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雨前的腥气,呜咽着卷过荒地,扬起漫天尘土,又打着旋儿落下。林墨瘫坐在冰冷的泥地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抑制不住地颤抖,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灰衣,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背上,带来刺骨的冰凉。他眼前一片模糊,唯有那块被平滑切开、如同明镜般倒映着铅灰色天空的巨大卧牛石断面,清晰得刺眼,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刻在荒芜的大地上,也刻在他的神魂深处。
力量……
毁灭性的、绝对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的力量!
他之前那点引以为豪的、在石头上留下寸许切痕的微末成就,在那道无声的风线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可笑得不值一提!莫云逸那最后冰冷的话语——旁骛左道,根基未固便妄图取巧,是为自毁——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狂喜过后骤然失温的心脏,带来灭顶的绝望和羞耻。
自毁……原来他引以为傲的摸索和突破,在那人眼中,不过是走向毁灭的歧途
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缠住了他的手脚,封住了他的喉咙。他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塑,瘫在那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荒地上的风卷着尘土扑打在他脸上,带来砂砾般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只剩下那平滑如镜的切面,和那双平静无波、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力量的深邃眼眸。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雨点终于开始零星地砸落,冰冷的触感让林墨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才微微聚焦。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因为长时间的瘫软和心神巨大的消耗而酸软无力,试了几次才摇摇晃晃地站起。双腿如同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他不敢再看那块恐怖的切面,低着头,像一具行尸走肉,踉踉跄跄地朝着破庙的方向挪去。
破庙里,光线昏暗。莫云逸依旧盘坐在那张素净的蒲团上,闭目凝神,香炉里青烟袅袅,仿佛刚才荒地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他只是从未离开过这里。
林墨在门口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磨破了洞的布鞋鞋尖。空气里弥漫着那熟悉的、清冽的松雪气息,此刻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他没有勇气走进去,更没有勇气面对那个如同神祇又似深渊的男人。他默默地、僵硬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破庙最外侧、离门口最近的那个角落——那个他最初躲避的、最黑暗的角落。他缓缓地蹲了下去,然后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单薄的肩膀因为压抑的恐惧和巨大的失落而微微颤抖。破庙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渐渐密集起来的雨点敲打在破败瓦片和泥地上的噼啪声,以及少年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细微而破碎的抽噎声。
莫云逸依旧闭目盘坐,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袅袅的青烟模糊了他清绝的侧脸轮廓,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荒地上的切面,如同一个冰冷的句号,宣告了林墨所有离经叛道的探索被彻底碾碎。
接下来的日子,林墨仿佛变回了最初那个刚刚踏入破庙的少年。他沉默得可怕,眼神里失去了那段时间打磨出的专注与野性,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驯服和深藏眼底的恐惧。
每日的基础刺击和站桩,他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动作规规矩矩,严格按照莫云逸最初教授的姿态,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枯枝破空,带起的风声短促而标准,却再也没有了那种蕴含韵律的生机,只剩下一种机械的、死板的重复。他不再尝试引动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息,更不敢再将其引导向那些强行开辟的细微经络。每一次刺出,每一次站定,都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紧绷。
引气入体的盘坐,也变成了一种煎熬的仪式。他闭上眼,努力意守丹田,存想空谷,循规蹈矩地引导着意念去捕捉那稀薄的清气。然而,心神却再也无法凝聚到之前的专注。每一次尝试,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那块平滑的切面,那双冰冷的眼眸,以及那句自毁的宣判。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引气的效果比之前更差,十次尝试,往往连一丝气息都难以捕捉。
他像一个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执行着指令,却失去了内在的驱动。身体在重复中变得更加结实,动作更加标准,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有在夜深人静,蜷缩在角落的枯草堆里时,偶尔会有一丝不甘的痛苦和迷茫,在那双黯淡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
莫云逸依旧沉默。他每日前来荒地,下达指令,纠正动作,目光淡漠地审视着林墨的每一次力竭和每一次失败的引气。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连那冰冷的重来都显得吝啬。只是在林墨彻底虚脱瘫倒时,那只装着清冽泉水的水囊,依旧会无声地出现在他手边。
这无声的给予,此刻落在林墨眼中,却不再有丝毫暖意,反而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怜悯,时刻提醒着他自身的渺小与不堪。他默默地拿起水囊,默默地吞咽,甘甜的泉水滑过喉咙,却只留下更深的苦涩。
日子在压抑的沉默和机械的重复中缓慢爬行。林墨的身体在基础锤炼中变得更为精悍,肌肉线条在单薄的衣衫下隐约可见,皮肤被风霜打磨得粗糙黝黑。但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沉默得如同一块荒地上的顽石。
直到这一天。
天空依旧阴沉,厚厚的铅云低垂,酝酿着一场迟来的暴雨。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林墨在进行着引气入体的盘坐。他闭着眼,努力摒弃杂念,试图捕捉那稀薄的天地清气。然而,心神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次次被荒地上那恐怖的切面拉回。恐惧、挫败、自我怀疑……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浑浊的泥浆,在他意念的世界里翻涌,将那些微弱的清气彻底隔绝。
又一次徒劳无功。心神巨大的消耗带来剧烈的疲惫和眩晕感。他强撑着,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痕,一丝腥甜在口中蔓延。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闷感,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够了!
受够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论怎么做,都像一只可笑的提线木偶为什么他连呼吸都仿佛是一种错误为什么那该死的切面和冰冷的话语要永远盘踞在他脑子里!
呃啊——!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近乎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林墨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无休止的压抑和自我折磨!一股积压了太久、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狂暴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强行构筑的心防!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蒙尘已久的墨玉眼眸,此刻竟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不是恐惧,不是驯服,而是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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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去想什么意守丹田!不再去管什么循规蹈矩!更不再惧怕那自毁的警告!
去他的正统!去他的路径!
他只想释放!只想撕碎这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只想把这胸中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狠狠地倾泻出去!
几乎是本能地,他一把抓起放在身旁的那根早已被磨得光滑的枯枝!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地上弹起!全身的力量,连同胸中那滔天的怒焰,以及这些日子在机械重复中早已融入骨髓的本能动作,在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下,轰然爆发!
蹬!拧!刺!
动作快如闪电!不再是死板的模仿,而是融合了无数次锤炼的肌肉记忆,更灌注了他此刻全部的生命意志!那根枯枝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燃烧的烈焰,带着一股撕裂一切阻碍的惨烈气势,朝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虚空,暴烈无比地刺了出去!
嗡——!
这一次,枯枝刺出的瞬间,空气没有发出尖锐的嘶鸣,反而爆发出一种沉闷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山崩前兆般的低沉嗡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扭曲而狂暴的淡白色气浪,如同失控的怒龙,自枯枝尖端咆哮着喷涌而出!气浪不再是之前那种相对凝聚的线,而是呈现出一种混乱的、向四周扩散的冲击波形态!范围足有丈许!
轰!
狂暴的气浪狠狠撞在荒地边缘一片密集的、足有碗口粗的枯死灌木丛上!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密集响起!那片坚韧的枯枝灌木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被摧枯拉朽般扫平、撕裂!碎木断枝如同暴雨般四散激射!烟尘混合着草屑冲天而起!
林墨保持着刺出的姿势,身体因为巨大的反冲力和情绪的爆发而剧烈颤抖,握着枯枝的右手虎口被震裂,鲜血顺着枯枝蜿蜒流下。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被自己一击夷平的狼藉,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尚未褪去,却多了一丝茫然和巨大的空虚。
成功了失败了
力量!狂暴的、混乱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力量!
这……就是自毁吗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破庙内的人。
莫云逸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他并未看向那片狼藉的灌木丛,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穿透弥漫的烟尘,牢牢锁定在空地中央那个剧烈喘息、虎口流血、眼中燃烧着疯狂余烬的少年身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不再是那万年不变的冰封,也不是之前那隐含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冰层下骤然炸开的裂纹般的震动!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凝重,甚至……有一丝极其罕见的、难以言喻的……了然
他清晰地看到了。在那狂暴混乱、毫无章法的一击里,在那失控的怒龙般的气浪背后,隐藏着一种东西——一种被压抑到极致、被规则束缚到濒临崩溃后,如同火山喷发般释放出来的、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命力!一种摒弃了所有技巧、所有路径、只属于林墨本身的、如同野草从巨石下疯长出来的……本源力量!
那不是正统的剑道,甚至充满了反噬的危险。但那股力量本身,那股不顾一切、玉石俱焚也要撕开一条生路的意志……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与强大!
莫云逸静静地站在那里,玄青色的衣袍在卷起的烟尘中纹丝不动。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时光的长河,似乎看到了未来某个踏着尸山血海、剑意之中同样蕴含着这种不顾一切的惨烈与执拗的身影。
荒地中央,林墨缓缓地、僵硬地收回刺出的枯枝。虎口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庙门口那个如同孤峰般的身影,迎上了那双复杂难辨的目光。
四目相对。
一个眼中是爆发后的茫然与残留的疯狂,一个眼中是冰层炸裂般的震动与深邃的了然。
荒地上,烟尘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断枝残骸,和两个在无声中对峙的身影。沉闷的空气仿佛被那狂暴一击撕开了一道口子,铅灰色的云层翻涌得更急,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轰然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冲刷着泥地上的血迹,也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冰冷的雨水打在林墨滚烫的脸上,让他混乱的头脑稍稍清醒。他看着手中染血的枯枝,又看向那片被自己摧毁的灌木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冰冷瞬间席卷全身。刚才那不顾一切的爆发,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避开莫云逸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默默低下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走向破庙那个黑暗的角落。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混着泥土和血水,狼狈不堪。他蜷缩下去,将脸重新埋进膝盖,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微微颤抖,像一只被暴雨打湿、无家可归的雏鸟。
莫云逸依旧站在庙门口,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衣袍。他没有阻止林墨的退缩,也没有再下达任何指令。他只是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穿透雨幕,落在那蜷缩在黑暗角落的、微微颤抖的背影上,久久未曾移开。
香炉的青烟在破庙内氤氲,与门外冰冷的雨幕形成两个世界。林墨蜷缩在角落的枯草堆里,湿透的灰衣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虎口撕裂的伤口被雨水冲刷得微微发白,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他紧紧抱着膝盖,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刚才那失控爆发后巨大的空虚和恐惧。
自毁……这就是自毁吗狂暴、混乱、无法掌控……就像他的人生一样,永远在失控的边缘挣扎。
破庙外,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莫云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只留下空荡荡的门洞和哗哗的雨声。林墨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雨水,一点点将他淹没。他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丝反抗命运的力量,到头来,却不过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毁灭。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
林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黑暗中悄然点燃的星火,自他小腹丹田深处,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升腾而起!
那暖流极其微弱,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感!它不像之前引动的风息那般清凉灵动、稍纵即逝,而是沉甸甸的、温热的,如同初生的岩浆,缓慢而顽强地在原本空荡荡的丹田气海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
炼气期!
水到渠成!在经历了极致的压抑、疯狂的爆发、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后,在心神与肉体都濒临极限的刹那,那无数次循规蹈矩却徒劳无功的引气积累,那离经叛道开辟出的细微脉络,那玉石俱焚般释放的生命意志……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糅合、压缩,最终在这心神失守的瞬间,量变引发了质变!
那缕微弱却凝实无比的气息,如同扎根于荒原的第一株嫩芽,带着一种不屈的、野蛮的生命力,在他丹田气海中稳稳地扎下了根!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地宣告着——炼气一层!
林墨猛地抬起头!黯淡的墨玉眼眸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他下意识地、颤抖着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轻轻按在自己冰凉的小腹之上。
暖!
一股真实的、持续的、源自他自身内部的暖意,正透过掌心,清晰地传递而来!
不再是外界引来的、转瞬即逝的清凉风息!这是他自己的力量!属于他林墨的力量!在他最绝望、最狼狈的角落,如同废墟中顽强钻出的新芽!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寒冷、疲惫和绝望!他成功了!他真的踏入了仙途!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这片污泥之中,硬生生凿开了一条缝隙!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大笑,想要嘶吼,想要向那个冰冷的身影证明……他并非只会自毁!但身体的虚弱和虎口的剧痛让他只是徒劳地动了一下,便无力地靠回冰冷的墙壁。他只能死死地按住小腹,感受着那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无声地咧开嘴,任由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污,肆意流淌。
破庙内,香炉的青烟袅袅婷婷,盘旋上升。蒲团之上,闭目盘坐的莫云逸,几不可查地……轻轻动了一下指尖。那缕青烟似乎也随之微微一顿。他依旧没有睁眼,但唇角那万年冰封的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如同坚冰悄然融化的一角。
***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破庙内只有香炉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映着莫云逸闭目凝神的侧脸,如同沉寂的山岳。
林墨蜷缩在角落的枯草堆里,却毫无睡意。丹田处那缕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如同黑暗中的火种,持续不断地散发着温热,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火。炼气一层!这微不足道的境界,对他而言,却是划破命运阴霾的第一道曙光!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微弱的气息在体内最粗浅的经络中缓缓游走,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丝微弱的滋养和难以言喻的掌控感。
就在这时!
一直静如磐石的莫云逸,身体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
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瞬间爆射出两道如同实质的锐利精芒!那光芒凌厉无匹,带着一种穿透虚空般的恐怖威压,将破庙内昏暗的空间都仿佛切割开来!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渊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骤然苏醒,轰然自他体内扩散而出!
嗡——!
整个破庙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供奉台上那尊残破的土地神像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地面厚厚的积尘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如同风暴般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旋转!香炉里那点微弱的红光骤然熄灭!
林墨感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自己身上!胸口猛地一窒,呼吸瞬间停滞!丹田处那缕刚刚诞生的微弱气息被这恐怖的威压死死摁住,几乎要溃散开来!极致的恐惧让他瞳孔骤缩,身体僵硬如铁,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他感觉自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撕碎!
发生了什么!
莫云逸脸上的冰封彻底碎裂!一种林墨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震惊、凝重、以及一丝极其深沉的忧虑的神色,清晰地浮现在他清绝的面容之上!他霍然起身,玄青色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目光如电,瞬间穿透破庙残破的屋顶和厚重的雨云,死死地刺向无尽遥远的、上界的方向!
他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狠狠一握!
嗡!
悬浮在他身侧、一直沉寂的【流风】仙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剑鸣!剑身内部那亿万道奔涌的淡青色气流瞬间狂暴,璀璨的青芒如同实质的光焰般喷薄而出,将整个昏暗的破庙映照得一片惨青!恐怖的剑意如同出闸的洪荒巨兽,带着斩灭一切的锋锐意志,轰然爆发!
咔嚓!轰隆!
破庙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和屋顶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恐怖威压,瞬间崩塌了大半!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烟尘弥漫!
林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想要抱头躲避,身体却被那恐怖的威压死死禁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块巨大的、带着棱角的碎石,裹挟着风声,朝着他的头顶狠狠砸落!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青色风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林墨头顶上方!无声无息地一旋!
砰!
那块巨大的碎石瞬间被绞成齑粉!细碎的石粉簌簌落下,洒了林墨满头满脸!
莫云逸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遥远的上界方向,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他左手并指如剑,在虚空中急速划出一道道玄奥无比、带着空间波动的复杂符文!每一道符文亮起,都引得【流风】剑身光芒暴涨,剑鸣更急!
栖霞……危……
一个冰冷而沉重、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字眼,艰难地从莫云逸紧抿的薄唇间挤出。那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墨耳边!
栖霞莫云逸的家族上界危!
林墨脑中一片空白!上界发生了什么能让强大如莫云逸都如此失态!
莫云逸划动符文的手指越来越快,几乎化为一片残影!他周身的气息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狂暴而压抑!【流风】仙剑的嗡鸣已经化为尖锐刺耳的嘶啸,剑身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模糊!一股令人心悸的、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力量正在疯狂凝聚!
他必须立刻回去!
莫云逸的目光终于从遥远的天际收回,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扫过被碎石烟尘笼罩的破庙,扫过角落里那个满脸石粉、惊魂未定、正用那双墨玉般的眼睛茫然又恐惧地望着自己的少年。
那目光极其短暂,甚至不到一息。但林墨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决绝,有担忧,有难以言喻的沉重,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林墨无法理解的……痛楚
没有时间了!
莫云逸不再犹豫。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墨,那眼神仿佛要将少年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一跺脚!
轰!
以他为中心,一股狂暴无匹的青色罡风轰然炸开!瞬间将破庙残存的墙壁和屋顶彻底掀飞!烟尘碎石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
在漫天烟尘和刺目的青芒之中,莫云逸的身影与【流风】仙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凝练到极致的青色惊虹!那惊虹无视空间的距离,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瞬间洞穿了厚重低垂的铅云,直刺九霄之上!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般的深坑,和久久回荡、震耳欲聋的恐怖音爆!
轰隆隆——!!!
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林墨的耳膜和胸膛上!他被这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荒地边缘一块半塌的土墙上!
噗!
一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了出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烟尘如同厚重的幕布,缓缓落下,将破庙的废墟彻底掩盖。荒地上只剩下暴雨冲刷后的泥泞,一个巨大的深坑,以及深坑边缘,那个蜷缩在断墙下、浑身浴血、剧烈咳嗽的少年。
林墨艰难地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茫然地望向莫云逸消失的天空。那里,被洞穿的铅云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缓缓弥合的窟窿,冰冷的星光从窟窿中洒落,如同上界投下的、冷漠无情的目光。
走了
就这样……走了
在他刚刚踏入仙途,在他还茫然无措的时候……在他心头那复杂难言的藤蔓刚刚缠绕上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抹去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深坑边缘的泥土湿冷粘腻,混杂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林墨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断墙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和鲜血的手,虎口的伤口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混着泥水缓缓滴落。
丹田处那缕新生的、微弱却温暖的炼气期气息,此刻成了这冰冷废墟中唯一的慰藉,也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渐渐弥合的云层窟窿。星光冷漠。那个强大如神祇又冷漠如冰的男人,那个救他于屠夫棍下、治愈他断骨、给予他辟谷丹和清水、传授他剑道基础、又以绝对力量碾碎他所有骄傲、最终在他踏入仙途时又猝然离去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只有那句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栖霞危,和一个毁灭性的深坑。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被抛弃的冰冷、对未知的恐惧、以及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不甘与愤怒,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少年刚刚燃起希望的心房。他紧紧攥住了那只受伤的、沾满血污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力量……
他需要力量!
比现在强大十倍、百倍、千倍的力量!
他要活下去!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看清这迷雾般的命运!强到……足以再次站到那个人面前,亲口问一句——
为何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