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第一次注意到苏晚,是在学校后门的公交站。
初夏的雷阵雨来得猝不及防,他撑着黑伞站在站牌阴影里,看着穿白衬衫的女生抱着画板往站台跑。帆布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她却只顾着把画夹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雨帘里她的白衬衫渐渐洇成半透明,贴出纤细的肩胛骨轮廓,发梢滴着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时,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公交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时,苏晚正踮脚够站牌最上方的路线图。顾屿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手指在307路那行字上停顿两秒,忽然迈步站到她身边。伞面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他的肩膀很快洇出深色水渍。
这班车二十分钟后才来。他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点刻意压平的沙哑。
苏晚转过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栖了只湿漉漉的蝴蝶。啊……谢谢。她往后退了半步,想躲开这突如其来的庇护,怀里的画板却没拿稳,最上面那张素描纸滑出来,被风卷着飘向马路牙子。
顾屿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去捞那幅画。雨水混着汽车驶过溅起的泥水打在他脸上,他却死死攥着那张画纸跑回来,指腹把边缘捏得发皱。画的是街角那棵老梧桐,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纸上洇成暖黄色,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晚字。
你的画。他把画递过去时,发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有铅笔屑蹭出的灰黑色。
苏晚接过画的手指在发抖,太麻烦你了……我叫苏晚,美术系的。她从帆布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包装上印着小熊图案,和她本人一样带着点怯生生的软。
顾屿。他只说两个字,目光落在她发梢滴落的水珠上,看着那点湿痕在她锁骨处晕开一小片深色。
那天的雨直到天黑才停。顾屿看着苏晚抱着画板挤上307路,靠窗的位置坐下时,她还回头往站台看了一眼。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公交车的尾灯变成远处的一点红,才低头发现掌心还攥着那张没送出去的纸巾——小熊图案被他捏得变了形。
之后的偶遇,总带着顾屿精心计算的不经意。
他知道苏晚每周二下午要去美术楼旁的仓库取画材。于是那天他总会抱着本厚重的建筑史,在仓库外的梧桐树下看书。树影落在书页上晃啊晃,他的视线却越过书脊,盯着仓库门口那道纤细的影子。她推开门时,阳光会在她发顶镀上一层金,抱着画框转身的瞬间,裙角扫过台阶的青苔,带起细小的绿沫。
又见面了。他合上书打招呼时,声音总是提前在喉咙里滚过几遍,确保听不出任何刻意。
苏晚起初会愣一下,后来也习惯了这个总在梧桐树下的男生。你也来这边她抱着画框的手臂要用力,说话时会微微喘着气,脸颊泛起薄红。
嗯,这边安静。顾屿的目光落在她汗湿的额角,想递瓶水给她,又怕唐突。背包侧袋里的冰镇矿泉水被他攥了太久,瓶身凝满水珠,在裤腿洇出深色的痕。
他知道苏晚每周四晚上要去校外的画廊兼职。画廊在老巷子里,路灯是昏黄的老式灯泡,照得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于是顾屿会刚好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巷口的便利店,手里拿着瓶牛奶,看着她背着帆布包从公交站跑过来。
加班他拧开牛奶瓶盖时,故意让金属摩擦声大一点,好让她注意到自己。
苏晚看到他时,脚步会慢下来,是啊,今天闭馆晚了点。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贴在墙上像片单薄的纸。
我家就在附近,顾屿往巷子深处抬了抬下巴,谎言说得多了,连眼神都变得坦然,一起走这边晚上不太安全。
她犹豫着点头时,顾屿的心跳会漏半拍。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松节油味,混合着巷子里老槐树的香。他会刻意放慢脚步,让自己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挨着,却始终保持着半尺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她耳后那颗小小的痣,又远到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
顾屿的秘密藏在出租屋的衣柜最深处。
那里有个上了锁的木盒子,钥匙串在他的钥匙扣上,和他的家门钥匙贴在一起,叮当作响时像在替他保守秘密。盒子里铺着黑色丝绒,放着的东西都带着苏晚的气息:她掉在美术楼台阶上的橡皮屑,被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来,装在透明小袋里;她在画廊写价格标签时用过的铅笔头,他趁她去洗手间的空当,从废纸篓里捡回来,擦掉上面的灰;还有一次她在便利店买关东煮,找零掉了枚五角硬币,滚到他脚边,现在正躺在丝绒上,边缘被他摩挲得发亮。
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他上周偷偷拍的。苏晚坐在画廊窗边的椅子上,阳光斜斜落在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手里拿着支画笔,正对着画布发呆。照片的角度有点歪,因为他当时太紧张,手机差点从口袋里滑出去。
他总在深夜打开盒子,指尖抚过那些细碎的物件,像在触摸她的衣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照片上她的眼睛里,顾屿会对着那双眼喃喃自语:你今天换了浅蓝色的发绳……画廊的老板好像对你很凶……你画画时,铅笔屑掉进衣领里了,自己都没发现……
说这些话时,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什么。可落在空荡的房间里,却带着种近乎贪婪的回响。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天,和他们初遇那天很像。
顾屿又在巷口等苏晚,手里的牛奶换了热的,揣在怀里焐着。画廊的灯灭了,她却没像往常一样走出来。他站在雨里等了十分钟,心里像被猫爪挠着,终于忍不住往巷子深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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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的玻璃门没关严,留着道缝。他透过缝隙往里看,心脏猛地缩紧——画廊老板正抓着苏晚的手腕,油腻的脸上堆着笑,另一只手往她腰上探。苏晚在挣扎,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画笔撒了一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放开我!
顾屿推开门时,动静大得让两人都吓了一跳。老板愣了愣,松开手骂骂咧咧:你谁啊滚出去!
顾屿没说话,径直走到苏晚身边,把她往身后拉。他的手在抖,不是怕,是怒。老板还在骂,伸手要推他,顾屿侧身躲开,反手一拳砸在对方脸上。
骨头撞在一起的闷响在空荡的画廊里回荡。老板捂着脸倒在地上,顾屿还想再上前,却被苏晚拉住了衣角。别打了……她的声音还在发颤,手心却滚烫,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顾屿回头看她,灯光下她的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蝶翼。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刚才那拳砸得太轻了。
他没再管地上的人,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苏晚肩上。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裹住她纤细的肩膀时,顾屿的手指故意碰了碰她的后颈。她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那晚之后,苏晚看顾屿的眼神变了。
有感激,有依赖,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怯。她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会在美术楼遇到时,把刚买的草莓分给她一半,甚至会在下雨时,犹豫着问他:你的伞……还在吗
顾屿把这些变化都记在心里,像收集糖果的孩子,每多一颗,心里的甜就满一分。可甜里总掺着点涩——他看到苏晚和美术系的男生讨论画展,看到她接过别人递来的奶茶,看到她对着手机笑时,嘴角弯起的弧度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些瞬间,他的指甲会深深掐进掌心,直到渗出血珠才感觉到疼。
他开始做更周密的计划。知道苏晚的室友周末要回家,他会刚好买多了电影票,不得已找她一起去看;知道她喜欢吃巷尾那家店的红豆饼,他会算好出炉时间,捧着还热乎的饼等在她兼职的画廊门口;知道她的画具快用完了,他会提前买好一模一样的牌子,说朋友送的,我用不上。
苏晚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像习惯了每天升起的太阳。她会在画累了的时候给他发消息,问你在干嘛;会在遇到难题时找他帮忙,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甚至会在他生日那天,送他一幅画——画的是他们初遇的公交站,雨停后的天空挂着道淡淡的虹。
顾屿把那幅画挂在床头,每天睡前都要盯着看很久。画上的公交站空荡荡的,可他总觉得能看到两个并肩站着的影子,一个白衬衫,一个黑伞。
转折发生在苏晚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那天。
她要去南方的城市读书,九月开学。顾屿是在画廊看到那封快递的,米白色的信封上印着陌生的大学logo,刺得他眼睛生疼。
苏晚很高兴,举着信封跟他分享:顾屿,我考上了!她的笑像炸开的烟花,亮得晃眼。
顾屿看着她,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知道南方那座城市,很远,坐高铁要六个小时。他想象着苏晚在那边的样子,新的朋友,新的生活,或许还会有新的……恋人。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脑子里,密密麻麻的疼。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地看那幅公交站的画。看着看着,突然抓起美工刀,把画里的天空划得粉碎。画布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像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打开那个木盒子,把里面的橡皮屑、铅笔头、五角硬币一股脑倒出来,又重新一样样捡回去,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最后拿起那张偷拍的照片,指腹摩挲着苏晚的脸,低声说:你不能走。
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
苏晚开始觉得不对劲,是从她发现东西总莫名其妙消失开始的。
先是她常穿的那件白衬衫,洗好晾在阳台,第二天就不见了;然后是画廊的排班表,她的名字被人用墨点涂掉了;甚至连她放在画室的素描本,都多了几页被撕掉的痕迹。
她跟顾屿提起时,他总是很认真地听,眉头皱着,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他会帮她分析,会陪她去画室检查门窗,会在她害怕时说别怕,有我在。
可苏晚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深不见底的潭。有时她无意中提起南方的学校,他的脸色会瞬间冷下来,沉默很久才说:那里有什么好的
有一次,她和同学约好去看画展,出门时却发现自行车的链条掉了。正着急时,顾屿的电话打过来,我在你楼下,刚好要出去,送你
坐在他的电动车后座,苏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没敢问,只是抓着他衣角的手,悄悄收紧了些。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和他们初遇那天一模一样。
苏晚收拾好行李,明天就要去南方报道了。她给顾屿发了条消息,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消息发出去,没等到回复。
凌晨两点,她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看到顾屿站在门外,浑身湿透,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你要走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苏晚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嗯,明天的火车。
不准走。顾屿的声音突然拔高,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疼。
顾屿你弄疼我了!苏晚挣扎着,你放开!
他却越抓越紧,眼睛死死盯着她,像盯着即将逃离的猎物,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不能走。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可怕,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你画画,我在旁边看书,不好吗
苏晚看着他眼里的疯狂,突然明白了那些消失的东西,明白了掉链的自行车,明白了被涂掉的排班表。她的后背沁出冷汗,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屿笑了,笑得有点诡异,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他侧身挤进门,反手锁上了门。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她看着顾屿一步步逼近,看着他眼里的偏执和占有欲,终于明白——她以为的温柔守护,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牢笼。而她,早就成了笼中的鸟,却还傻傻地以为,那双手递来的,是温暖的翅膀。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谁在外面,一遍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锁芯转动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凌晨炸开时,苏晚忽然闻到顾屿身上的味道——除了雨水的潮,还有画室松节油的淡香,那是她昨天傍晚不小心蹭在他袖口的。这个发现像根细针,刺破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慌,让她在发抖的间隙,忽然想起他替她拾捡散落画笔时,指尖轻触颜料管的小心翼翼。
顾屿,你弄疼我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刻意放缓了语速,试图让那点颤抖听起来更像委屈,而非恐惧。手腕上的力道果然松了些,她趁机转头,撞进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偏执、恐慌,还有一丝被她忽略了太久的、近乎卑微的渴求。
我不走。苏晚突然说,看着他瞳孔猛地收缩,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她抽回手,指尖抚过他被雨水打湿的下颌线,那里的皮肤冰凉,却在她触碰时微微发颤,但你得先听我说。
他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她,像怕她下一秒就会化作水汽消失。苏晚弯腰捡起地上的相框,玻璃碎片嵌在掌心,刺出细小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只把照片对着他:你看,我爸妈下个月会来看我。他们总说,我画里的天空少了点暖意。
顾屿的视线落在照片上,苏晚笑得露出虎牙,身后是南方老家的青瓦白墙,屋檐下挂着她亲手做的风铃。他忽然想起她曾提过,老家的风里总带着桂花香,你说过,想在画里留住那种香。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
是呀。苏晚把相框放在桌上,转身时带倒了画筒,里面的素描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是她画的巷口老槐树,树影里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深色连帽衫,手里捧着本书——那是顾屿,她早就发现他在树下,却故意装作不知,偷偷画了下来。
顾屿的呼吸猛地顿住。苏晚捡起那张画,递到他面前:你看,你一直都在我的画里。可如果画框是锁死的,颜料会干,色彩会褪,就像你把我锁在这里,最后只会剩下一片灰。
他的手指抚过画里自己的影子,指尖的茧子蹭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我只是怕……他想说怕她走,怕她像蒲公英一样被风吹走,怕那些和她笑着说话的男生会把她抢走,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怕你不需要我。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透出一点鱼肚白,刚好落在苏晚的发梢。她忽然踮起脚尖,轻轻抱了抱他,手臂环住他的后背时,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在瞬间垮下来,像终于卸下千斤重担。你记得公交站那天吗她的声音埋在他的颈窝,带着点潮湿的暖意,你把伞往我这边斜,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好像有点傻,但很温柔。
顾屿的手臂迟疑着环上来,力道轻得像怕碰碎她。我可以很温柔的。他喃喃地说,只要你不走。
我不走。苏晚抬头看他,晨光在她眼里镀上一层金,但你得陪我去南方看看。看看那里的冬天是不是真的没有暖气,看看画廊的天光是不是比这里更亮。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就回来。
他的眼睛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真的
真的。苏晚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门开了。晨雾涌进来,带着巷口槐树叶的清苦,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做傻事。我的画具要是再少一样,我就……她故意拖长了音,看着他瞬间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我就画一幅丑丑的你,挂在画室门口。
顾屿的耳朵红了,却用力点头,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他低头看到她掌心的血珠,突然慌了神,翻遍口袋找出创可贴,笨拙地想替她贴上,却被她按住手:先处理你的。他的指腹还在流血,是刚才捡玻璃时划的,此刻混着她的血,在晨光里晕开一小片红,像幅抽象的画。
那天早上,他们没去火车站,而是坐在画室的地板上,一张一张整理散落的素描。苏晚发现,他偷偷画了很多她的侧影,图书馆窗边的,画廊灯下的,公交站雨里的,每一笔都轻得像怕惊醒她。原来你早就会画画。她笑着打趣,却在看到画纸角落的小字时红了眼眶——那里写着晚晚的影子,笔画被反复描摹,墨迹深深浅浅。
顾屿把那些画收进画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以后画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认真得像在许下一生的诺言。
后来的日子,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渐渐漾开温柔的涟漪。顾屿真的陪苏晚去了南方,在那座有暖气的城市里,他们一起看了画展,一起在江边听风,一起发现巷尾的红豆饼比老家的更甜。苏晚最终还是选择留在本校读研,不是因为顾屿,而是因为她发现,美术楼旁的梧桐树下,有她画不尽的光影——那些光影里,总站着一个等她的人。
顾屿不再躲在树后,而是光明正大地搬了张长椅放在画室门口。苏晚画画时,他就在那里看书,偶尔抬头,目光撞在一起,便会相视而笑。他把那个藏满秘密的木盒子交给她,里面的橡皮屑、铅笔头被她换成了新的画具,只有那张偷拍的照片还在,被她镶进相框,摆在画架旁。
其实那天在公交站,一个秋日午后,苏晚正在画一幅银杏林,金黄的颜料溅在袖口,我早就看到你了。你盯着我的画看了好久,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
顾屿正在给她削铅笔,闻言手顿了顿,铅笔芯啪地断了。我是在想,他的声音有点闷,画里的光斑再亮一点,会不会更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苏晚放下画笔,转身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后背,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谁在低声哼着歌。她忽然明白,有些偏执的爱,就像被浓雾笼罩的岛屿,旁人只看到阴郁,却不知岛心藏着怎样汹涌的潮汐。而她愿意做那阵晚风,一点点吹散浓雾,让月光照亮他眼底的温柔。
顾屿,她轻声说,明年春天,我们去南方写生吧。我想画那里的油菜花,你帮我背画板好不好
他转过身,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用力点头:好。
阳光透过画室的窗,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散落的画纸上,落在那片被小心夹在书里的银杏叶上。风从巷口吹来,带着松节油的淡香,还有属于他们的,刚刚开始的,漫长而明亮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