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躺在我怀里,这一次,任我如何叫她,她都没有醒来。
林旭峰来的时候,家里的亲戚都到了。我多想扑进他怀里崩溃大哭,可是我止住了脚步。
我盯着他身后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红着眼眶对他说：林旭峰,我没有妈妈了。
我不明白,只是了两年多的是时间,怎么就变成成了这样
1
我和林旭峰是大学同学,刚开始是好朋友,后来从好朋友变为暧昧对象。
在大四很多同学因为各种现实问题而分手时,我们俩却选择告白,勇敢地走在了一起。
有同学说我俩是恋爱脑上头太冲动了,我俩都不这么认为。
我自认为是个理智的女生,四年的时光才最终成为林旭峰的女朋友。
而林旭峰,他也绝不是什么恋爱脑,他也是觉得我的三观和对未来的规划是符合他的要求的。
四个月后我们工作刚刚稳定就见了家长,然后就是领证和一个小型婚礼。
因为双方家庭都困难,双方老人就都各自给了我们两万块钱。
2016年11月,我们在城市里租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我们要共同攒买房子的首付款。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平淡下去的话,我是能接受的。
可是,问题来了,今年过年,去谁家过
眼下这个问题,成了第一只拦路虎。
我当然要回我家,父亲在我大一时去世了,母亲一个人过年多孤单呀。
林旭峰当然想回自己家,他早就给弟弟买好了过年的礼物,公公婆婆的礼物他今天也买好了。
我们发生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要不三十晚上和初一去我家,初二再去你家。
结婚的时候大家的嘴里都是咱家,但这个时候,你家我家就分得格外清楚了。
你怎么不说三十、初一,去我家,初二再去你家呢我生气地回道。
初二不是回娘家的日子吗
可是你父母还有你弟弟,我爸不在了,我妈现在只有我,我不能让她孤单地一个人过年！
林旭峰不让步,我当然也不会让步。
腊月二十八了,我俩的车票还没买呢。
那几天,我俩谁也不理谁,下班了各点各的外卖,他玩他的游戏,我刷我的搞笑视频。
直到妈妈的一个电话,我俩才和好。
我妈说：结婚第一年,得去婆家过年,你俩大年初二再回来。
妈,那都是老说法了,我们是新一代的年轻人。我不服。
我妈说：妈是老人啊,你不遵守,妈遵守。一句话给我怼了回来。
我俩腊月二十九到婆家,林旭峰的弟弟林旭阳出来接我们。
2
林旭阳身高差不多有一米九,高高壮壮的,往我俩面前一站,瞬间像一堵墙一样,给我俩挡住了许多寒风。
别说我这个一米六二的女生在他面前像个小手办一样,就是一米七四的林旭峰,在他面前也像个小手办一样的存在。
嫂子好！
旭阳好,旭阳又长高了！
你可别长了,你瞅你,晃晃悠悠的跟个傻大个一样。
林旭峰仰头看着前面的弟弟。
嫉妒我高是不是给我买游戏机了吗
诶呀,忘了。林旭峰刚说完,林旭阳就一个锁喉把他逼到墙角。
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忘了我跟你说多少遍了
林旭峰动弹不得,完全不是弟弟的对手。
包里呢！包里呢！
林旭峰说完就将手上的包递过去。
刺啦一声,拉链拉开的一霎那,林旭阳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我就知道我哥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一次在婆婆家过年,虽然只住了三晚,但我真的很不习惯。
除夕困了我也不好意思回卧室睡觉,强打精神和林旭峰、公公婆婆、林旭阳,一起守岁。
虽然很困,但我这人还很认床,睡一会醒一会的,睡不踏实。
他们家做的菜我也吃不习惯,我是不能吃辣的,而林旭峰家是无辣不欢的。
大年初二,我可算回到了自己家,吃着妈妈做的饭菜,我瞬间畅快无比。
妈妈还特意做了两道辣的菜,给她的好女婿吃。
可能是辣椒太呛的原因吧,妈妈总是捂嘴咳嗽。
妈,你气管不好,下次别碰辣椒了。
没事,最近感冒还没好,不碍事。
那你赶紧吃咳嗽药,我看你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呢
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妈妈一边咳嗽,还一边安慰我。
大年初五,我们回到了出租屋。
累！
公婆家、娘家、自己的出租屋,三个地方挨个轮。
第一次感觉过年像赶日程一样,是要计算好时间的。
3
也第一次感觉到,成家了,就真的不一样了。
春日傍晚,我加班后刚到家,就听林旭峰在打电话。
不行,不行！
这是在跟谁打电话呢一口一个不行,这么不客气的。
出于好奇,我在他旁边站了几秒钟。
原来是在和他弟林旭阳打电话呢。
他弟让他帮买手机。
我没有再听,转身进了洗手间洗漱。
我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偶尔给弟弟买点小东西我是不过问的,尽管我们在省吃俭用地攒钱买房。
可第二天一早,他弟就打开电话催,我们好不容易一周休息一天的周日早上,就被他弟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吵醒。
直到林旭峰喊了一句：就这些,爱要不要！电话那头才没了声音。
我俩吸取教育,都关机,一直睡到中午。我才把两个手机都开机。
然后我就看到林旭峰的手机上有一笔500元的转账已被对方接收,而接收者是他弟弟林旭阳。
500元！500元啊！
我俩都是普通的打工牛马,我一个月3000块钱出头,林旭峰4000块钱出头,如果出差的话,加上补助最多5000块钱出头。
林旭峰,你给我起来！我的怒火噌地一下蹦上来。
怎么回事,你给你弟转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还有,他一个高三的学生,学习最重要,他不是有手机吗换什么手机呀
他手机上网太卡,他想换一个。
那他为什么不找你爸你妈,找你干什么
4
他从小就这样,先从我爸妈那要钱,再从我这要点。
可是你现在结婚了,你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咱俩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咱们还没有房子呢！每天住在这七楼,爬上爬下的,不就为了省点钱,早点买上房子吗
你怎么还偷看上我手机了你以前没这毛病呀我又不是把钱转给别人,那是我弟呀。
你每个月那点工资,你还跟你弟在这装有钱人呢你怎么不把钱全转给你弟呢
我刚睡醒,就这点破事,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
对！我发疯！
我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穿上大衣,一摔门,就哒哒哒冲下楼。
春日的午后,虽然暖意融融,可是,我还是裹紧了大衣。
去哪呢站在小区门口我愣住了,我连去哪里都不知道。我转身又回了小区院里。
瞎逛逛吧。说实在的,自从搬来这小区,我都没在这院里好好逛逛呢
不是在上班的路上就是在下班的路上,要不然就是加班回来的路上。
周日也不一定休息,好不容易能休息时,补睡眠又成了最主要的。
走着走着,我发现,这小区真大呀！
小区里小吃部也很多,什么吃的都有。
越走越饿,才发现我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
在我和林旭峰经常吃的一家米线店停了下来。
我得吃点东西了,饿坏了自己可不行。
我一边吃一边不时地瞄一眼手机,别说电话了,连个信息都没有。
林旭峰,好,你给我等着！
吃完米线,我还是没有上楼,不饿了,但是,心莫名有点慌,也不知是为什么。
这是我们第二次吵架,我已经气得要炸了,可他呢
是不是又在屋里呼呼大睡呢那我出来吹冷风算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傻呢我出来干什么
我得回去！吃饱喝足当然要回去！
刚走一半,电话响了。
第一个,不接,必须治治他。
第二个,我接起来了。
老婆你在哪呢
你管我在哪
5
外面冷,你回家吧。
我不回去,外面阳光明媚,暖和得很。
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你这态度一点都不诚恳,还是别了。
我越说越觉得这声音好像越来越近。
不一会,我抬头,更近了,林旭峰就站在我眼前。
晚上的时候,林旭峰和我诚恳地道歉,我也接受了不再追究。
我们刚要睡觉,我的手机响了。
果果,妈妈刚才睡着了,做梦……做梦梦见……你哭,你今天怎么样啊周末……让你休息了吗
短短两句话,妈妈咳嗽得厉害,说得断断续续的。
妈,你怎么还在咳嗽,你这感冒还没好吗你是不是肺不好呀,我最近不忙,你上我这来,我带你去大医院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了。
不行,你必须开！
我……
妈,你必须来！
作为家中的独女,妈妈的身体健康,我必须重视！
我请假去火车站接妈妈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短短两个多月不见,妈妈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看上去很是疲惫。
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担忧地叫出声。
最近吃不下饭。
咱们做个全身体检吧。
好,听……你的妈妈咳嗽了几声。
排队、挂号、CT检查,还没等做全身体检,只是做了一个肺部CT,结果就很不好了。
为了确认结果,我带着妈妈又去了专门的肿瘤医院,医生会诊后确认：肺部有恶性肿瘤,俗称肺癌。
一瞬间,我的天塌了……
父亲在大一时离我而去,难道母亲也要离开我了吗
我不能接受！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我一边流泪一边给林旭峰打电话。
老婆,你别哭,咱妈会没事的。咱妈有你还有我。
人在无望的时候,家人的鼓励真的太重要了,哪怕你不做什么,就单纯地安慰也能让一个失去希望的人感到心里暖暖的。
6
根据医生的建议,我马上为妈妈预约了手术。
然后,我一下班就给妈妈做好吃的,有时候也点好吃的外卖给妈妈吃。
手术好不容易排上了,可林旭峰却要出差,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妈马上要手术了,你就不能和同事串一下,不去出差吗
出差是一个月前就定好的,业务是我负责的,别人去了不熟悉业务,谈不了。
说得好像你们公司栋梁似的,平时也没见你挣多少钱
你……
data-fanqie-type=pay_tag>
林旭峰瞪了我一眼,刚想反驳,见我妈过来,闭嘴了。
工作要紧,你别为难他了。
第二天,妈妈手术的时候,我、大舅、小姨,等在手术室外,唯独缺少林旭峰。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午的时候,林旭峰抱歉地打来电话,
第一次详细地跟我报备了工作流程,非常歉意地关心着我妈的手术。
这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四个小时后,妈妈浑身插满管子被推了出来。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我的腿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妈妈的手术很顺利,手术的第三天,林旭峰也从外地赶回来了。
他下火车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打电话,然后拖着拉杆箱就跑到医院病房。
急忙来到我妈身边,我妈微微睁眼,对他点头。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知道,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浑身插满管子,他也受不了的。
我们俩来到走廊,紧紧地抱在一起,那一刻,我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向我体内输入。
我不是孤单的,我还有依靠,我还有一个避风港。婚姻相扶相依的特征在此刻具象化了。
快出院的这几天,我回去上班了,再不回去,我怕老板把我辞了。
小姨和林旭峰轮流照顾妈妈,配合得还挺好。
晚上下班,我给小姨买了她爱吃的小蛋糕,给林旭峰买了他爱吃的小龙虾。
快出院的妈妈也很有胃口,吃了半盘饺子。
出院回到出租屋,我将出租屋的小客厅重新布置了一下,感觉温馨了很多呢。
小姨不放心妈妈,要再留下来照顾妈妈两天。就和妈妈挤在小客厅里。
有了小姨的帮助,我和林旭峰下班回家就有热乎的饭菜吃,好幸福啊！
7
五天后,妈妈身体明显好转,小姨也回去了。
晚上我和林旭峰回家的时候没看到小姨,还有点不适应呢。
晚上我刚做好晚饭,林旭峰就神神秘秘地给我看手机。
干嘛,做什么亏心事儿了我一边盛菜一边说道。
什么你看我这个月的工资！
我一看,好家伙,7012元！
你怎么开这么多你们老板发善心了
林旭峰笑得一脸得意,我上个月出差谈了一单重量级的合同,是老板发的奖金。我马上把工资打到咱们的账户里去。
我老公真棒！今晚加菜！
我给了林旭峰一个大大的吻。
这几天,妈妈休养得越来越好了,看着渐渐好起来的妈妈,我的心情也越来越好。
如果治疗只是到这里就结束,那该多好啊。可惜手术只是治疗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化疗才是真正考验病人身体的。
早就听说化疗是很遭罪很考验人的治疗方法,但没摊在自己身上,永远都只是听说。
与医生商量好了治疗方案,陪着妈妈开始化疗,我才看到化疗强大的副作用和对身体的伤害。
化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陪着妈妈,但是公司太忙了不好请假时,我也不会强行请假,我怕丢了工作。
这时就由林旭峰来,林旭峰要是也不好请假,我就请小姨来帮忙。
晚上我刚下班,就着急地往医院赶,中途还特意绕道给林旭峰买他爱吃的小龙虾。
我到医院的时候,点滴架上的药还剩大约三四十毫升的样子,妈妈皱眉睡着了,面色灰呛呛的。
手里还攥着一个塑料袋,看样子刚才吐过。
林旭峰睡着了,呼噜声都响起来了。
我刚想叫他起来吃小龙虾,就看到病床的床头柜上有一根大针头。
我脑子嗡的一声,今天是第三个疗程的第三天,今天应该上化疗药,用大针头的。
可这大针头此刻闲置在床头柜上！
我一下拍醒了林旭峰,别睡了！这针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8
果果,你吓我一跳。林旭峰肩上一哆嗦。
我问你这大针头是怎么回事回答我！
啊我……不知道……
林旭峰见我急了,心虚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马上叫来护士,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早上发药的时候,护士将大针放在床头柜上,让病人家属记着,今天打点滴的时候换大针头,结果病人家属忘了,护士也忘了。
护士一边道歉一边给重新换了大针头,我要气炸了,护士刚一出去,我就把林旭峰叫到了走廊。
果果,我……
啪！
还没等林旭峰说完,一耳光落在他脸上。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低头缓缓看向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看着自己半空中落下的手,也懵了,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你！你……
林旭峰死死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我,几步就消失在医院走廊。
妈妈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你俩出去……吵啥,旭峰也……不是故意的,大家都忘了,不能怪……他一个人。
别管他了。妈,你快点躺下吧,想不想喝水
你这孩子,唉……
夜晚,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看着身旁正在难受翻身睡不着的妈妈,再想想刚才被我打走的林旭峰。
我也翻着身,根本睡不着。
从小到大,我只有在不懂事时和小朋友动过手。
长大以后,我何曾和别人动过手
没想到成年后,我第一个打的人是自己的老公。
第二天,我又把小姨请来了。
最近请假请的太多了,我得注意一下。
单位里,你一天不上班都有可能发生很大变化。
这不,我对面就新来了一位同事,很年轻,小伙子长得也挺精神。怎么还有点眼熟的感觉。
我慌忙低下头,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单位医院两边跑,记忆力都不好了。
下班的时候,我正往公交站走去,就听后面有人喊：唐果,唐果。
9
我回头,这不新来的那位同事小程吗吗
唐果学姐,你不认识我了
他叫我学姐,难道我没记错
我也是A大毕业的,小你一届,图书馆自习室,我还帮你占过座呢。
啊……我想起来了！
我一笑,我说白天看你怎么有点面熟呢。
学姐记性真是不好。
你坐几路车呀我抱歉地问道。
学姐我开了车,你去哪,我送你。
这小伙子,白天我感觉他穿得就挺好,以为是实习装门面的,原来不是,人家还有车。
不用了,我坐公交也挺方便的。正说着,眼看67路就来了。
不说了,来车了。我边说边跑。
刚到家我就开始忙活,我买了林旭峰最爱的麻辣小龙虾,还买了一瓶红酒,还炒了油菜,煎了牛排。
好久没好好地过一下二人世界了,趁此机会,再向林旭峰道歉。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想,林旭峰会原谅我的。
看着墙上的挂钟,九点了,林旭峰还不回来,我好饿呀。
老公,我做了好吃的,你什么时候下班呀
这是打了他之后,我第二次给他发信息,第一次他没回我。
不知这一次,他会不会还不回我。
半个小时后,他回我了耶！
加班,得一个小时后到家。
路上注意安全。
过了一会,我又发去一条。
老公,那天的事,对不起。
你下次要是再敢打我,我绝不原谅！这次林旭峰回得极快。
我晃动着红酒杯,红酒还没喝,就已经感觉到那份甜意了。
晚上十一点,林旭峰才回到我们的出租屋。
虽然我俩都困了,但还是很有情调地吃了烛光晚餐。
晚上,我躺在他的怀里,亲口对他说：老公,对不起,对不……
那声未尽的对不起,融化在更深的亲昵里。
每一次细微的触碰,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都像是那道歉的回响,化作了更缠绵的谅解与接纳。
窗棂上的月光,缓慢地、无声地,从床尾滑向枕畔,如同我们之间无需言语的靠近,最终将两个依偎的影子融成一个静谧的轮廓。
10
妈妈的化疗告一段落,刚刚回家一个月,林旭峰的弟弟林旭阳就来了。
这小伙子又壮了一些,配上一米九的大个子,在哪里都是一堵墙一样的存在。
这次他不是来玩的,而是也考上了B大,是一名大一的新生了。
开学前,我和林旭峰带他去吃饭,点了一桌子他爱吃的。
吃完饭,他说他想买半袖和T恤。我和林旭峰又带着他去买。
这孩子,专门往正价区走,而我和林旭峰,专门往特价区走。
然后就,不是他找我们,就是我们找他。
我们嫌他选的太贵,他嫌我们选的太土。
中间还接到婆婆的电话,说让小叔子不许乱花钱,没用的别买,衣服也不能买牌子的,着穿舒服就行。
可小叔子哪听啊要是我俩不拦着,他早就拿着正价品付款了,然后没钱了先给家打电话,再给他哥打电话。
我给他选了特价区的半袖和T恤,林旭峰给他弟选了一件特价半袖和一件正价体恤。结果他弟拿了两件正价的半袖和T恤。
我瞪了林旭峰一眼,默默地结账走人。
我和林旭峰都是个节俭的人,因为家里条件不好。
我不明白,他弟那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家里什么条件吗
花钱大手大脚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我们刚出门,就听有人叫我：唐果学姐！
我一抬头,是小程。
小程啊,你今天也休息吗
是啊,临时有事,就申请休息了。
这位是林旭峰走上前来。
你看他不眼熟吗咱们学弟。
小程,我们有事先走了。
小程刚进商场,就听林旭阳小声嘟囔着：看看人家,身上穿的T恤是耐克最新款的。
我咬着牙,全当没听见。
想穿最新款的,自己打工挣去。林旭峰一掌拍在他弟后背上。
自从林旭阳来上大学后,林旭峰的电话越来越忙,零花钱也越来越费。
我没看到他给自己买了什么东西,全用在他弟身上了。
一旦达不到目的,他弟的电话就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一顿狂轰滥炸,哪怕是凌晨一点。
11
凌晨一点十三分,我又被吵醒了,还是为买笔记本电脑的事。
我忍无可忍地吼道：你让他找你爸你妈要钱去！你是结婚了,你不是发财了！
消停了,这下总算消停了。
然而也就一天,一天后,他哥的电话又像被贴了膏药似的糊在脸上,还是买笔记本电脑的那点事。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哥外面有小三了呢,白天晚上的在电话里聊个不停。
要不咱们赞助他1000元行不行
你一个月挣几个1000,你告诉我！
气得我早饭都没吃就去了单位。
晚上下班,我慢悠悠地走出单位。
外面雨点啪嗒啪嗒往下砸,我一翻包,早上出来的急,忘记带雨伞了。
没办法,我顶着包就往公交站跑。
学姐,上车！
有人开车门,小程啊,我没有客气,快速上车。
小程啊,你这是毕业就买车了我好奇地问道。
没有,家里的车。
那你家,是本市的
是的。我记得我以前就和你说过。
不好意思啊,我记性不好。
你这车还挺新的。
上次我见到的那个矮个子男生是你男朋友
是我老公。
吱嘎一声。
小心！
车子紧急刹车,差点没闯红灯。
车子刚启动,一阵铃声又将我吓得一哆嗦。
你说咱们赞助他800行不行
他有笔记本电脑,才用几年呢非得换一个吗啥家庭啊最多500！
我生气地挂掉电话。
小区门口,小程要把车上的伞借我。
不用,我跑回去就行,很近的。
我刚开车门,就见林旭峰撑着一把蓝色的伞,站在小区门口。
老公,我在这。
小程,谢谢你了,明天见！
我一边说一边向林旭峰跑去。
你坐谁的车回来的
就上次那个学弟小程,你见过的。
我刚说完,林旭峰的手机就响了,是他弟。
12
很多人成家后都是婆媳矛盾,我这倒好,叔嫂矛盾！
叔嫂矛盾的最后,以我转账800元为结束。
唉……
还没等我唉声叹气多久,一个噩耗就给了我当头一棒,让我再也不敢这么唉声叹气了。
妈妈从老家来复查,复查结果很不好,癌细胞转移到肝脏了。
医生建议马上化疗,两个疗程后再看检查结果。
我和小姨又忙了起来,单位、医院两边跑。
忙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还恶心想吐。
走出单位的时候,差点没摔倒,幸好小程扶了我一把。
小程又从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一点都没客气,因为我连客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公,我难受,你到家了吗,到家就马上下楼接我。
快到家的时候,我给林旭峰打电话。
林旭峰黑着脸把我扶到七楼,一句话都没说。
我躺在床上刚要睡,他突然来一句。
你那个同事怎么那么热心啊开个路虎到处接女同事。
他开什么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同事,你不认识啊那不咱们学弟吗
上学时是学弟,工作后……
我难受死了,耳边的话没听完就去了卫生间。
呕呕呕……
我把一天吃的都吐出去了。
第二天我请假了,我让小姨回旅店休息
,我昏昏沉沉地坐在病房里看着妈妈打点滴。
病房里的家属人都很好,极力劝我去门诊看病,他们帮我看着妈妈打点滴。
晚上的时候,我拿着B超单,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怀孕了。
可是,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啊。
我们没有房子,妈妈的病情也开始严重。
没有经济条件,没有时间,没有帮看孩子的人。
租房子就不能生孩子了我妈可以帮我们照顾孩子呀。林旭峰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说得简单,你以为是养只狗喂只猫呢
……
我发现在大事上,我俩的想法总是完全相反。
这一晚,我俩又大吵一架。
13
两个疗程下来,妈妈的病情没有得到控制,癌细胞再次转移。
医生的建议是接着化疗同时配合靶向药。
目前有两种靶向药效果比较好。
一种靶向药是一个疗程要十万块；另一种处于临床实验阶段,不要钱,但用过的病人大多觉得比较好。
妈妈说她身体受不了了,她不用靶向药,她再化疗两次,如果没有效果,她就不治了。
我听着妈妈的话,眼泪不听使唤地就往下掉。
同时,我也犯难了,作为妈妈唯一的孩子,我该如何决定呢
我抚摸着肚子,不知该怎么办。
小姨拍拍我的肩膀：果果,好好养身体,跟旭峰好好商量,我和你妈先回去了了。
从小到大,除了妈妈,小姨最疼我了,总是为我着想。
怀孕后,尽管反应很大很难受,我还是坚持每天上班。
而林旭峰,下班就赶紧回家给我做好吃的。
他还很少在我面前接他弟的电话了。
可是今天,我的肚子怎么这么疼啊
从早上一直疼到中午,直到下午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叫了120急救车。
我清楚地听到医生说我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无助地看着我的孩子从我体内离开,不再属于我。
林旭峰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虚弱地闭上眼睛,他也无奈地揉着眼睛。
大一的时候,我没了爸爸,四年后,我又没了自己的孩子。我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我哭着打电话,求妈妈一定要坚持下去,决不能放弃治疗。
老公,我打算向大舅和小姨各借两万块钱,然后把家里的六万块算上,借给妈妈买那个十万块的靶向药,看看效果。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妈就我一个女儿,以后她的房子就是咱们的。我家那房子……
还没等我说完,林旭峰就打断了我的话。
别说了,我同意。
我紧紧地抱住林旭峰,像江里的一只浮萍被人捡起有了归宿。
这一刻,看着墙上的婚纱照,我才真正地体会到,嫁对人,是什么滋味。
14
我辞职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更好地照顾妈妈的身体。
妈妈和小姨再次从老家来复查的时候,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一言不发。
林旭峰则和我相反,做贼一样打着电话,眉头一皱一皱的,看那表情,不用猜我都知道是谁的电话。
准是他弟又要买什么,又上他这来要赞助了。
算了,他爱转多少就转多少吧,现在的我,懒得说一句话。
化疗结束,妈妈和小姨要回去了,我去医生那里申请靶向药在交费处付款时,第一次没有付款成功。
第二次,我还是没付款成功。怎么回事
怎么总是提醒我余额不足呢
我打开账户,一查余额,我懵了！
600块
600块
应该是60000块才对呀,那两个零跑哪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公,咱们的钱被盗刷了,我要马上报警！
别……别报警。
林旭峰支支吾吾地阻止我。
干嘛不报警怎么回事呀你花了！那是我借给我妈的救命钱呀！
你干什么了快说呀！我急得直跺脚。
果果,你冷静啊。我也是没办法了。
你快说呀！别磨叽！
我……我弟和人打架,把人打坏了,我们不赔钱他就会被学校开除,他这辈子……就毁了。
那你就动我的救命钱你明知道那钱是给我妈买靶向药的！看来在你心里,还是你弟弟最重要啊。我和我妈什么都不是！
果果,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我这个当哥的不帮他谁帮他呀
你弟弟发展到今天这步,怪谁你爸你妈惯着他,你也惯着他！你看看你弟在家的待遇,再看看你,你好像你爸妈捡来的！
还有,你家啥条件呀总想要新款的电子产品总想穿名牌,脾气还又臭又硬！他不小了,闯祸了找你爸妈去。我们没有这个本事给他兜底！
15
你给我把钱要回来,让你爸妈借别人的钱去,这钱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是咱们俩的！我现在就要用！
现在就-要-用！
我发了疯似的对着手机大喊,嗓子都喊冒烟了。
收费处排队的人都不好好排队了,都往我这里瞧。
我一屁股坐在医院冰凉的地砖上,呜呜呜……嚎啕大哭。
果果,果果呀,快起来,地上凉。
小姨心疼地摸着我的头：你身体刚好,可不能这样,你妈还需要你照顾呢。
小姨,靶向药暂时买不了了,你今天先带我妈回老家吧。
你妈本来也不想用那个靶向药,他现在做化疗身体都要坚持不住了。你别上火啊,我回去会好好照顾你妈的。
小姨！我被小姨拽了起来。
中午分别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晚上回家,我刚想泡面,就收到小姨发来的微信。
果果,你妈刚才晕倒了,你明天回来陪陪你妈吧,我感觉她情况不好。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我马上回复。
刚回复完,我的泪水就止不住了。
门开了,我没理会,继续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
拉杆箱满了,我甩掉拖鞋上去就是一脚,又能装两件衣服了。
林旭峰看我一边流泪一边收拾东西,小声道：果果,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医生不是说还有一种靶向药处于临床实验阶段不要钱吗咱们……试试那个药……呗
你怎么不让你弟去当小白鼠呢你给我滚！我告诉你,这事,咱俩没完！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也是好心吗
快收起你那好心吧！我不需要！留着你的好心给你弟用吧！
你是不是早就嫌我穷,早就准备好下家了吧你那个学弟怎么你辞职了还联系你呀他想干啥你坐在她车里笑得挺开心呀,你想干啥
你……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天,我才开口。
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咱们也没过下去的必要了。你等我回来,我回来咱俩就离婚。
咣当一声,我摔门提着拉杆箱下楼。
离就离！吓唬谁呢！
16
林旭峰的大吼声在破旧的楼道里回响。
妈妈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她的身体情况已经撑不住化疗带来的副作用了。
大舅和小姨都不让妈妈去化疗了。
妈妈最近更是经常陷入昏迷的状态,有时呼吸都困难。
我为妈妈租了氧气瓶吸氧气,刚开始的几天效果还挺好。
可这几天,效果越来越不好,妈妈说话都说不成句了。
但今天,妈妈的状态很好耶,她说了很多话,嘱咐了我很多生活上要注意的事情,还让我明天把大舅和小姨还有旭峰叫来,她想他们了。
妈妈说完我就给这几个人打电话。
我好开心呀,这些天,第一次见妈妈精气神这么好。
给林旭峰打电话的时候,妈妈还和她断断续续地聊了聊了几句。
林旭峰还算识趣,没有说我俩要离婚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大舅和小姨就来了。
妈妈高兴得吃了好几口鸡蛋糕。
可是林旭峰给我发短信,说是公司有事,得坐中午十二点的车,下午四点半能到。
妈妈左等右等,最后坐不住了,靠在墙上,不一会,墙也靠不住了,躺在了我的怀里。
我每隔二十分钟就叫一次她,这是我这些天想出的办法。
因为白天,我不想让她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
那样的话,她晚上更会睡不着,更会很痛苦地,一粒一粒地吃止疼药。
可是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叫第一声,妈妈没有应声。
我叫第二次的时候,妈妈也没有应声,我叫第三声的时候妈妈还是没有出声。
妈！妈……
我的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打了急救电话。
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妈呀！妈,你醒醒！
醒醒啊……醒醒……
爸,你让我妈醒醒啊……爸
小姨！大舅！快来呀！
小姨和大舅从卧室出来,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
林旭峰来的时候,家里的亲戚都到了。我多想扑进他怀里崩溃大哭,可是我止住了脚步。
我盯着他身后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红着眼眶对他说：林旭峰,我没有妈妈了。
林旭峰张开的双臂停在半空中,尴尬地看着我。
他跪在妈妈床边,大声呜咽：妈,我来晚了,对不起！
林旭峰帮我操持完妈妈的葬礼,才歉意地回去上班。
一个月后
站在离婚登记处,我俩相较于旁边的那里对离婚夫妻,一点争执都没有,冷静得可怕。
就如我们当时结婚时那样理智。
不同的是,结婚时是理智中带着喜悦。
而离婚时是理智中带着悲伤。
两年前,我们相依相偎走在一起,是为了幸福。
两年后,我们勇敢地分开,也是为了幸福。
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