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你说你是亚宇集团的太子爷
我伸手摸了摸周玉臣的额头,又摸了自己的,确认他并没有烧糊涂。
周玉臣将一束白百合递进我的怀里,花香瞬间席卷了整个鼻腔。
这是我最爱的花。
他满脸笑意：不然,你觉得我们可以负担起这样的医院吗
直到这时我才开始细细打量身处的这间病房,单人间,浅色木质地板,窗外风景极好,应该是高楼层,环境安静,不似寻常病房的吵闹,甚至连福尔马林的味道都没有。
这样的地方确实不是我们能负担得起的。
确认这一事实后,我内心却狠狠一沉,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玉臣,似乎想将他的灵魂拖出来审判。
周玉臣紧紧握住我的手,满脸的笑意,还是跟从前一样好看。
慧慧,你不高兴吗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将百合花用力砸在地上。
愤怒瞬间席卷了我的整个胸腔：你为什么要骗我
周玉臣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满脸不耐烦掏出手机,却在看清来电的时候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我像突然被抽离了脊柱的木偶,瘫倒在床上,电视吵吵闹闹地将新闻内容灌进我的耳朵。
亚幻集团董事长退居二线,太子爷周玉臣将完全接管公司....
我缓缓抬头看向电视上那张熟悉的脸,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2
第一次见周玉臣时我正在公园的许愿池里摸着硬币,他蹲在岸边笑盈盈地望着我,朝我伸出手来。
他长得很好,剑眉星目,扔在人群中也是珍珠混入沙堆,夺目非常。
我被他的美色诱惑,竟恍恍惚将自己的手递给他,他微微一愣,随即紧紧拉着我,将我扯到岸上。
谁也没想到这一牵就是整整一年。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他伸手是要硬币,因为见者有份。
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都很默契,从不过问对方的过去,只知道,彼此都是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过去是一道刚结痂的腐烂伤口,生活已经够苦,无需徒增烦恼。
开始,我们睡在公园的板凳上,我睡凳子上面,他睡凳子下面。
我们不敢睡太深,常常被惊醒,公园的夜晚是危机四伏的。
后来,我找到了一份在夜宵店的工作,他没有身份证只能去工地打小工,一天一百,日结。
第一天领到工钱,他买了一顶很小的帐篷,和一床更小的被子,这便是我们的第一个家。
每天晚上下工,他总是记得给我带一支白百合,而我总是给他带一份客人没吃完的宵夜。
我们在夜半的公共厕所洗漱,他从工地捡来一根水管和一把破旧的椅子。
我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他手指轻轻地按压着我的头皮,像羽毛划过,冲干净后他会将我挪到吹风机下面,让暖风吹干我的湿发和他的手。
日子贫苦,却是浪漫。
一周后,我们用五百一个月租下了一个集装箱,这是我们的家。
慢慢地,屋子里有了小床、简易衣柜、折叠矮桌、电磁炉和一个小小的冰箱。
大半年后,又找到一份办公楼保洁的工作,这是工作环境最好的一次。
风抚过柳树的枝头,叶从翠绿变成浅黄。
天微亮,周玉臣如往常一样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后穿好衣服出门上工去了,我闭着眼,却在吻落下的那一刻漾开了嘴角。
我掐着点走赶上公交,又掐着点走进大楼,再掐着点换好保洁服。
工作有时不只有工作,还要躲开上司的骚扰。
3
下午三点,是我的午饭时间,顶楼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露天餐厅,正当我沉浸在周玉臣的完美厨艺之中时,忽然听见一阵抽泣声。
我循声寻去,只见一件格子衬衫正抱着牛仔裤蹲坐在地上埋头大哭。
我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哭声瞬间停止,只见这人迅速将自己的脸在衬衫上抹了一把,站起身满脸笑容看着我。
要不是通红的双眼和红肿的鼻头,我还真的会以为刚刚哭的那人不是他。
我看了一眼便坐下继续吃饭。
别笑了,好丑。
他突然蹲下又开始抱头痛哭,吓得我还未送进嘴里的鸡蛋猛地掉在了地上,心中无限惋惜。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哭累了,红着眼问我：我能吃点吗
我摸了摸圆滚的肚皮,又看着还剩了三分之一的饭盒,递到他面前：本来不行的。
周玉臣似乎对我的食量太过于相信,每次都大大超出我肚皮能承载的范围,我喜欢他看到空饭盒后摸我头时露出的笑容。
饭盒见底,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将饭盒还给我。
谢谢,我叫唐无虞,你好,他的手指细长,棱角分明,看起来不像爱哭的人之手。
我刚伸出手,唐无虞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说了声抱歉接起电话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妈
吃了,吃了红烧肉、清蒸鱼、佛跳墙...
青菜当然也吃了,放心吧,公司伙食很好的
钱够用的,领导很器重我,放心吧,下个月说要给我涨......
声音渐渐走远,我笑着摇摇头将饭盒收进袋子中往楼下走去,分明中午搞卫生时还看到他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
唐无虞——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他父母可真会起名字。
唐无虞是我唯一的朋友。
4
八月十三号。
七天前。
周玉臣告诉我,因为没有身份证的事情被工头发现了,他又被开除了。
我轻轻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告诉他没关系。
八月十七号。
三天前。
我在楼顶吃完午饭,刚准备下楼,正撞见一脸猥琐的刘经理往楼上走来。
通往楼顶的楼梯很窄,被刘经理肥胖的身躯满满占据着,我无奈只能往后退几步想等他上来再走。
刘经理一踏上楼顶便迅速关上了顶楼的门,一脸淫笑地向我走来：吴慧,你应该也不想丢掉这份工作吧。
刘经理的手向我的脸袭来,我强忍着恶心往后撤去。他的脸色瞬变,一脸横肉变得通红：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一边往后退,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能用得上的工具,意外瞥见墙边上次唐无虞从楼下捡上来的一根笔直的树枝,成人大拇指般粗细,拿着很是趁手。
他说这是极好的兵器,怎么也不肯丢。
我往墙边退去,伸手往后去摸那根棍子。
我拿起棍子狠狠地往刘经理抽去,他用手接住空中的棍子,摔向旁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唐无虞推开了天台的门。
唐无虞比我想象的更加愤怒,一把扑倒刘经理,整个人骑坐在他身上,拳头毫不留情地往那张猪脸上招呼去。
我迅速捡起地上的棍子,狠狠抽打着刘经理那双猪腿。
刘经理吃痛,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这下子,他彻底变成猪了。
我很快冷静下来,拉着还在暴怒状态下的唐无虞往楼下跑去,身后传来刘经理狂怒的喊声。
吴慧,你被开除了！
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大楼时,唐无虞还是紧紧跟在我身后,就像鸭妈妈身后的的小鸭子。
我转头看向他：刚才,谢谢了。
唐无虞耷摇了摇头,脸上满是不舍,却欲言又止。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来电显示时是亲爱的。
我拿起手机对着唐无虞摇了摇,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唐无虞怔怔地看着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点头：会。
我转身接起电话。
5
当我赶到医院时,周玉臣正躺在医院走廊的病床上,脸色苍白,他的右脚缠着厚厚的纱布,黄色的碘伏和红色血透过纱布围城渗了出来,我的眼泪落在他的腿上,将他惊醒。
周玉臣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白百合花递给我,我接过百合眼泪却更加控制不住。
从前不知道你这么能哭,周玉臣摸了摸我的头,拿起自己的衣角帮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明明受伤的是他,可我却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对我的心疼。
手术需要五万,对我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医院限我在明天手术之前缴清。
安顿好周玉臣之后,我开始忙着筹钱去了。
家里唯一的银行卡上只有一万的存款。
我匆匆赶到夜宵店,请求向老板预支了两个月总共五千的工资。
老板体谅我的难处,二话不说预支给了我,店里相熟的几个老顾客大家七拼八凑,最后到手也只有七千块。
我回到集装箱的家,从衣柜的最底下翻出一个红布包,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只玉镯和两张百元大钞。
我看着玉镯,思绪飘回了一年前。
......
我手脚向后绑着被扔在一张铺着喜被的床上,心中满是绝望。
开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大喊着别碰我。
慧,是我。一道苍老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
身后的人是奶奶,我瞬间噤了声,
奶奶用自己不再灵活的双手徐徐解开了我身后的绳索,又将一个红布包交到我手中,细声嘱咐道：这个给你,奶奶没本事,只有这些了。
我抱住奶奶大哭不止,奶奶摸着我的头催促我赶紧走。
我跟在奶奶身后绕开那些在前院喝喜酒的宾客与主家,来到后门处。
推开门,只有无尽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奶奶似乎又想起什么,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卡片递给我。
是我的身份证。
奶奶静静地望着我,粗糙的手指轻轻抹去我的泪痕,又在我后背上拍了拍：去吧,走吧,别回头,千万别回头。
宾客散席的声音渐渐传来,我一步三回头往黑暗中走去。
奶奶摆摆手又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关上了门。
我不再回头,越跑越快,往黑暗最深处跑去,任由树枝划伤我的手臂,树叶割破我的脸颊,我不知疲倦,也不知道跑了多久......
......
我拿起手镯往典当行走去。
老板只给两万三,不愿再多。
我拿着手镯坐在店内出神,最后还是将手镯递给了老板,并再三恳求：老板,你别卖它,我很快就来赎回去。
老板敷衍着点点头,将一摞现金递给我。
我拿着钱回到集装箱,还是不够。
犹豫再三,我拿着手机拨通了唐无虞的电话。
十分钟后,银行卡收到一笔一万元的转账。
第二天,我拿着凑来的钱,将医药费交齐。
周玉臣满脸心疼地望着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像一个女鬼。
看着周玉臣被推进手术室,突然松懈下来的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病床上。
6
周玉臣推门进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表情,他一把抱住我,声音哽咽着：对不起慧慧,我没有办法,这是我能娶你的唯一的办法。
他抱着我讲了很多。
他说,他是周耀昌的私生子,在周家独子意外去世之前,周家从未想过将他认回。
他说,七天前,周耀昌找到了他,认祖归宗,这是他二十三年的梦,终于实现了。
他说,周家让他与我断绝来往,他以死相逼。
他说,这是周家与他的赌约,我让他赢了。
他说,他去找过玉镯,但是已经被人买走了。
周玉臣紧握着双拳用力砸向床板,用尽全身力气紧抱住我发誓要找到玉镯。
他早已泣不成声,一年来的岁月伴随他的眼泪挤满了我的心头,爱意滋长,自我毁灭。
同舟共济的人,我好像还放不下。
我抱着他终于是哭出了声。
周玉臣用自己昂贵的西装将我那一脸的眼泪鼻涕轻轻擦去,单膝跪地,接着从怀里口袋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我的面前。
吴慧,你愿意嫁给我的吗
我接过盒子,里面是我曾去橱窗看过无数次的钻戒,此刻它比之前更加闪耀更加美丽。
我满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他像是怕我后悔,迅速用这枚戒指套住我的手指,我们紧紧相拥。
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真的会成为那个最幸福的人。
7
出院后,我以周玉臣未婚妻的名义搬进了周家
周家父母虽然不满意我这个准儿媳,但还算是礼貌。
周玉臣知道我不喜那些社交场合,所以也从未勉强我陪他前去,需要应酬的夜晚他从未有一天在外留宿过。
他说,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能睡个好觉。
作为一名准富家太太,我好像有些无所事事,每天只是吃喝玩乐,偶尔去找夜宵店的老朋友和唐无虞叙叙旧。
某次去找唐无虞时正好撞见周玉臣,那时我才知道,唐无虞就职的公司是周家的,亚宇,m市前三的公司,多少大学生挤破头挤进不去的地方。
周玉臣为我与唐无虞的关系吃了好大的醋,不允许我再去他公司,也不允许我再单独见唐无虞。
我当时只觉得他可爱,想也没想就那样答应了,从未想过为何他从不让我去他公司,为何他从不介绍我给他身边的朋友。
8
婚期前两个月,周家要在家宴请世交林家,听说林家正如日中天。
林父独身,妻子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林兮兮,与我一般大,时年二十二岁,从小被奉为掌中珍宝,众心捧月着长大。
听说她美若天仙。
即使听了很多她的传闻,但见到她时,还是忍不住为她的美貌惊叹,画中走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吧。
林兮兮似乎身体并不是很好,眉目之间总带着几分病气,让她生出几分楚楚可怜来,我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来。
宴席上,周母一反常态,往日对我视而不见的她开始挖苦起我来。
她点明我与她儿子之间的差距,讽刺我是泥里的那只癞蛤蟆,周玉臣对我的好和我对周玉臣的无用。
我有些诧异,还未回过神来,在心里打着草稿准备反击,却被一道娇弱的声音抢了先。
伯母,我可是听说是玉臣哥哥对姐姐死缠烂打呢,若有差距,那肯定也是玉臣哥哥对姐姐的爱多过了姐姐对玉臣哥哥许多,爱里面哪有那些什么有用无用论,伯母,您做商人太久啦！
林父立马阻止了林兮兮这一无礼的行为,打着哈哈揭了过去。
我有些意外地看向林兮兮,用眼神报以感激。
三天后,我与林兮兮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而我也得知她确实病了,很严重,急需要合适的肾源。
9
周玉臣近来总是愁眉苦脸,似乎有事情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我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安慰。
婚礼前一个半月,周玉臣再次邀请林家父女来家里。
晚饭后,周玉臣与林父进了书房密谈,我有些担心,与林兮兮交谈时总是心不在焉,她索性带我来到书房外偷听。
林伯父,股价大跌,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们两家之间关系,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周玉臣的语气有些焦急。
玉臣,不是我不信你。你也知道兮兮的状况,要是有个万一,我需要这钱给她做个保障,下个月我们可能会去国外继续寻找肾源,这些股票我到时候必须抛售,合作,也不必再谈了。
林父突然打开门,扫了一眼门口的我和林兮兮并没有太多惊讶,一言未发径直往楼下走去。
周玉臣跌坐在沙发上,我细细看他,不知何时他长了几根白发,胡子也有些冒了青头。
那一瞬间我好像下了某种决心,想要做一次他的有用之人。
我跟你去配型。
林兮兮望向我,表情是藏不住的惊讶。
我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往楼下走去：试试吧,明天就去。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林兮兮那不明含义的笑容,和周玉臣晦涩不明的表情。
很快配型结果出来了,意外地合适。
手术很顺利。
我失去了一个肾,林兮兮延续了生命,林父决定留下,继续跟周家合作,周玉臣待我更甚从前。
10
我坐在化妆间任由化妆师在我脸上妆点,只觉得昏昏欲睡。
手术后,我似乎比从前更加嗜睡。
一双大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熟悉的触感,是周玉臣。
今天就是婚礼了,紧张吗
我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他,西装笔挺,胸口别着新郎的胸花,他似乎是瘦了,但更显脸部立体,像教堂中古希腊的雕像。
我穿着昂贵的婚纱,脸上妆容精致,平日不上妆时虽然清丽但最多只算是小家碧玉,现在倒有了几分大美人的气质。
我拍了拍他的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幸福：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
周玉臣手指微微一僵,脸上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藏着几分不舍和难以察觉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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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程序即将开始,周玉臣被助理叫走,我收拾好婚纱由礼仪引导着走到一扇大门外,门被刷成纯白,上面雕刻着两个栩栩如生的丘比特。
在我的心脏即将从嘴里跳出的时候,大门终于打开了。
聚光灯照在我的脸上,看不清台上周玉臣的表情。
我提起裙边正要往前走,婚礼现场的大屏幕突然亮起,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呼救声。
我猛地抬头望去,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血液似乎被瞬间冻住,大屏幕上的女子正是我,被人压着手举行中式婚礼,跪拜父母,与我举行婚礼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男子。
视频结束后,紧接着屏幕上开始放我赤身的照片,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望向我,我伸手挡在眼前,遮不住这亮眼的灯,也遮不住那些八卦灼人的目光。
11
一把椅子从台下飞起,砸向大屏幕,一个格子衬衫站起来冲到台上一拳打倒了周玉臣,随即很快被人拉开。
此刻我只觉天旋地转,那些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
一年半前我还是个一边领取助学金一边勤工俭学的普通大学生,家里早已经断了我所有的经济来源,而我也下定决心不会再回那个家。
同村的阿葵谎称自己也逃了出来,想让我给她介绍一份工作,好立足。
我不疑有他,按时赴约,一杯酒下肚便不省人事。
醒来后已经在村里的老家,双手举过头顶,被吊在房梁上,我只能尽力用脚尖点着地,好让手腕不那么疼。
母亲坐在旁边的床上,求我嫁给村里的傻子,傻子家有钱,而彩礼父亲已经收了,八万八。
弟弟需要钱结婚,她说着眼泪也越来越多,紧接着话锋一转,像往常一样,开始数起自己这几十年的辛苦。
我哀求着母亲帮我解开绳索,她满脸恐惧地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外面,外面是男人们的说话声,谈话之间便将我的人生做了主。
我知道母亲不敢放走我,她早已经变成了我父亲那双拳头下的附庸。
阿葵拿着手机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村里的几位婶子。
阿葵用手摸了摸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但很快又变成怨怼。
阿葵用手狠狠掐着我的下巴：大学生的脸就是嫩啊,可惜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嫁人生子,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从今天起,你就要嫁给傻子了,永远不如我！你敢跑,这些照片就会跟着你到哪儿！
什么照片
阿葵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婶子们一拥而上,一件件扒掉我身上的衣服,我剧烈挣扎,眼看着要抓不住我,阿葵将手机塞进我母亲的手里,冲过来抱紧我。
快拍啊！阿葵对着母亲喊道。
母亲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举着手机满脸的不知所措。
快点！门外传来父亲的怒吼。
母亲闭上双眼按下了拍摄键,闪光灯让我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滑落,烫伤了我的脸颊。
......
12
我被父亲带着村里的人团团围住,我一步步往后退,却被人从背后一把推倒。
我回头看去,是跟我穿着同样婚纱的林兮兮。
林兮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将一只玉镯递到我面前,我伸手去抢,她却先一步松开手,玉镯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我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发了疯一般用手去抓,试图抓住一些什么,却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发。
玉臣哥哥跟我是青梅竹马,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娶我,你这个破镯子,一直在他身上,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林兮兮得意地看着我,往日脸上的单纯不复存在。
林兮兮站起身嫌弃地甩了甩手,不再看我,转身往礼厅里走去。
大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门外,我被父亲拖着往外走去,门内,林兮兮挽着周玉臣站在台上仿佛一对金童玉女。
我被扔进卡车的车斗里,手脚从后面被绑在一起,整个人成一只反弓的虾,嘴被胶布牢牢贴着,只能发出呜咽的求救声。
不知道是不是卡车上猪臊味太重,熏得我眼泪直流。
我的身体里好像空出了一个大洞,吞噬着我的一切,曾经最亲近的人却一个个将我推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卡车载着我驶向那茫茫地狱,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好像连老天爷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三两命想要五两命,贪多了果然要倒大霉。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抬起头狠狠向车斗的铁壁砸去。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袭来,我被这阵撞击冲落到车外,重重地跌在坚硬的马路上。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恍惚之间只看见一个黑影,一瘸一拐着向我走来,我睁大眼睛想看清,却陷入了一片黑暗。
13
苏小姐,苏小姐。
我被人从梦中推醒,眼前站着的是一位靓丽的空姐。
您好像出了很多汗,请问需要帮助吗空姐将一条雪白的毛巾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礼貌得摇了摇头：没事,恶梦。
好的,我的飞机就要降落,请您做好准备。空姐回报给我一个让人舒心的微笑后就转身去服务商务舱的其他客人。
我转头望向下方的城市,十年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我拖着行李刚走出机场,一束白玫瑰就被塞进我的怀里。
我抬头仔细看去,好几眼之后才认出来是唐无虞。
十年后的他早已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合身的西装,将他的身姿衬得挺拔,眉宇间的凌厉是非经历过大风大浪而不能拥有的。
如今细看才发现,他的这张脸并不比那个人逊色,反而还要更甚至几分。
你变了。
你变了。
我们同时开了口,又同时笑出了声。
走吧。
唐无虞拄着拐杖拉过我的行李交给司机,让我挽着他往外走去。
我看向他的左脚,细看还是能看出异常,心里的感激与愧疚更深。
抱歉。
唐无虞没有看我,脸上还是那和煦的笑容：感谢我就来我公司帮忙吧。
十年前,唐无虞开车撞向了装着我的卡车,将我救了出来送去了国外,自己却搭进去一条腿。
如今,他已经是m市最瞩目的新起之秀,十年内将公司带向了市值第一的宝座。
而我,改名苏旋,在国外勤工俭学拿下了哈佛商学院的博士学位,顺利入职世界前五十的公司,如今主动申请调回国内分公司出任CEO,负责最近风靡全球的实体vr游戏项目。
14
我与唐无虞并排坐在后座上,车窗外LED屏的广告上全是那张我熟悉的脸,那个分走我一个肾的女人——林兮兮。
她过得不错。
唐无虞转头看向我,似乎以为我是在询问周玉臣：还不错,婚姻和睦,事业尚可,只是无子。
我低头一笑,他那么深爱林兮兮怎么可能让只有一个肾的她去冒险呢。
唐无虞将我送到他给我选好的房子,我只需要拎包入住即可。
他的眼光向来极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眼就能看完m市最阔气的地方。
曾经我只想要站在那个人的身边,从未想过自己会站在这个位置。
此刻从上往下望去,行人车辆犹如蚂蚁,世界一时之间变得广阔起来。
那时候的我,被困在那片虚假的爱里,太渺小了。
第一天入职比我想象的更加顺利,却也免不了下属们的窃窃私语。
下午三点,金秘书提醒我,与亚宇集团的会议即将开始,我理了理头发,深呼吸了一口气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门前,我闭上眼迅速敛去眼中的恨意。
伤害了无辜之人,总要付出代价的。
15
我推开门,周玉臣迅速站起身,依旧风姿卓越,十年,他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周玉臣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却在看清我脸的那一刻,瞪大了双眼,双手紧紧扣住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与难掩的激动：慧慧,你回来了。
曾经那样依赖的怀抱,如今已如此让人难以忍受。
旁人见状迅速将他拉开。
金秘书语气不善：周总,大可不必这么热情吧这是我们公司刚从国外总公司过来,新上任的CEO苏旋,苏总。
我忍着恶心拍了拍衣服,朝周玉臣伸出手,露出礼貌的笑容：你好,苏旋。
周玉臣满脸疑惑,却很快敛收心神,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礼貌握住我的手：对不起苏总,您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
我快速抽回手,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那位故人对周总很重要吗
周玉臣苦笑着点了点头：很重要。
我心里感觉午饭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许久未曾听过这么恶心的话了。
我可是听说周总结婚很多年了。我指了指窗外的大楼上LED屏里的林兮兮,周总好福气。
周玉臣坐下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却在看向林兮兮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会议中无论我提出什么需求,周玉臣都无条件答应,但是我告诉他,亚宇暂时还不是我们目前合作的最优选,需要时间考虑。
周玉臣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知道,他很想要这笔生意,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16
下班后我刚走到地下停车场,一个人影突然从暗处窜出扣住我的手腕。
我手中的车钥匙掉在地上,这声音在如此安静的地下室显得过于响亮。
待我看清眼前人是周玉臣时,他已经率先开口：慧慧,真的不是你吗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往后退开几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看着周玉臣一字一句说道：我叫苏旋,请你自重。
周玉臣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些什么。
我的眼底尽是冷漠,对他,我只剩下恨意。
是啊,慧慧已经死了。
他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钥匙递给我,朝我深深鞠躬后开车离开。
周玉臣刚离开,唐无虞的车就停在了我面前,他下车绕到我面前打开副驾驶的门,我顺势坐了进去。
以后,我来接你。
不用,他还不敢怎么样。
唐无虞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放心,我回来是帮你完成收购案的。别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故作轻松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唐无虞将一只手机递给我,示意我点开视频。
视频内容是一群人正在殴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不停求饶,那群人却丝毫没有手软。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地上那个人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吴勇。
我将手机放下,闭上双眼养神,等待唐无虞继续开口。
他们搬进了城中村,吴勇好赌,是填不完的窟窿,叔叔心脏不好,全靠着你母.....阿姨做点手工养活家里这两个男人。
这结果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人啊,只要你愿意吃苦,这辈子就一定有吃不完的苦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样受着吧。
不用管。我没有睁眼,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路上我们聊了一些关于收购案与合作的事,在快送我到家时,我突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唐无虞：去看看奶奶吧。
17
墓园内空无一人,只有乌鸦稀稀落落的叫声,平添几分秋凉。
我跟着唐无虞走到奶奶的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磕了下去。
奶奶,我回来了。
唐无虞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面前,示意我打开。
昨天就该给你的。
我接过打开,里面是奶奶送给我的玉镯,断开的地方已经被唐无虞用细小的金圈修复好,丝毫看不到裂缝。
谢谢。
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已经砸在玉镯上。
唐无虞蹲下将我轻轻搂进他的怀里,我并不反抗,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西装。
等缓和情绪我才发现奶奶的墓旁边的墓碑上写着吴慧,墓前还放着几束百合,新鲜程度不一,应该是有人常来。
我一脚踢走那些白百合,只觉得晦气,这廉价的爱弄脏了我的墓碑。
这些,我早就不稀罕了。
18
三日后的商业晚会,我游刃有余地应酬着,听着那些虚假的恭维话。
周玉臣端着酒杯挤到我的面前,西装笔挺,俨然一副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形象,只是比起十年前,好像多了几分油腻。
苏总,上次的事,真是抱歉。他满怀歉意地开了口。
我还未张嘴,一道熟悉的娇弱女声从身后传来。
这就是苏总吧,您好,我常常.....
我转过身去,林兮兮瞬间瞪大了双眼,如同见了鬼一样,脸上表情也是十分丰富。
林兮兮很快做好表情管理,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真不愧是好演员。
吴慧,你没死怎么还不死心,还想缠着玉臣这种场合是你能进来的吗在哪里又傍大款了吧
林兮兮围着我上下打量了一圈,脸上满是不屑。
我抬眼看向周玉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身上的气质却突然凌厉了起来,用眼神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妻子。
周玉臣微微一愣,一把将林兮兮拉到自己身后,林兮兮一个不稳,我用手臂轻轻一推,似乎是不小心,把手中的酒悉数撒到林兮兮礼服上。
这是苏总,你干什么快给我道歉。周玉臣并不在意林兮兮的礼服,一脸讨好地望着我。
他为了公司,连自己的爱人都豁得出去,这点他倒是没变,跟十年前一样。
林兮兮怨毒地看向我,眼神中满是恨意,又转头看向周玉臣,脸上表情满是委屈：她弄脏了我的礼服。
道歉。周玉臣黑着脸,再次警告林兮兮。
林兮兮瞬间收起那惺惺作态的样子,并不看我,含糊不清的说：对不起。
说完,林兮兮气冲冲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向我投来一个怨毒的眼神。
她什么时候会给别人道过歉,如今也该尝尝了,这才刚刚开始呢。
抱歉苏总,我的妻子并不常参加这种宴会,让您见笑了。周玉臣脸上挂着他的招牌笑容,里面隐约还有一丝谄媚。
我点了点头,并不再理会周玉臣。
19
宴会结束后,周玉臣请求送我回去,我正要开口拒绝,突然林兮兮从旁边窜出来整个人挂在周玉臣的胳膊上,身上也早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玉臣,我们回家吧。林兮兮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周玉臣。
我饶有兴致盯着周玉臣。
周玉臣看了我一眼,立马将手从林兮兮怀里抽出,语气冷硬：我要工作。
随机对着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苏总,请。
我看着林兮兮因生气而扭曲的脸,只觉得这张美丽的脸如今怎么看怎么让人憎恶。
我顿觉有趣,顺势坐上了周玉臣的车,扬长而去,留下林兮兮独自站在酒店门口,脸色阴沉。
苏总,你之前也在m市吗周玉臣语气有些试探。
没有。
抱歉,让您见笑了。
什么
我的妻子。
无妨。
沉默在我们二人之间弥漫开来,我并不想跟他再多说,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
片刻后,他率先打破沉默：苏总,你爱过一个人吗
没有。不知怎么,这一刻,我脑子里突然涌现出唐无虞的那张脸。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但最后又失去。
林兮兮
不是。她叫吴慧。周玉臣转过脸来看着我,似乎想要从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的表情和我的内心一样毫无波动,他的话只会让人作呕。
听您的妻子说,她已经死了
直到失去以后,我才知道,我有多爱她。
我不耐烦地闭上眼,无心再听他这些虚言假语,再多听我怕就要当场吐出来。
周玉臣见我不再搭话,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
苏总,这次贵公司......
终于聊到正事了,这才不枉我白恶心一场。
我缓缓睁开双眼,打断他的话。
我们公司对亚宇的资历是十分有信心的,但亚宇从未做过大型vr游戏相关的项目,总公司那边也迟迟未能下定决心,如果贵公司有能证明自己可以运行如此大型联机游戏的主机,我想我们的合作会更加顺利,周总您说呢
周玉臣点点头,正色道：最近我们确实正在跟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商谈购买主机的事宜,请您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贵公司看到我的诚意。
我等着。
话音刚落,我正好也到了目的地。
伸手开门下了车,却没有发现背后的周玉臣此刻正死死盯着我手腕上的玉镯。
20
从那天晚上开始,周玉臣每天叫一束白百合送到我公司,午饭时间会准时提着饭盒掐点到访。
每次我都会将花和饭菜扔进垃圾桶,某次被他看见了,他也不恼,只是笑笑说下次给我准备其他的。
公司风言风语骤起,我只能尽量躲开他。
由于有金秘书的帮忙,公司风向还是向我一边倒了过来。
没想到这个周总是这样的人,有妇之夫,不守夫道。
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来傍女大款,真恶心。
谁跟他结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周玉臣好像没听到一般,依旧我行我素。
我刚将周玉臣送来的饭盒扔进垃圾桶,金秘书就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苏总,林兮兮来了。
我擦了擦手,转身坐在椅子上：让她进来,顺便让保安准备好。
林兮兮刚走进办公室,就直直的冲到我面前,抬手就要往我脸上招呼过来,我右手抓住她空中的手,左手反手打了回去。
你敢打我林兮兮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
我一步步逼近她：我打的就是你。
林兮兮一步步后退,退到墙边时,突然发了疯一样叫喊着向我扑来。
你这个贱女人,勾引我老公！阴魂不散,难怪你爸妈都不要你！
我微微一愣,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就要被她扑倒,突然一只大手揽过我的肩膀往后一撤,躲开了林兮兮的攻击,她扑了个空,栽倒在地上。
唐无虞搂着我的肩膀,语气中满是关切：你没事吧
我耸了耸肩,望向地上的林兮兮,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身狼狈的她。
勾引他配吗
唐无虞挥了挥手,保安立马冲进来,架起地上的林兮兮往门外拖去。
唐无虞脸色阴沉地盯着林兮兮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怒气意外的明显。
21
一天后,网上爆出一段林兮兮在片场殴打助理的视频。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各种关于她的不良视频纷纷被人发到网上,甚至还有她高中的霸凌视频。
林兮兮的人气一落千丈,各种品牌代言随之掉落,面临巨额赔偿。
周玉臣也被波及,亚宇集团股票一路下跌。
亚宇集团和林家的公司这些年也都不景气,为了帮女儿平息事端,林父不惜卖出一半股份,补贴女儿女婿,购买了大量水军下场的搅和,舆论渐渐平息,但林兮兮早已大不如前。
工人撤下林兮兮大幅海报,随意丢弃进了垃圾桶。
唐无虞将一杯红酒递到我手上,我接过,与他轻轻碰杯。
这一切,自然少不了我们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桌子上收购林氏集团股份的文件被夜风轻轻吹起一个角来。
22
三天后,周玉臣一反常态并没有再给我送花,反而邀请我前去墓园。
唐无虞并不支持我独自前去,我拍了拍他的手,表示放心。但他还是执意将我送到了墓园门口,理由是,方便他随时进去帮我。
刚踏入墓园,就看见周玉臣坐在吴慧的墓前,旁边摆放着一束白百合。
我走近才发现他身上、手缝间中满是泥土,因为徒手刨坟,好几个指甲盖都已经翻开来,血液早已凝固,氧化成了黑色。
吴慧的坟被他刨开,空荡荡的骨灰坛被扔在一边。
周玉臣发现了我,起身张开双臂向我走来。
慧慧,你回来了,我原谅你了,就算你结过婚,我也不在乎。快回来,来。
还没等周玉臣靠近,我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
这些年,我可不止锻炼了脑力。
他躺在地上却笑得更加灿烂。
我皱着眉头看向地上的他,不敢相信自己以前居然那样爱过这样一个......人
我叫苏旋。
我厌恶地跨过地上的他,准备往外走去,谁知他突然起身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我有些惊慌失措,却还是故作镇定：周总,你是有妻子的人。
周玉臣仿佛什么也没听一样,狠狠向我吻来,我只觉得恶心,左右闪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唐无虞从后面一把抓住周玉臣的头发将他往地上摔去,周玉臣吃痛将我松开。
唐无虞骑坐在周玉臣身上,像十年前一样,左右开弓。
我捡起地上的拐杖,狠狠打在周玉臣的腿上,打过瘾后拉起唐无虞往外走去,也像十年前一样。
是不是我没有妻子就行身后传来周玉臣疯癫般的怒吼。
我没有回头。
23
一天后,唐无虞将一份合同复印件传真给我,是一份主机购买合同。
我看完后很快将合同送进碎纸机。
就快结束了,我一下瘫坐在椅子上。
突然后腰一阵刺痛,我被这疼痛惊得只能佝偻着身子,等待着疼痛赶快过去。
金秘书拿着手机冲进办公室,语气满是幸灾乐祸：苏总,苏总,小道消息,周玉臣要跟林兮兮离婚哎,但是林兮兮死活不同意,哼,他俩就应该锁死......
话音未落,金秘书立马发现了我的异样,从抽屉内拿出一瓶药倒出几颗送到我嘴边。
我就着金秘书手里的水将药咽了下去,渐渐缓了过来。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唐总吗金秘书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摇了摇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金秘书正色问到：什么事
她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闯进来的人,往后撤了几步：你们干嘛的知道这是哪儿吗出去！
我是你们老总她爸爸！！走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
父亲推开金秘书径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我那虽不成器,但人高马大、拿着棒球棍的弟弟吴勇,母亲拉着父亲的手想将他拖走,却反被一把推倒在地。
24
金秘书扶起母亲,马上吩咐人去找保安。
父亲上下打量着我,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发了财连祖宗都不认了啊
吴勇拿起我桌上的名牌狠狠砸在地上,用脚碾碎：还改自己的姓,没根的东西就是这样！
我强撑着身体站起身,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我的异样,冷色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给钱！你弟连媳妇都没娶,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对得起老吴家吗父亲满脸的愤怒,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
给钱！吴勇喊着。
要多少我看着他们,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深。
这就是我的家人,比陌生人还更让人恐惧,他们拆你的骨喝你的血从不留情。
五千万！父亲表情有些得意。
吴勇在我的办公室左看看、右摸摸,脸上满是贪婪：吴慧,也弄个这样的办公室让我坐坐。
父亲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在他心里,他那阴沟里的儿子好像什么都配得上。
我盯着父亲的眼睛,满含恨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父亲似乎被我气势吓到,往后躲了几步,不敢再看我眼睛,却还是强撑着喊道：你敢不给！我是你的爸爸,我生你养你几十年！你个白眼狼.....
我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金秘书很快领会到我的意思。
快把这来冒充苏总父亲的老骗子给我赶出去！什么人都敢放进来,你们不想干了是吧！金秘书对着保安队长怒吼。
一阵嘈杂打斗声后,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你等着,你会后悔的！吴勇在电梯间喊着,但很快被人捂住了嘴。
别看了,骗子有什么好看的,大家继续工作。金秘书安顿好公司内的人员,又帮我将门悄悄带上。
我蹲在地上,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在隐隐作痛,只是这次是在左胸口。
25
当天下午,金秘书拿着电脑再次敲响了我的办公室。
真是多事之秋。
金秘书将电脑送到我面前,里面是我的结婚录像和一张被迫拍下的不雅照片,还有父亲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不孝的视频。
我并没有很惊讶,他们不过就是这三板斧,亲情绑架、贞洁舆论。
帖子底下还有一段周玉臣与林兮兮婚礼现场的视频,那时候的我,真是稚嫩。
下面的评论更是不堪入耳。
唐无虞的电话随即而来。
最近别上网。
我早就看到了。
是林家教唆,我会处理。
不用,这次我亲自动手,帮我找好律师,我要他们牢底坐穿。
有些事情,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亲情这东西,唯有自己亲手斩断。
26
隔天,我约见了吴勇。
他故意迟到一个小时,似乎是想给我一点下马威。
我并不着急,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吴勇走进我办公室时,夜已经深了。
剩下的照片呢我直奔主题。
吴勇绕着办公室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舒服的沙发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剩下的照片呢我的语气有些冷硬。
吴勇点燃一根烟,冷笑一声,表情轻蔑：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姐姐！
我将一摞欠条递到他面前,他一怔,伸手来抢。
我迅速收回手,将欠条紧紧捏在手里。
这是他这么多年累计欠下的外债,整整一百五十万,凭他自己,一辈子也还不上。
吴勇将烟头在沙发上掐灭,真皮的沙发瞬间被烫出一个醒目的黑印,他冷笑了一声,盯着我说：我那点钱,跟你这个CEO比起来,恐怕不算什么吧身败名裂的滋味,你想尝尝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如果只是要我身败名裂,他今晚就不会赴约。
贪婪的人啊,快说出你的愿望吧。
五千万,一个子也不能少。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
好,但我有个条件。
吴勇听见我这么轻易答应了他,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来了精神：什么条件
鱼儿上钩了。
拍个视频,将你们当年对吴慧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说出来,一个字也不能漏。我用力控制自己,语气中却还是满怀恨意。
吴勇低头思考着,权衡我和林兮兮,到底谁给的比较划算。
他并不在意将自己与父亲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在他心里他们并没有任何错处。
吴勇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相机,他开始在镜头前侃侃而谈,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27
视频录完,我将一张五千万的支票和欠条递给他。
在他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我事先安排好的保安队一拥而上将他控制住。
吴勇一脸震惊得看向我,我随手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多读点书吧,文盲。
吴勇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嘴里不停喷出不堪入耳的脏话,直到他被保安带走。
五千万的敲诈,已经够他吃一壶的了。
我将先前吴勇录好的视频放到网上,一夜之间成了最大的爆点。
开始有人澄清我不是吴慧而是苏旋,真正的吴慧已经死了,配图是吴慧墓碑的照片。
风向开始转变,不雅照瞬间消失殆尽,转而来之的是网友对吴慧这样的吸血家庭的谴责和愤怒,还有社会对无数个还未走到鬼门关那一步的吴慧的重视与帮助。
很快又有人爆出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林兮兮,网友说是因为她那没用的丈夫傍我这个女大款不成,林兮兮娇妻附体,恼羞成怒。
林兮兮彻底被娱乐圈扫地出门,各种赔偿蜂拥而至,林家集团由于在股市上由于我多年的背后操控,早已岌岌可危。
林父不得不卖掉全部股份,帮林兮兮填补漏洞。
至此,唐无虞完成了对林家集团的全部收购。
吴勇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十五年。
吴慧的父亲因为参与绑架、限制他人身自由、拍摄传播他人不雅照,判五年,在牢里得知吴勇的情况后心脏病发去世。
吴慧的母亲因拍摄传播他人不雅照、绑架被判三年,在进去的第一天气急攻心,中了风。
28
疗养院内。
我拿来一本书坐在母亲的病床前,身边只有仪器的嘀嗒声音。
母亲躺在床上,医生说很难再醒过来了。
我看着满头白发的她,心里只是空荡荡的,丝毫没有复仇的喜悦。
我用手指抚摸着书的封面,开始喃喃自语。
小时候,家里穷,常常吃不上肉,你就采了蘑菇细细地切成臊子,包进包子里,骗我说那就是肉包子,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你总是偷偷地将零食藏起来,而我和弟弟却总是能找到,你说我们是馋老鼠投胎。
爸爸总是把鸡腿夹给弟弟,而你总是偷偷将鸡翅留给我。
妈妈,我最亲的人,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我得了肾衰竭,晚期,一个肾确实不够我折腾的。下辈子,我来当你的妈妈吧,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我哽咽着,再也不能说下去。
我将书放在母亲床头,起身离开,没有再回头,也没有看到,床上的母亲眼角的一滴泪。
书的名字叫《成为伥鬼的一生》。
29
我辞去了工作,拒绝了公司停职留薪的挽留。
我想在剩下的生命里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金秘书却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开,一脸的不舍。
我已经向总部提交,由你接替我的位置。我摸了摸她的头,像做姐姐的一样。
金秘书激动地一把搂住的我脖子,喜极而泣：苏苏姐,谢谢你！
我快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急忙将她拉开,又帮她擦去眼泪：这么多年,我是相信你的能力。还有,不要告诉唐无虞,我走了。
金秘书那小鹿般的双眼瞬间盈满了泪水：我舍不得你。
我轻轻抱了她一下,连忙拿着东西往门外走去,如此煽情的场合我实在受不来。
金秘书追过来电梯间,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哽咽着声音说道：再见,下辈子,我当你的姐姐保护你啊。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又迸发出生机来,眼泪轻轻落进金秘书的脖子里：好。
30
跟同事们告别后,我拒绝了金秘书的相送,独自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我刚坐上车正准备启动,副驾驶座的车窗被人拍响,我侧头望去,是周玉臣。
他很狼狈,是我从不曾见过的样子,眼圈乌青,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头发凌乱,胡渣像刚冒头的杂草,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样子。
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等他开口。
我听你的买下了一批主机,为什么还是不能签约,为什么还是不合格他双眼通红,紧紧盯着我。
因为.......七天前,我已经跟唐无虞签完合同了。
那你为什么
为了耗尽你的现金流,拿下亚宇。
周玉臣的表情从震惊转变为愤怒,像极了一条丧家之犬,我紧握着防狼喷雾,以防他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盯着我看了片刻后他突然叹了口气,嘴角慢慢上扬,似乎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你是为了我
我微微一愣,侧头想了想,没有完全否认：算是吧。
周玉臣突然欣喜异常,拍打着车窗,示意我打开车门：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你报复我、报复林兮兮,就是为了我能重新回到你身边对不对现在我愿意回来了,只要你吧亚宇还给我,我马上跟你结婚！
我心里一阵恶寒,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将车窗彻底关上：周先生,请你不要这么自恋,你是有家室的人。
我不再看他,启动车子扬长而去。
后视镜内,他跟着我的车跑了一段,然后对着我喊了一句什么,话被风吹散,只隐约听见离婚两个字。
我只觉得好笑。
我这次回国主要是为了帮唐无虞收购林氏集团和亚宇,算是还一小部分那个我这辈子再也无法还清的人情。
我早已做空了林氏和亚宇的股票,这次周玉臣收购主机失误已彻底葬送掉亚宇。
当年他为了得到亚宇,不惜将我推入地狱,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我失去了一个肾,他们赔我两个集团,两个集团买林兮兮一条命,这笔买卖还是他们赚了。
我倒不是专门回来报复他们,只是顺便罢了。
人渣并不值得我多去侧目。
31
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出发机场前还是给唐无虞打去了电话。
我要走了。
我知道。
什么事都瞒不过唐总的眼睛。
什么时候回来
大约.....明年春天
只是回来的不是现在的我罢了。
你去哪我送你。
还没想好,但不用送了,因为我决心去流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做任何事。
常联系。
再见。
我迅速挂断电话,怕再多说一秒就要没用地哭出声来。
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我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机场。
好。
司机声音有些故意的压低,他带着帽子,躲着光。
我看着司机的侧脸隐隐感觉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车开上了高速,司机突然拧开车里自带的收音机,女主持人的声音缓缓传来。
今天下午五点十六分,中环东路某高档小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据了解,嫌疑人与被害人是夫妻关系,被害者林兮兮,前著名影视演员,嫌疑人周某某现已被缉拿归案......
我万分震惊,倒吸一口凉气,并没有注意司机是何时将车开下了高速。
32
车越开越偏,周围已经渐渐远离人烟,只有微弱的路灯照亮着没有什么车子往来的破旧道路,我心中警铃大作。
师傅,这不是去机场的路吧
师傅没有说话,径直往前开着。
我拿起手机一边将位置发给了唐无虞,开启位置共享。一边拨打报警电话。
喂,你好,我现在......
话音未落,只见司机已经将车停到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上,伸手将我的手机抢去,狠狠砸向窗外。
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我才看清司机的脸,是林父。
我试图拉开车门,却早已经被锁死,我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自顾自说了起来。
兮兮妈妈去世得很早,是我又当爹又当妈一手带大了她。她很乖,长得很像她妈妈,我把我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只希望她能开心、平安。她要嫁给那个姓周的,我就承诺周玉臣周氏集团的继承权,我什么都依她,只要她开心。
林父表情突然变得狰狞,狠狠盯向我：可是,都怪你,你毁了这一切,你害死了兮兮。
林父从怀里掏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倒在自己身上,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瞬间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林父状若疯癫：你就去给兮兮陪葬吧。
33
是你害死了林兮兮。我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恐惧,反而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
是我林父动作一滞,语气有些迟疑。
你的纵容、娇惯才会让林兮兮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你以为你给她最好的物质、满足她所有的无理要求就是爱吗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和不负责任的托词,你只是怕麻烦罢了,止住孩子哭闹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不停地给她糖果吗树木尚且需要正确的修剪才能成为参天大树,你的纵容是害死她的帮凶,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冷静地揭开他最后的遮羞布。
林父整个人突然之间垮了下来,似乎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双手捧着脸,泣不成声。
片刻后,他冷静下来,打开了后面的车门：你走吧。
我急忙开门下车,往有光的地方跑去。
刚跑出去十几米,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回头望去,林父已经将自己和车子点燃。
我往回跑去,试图救他,可就在距离车大概五米远的地方,车子突然发生猛烈的爆炸。
我被巨大的气流弹开,狠狠砸在地面,昏了过去。
34
再次醒来,眼前是一片雪白,浑身上下如被车碾过一般疼痛,尤其是后腰。
我挣扎着想起来,却被眼前人一把按住。
是唐无虞。
他通红着双眼,脸上是清晰可见的疲惫,语气中却强压着愤怒：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心虚地看着天花板,并没有回答他。
我不想说,我是因为怕他难过。
许久,他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心疼与无奈：有时候,你可以试着依赖我。
我还是没有说话,心中只觉得无比酸涩。
他将一张纸条递给我,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慧慧对不起。
我拿着纸条,一脸疑惑望着他。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她昨晚去世了。他轻轻握住我的双手,怕我太过难过。
我转过头,没有说话,心里某个地方却尖锐得疼了起来。
去世前她短暂醒了过来,表示自己愿意将肾移植给你,配型成功,手术也很成功。
我不由瞪大了双眼,难怪腰会这么疼,现在,心也这么疼了。
唐无虞俯下身将我轻轻揽在怀里,我越哭越凶,最后终于泣不成声。
35
出院后,我还是决定四处流浪。
唐无虞总是劝我留下,我每次都只是摇了摇头,最后还是他妥协了,三申五令让我每天给他去个电话报平安,无论多晚他都等我。
离开前,还是他将我送到了机场。
我们紧紧相拥,又默契地很快分开。
我往安检口走去,走得很慢,我比他更舍不得。
苏苏,这次去多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
三年,也许。
我不敢回头,怕被他看见我的眼泪。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等你。
好。
我头也不回迅速走进了安检口。
......
手术后第二天
医生查房,表示我的排异反应很大。
我悄悄问医生自己还剩下多久。
医生说,最多三年。
......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过完安检,唐无虞的声音透过层层人海传入我的耳中。
我用手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下次,我不要在流浪时遇见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