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
我娘连夜将我打包送进了宫里当皇后。
不知情的后宫众人,人心惶惶。
担心这位未来的皇后不好相处。
直到她们看见。
新婚之夜,五岁的我。
因为半只烧鸡吼破了嗓子。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好饿,好想吃烧鸡！］
皇帝被我吵的头疼不已。
［叫御膳房,做两只鸡过来！］
1.
长乐宫灯火通明。
我被宫里的嬷嬷们嗯在比我大好几倍的喜床上。
好几个人围着我转。
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词语。
直到她们将干果撒在了我的身上,头上。
我终于忍不住吓得大哭起来。
[我不成亲了。]
[我要找皇帝舅舅！]
我大闹着要跑出去,宫女们手忙脚乱的跟在我身后。
[皇后娘娘你别乱跑,这不合规矩！]
我才不懂什么规矩。
我只知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可是长乐宫很大,我跑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我哭的稀里哗啦,直到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发现是穿着喜服的皇帝。
[舅舅！]
裴昭拧着我的衣领将我带了回去。
我脸上还挂着眼泪。
眼巴巴的拉着他的衣角。
[舅舅,我能不能不成亲了。]
[成亲好累,她们用核桃砸我脑袋,还不让我吃东西！]
我理直气壮指着身后那群嬷嬷告状。
裴昭一挥手：[都下去吧。]
嬷嬷们面色为难。
[陛下,这不合规矩……]
裴昭皱起了眉,将我护在身后。
[她还是个孩子。]
皇帝发话了,寝宫里的嬷嬷们很快退了出去。
寝宫里只剩下了我和皇帝舅舅。
裴昭低头揉了揉我脑袋。
语气温和。
[可是想你娘亲了。]
我眼圈有些红。
想到白日里那些事情,心里更加委屈了。
[舅舅,我能不能不当皇后了,当皇后一点也不好玩。]
[我想回家。]
我想娘亲做的桃花酥了。
以前在家,娘亲都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裴昭擦掉我的眼泪。
声音很温和。
[明儿不想帮舅舅了吗]
娘亲说过,皇帝舅舅刚刚登基不久。
只有我当皇后才能够帮他。
舅舅对我很好。
我不想让他难过。
我擦干了眼泪,努力的摇头。
[明儿想帮舅舅。]
裴昭笑了,那张凌厉的脸上。
夹杂着小时候的宠溺。
[还是明儿最乖。]
[明儿放心,中秋节舅舅就带你去见娘亲,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在好好的叙叙旧。]
有了裴昭的承诺。
我也喜笑颜开,可还没笑到一半。
肚子便咕咕开始打鼓。
我十分尴尬的捂着肚子不想让它发出声音。
结果却一发不可收拾。
裴昭被我逗笑了。
传了口谕。
[去把御膳房的人叫过来。]
[以后皇后想吃什么,可以直接叫御膳房做。]
那天晚上我吃了八个桃花酥。
还有半只烧鸡。
最后险些撑破了肚皮。
之后的几日。
后宫的嫔妃们纷纷来了长乐宫拜见新皇后。
嘴上是礼不可废。
实际上我知道,她们只是好奇,想见见五岁的皇后。
长乐宫十分热闹,独独却少了一人。
2
那就是皇帝舅舅捧在手心的那位贵妃。
我其实并不在乎她来不来给我请安,只是好奇能够让皇帝舅舅喜欢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大美人。
我心生惦记,好几次向嬷嬷提起。
可嬷嬷告诉我。
[娘娘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位的好,她啊不是什么好人……]
她们说贵妃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仗着有皇帝的宠爱,在宫中只手遮天,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宫里的人一听说贵妃就闻风丧胆。
有的恨不得她去死。
回去之后,我便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里她们说的贵妃,拿着很长很长的针,威胁我。
【皇后不听话,那便我来教教你规矩……】
我被吓醒了。
吵着要吃御膳房做的莲子粥。
我用了好些办法,才给自己讨来半碗。
没曾想还没喝到嘴里。
裴昭便来了。
嬷嬷不停的眨眼,示意我先给裴昭喝。
可我盯着碗里好不容易得来的莲子粥,心里十分不舍。
[舅舅……给你吃。]
我挣扎了好久,还是把莲子粥递了过去。
裴昭回过神,看着碗里半碗莲子粥。
叹了口气。
然后揉了揉我的脑袋。
[还是明儿好,知道有好东西惦记着我。]
[贵妃娘娘也会惦记舅舅的。]
我好心的开口。
裴昭自嘲一笑：[她要是能够惦记我就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浮现出了落寞,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开心。
[孤希望能够与她长相守,可身为帝王,身不由己,世家大族皆盯着这后宫之位。]
[我若不这样做,又怎能护得了她,可偏偏她从来都不理解孤……]
裴昭安静的看着窗外。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而那里是贵妃的寝宫。
裴昭在长乐宫待了很久。
直到他吃完了莲子粥,又夺走了我私藏的蜜饯,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第二日我便听见裴昭宠幸了云贵人。
还册封她为淑妃。
云贵人是相国千金。
身份尊贵,所以皇帝才会宠幸她。
可我不明白。
皇帝舅舅和贵妃两情相悦,他明知道这样会让贵妃难过,却为何还要这样做
只是因为皇权更加重要吗
宫中的日子过得甚是无聊。
白日我除了学习规矩,就是摆着皇后的架子。
可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我喜欢种花,也喜欢爬树看小鸟。
每次溜出去玩,我都叫身边的春草给我打掩护。
不仅如此,她还告诉了我好多好玩的东西,比如斗蛐蛐,比如躲猫猫,不找到不能出来。
一来二去我们变得无话不谈。
她成了我在这宫里,唯一能够说真心话的朋友。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却因为去了贵妃宫里,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我照常等着春草带我出去玩,可等到天黑都不见人。
直到我派人去问了,才知道她因为打碎了贵妃的琉璃盏,被贵妃叫人乱棍打死了。
我不相信,冲到了贵妃寝宫门口。
却只看见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宫里死人。
我害怕极了。
头也不回的跑回了长乐宫。
3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
满脑子都是春草伤痕累累的身影,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春草在对我说。
娘娘救救我,我好疼啊。
半夜醒来,我哭的喘不过气。
这件事情,惊动了裴昭,他过来的时候。
我正打碎了饭菜,大发脾气。
[我不吃！]
[给我拿走！我不要！]
只要看到这些东西,我就觉得恶心。
裴昭走进来,抱住我。
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我见到他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
拉着他的时候恳求：[舅舅,贵妃杀了春草,你应该让她给春草陪葬。]
裴昭没说话,只是安静的陪着我。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一个宫女而已,死了就死了。]
可春草不一样。
那是我第一个朋友。
在后来,我越发讨厌贵妃。
我觉得她善妒,不适合待在皇帝舅舅的身边。
皇帝舅舅,应该喜欢的是淑妃那样的。
温婉贤良的才子佳人。
所以我总是找机会就刁难贵妃。
只要是她宫里的人,我都要想尽办法抢走。
还撺掇自己宫里的人,给贵妃宫里使绊子,抢走她的俸禄,拿走贵妃寝宫中的炭火。
甚至得知贵妃对花粉过敏,特意给她赐了十株牡丹。
让她日日摆在她的花园里,每天都能看见。
我以为贵妃会向裴昭告状。
结果她却什么也没说。
我心里越发对她讨厌起来。
因为娘亲说了。
越是有心机的女子,越是能够沉得住气。
她肯定还在憋着什么坏招。
我就这样心惊胆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度过了在宫中第一个冬日。
直到来年春日,皇帝出巡狩猎。
我实在是闲的的无聊。
缠着裴昭也带我去,在我死缠烂打之下。
裴昭终于同意我一同前往。
我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便先行一步,去了马场挑选我的小白马。
狩猎那天人很多。
各大世家子弟都来了。
贵妃也来了。
我只是轻轻的看了一眼,竟愣住了。
她的面容冷艳高贵,宛若雪山之巅的寒梅,细长的眼眸深不可测,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傲气。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子身上,有着不属于男子的气概。
在转身,皇帝舅舅果然看呆了。
我心里冷哼。
这肯定又是贵妃争宠的手段。
皇帝舅舅被美色所迷,也真是没救了。
我不想看到两个人浓情蜜意,骑着我的小白马去了猎场。
我想只要我也能够打很多的猎物。
我就能够把贵妃比下去。
怀着这样的心态。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后的人都不见了。
我才发现我迷路了。
我想要往回走。
突然身后的小白马屁股上挨了一箭。
它大叫一声串了出去,差点将我甩下马背。
冷风刮的我的脸生疼,恐惧占据了我的脑海。
[救命！]
[谁来救救我！]
我死死的握紧了缰绳,才不被甩下去。
可很不幸树林的尽头是悬崖。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白马冲了出去。
直到最后一刻,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
4
手里的缰绳被人从身后死死拉住。
小白马被迫跃起半截身子。
最终停住了脚步。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衣领被人抓住,下一秒我出现在了温软的怀里。
我顶着满脸泪痕和鼻涕泡。
终于哇的大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呜呜呜……]
贵妃语气带着轻佻。
[擦擦。]
[皇后可不能哭的冒鼻涕泡。]
我知道她在嘲笑我。
可我还没从刚刚的死亡边缘回过神来。
下意识抱住了她柔软的腰。
[别……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原谅你！]
[我只是暂时跟你休战。]
贵妃有些意外,却没有推开我。
[所以你这段时间,每天都往我宫里送花,是报复我]
那不然呢,难不成我闲的没事找她做朋友。
可我没敢说,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像觉得这样说了。
我们之间就真的成了仇人了。
贵妃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以为你给我送花,是喜欢我呢。]
我恼羞成怒扭过头。
[谁喜欢你了！]
[你害死了春草,你就是个大坏人！]
贵妃一愣。
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空出一只手还要捏我小脸蛋。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害死的她,而是她要害我。]
我想到了春草带我抓蛐蛐的日子。
心中万分难过。
[春草她是好人。]
[她是我在宫里,唯一的朋友。]
我知道皇后不应该有朋友,但是待在长乐宫,实在太无聊了。
每日不是有嬷嬷来监督我学习礼仪。
就是端着皇后的架子。
可她们似乎早就忘了,我才五岁而已。
我只想跟同龄的孩子们一样,有人能够陪我玩。
贵妃于心不忍。
[可你的那位朋友,是淑妃的人。]
[她曾经在我的饭菜里下毒,想要陷害我通奸。]
我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我不会相信你的。]
[有些事情,我会自己查清楚。]
虽然我知道她不会再这种事情上骗我。
贵妃也不跟我开玩笑了。
神色严肃。
[那你也查一下送你马的人吧。]
我脑袋一片问号。
紧接着贵妃便叹了口气。
[那马是烈性马的后代,性格极其不稳定,牵给你马的人,就没想过你能活着回来。]
[小皇后,在这宫里,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否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那马是我的奶娘,阮嬷嬷给我的。
回到宫中。
我一直想着贵妃话。
以前我从未怀疑过自己宫里的人。
可这一次不一样。
有人想要我死,要不是贵妃。
我可能现在就死了。
我越发感到后怕。
裴昭得知这件事情后。
连夜叫了太医院的人来为我诊治。
那天他带了我最爱的桃花酥,亲手放在我的面前。
[今天可以多吃几块。]
可我并不想吃桃花酥了,我想回家。
[舅舅有人想要我死,贵妃说了,那四棱箭是军营之物,这宫里就淑妃的哥哥在军营,定是她想要害我！]
我拉着裴昭的衣袖,一如既往的告状。
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说话。
眼神中很冷。
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好陌生。
[明儿累了,今日就先好好休息吧。]
裴昭似乎心情不佳。
只是留下一句话便带着人离开了长乐宫。
那天晚上我哭了半宿。
企图用这样的方法,引起他的注意。
可裴昭却再也没有来过。
那天之后。
我便知道,在这宫中,没有人在为我撑腰了。
能够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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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后来的半个月,我闭门不出,开始装病。
很快宫中便传出了流言蜚语。
说是皇后娘娘狩猎之后,得了癔症。
长乐宫总是能够半夜听到哭声。
又过了半个月。
我开始频繁召见太医。
宫里不知情的人,人心惶惶。
有的甚至开始另寻她主,只有我身边的奶娘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每日勤勤恳恳的给我煎药,然后端给我喝。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直到她第无数次走到我的床边。
我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她。
[可我不想喝。]
阮嬷嬷再三劝我：[皇后娘娘,良药苦口,不可荒废。]
我坚决不张开嘴巴,她像是失去了耐心。
开始强硬的给我灌药。
突然间。
冰冷的簪子落在她的脖颈上。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说了,我不想喝！]
阮嬷嬷不敢再动,语气也软和了不少。
[娘娘这是在干什么]
[老奴只不过是担心娘娘身体,希望娘娘早日康复……]
[我看你是担心毒不死我吧！]
簪子又近了几分。
我冷笑一声：[那药里放了鹿草,这种草药专门使人心智疯魔,你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所以才肆无忌惮吗]
[你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说出来我留你一命！]
阮嬷嬷不在怕我。
[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怕是失心疯了,还是乖乖喝药才能好的更快。]
她的野心显而易见。
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
下一秒,那停在她脖子上的簪子刺进了她的脖颈。
然后利落的抽出匕首。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温热的鲜血飞溅,我竟然格外的冷静。
[不说,就死吧。]
她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那天晚上,我握着带血的簪子。
清理了长乐宫所有的人：[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宫女们胆战心惊。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啊。]
[撒谎,那天我分明看到你去了朝露殿！]
手起刀落,又一个宫女倒在了我的面前,宫女们接连跪成了一片。
我把宫中上下全部都清理了个遍。
这件事情穿到了裴昭的耳朵里,
再一次出现在长乐宫,带来了一位宫里的老人。
[既然你母亲将你交给我,我便有管教你的权利,即日起你便不用管理后宫了,跟着嬷嬷好好学习学习这宫中的规矩吧。]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只不过是想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罢了。
裴昭留下一个嬷嬷之后,便再也没有来长乐宫。
就连宫里的大小事物都交给了淑妃。
渐渐的,我开始藏起了锋芒,变成了一个乖巧懂事的皇后。
白日里跟着嬷嬷学习规矩,晚上被关在佛堂抄写经书,他们觉得,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变回那个不问世事的丫头。
可我从来不甘心被困在这里,每天夜里都会在溜去书房。
把温太医给我带的医书细细研究。
因为我知道。
在这宫里要是没有一技之长。
我活不久。
还好嬷嬷不懂医术。
只当是寻常玩意儿,才能让我在后院种满我喜欢的草药。
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了五年。
6
再一次见到裴昭。
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万朝会。
我身为一国之后,理应同他出席。
裴昭见我时,那双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惊艳。
[明儿]
我轻身行礼。
[臣妾在。]
裴昭笑颜中,似乎很满意。
意有所指的询问。
[明儿过了年,也有十二了吧。]
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
可我却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
［是虚岁十二,陛下该出发了。]
我提醒他。
距离我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已经过了五年。
所有人都十分惊讶。
就连贵妃都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们明儿长大了。]
我有些无奈,她还是那样。
总是喜欢逗我。
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自从五年前,我得知了春草的真相。
我们两个的距离似乎近了很多。
过节时,她总是喜欢往我宫里送很多宫外的小玩意儿。
有时候是布老虎,有时候是糖葫芦。
但是嬷嬷从不允许我吃。
因为会变胖。
皇后就应该是倾国倾城,端庄大方。
而不是只会贪吃的小包子。
我扭过头不想去搭理她：[贵妃娘娘,你还是多小心着点自己吧,别忘了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能饮酒。]
我拿走她的酒杯。
她脸上笑意浅了几分。
[屁大点小孩,还管起我来了。]
虽说如此,她还是乖乖放下了酒杯,老实巴交的开始喝茶水。
我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在这宫中,如今我能在意的只有她了。
可别在出什么幺蛾子。
朝会结束后,我不放心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着点。
[宫里的东西,都要试毒。]
[身边的人别都相信,一定要留个心眼。]
此情此景,她挺着大肚子笑的乐呵。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也跟你说过这句话,那时候,我还以为我是洪水猛兽,巴不得见到我就走。]
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是感激。
[谁还没有过年少无知。]
[可别再拿我当小孩了,过了年,我都十二了。]
贵妃揉了揉我脑袋。
[十二,那也是小孩啊。]
距离贵妃生产越来越近。
我悬着的那颗心,却总是莫名的觉得不安。
直到生产那日。
贵妃被提前送进了产房。
接生的嬷嬷说：［贵妃早产了,恐是凶多吉少啊,皇后娘娘还是早些通知陛下吧。］
我第一次大发雷霆。
［让开！我要进去！］
［污秽之地,岂能够脏了娘娘的圣体……］
我才不管什么污秽不污秽,我只知道女子生产九死一生,我唯一能为贵妃做的,便是保住她的命和肚子里的孩子。
很快宫里的嫔妃们都来了。
裴昭也来了,所有人守在殿外。
温太医得知贵妃难产,早早的便候在了屋内。
他见了我,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面色严肃。
［男女有别,娘娘现在的情况,需要你准确的告诉我,然后你来施药。］
我手抖的不行。
但我知道,只有我可以。
［师父,开始吧。］
顺产之路,千难万难,终于在黎明时分。
虚弱的贵妃,顺利生下一名小皇子。
我累的虚脱,整个人倒在床边。
这时候嬷嬷突然一声大叫。
［不……不好了！］
［贵妃娘娘生下了一个死胎！］
7
众人震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看到皇帝身后的淑妃,笑的得意。
［陛下,死胎不祥啊……］
［是你！］
［是你动了手脚是不是！］
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席卷而来,我恨不得下一秒就上去撕了这张伪善的皮。
恰巧这时,温太医匆匆出来。
手里拿着一张没有吃完的大饼。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温太医告诉我。
那块大饼中加了一种食材,这种食材对胎儿不利。
吃的越多,越容易难产。
我叫了人去打听。
才知道那是贵妃家乡的美食,伺候贵妃的宫女们说。
贵妃怀孕,换了玉厨。
因为这个厨子是贵妃家乡人。
而且每天的吃食都检查的仔细,没有毒。
大家也就没有多想。
若是普通的胡饼自然没关系。
可胡饼中被人刻意加工,然后送到贵妃面前。
那分明就是故意陷害。
是有人不想这个孩子出世。
贵妃知晓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陛下,请你为我们的孩子做主！］
裴昭却有些不耐：[无凭无据,你怎能证明那东西是何人所为,分明是你自己贪吃,还怪到别人头上。]
裴昭一句话,压垮了贵妃最后一根稻草。
离开后,她心如死灰。
自嘲一笑。
[我以为……他会向着我的。]
以前或许会,可现在裴昭早就变了。
淑妃的母家是相国,哥哥更是执掌兵马的将军。
裴昭不敢赌,也得罪不起。
我叹了口气。
[或许,你该看清眼前人了。]
[早日抽身,还不至于遍体鳞伤。]
贵妃笑着笑着哭了。
一向骄傲的她,如今染了一层虚弱,像极了温室里的寒梅。
习惯了寒冷,却熬不住温室的热意。
[你知道我和裴昭是怎么认识的吗]
贵妃有些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
她跟我说了许多。
那一年,裴昭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只是个不受宠的六皇子。
被老皇帝派去赈灾。
途中被假扮流民的强盗差点杀死。
还是贵妃将他带回了府中,悉心照料,才将人救活。
后来裴昭才知道。
贵妃的父亲,当地的县令。
因为被诬陷贪污赈灾款,被关进了大牢。
贵妃一句。
[我不想我的父亲含冤而死。]
裴昭便为了她,拔剑而起,斩贪官,除奸逆。
短短三年便控制了灾情。
两个人也历经生死,走在一起。
后来老皇帝病死。
京城大乱,贵妃带着一人一剑。
跟着裴昭进了京。
贵妃虚弱的勾起唇角。
指着胸口的那道长疤：[这一箭是我替他的。]
[那时候,他抱着我跟我说,绝不负我,可惜后来伤疤依在,他的眼里却只有嫌恶。]
贵妃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他不喜欢看到这条伤疤。]
可我却摇摇头。
[或许,他只是介意你救过他,每次看到这条伤疤,就会想起他曾经的狼狈。]
有些人高高在上太久了。
就想要掩盖曾经,企图告诉自己坚不可摧。
可是没了贵妃。
裴昭早就在十年前就死了。
又何来今天的皇帝。
8
[你刚刚生产完,还不能动气。]
我提醒她。
贵妃没有说话。
她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
眼泪打湿了衣衫,混杂着生产过后的汗水。
那一刻我感觉她变得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
我又说不上来。
从那之后。
她每日都打扮的很漂亮,来给我送早茶。
好几次裴昭下了早朝来我这里。
都能够碰见贵妃。
[贵妃身子还没好全,还是好好在宫中修养便好,这请安往后就免了吧。]
嘴上说着好好休息,可我分明看得那双男人的手,穿过了贵妃的双臂,落在她的纤纤细腰上。
贵妃没有推开他,只是莞尔一笑。
[可臣妾一人,实在烦闷。]
[正巧宫中牡丹花开了,陛下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裴昭一愣,眼中十分欣喜。
我知道他在欣喜什么。
他在欣喜,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子,最终为了他低了头。
人人都知道贵妃和皇帝大吵了一架。
以为她会失宠。
可没想到短短一个月。
皇帝再次去了她的寝宫。
这一去就是半月,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被送进朝华殿。
两个人仿佛又和好如初。
而我知道,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裴昭心里有愧。
为了弥补心中的歉意,也为了安抚贵妃。
他将凤印交给了贵妃。
从那以后,后宫翻天覆地。
那些跟淑妃一脉的嫔妃。
要么掉入河中淹死,要么被发现与侍卫通奸。
淑妃跑去裴昭那里大闹。
却因为证据不足,而关了禁闭。
[你说,她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裴昭喝醉了酒,问我。
我沉默半响。
问他：[这样不好吗]
裴昭大怒：[孤要的只是她能够安分守己！]
[孤都答应她了,会跟她好好在一起,会只爱她一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想了想。
[或许是那些人不打算放过她呢。]
裴昭眯起了双眼,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明儿,你何时这般向着她说话了,我记得以前你很不喜欢她。]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
我点香的手一顿。
[谁说的,我可讨厌死她了。]
[陛下你喝醉了,我叫德公公送你回去吧。]
我想尽快结束这场聊天。
嬷嬷顿了鸡汤还等着我喝呢。
可裴昭却没有走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附身凑近。
[过了年,明儿也十五了吧。]
[是长大了。]
我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他的话。
[虚岁十五。]
下一秒我的腰带被人拉开。
裴昭满身酒气的抓住我的手腕。
[是我养大的你,也该好好报答我了。]
我忍着厌恶,心里默数。
一、二、三、……
[倒。]
片刻,裴昭哐当一声昏睡了过去。
见他熟睡,我才灭掉了熏香,一脚踢了过去。
[老牛肯嫩草,你也下得去口。]
[呸！]
我派人将裴昭送回了他的寝宫。
次次都换一个借口。
虽然好用。
但是久了难免生疑。
就在我绞尽脑汁,怎么编的更好的时候。
贵妃再次怀孕的消息传出。
9
裴昭整颗心扑在了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不在来时不时的惦记我。
有了这个孩子。
裴昭把前些天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这几年后宫嫔妃虽然众多。
但是孩子却没有。
裴昭作为男人,也是希望能够后继有人。
为了哄贵妃开心。
他甚至花巨资搭建了摘星楼。
只是为了哄贵妃一笑。
终于十月怀胎,贵妃生下了一名皇子。
那是裴昭的嫡子。
小皇子的声音很大,哭声响彻整个朝华殿。
直到嬷嬷把小皇子交到我的手里。
哭声恰然而止。
所有人都纷纷惊讶。
[看来小皇子很喜欢皇后娘娘啊。]
我手足无措的看向贵妃。
[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啊。]
真的好小,仿佛力气大点都能把它弄疼了。
嬷嬷们都笑了。
[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
[将来皇后娘娘生的孩子,也会这么小。]
可我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
我才十五呢。
贵妃坐月子期间,裴昭病倒了。
半月后京城政变,淑妃的兄长大败敌国,丢掉了兵防图。
与此同时。
久居高位的相国。
被查出府中通敌的罪证。
一夜之间。
被下旨满门抄斩。
淑妃哭着跪在乾坤宫门口。
哭喊着想要见裴昭,说她的父亲是冤枉的。
可她没见到皇帝,而是见到了我。
此时我已十八。
皇帝重病,我代行皇帝之责。
监督六国。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淑妃。
想起了这些年宫中枉死的那些人。
面色冷漠的开口。
[我可以不杀相府老幼,只要你——自刎谢罪。]
淑妃整个人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上。
第二天。
淑妃宫中传来消息。
淑妃自刎了。
收到消息时。
我正在抱着裴榆,想去见他的母妃。
[皇后不好了！]
宫里的人急匆匆的赶来。
[贵妃娘娘今日辰时便去了乾坤宫,现在都还没出来！]
我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急忙带着人去了乾坤宫。
早已经昏迷不醒的裴昭,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乾坤宫漫天大火。
贵妃手执火把,看着苏醒过来的皇帝。
神色淡淡：[醒了。]
裴昭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眼里满是怒火。
[你个……毒妇！]
贵妃大笑：[那也是被你逼的！]
[从你纵容淑妃,一步一步害死了我的孩子时,你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裴昭到死都不曾悔过。
［孤是一国之君,孤没错！］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归顺于我,孤才能真正坐稳这个江山！是你不理解孤！］
权利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裴昭到死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忘了自己的来时路。
贵妃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
［可是你的江山没了,淑妃也没了。］
［她死了！她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姐姐！]
我心痛万分想要阻止他。
[你还有裴榆,还有我,我们都在呢。]
怀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什么,睡梦中竟也直接哭醒了。
那哭声穿破了大火,落在了贵妃的耳朵里。
贵妃扭头。
[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你会是比我更好的母亲,你带着他走吧。]
[我想留下来,赔他叙叙旧……]
火势蔓延。
宫女们害怕极了。
[娘娘我们先走吧！]
[在待下去,会伤到小皇子的。]
10
我从一声声哀求中国回过神来,竟出奇的冷静。
是啊,还有孩子。
我不能再让孩子受到任何伤害。
那一夜火光漫天。
乾坤宫的悬梁落下,埋葬了一对怨偶。
等到宫人们扑灭大火后。
骑着汗血马的大将军从宫门直奔乾坤宫。
他抱着贵妃烧焦的躯体,直到天亮才转身离开。
我站在高墙之上。
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人脸上带了泪。
后来我听嬷嬷说。
那个人是贵妃的青梅足马。
据说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是大旱让他们分散,直到再次见面。
一个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个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少年时的心思被埋藏与心底。
化作了默默守候。
那时我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在想。
若是没有那场大旱,若是两个人没有走散,贵妃也没有遇见裴昭,结局……是不是又会不一样了。
赵元年三月。
先皇裴昭去世,朝野动荡。
我带着先皇幼子登基,垂帘听政。
彼时的我才年仅十八。
成了唯一最年轻的皇太后。
及笄那天,我遣散了周围的人,窝在朝华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向这里的主人控诉。
[我不想带孩子了,带孩子真难。]
[裴榆跟同龄人打架,掉进了粪坑,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不过后来我教训了那几个小子。]
[他们说裴榆没有爹娘。]
[我就把他们全部挂在宫门口,叫他们的父亲一个一个领走。]
[没办法对付小孩有对付小孩的办法,不这样他们下次还要在背后嚼舌根……]
[但是童言无忌,我又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真麻烦。]
[要是你在就好了,肯定好好收拾那几个臭小子……]
我说着说着又难过上了。
这时后院的桃花落下,我踩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盒子。
打开一看。
里面赫然是那些年我送给她的小玩意儿。
有风筝有布老虎,还有自己做的花灯宫外的糖人。
霎时间我泪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下。
[林姐姐我……想你了。]
新元年,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太后。
榆儿五岁了。
他再也不会跟同龄人打架掉粪坑让我捞他。
也不会在御书房桌子上画乌龟。
只是偶尔询问我他母妃的事情。
这时候我就会跟他说。
[你母妃当年的事迹,那可是史书都写不下的,想要解锁内容,你把夫子留的课业写完,我就跟你讲。]
裴榆小屁孩,果然上当了,连夜挑灯大战到天明。
结果就是我讲了五百个字。
卡在了他母妃跟强盗大战那里。
[想要继续听啊,只需要……]
[写课业,我知道,但是麻烦母妃下次能不能不要卡点,我听的难受……]
我直接坐地起价。
[那以后奏折你批,我就答应你……]
榆儿八岁那年。
朝野肃清,天下太平。
陆祈向我辞官。
他说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但是看归看,能不能把林姐姐的灵牌留下。
[你一个大男人,背着一个灵牌出门,被人看见会以为你有病。]
陆祈也不跟我生气。
理直气壮。
[为什么不能。]
[再说了,我就是想带她出去看看。]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外面看过呢,这宫墙已经困了她半辈子了,往后我希望她自由自在。]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后了。
不能哭。
只是挥挥手。
[谁说我不要你走了。]
[只是下次回来,能不能给我带江南的糯米饼,我馋好久了……]
陆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皇太后也馋三岁小二吃食。]
那怎么了,二十也还是个小孩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