沈清婉躬身,声音平板无波:沈姑娘,请。
退无可退。
沈清婉攥紧了湿透的衣袖,指尖冰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顶着无数道几乎要将她烧穿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那辆玄色的、如同巨兽蛰伏般的马车。
雨水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寒意彻骨。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车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雨和窥探。
车厢内异常宽敞,铺着厚实柔软的深色绒毯,
角落里置着小小的青铜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驱散了外面的湿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冷香,似松针初雪,清冽干净。
萧景珩端坐于主位,身姿挺拔如松。
他换了一身常服,依旧是深沉的玄色,更衬得他面容冷峻,气质沉凝。
他并未看她,手中执着一卷书册,目光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仿佛刚才开口带她上车的并非是他。
沈清婉在离他最远的侧边角落坐下,
身体紧绷,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
湿透的衣裙贴在身上,在这温暖的车厢里,反而蒸腾起一股难言的黏腻不适。
她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只盼着这煎熬的旅程快些结束。
车轮碾过积水的宫道,发出沉闷的声响,是车厢内唯一的背景音。
冷么
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清婉惊得肩膀微微一颤,飞快地抬眼看去。
萧景珩的目光已经从书卷上移开,正落在她身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狼狈的模样。
湿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单薄的宫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微微发抖的轮廓。
臣女……不冷。
她垂下眼睫,声音低若蚊呐,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
萧景珩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回答,亦或是根本不信。
他放下书卷,倾身从座位旁一个固定的暗格里,取出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
那是一件男子的外氅,质地是厚实柔软的玄色云锦,内里衬着雪白的风毛,看着就极为暖和。
他并未假手于人,而是直接伸手递了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温暖的氅衣,悬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披上。依旧是命令的口吻,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沈清婉看着那件明显属于他的外氅,如同看着一条冰冷的毒蛇。
披上太子的衣物这若传出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多谢殿下,臣女……
湿气入骨,易生寒症。
萧景珩打断她,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陈述的却是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微微发青的嘴唇和颤抖的指尖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那目光如有千钧重,压得沈清婉几乎喘不过气。
她僵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冰凉。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僵持不下之际,马车似乎碾过一处坑洼,猛地颠簸了一下!
啊!
沈清婉本就心神不宁,猝不及防之下,身体被惯性狠狠甩向一侧。
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坚硬的雕花车壁!
电光石火间,一只手臂横空伸来,稳稳地挡在了她的额前。
砰。
她的额头撞上的不是冰冷的木头,而是带着体温的、坚实的小臂肌肉。
力道被缓冲了大半,并不疼痛。
同时,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她因惊吓而失去平衡的腰侧,
隔着湿冷的衣料,那熨帖的温度异常清晰。
沈清婉惊魂未定地抬头,正撞进萧景珩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幻觉。
坐稳。
他低沉的声音在咫尺间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喑哑。
扶在她腰侧的手掌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轻轻按回座位。
那件玄色的外氅,也被他顺势塞进了她僵硬的怀里。
厚实柔软的锦缎包裹着雪白的风毛,瞬间传递来融融暖意,驱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寒气。
披好。他收回手,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回纸页,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从未发生。
只有车厢内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雪冷香,和他衣袖上沾染的淡淡墨痕,证明着方才短暂的靠近。
沈清婉抱着那件犹带着他体温的氅衣,暖意丝丝缕缕渗入肌肤,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和惊疑。
data-fanqie-type=pay_tag>
太子萧景珩……他到底意欲何为
马车最终停在沈府侧门外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
雨势已转小,淅淅沥沥。
车帘掀开,沈清婉抱着那件玄色外氅,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脚刚沾地,冰冷的湿气便重新包裹上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姑娘。萧景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依旧平淡无波。
沈清婉脚步一顿,身体僵硬地转回身,垂首行礼:臣女多谢殿下顺路搭载之恩。
她刻意加重了顺路二字,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偶然而短暂的意外交集。
萧景珩端坐车内,深邃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并未让她起身。
沉默在细雨中蔓延,带着无形的压力。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穿透雨帘,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孤的东宫,尚缺一位司籍女官,掌文书典籍。沈大人学养深厚,想必沈姑娘亦是家学渊源。
沈清婉猛地抬头,撞上他深不见底的墨瞳,心头巨震!
司籍女官!东宫!
他竟直接开口要她入东宫!这绝非临时起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方才在车上那点微弱的侥幸,瞬间被击得粉碎。
殿下厚爱,臣女惶恐!沈清婉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抗拒,
臣女才疏学浅,性情粗疏,实难当此重任!今日殿前失仪已是明证,恐污了东宫清誉!恳请殿下另择贤才!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甚至不惜再次提及殿前摔簪的失仪,只求打消他这荒谬的念头。
她只想远离所有姓萧的,离得越远越好!
萧景珩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她所有惊惧和抗拒下的真实缘由。
他并未因她的推拒而显露愠色,唇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沈姑娘过谦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孤会亲自与沈大人商议。
殿下!沈清婉心中一急,还想再言。
回府吧。萧景珩却已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只淡淡吩咐车夫,走。
车帘落下,隔绝了他那张冷峻的面容。
玄色的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很快消失在巷口迷蒙的雨雾中,只留下车辙印里晃动的水光。
沈清婉抱着那件沉重的外氅,孤立在冷雨里,脸色苍白如纸。
亲自与父亲商议
父亲沈崇文,一个五品少卿,在太子面前,岂有半分拒绝的余地这根本就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寒意,比雨水更冷,丝丝缕缕,浸透骨髓。
东宫。
4
书房惊魂
沈清婉最终仍是来了。带着满心的抗拒和无法挣脱的枷锁。
太子萧景珩并未给她任何下马威,反而一切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是……疏离客气得过分。
她领了司籍女官的青绿色宫装腰牌,被安置在东宫藏书楼旁一处独立的清幽小院。
职责明确,整理、看管、修缮东宫浩瀚的藏书典籍,间或为太子查阅、抄录某些特定书籍或史料。
自那日雨中一别,整整七日,萧景珩再未召见过她。
甚至当她按规矩前去正殿请安禀报藏书楼修缮进展时,
也只是隔着重重珠帘和屏风,听到他一句平淡无波的知道了,退下吧。
仿佛那日雨中强硬的邀请,那件带着体温的外氅,那近在咫尺的扶助,都只是她惊惧之下的一场幻梦。
他待她,如同对待东宫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官,甚至更疏远些。
目光偶尔掠过她,也平淡无波,如同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
沈清婉紧绷的心弦,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静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拧越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景珩此人,深沉如海,冷酷之名在外,绝非良善之辈。
他费心将她拘来东宫,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整理几本旧书!
平静的水面之下,必是汹涌的暗流。
她必须找出他真正的目的。
机会出现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藏书楼底层一隅,几排高大的书架因连日修缮挪动,背后露出了一扇隐蔽的、虚掩着的暗门。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东宫深处。
沈清婉知道,那是通向太子书房澄心斋的捷径之一。
前些日子,负责修缮的老内监曾无意间提过一句。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沈清婉的脑海。
萧景珩的书房……那里或许藏着她想要的答案!
关于他为何强留她在东宫的真正目的!
这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和风险,让她心跳如鼓。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午后的藏书楼寂静无声,只有窗外聒噪的蝉鸣。
一股豁出去的冲动攫住了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深吸一口气,侧身闪入那扇暗门。
通道狭窄而幽暗,弥漫着旧书和尘埃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凭着记忆中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
心跳声在耳边擂动,震得她指尖发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光亮。
她停在通道尽头,借着墙壁的掩护,悄悄探出头去。
外面果然是澄心斋的书房!
比她想象的更为轩阔。
三面皆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卷轴,气象森严。
巨大的花梨木书案临窗而设,案上文房四宝齐备,堆着高高的奏疏文书。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松墨香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冷香——是萧景珩身上的味道。
此刻书房内空无一人,只有鎏金铜兽炉里逸出的几缕青烟袅袅上升。
沈清婉的目光紧张地扫过偌大的书房,最后猛地定在书案后方那面巨大的墙壁上!
那不是墙!
那整面墙壁,竟被一幅巨大的、拼接而成的画卷所覆盖!
画上,是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素雅的浅碧色宫装,立于一片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树下。
她微微侧首,露出秀美的下颌线条,
唇边噙着一抹温柔浅淡的笑意,眼神清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恬静。
那眉眼,那神态……
沈清婉的呼吸瞬间停滞!
是她!
画上的女子,赫然是十六岁时的她!
是她刚嫁入三皇子府不久,春日里在府中桃林小憩时,被府里画师无意间捕捉到的模样!
那时萧景琰初登亲王位,对她尚有几分新鲜和温存,柳如眉也还未入府……
可这幅画,怎么会出现在太子萧景珩的书房
而且被如此巨大、如此珍重地悬挂在正对书案的位置
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他何时画的
为何要画
他暗中窥视三皇子府多久了
他强留她在东宫,难道是因为……
这荒谬的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恐惧攫取了她的心神,让她只想立刻逃离这诡异的地方!
她猛地转身,想要退回那狭窄的通道。
然而,动作太急,袖口不慎带倒了通道口一个半人高的细颈青瓷画缸!
哐当——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骤然炸响!瓷片四溅!
完了!
沈清婉脸色惨白如纸,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就在瓷器碎裂的同一瞬间,书房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廊下的光,出现在门口。
玄色常服,面容冷峻,正是太子萧景珩!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穿透距离,精准地钉在僵立在狼藉瓷片中的沈清婉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疏离淡漠,而是沉沉的、翻涌着某种压抑已久的、令人心惊的暗流。
他周身散发出的迫人寒意,瞬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骤降。
沈清婉如同被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景珩一步步走进来,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极近。
松雪冷香混合着浓重的墨气,沉沉地压迫下来。
萧景珩的目光,越过她惨白的脸,落在她身后那面巨大的、绘着她少女容颜的墙壁上。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东西。
死寂在破碎的瓷片间弥漫,令人窒息。
沈清婉。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浸透了寒潭之水,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沈清婉紧绷的神经上:
告诉孤,你看到了什么
沈清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理智。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他慑人的目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干涩发颤:
臣女……臣女奉命整理藏书楼旧档,无意间发现通道松动,恐有隐患,一时心急探查,不慎闯入殿下书房,惊扰殿下,罪该万死!臣女……臣女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带着绝望的侥幸。
什么也没看见萧景珩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缓缓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那面巨大的画壁,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那这画上之人,沈司籍,可认得
沈清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果然问了!
他根本就没想遮掩!
巨大的恐慌如同巨浪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惧和豁出去的决绝:
殿下!臣女不知!臣女愚钝,不知殿下为何……为何要画臣女!更不知殿下强留臣女在东宫,究竟意欲何为!若殿下是因三皇子之故……
萧景琰萧景珩冷嗤一声,
那声音如同冰凌碎裂,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憎,瞬间打断了沈清婉的话。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迫人的威压几乎让她窒息。
你以为,孤是为了他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她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沈清婉灵魂深处,沈清婉,看着孤的眼睛!
沈清婉被他眼中翻涌的某种近乎狂乱的情绪骇住,下意识地抬眼。
四目相对!
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瞳里跳跃,
那里面不再是平静的寒潭,而是燃着幽暗的火焰,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浓烈到令人心惊的痛楚、悔恨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疯狂执念!
你告诉孤,萧景珩的声音喑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胸腔深处碾磨而出,带着沉痛的重量,狠狠砸在沈清婉的心上,
冷宫的雪,冷吗萧景琰亲手灌下的那碗毒药……苦吗
轰——!!!
沈清婉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瞬间劈得她魂飞魄散!
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
她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脚下踩到锋利的碎瓷片也浑然不觉,
只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冷峻而痛苦的脸,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极致!
他……他知道!
他知道冷宫!知道毒酒!知道她前世惨死!
这怎么可能!!
你……你……沈清婉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而惊恐的气音。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萧景珩看着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眼中全然的崩溃,眼中翻涌的痛苦之色更浓。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痛吗恨吗他逼视着她,声音压抑着滔天的巨浪,带着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绝望嘶哑,
婉儿,看着我!告诉我!你痛不痛恨不恨!
前世你倒在雪地里,身体一点点冷透的时候……孤就在墙外!听着柳如眉那毒妇的笑声!听着萧景琰那个畜生的脚步声离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彻骨的恨意和无力回天的巨大悲怆,眼眶竟微微泛起了骇人的红,
孤……恨不能冲进去杀了他们!屠尽所有伤你之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传递给她。
可孤不能!孤那时……只是个被困在冰冷东宫、连自身都难保的废物太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他终究没能说完。
巨大的信息如同海啸,彻底摧毁了沈清婉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浑身剧震,被他话语中那滔天的恨意和无力感狠狠击中,
前世临死前的冰冷、绝望、蚀骨之痛,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瞬间将她淹没!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痛苦与疯狂的俊脸,
一个更加匪夷所思、却又在瞬间串联起所有诡异线索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混乱的脑海!
你……沈清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试探,你也是……
萧景珩死死盯着她惊骇欲绝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里,翻涌的所有激烈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沉痛到极致的、几乎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的确认。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猛地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沈清婉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入他坚硬而滚烫的胸膛。
浓烈的松雪冷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墨气,瞬间将她包裹。
是!
一个字,斩钉截铁,如同惊雷,在她耳畔轰然炸响!
婉儿,萧景珩紧紧箍着她僵硬的身体,下颌抵在她冰凉的发顶,
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清晰地烙进她的灵魂深处:
这一世,孤绝不再放手!
沈清婉僵硬地被他箍在怀中,脸被迫埋在他玄色衣袍的襟口。
浓烈的松雪冷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墨气,不再是清冷的距离感,
而是滚烫的、带着血腥记忆的烙印,瞬间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近乎失控的疯狂力度撞击着她的耳膜,
沉重、急促、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震颤,以及一种要将彼此都拖入毁灭深渊的绝望偏执。
前世冷宫那彻骨的雪,毒药穿肠的剧痛,孩子冰冷的身体……
所有被刻意压制的惨烈画面,如同挣脱囚笼的恶鬼,咆哮着、撕扯着冲回她的脑海!
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将她淹没!
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开始剧烈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这个同样带着前世冰冷烙印的男人!
放开我!她嘶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抗拒而扭曲变形,指甲在他坚硬的手臂上划出血痕,萧景珩!你放手!
不放!萧景珩的回应斩钉截铁,带着比她更甚的疯狂和执拗。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折断她的腰肢,
仿佛要将她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以此填补那两世都无法弥合的、巨大的空洞与悔恨。
婉儿,你听我说!听我说!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在她耳边低吼,滚烫的气息灼烧着她的耳廓。
前世是孤的错!是孤的懦弱!是孤的无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的血肉,带着淋漓的痛楚,
孤眼睁睁看着你嫁给那个畜生!看着你受苦!看着你被他们磋磨至死!孤就在墙外听着……听着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悔恨如同实质的毒液,腐蚀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
沈清婉挣扎的动作因他话语中那滔天的、不似作伪的痛苦而有一瞬的凝滞。
前世临死前,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绝望,似乎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再次攫住了她。
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躺在冷宫冰冷砖地上、一点点感受生命流逝的孤魂野鬼。
一股灭顶的悲怆和同病相怜的凄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激烈挣扎的堤坝。
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她不再挣扎,只是僵硬地被他抱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感觉到怀中人的软化,萧景珩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松懈了一瞬,但那箍着她的手臂依旧没有丝毫放松。
他低下头,下颌抵在她冰凉的发顶,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滴落,瞬间洇湿了她鸦羽般的鬓发。
那滚烫的湿意,如同烙铁,烫得沈清婉微微一颤。
对不起……婉儿……对不起……他一遍遍地在她发间低语,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卑微,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所有欠你的,孤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萧景琰!柳如眉!淑妃!所有害过你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他抬起头,双手捧起她苍白冰冷、泪痕狼藉的脸颊,迫使她直视自己那双同样布满血丝、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墨瞳。
那里面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也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障碍的疯狂执念。
看着我,婉儿。他指腹的薄茧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
这一世,你信我一次!把你的手交给我,把你的恨也交给我!孤以萧氏先祖的英灵起誓,必以仇寇之血,洗你前世之冤!必以山河为聘,偿你今生之憾!这天下,孤要与你共掌!
共掌天下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婉混乱的心湖。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痛苦、疯狂与不容置疑决绝的脸。
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将她也一同点燃。
信他吗
一个前世同样在权力倾轧中失败,最终只能在她死后发出无力嘶吼的太子
一个同样被命运嘲弄、挣扎着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巨大的茫然和本能的抗拒依旧盘踞在心底。
然而,比抗拒更深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蚀骨之恨!
仅凭她一人之力,要撼动已成气候的三皇子萧景琰和深得帝宠的淑妃,无异于蚍蜉撼树。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拥有名正言顺的储君身份,拥有蛰伏两世的刻骨仇恨,更重要的是……
他眼中那焚毁一切的火焰,与她灵魂深处的怨毒,如出一辙!
复仇!只有复仇的火焰,才能暂时烧灼那刻骨的冰冷和绝望!
沈清婉眼底最后一丝挣扎的微光,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彻底吞噬。
她沾着泪水的长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最终缓缓抬起,迎上萧景珩那仿佛要将她灵魂也点燃的目光。
她没有说话。
只是那盈满泪水的、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眸子里,骤然升腾起一股冰冷、决绝、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那是一种无声的应允,一种将灵魂典当给魔鬼的契约。
萧景珩看懂了。
他眼底翻涌的巨浪瞬间被一种近乎狂喜的、偏执的占有欲所取代。
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吻,如同烙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狠狠地封缄了她微张的、犹带泪痕的唇!
这不是缠绵,不是爱抚。
这是两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在血与火交织的废墟上,立下的以仇寇之血为祭的盟约!
是灵魂深处同样绝望的嘶鸣与共鸣!
5
共掌天下
自那夜书房惊魂,沈清婉的身份在东宫悄然改变。
她依旧是司籍女官,却不再仅仅整理冰冷的典籍。
澄心斋深处,多了一方属于她的书案,与太子的紫檀大案遥遥相对。
萧景珩将前朝后宫错综复杂的势力图谱,将萧景琰一党所有的明线暗桩,甚至将淑妃在后宫数十年经营的人脉和阴私,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
烛火彻夜不熄。
沈清婉如同干涸的土地疯狂汲取着雨露,
那些冰冷的文字、诡谲的计谋、肮脏的交易,在她眼中不再是令人畏惧的深渊,而是淬炼复仇之刃的炉火。
她本就聪慧,前世在三皇子府后宅倾轧中磨砺出的隐忍和洞察力,
如今在萧景珩冷酷精准的指点下,迅速蜕变成足以致命的锋芒。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的棋子。
她是执棋者之一,冷静地在萧景珩铺开的血腥棋盘上落下自己的杀招。
每一个针对萧景琰势力的精准打击背后,都有她提供的、源自前世记忆的关键信息;
每一次看似巧合地破坏淑妃在后宫的布局,都暗含着她精心设计的引线。
萧景珩看着她眼中日益沉淀的冰冷锐利,看着她褪去最后一丝属于前世的柔弱和迷茫,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渐渐显露出足以与他并肩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他眼底深处那偏执的占有欲下,悄然滋生出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骄傲的欣赏。
柳如眉的父亲柳承志,明面上是萧景琰的得力干将,掌管京畿卫戍一部。
沈清婉指着舆图上一点,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前世,他利用职权,暗中为萧景琰转运私盐、铁器,牟取暴利,更在关键时候,调兵封锁了殿下您可能求援的几处宫门。
萧景珩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桌面,眼神幽暗如寒潭:证据呢
证据就在柳承志最信任的外室宅邸,东城甜水巷第三户,书房暗格。他每月十五,必去一次。
沈清婉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里有他所有私运的账册,以及与萧景琰往来的密信。其中一封,提到了淑妃娘娘当年构陷已故先皇后,致使殿下您……生而丧母的真相。
生而丧母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萧景珩的心脏!
他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连烛火都似乎畏惧地摇曳了一下。
他缓缓抬眸,看向沈清婉。
她依旧平静地回视着他,但那平静的眼底,是与他同源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火。
她在递给他一把足以将仇人彻底打入地狱的刀!
这把刀,饱蘸着她前世的血泪和他生母的冤屈!
婉儿,萧景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你替孤,送他们一份大礼。
建安十五年,春末。
一场震动朝野的贪渎大案爆发。
京畿卫戍副统领柳承志被揭发,利用职权大肆走私盐铁,数额巨大,证据确凿!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其外宅搜出的密信中,竟牵涉到三皇子萧景琰!
密信内容不仅涉及巨额利益输送,更隐隐指向三皇子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之嫌!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朝堂和后宫蔓延。皇帝震怒!
萧景琰在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一日,声泪俱下地辩解自己是被奸人蒙蔽,对柳承志所为毫不知情。
然而,铁证如山,加之皇帝本就对成年皇子结党有所忌惮,震怒之下,萧景琰被褫夺亲王爵位,降为郡王,勒令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
其母淑妃也因教子无方、约束外戚不力的罪名,被褫夺协理六宫之权,禁足于自己宫中。
曾经风头无两的三皇子一党,瞬间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
三皇子府邸(如今已是郡王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柳如眉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脸上再无昔日的娇媚动人,只剩下惊惶和难以置信的惨白。
她怎么也想不通,父亲行事一向隐秘谨慎,怎会突然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更可怕的是,那些要命的密信,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只有父亲才知道的外宅
殿下!殿下您相信我!父亲他一定是被冤枉的!一定是太子!是太子他陷害我们!柳如眉膝行几步,想要抓住萧景琰的衣摆。
滚开!萧景琰猛地一脚将她踹开,眼神赤红,充满了暴戾和无处发泄的怨毒,
冤枉铁证如山!都是你们柳家!都是你这贱人!若非你父亲蠢钝如猪,留下把柄,本王何至于此!
他苦心经营多年,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如今却因为柳家父女,被打落尘埃,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柳如眉被踹得翻滚在地,小腹撞上坚硬的桌角,剧痛瞬间袭来。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额上冷汗涔涔,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腿间涌出,染红了素色的裙裾。
孩……孩子……她惊恐地看着身下迅速蔓延开的血迹,发出凄厉的哀嚎,
我的孩子!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
萧景琰看着那刺目的血红,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和迁怒,再无半分怜惜:
孽种!没了也好!省得将来受你们柳家牵连!
他甩袖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下柳如眉绝望的哭嚎在空旷阴森的殿宇中回荡。
消息传到东宫澄心斋时,沈清婉正在为萧景珩研磨。
柳如眉小产了。萧景珩放下手中的朱笔,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抬眼看向沈清婉。
沈清婉研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墨条在砚台上划过,发出均匀而单调的沙沙声。
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
只有那握着墨条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微微泛白,泄露了一丝心底的波澜。
前世,那个未能降世的孩子,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是柳如眉用来扎她心窝最毒的那根刺。
如今,这根刺,以同样的方式,扎回了柳如眉自己身上。
报应不爽。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仿佛那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水面,连一丝波纹都未曾激起。
萧景珩深深地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没有错过她指节那瞬间的紧绷。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执起朱笔,
在那份关于柳承志最终处置的奏疏上,落下了一个力透纸背、冰冷无情的朱砂批字——
斩立决,家产抄没,女眷没入教坊司。
红得刺目,如同干涸的血。
淑妃禁足,萧景琰失势,朝堂格局骤变。太子萧景珩的威望如日中天。
皇帝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越来越多的朝政事务被交到太子手中。
建安十六年,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击垮了老皇帝本就衰朽的身体,病势汹汹,药石罔效。
弥留之际,老皇帝浑浊的眼睛看着侍立榻前、神情冷峻的太子,
又似乎想透过他,看向某个遥远的、模糊的影子,
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复杂意味的叹息。
江山……交予你了……莫要……莫要学朕……
未尽之言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一代帝王,阖然长逝。
国丧的钟声响彻整个帝都,沉重而悠长。
新帝登基大典,定在次年元月,万象更新之时。
登基大典前夜,东宫澄心斋灯火通明。
沈清婉被召至书房。
她推门而入,看到的却不再是堆积如山的奏疏,而是一套华丽庄重、流光溢彩的皇后朝服。
玄色为底,金线绣成的展翅凤凰翱翔于五彩祥云之间,缀满东珠翡翠的凤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皇家威仪。
萧景珩站在朝服前,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
面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如渊,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婉儿,
他向她伸出手,声音低沉而郑重,
明日,随孤踏过丹陛,接受万民朝贺。
沈清婉看着那华美到极致的凤袍,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皇后之位,前世她曾短暂拥有,最终却成了勒死她的绞索。
这一世,这不过是复仇路上顺带的战利品,是萧景珩履行他那共掌天下誓言的凭证。
她走上前,并未立刻去碰那凤袍,而是平静地看向萧景珩:
陛下登基在即,前朝后宫,百废待兴。三郡王萧景琰,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萧景珩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随即收回。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冷意:
他一个废人罢了。朕已下旨,令其携家眷,即日前往北地苦寒封地,无诏永世不得回京。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至于柳氏,病体沉疴,怕是经不起路途颠簸了。
北地苦寒,无诏永世不得回京!这比直接杀了萧景琰更残忍!是让他活着,在绝望和屈辱中一点点腐烂!而柳如眉……病体沉疴
沈清婉心中冷笑,恐怕在离京之前,她就会病逝在某个寒冷的冬夜。
萧景珩的冷酷,向来如此彻底。
她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无异议。
血债血偿,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如此,甚好。
她终于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滑腻的凤袍面料,触手生凉,如同抚摸着一块没有温度的寒玉。
萧景珩看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看着她指尖触碰凤袍时那疏离的姿态,心底那丝被刻意忽略的、名为不安的藤蔓悄然收紧。
他上前一步,再次执起她的手,这一次,握得很紧,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婉儿,他目光沉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探寻,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告诉朕,你的恨,可曾平息
沈清婉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穿着素净宫装的身影,也映着她眼底深处那片似乎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冰冷荒原。

前世害她之人,萧景琰被流放苦寒之地,生不如死;柳如眉命不久矣;淑妃幽禁深宫,荣华尽失,生不如死。
大仇得报,似乎该平息了。
可为什么,心底那片荒原依旧冰冷死寂为什么午夜梦回,依旧是冷宫那彻骨的寒和穿肠的痛
她看着萧景珩眼中那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期待,看着这个同样背负着沉重前世、亲手将仇敌打入地狱的男人。
他们因恨结盟,在血与火的复仇路上互相依偎取暖。
可恨意燃尽之后呢他们之间,除了这同病相怜的羁绊和那纸冰冷的盟约,还剩下什么
陛下,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仇寇已诛,臣妾……无恨了。
无恨了。
这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萧景珩的心口!
没有恨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她对他那因恨而生的、短暂的、扭曲的依赖和靠近,也随之消散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再次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
婉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你答应过朕!这天下,朕与你共掌!你是朕的皇后!是朕唯一的妻子!
他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想要抓住那随时可能飘散而去的联系。
沈清婉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看着他因恐慌而微微泛红的眼眶。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他强大冷酷外壳下的脆弱。
这个曾在她眼中如同复仇利刃的男人,原来也会害怕失去。
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脆弱,悄然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挣脱他的手,
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平了他龙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安抚的意味。
陛下,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明日大典,吉时将至。这凤袍,臣妾还需试穿,若有不合之处,尚需命尚宫局连夜修改。
她没有回答他关于恨的问题,也没有回应他那共掌天下的誓言。
她只是用最实际、最无可辩驳的理由,提醒他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萧景珩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看着她那双依旧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抽回了手,却又用行动默认了皇后的身份。
这微妙的、带着距离感的回应,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头翻腾的火焰,却也让他那悬着的心,稍稍落回实处。
至少,她没有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恢复了帝王的冷静自持:
好。朕让尚宫局的人进来伺候你更衣。
6
丹陛同登
沉重的宫门次第洞开,九重宫阙沐浴在新岁的晨光之中。
汉白玉铺就的御道笔直通向巍峨的奉天殿,在初升旭日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如同一条流淌的银河。
奉天殿前,丹陛高耸,九级台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阶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秩肃立,黑压压一片,如同静默的森林。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只有风吹动旌旗发出的猎猎声响,庄严肃穆得令人窒息。
新帝萧景珩,身着十二章纹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身姿挺拔如松,一步步踏上丹陛,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势,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当他踏上最后一级丹陛,立于奉天殿那象征着天下至尊的巨匾之下时,
阶下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骤然响起,声浪直冲云霄,震得殿宇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萧景珩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威严的目光扫过阶下匍匐的臣民,
最终,却越过人群,落在了丹陛之下,那静静伫立的身影之上。
沈清婉身着玄底金凤皇后朝服,头戴九龙四凤冠,垂下的珠帘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隐约可见其下清冷的轮廓。
她微微垂首,姿态端庄,如同画中走出的神女,周身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威仪与疏离。
在无数道或敬畏、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她显得如此遗世独立,
仿佛这喧嚣的登基大典,这煊赫的皇后尊荣,都不过是她身外一层浮华的光影。
萧景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仿佛她随时会在这片喧嚣中羽化登仙,消失不见。
他不再犹豫。
在百官惊愕、礼官几乎失声的注视下,新登基的帝王,竟然缓缓转过身,朝着丹陛之下,朝着他的皇后,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象征着无上的权力,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邀请姿态。
皇后,他的声音透过冕旒的珠玉,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随朕,同登此阶。
同登丹陛!
这四个字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百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自古帝王登基,唯有天子一人可踏丹陛,受万民朝拜!
皇后再尊贵,也只能于阶下凤位接受命妇朝贺!
新帝此举,简直是颠覆祖制!前所未有!
无数道震惊、不解、甚至隐含反对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丹陛之下的沈清婉。
沈清婉也怔住了。
隔着晃动的珠帘,她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属于帝王的手。
那只手曾沾满仇敌的鲜血,也曾在她最冰冷绝望时,强行将她从泥沼中拽出。
同登丹陛……这不仅仅是尊荣,更是将她彻底绑在他身侧,向天下宣告他们休戚与共的决心!
珠帘下,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前尘往事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掠过:
冷宫的雪,毒酒的苦,孩子冰冷的身体……
书房那夜绝望的相认与疯狂的盟誓……
还有他眼底那深沉的、不容错辨的痛楚和执念……
恨意燃尽后的荒芜,似乎被眼前这只手投下了一丝微弱的光。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礼官几乎要昏厥过去的窒息中,沈清婉终于缓缓抬起了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最终,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放入了萧景珩宽大而温暖的掌心。
他的手猛地收紧,将她的手牢牢包裹住!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他两世飘摇、终于寻回的半身魂魄!
萧景珩的唇角,在冕旒珠玉的遮掩下,勾起一抹转瞬即逝、却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意。
他牵着她,无视阶下所有的惊涛骇浪,无视祖制礼法的束缚,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柄的九级丹陛!
帝后并肩,立于奉天殿前,俯瞰苍生。
初升的朝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如同两道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烙印,深深镌刻在汉白玉的御道之上,也镌刻在了一个崭新王朝的开端。
山呼万岁的声浪再次如海潮般涌来,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
在这震耳欲聋的声浪中,萧景珩微微侧首,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透过珠玉的轻响,只传入沈清婉一人的耳中:
婉儿,你看,这如画江山。
朕说过,与你共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