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结婚纪念日。
我的妻子,江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冷面神刀’林墨,亲手拔掉了我的氧气管。
她看着心电图拉成直线,眼神比手术刀还冷,江迟,你这种人渣,早就该死了。
可她不知道,她亲手杀死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为她挡枪的男人。
现在,我这抹无法消散的灵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为他挡下的子弹,正调转枪口,对准她的眉心。
01
我的胸口开了一个血窟窿,温热的血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像极了大学时我们一起在宿舍楼下吃的关东煮。
林墨就站在手术台前,白大褂一尘不染,连脸上的N95口罩都没有一丝褶皱。她是我老婆,也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血压持续下降,准备电击!身边的护士急得满头大汗,而林墨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不必了,准备宣布死亡时间吧。
我的灵魂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看着她亲手关掉了维持我生命的仪器,然后,又亲手拔掉了我的氧气管。
监护仪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心电图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
江迟,你这种烂人,终于死了。她摘下口罩,那张我爱了十年的脸上,没有半分悲伤,只有刻骨的恨意和解脱。
是啊,我死了。
死在了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死在了我金盆洗手,准备告诉她一切真相的前一天。
周围的医生护士们无不惋惜地看着我这张年轻的脸,窃窃私语。
听说是跟人抢地盘,被捅了十几刀,送到咱们院的时候就剩半口气了。
他老婆就是林医生吧我的天,这也太惨了,这种男人,当初怎么会嫁的
谁知道呢,或许是年少无知吧。你看林医生,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估计早就心死了。
心死了
我看着林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曾经盛满了星光和对我的爱意,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死水。
或许吧。
毕竟,这三年来,为了卧底任务,我在她面前扮演的,一直是一个吃喝嫖赌、满嘴谎言、甚至还会对她动手的混蛋。
她恨我,理所当然。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没机会告诉她,我从未背叛过我们的爱情。
林医生,按照规定,需要您这位直系亲属,在死亡通知单上签字。小护士小心翼翼地递上文件和笔。
林墨接过笔,手腕却在微微发抖。
我飘过去,想握住她的手,却只从她的身体里一穿而过。
她顿了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环顾四周,空旷的手术室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在闪着寒光。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在家属栏上签下了林墨两个字,字迹潦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尸体你们处理吧,我拒绝认领。她将笔丢在托盘里,转身就走,背影决绝得像一个奔赴刑场的战士。
我知道,她是嫌我脏。
就在她即将踏出手术室大门的那一刻,一名负责检查我遗物的年轻警察突然惊呼一声。
等一下,林医生!
他从我那件沾满血污的廉价夹克内衬里,拆出了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是我准备送给她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警察将油纸层层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里面不是什么赃款或者毒品,而是一张B超单。
日期是三年前。
上面小小的孕囊旁,标注着一行娟秀的字迹:宝宝,爸爸叫江迟,妈妈叫林墨,我们,有家了。
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的B超单,也是林墨亲手打掉的那个孩子。
她曾哭着对我说:江迟,你不配当一个父亲。
我看着林墨僵硬的背影,心中一阵绞痛。
墨墨,对不起。
年轻警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东西的沉重,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林墨:林医生,这个……是死者的东西,您看……
林墨没有回头,声音却沙哑得厉害:烧了。
她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知道她在害怕。她害怕的不是这张B_超单,而是这张单子背后,那些她曾深信不疑的真相,会不会在这一刻,突然出现一丝裂痕。
可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就在她离开后,那位年长的警察队长,我的单线联系人老张,拿起了那件夹克,在内侧口袋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窃听器。
他对着衣领上微型摄像头,沉声说道:‘鱼’已经死了,但‘网’还没收。现在,启动最高保护预案,无论如何,要保证他妻子的绝对安全。
我的灵魂猛地一颤。
老张,你什么意思
任务还没结束
那我算什么弃子吗
我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去打扰林墨
我愤怒地冲向老张,却只能无力地穿过他的身体。
一个巨大的阴谋,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我的妻子林墨,正一步步被卷入这个我用生命都没能彻底终结的漩涡中心。
02
我叫江迟,本是警校最年轻的优秀毕业生。
三年前,为了捣毁江城最大的犯罪集团同兴社,我接下了卧底任务,代号深海。
为了取得信任,我伪装成一个街头混混,一步步爬到了社团头目陈东的身边,成了他的心腹。
而我的妻子林墨,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那个曾经在警旗下宣誓要守护人民的阳光少年,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抽烟、酗酒、打架、满身戾气的烂人。
我的灵魂跟着失魂落魄的林墨回到了我们曾经的家。
那是一个不足六十平米的老破小,却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
屋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消毒水味,那是属于医院的味道,属于林墨的味道。
她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发着抖,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猫。
我多想抱抱她,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可我做不到。
我只能看着她,心如刀割。
墙上还挂着我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穿着警服,英姿飒爽,她穿着白纱,笑靥如花。我们依偎在一起,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可如今,照片上的人,一个成了别人口中的人渣,一个成了亲手杀死丈夫的寡妇。
多么讽刺。
林墨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她的闺蜜,也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赵茜。
墨墨,你还好吗我看到新闻了……江迟他……
林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赵茜小心翼翼的声音:死了也好,那种男人,不值得。你总算解脱了。晚上我过去陪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挂掉电话,林墨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在强撑。
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内心其实比谁都脆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林墨警惕地坐起身,谁
林医生,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张建国。
是老张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来干什么难道要把林墨牵扯进来
林墨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
老张站在门口,一身警服,神情严肃。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警员。
林医生,打扰了。关于您丈夫江迟的案子,有些情况需要跟您核实。
林墨靠在门框上,冷笑一声: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他的事,我一概不知。
林医生,老张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我知道您对江迟有很多误解。但请您相信,他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误解林墨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警官,我亲眼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床上,这叫误解我亲眼看到他拿着砍刀跟人火拼,这叫误解我亲手为他处理过无数次伤口,每一次都是因为打架斗殴,这也叫误解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愤怒。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人渣!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他!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老张沉默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墨。
这是江迟留给您的。
林墨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信封。
我认得那个信封,那是我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前,写好的遗书。
我告诉老张,如果我回不来,就把这个交给林墨。
林医生,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您。但请您务必收好这个。老张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还有,从今天起,我们会派人24小时保护您的安全。请您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保护
林墨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保护我是怕他的仇家来找我寻仇吗张警官,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巴不得他们早点来,一刀杀了我,也好过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受折磨。
她说完,便要关门。
老张却用手抵住了门。
林医生,这不是玩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江迟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他一直在调查‘同兴社’的核心机密,现在他牺牲了,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条可能泄密的线索的。而您,就是最大的‘线索’。
林墨的身体猛地一僵。
同兴社……
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了。江迟就是这个社团的金牌打手。
我不知道什么机密,我跟他早就分居了。
我们知道。但敌人不知道。老张将信封塞进她手里,信里有他想对您说的话。另外,还有一个储物柜的钥匙和密码。如果您想知道真相,就去看看吧。
说完,老张便带着人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墨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她看着手中的信封,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拆开还是不拆
理智告诉她,江迟就是个骗子,这不过是他的又一个谎言。
可情感上,那个叫真相的魔鬼,却在疯狂地诱惑着她。
最终,她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和一把冰冷的钥匙。
信纸上,是那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
墨墨,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对不起,骗了你三年。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却一直想当你的英雄。原谅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照顾好自己。如果……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一次,就去东郊的3号储物柜看看吧。密码是我们的纪念日。——爱你的,江迟。
爱
林墨的眼中充满了讽刺。
他有什么资格说爱
可是,那句一直想当你的英雄,却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她一下。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巷子里,是他如天神般降临,一个人打跑了所有人,然后顶着一头一脸的伤,对她傻笑:别怕,有我在。
那时的他,确实是她的英雄。
可是后来,他自己,也变成了那样的小混混。
林墨将信纸和钥匙扔在茶几上,起身走进了浴室。
她打开花洒,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试图让自己清醒。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三年来的一幕幕。
他的冷漠,他的暴躁,他彻夜不归,他身上的香水味……
还有,他在手术台上,那双慢慢失去光彩的眼睛。
江迟,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喃喃自语,泪水混着冷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我知道,她的防线,已经开始动摇了。
那个储身物柜里,藏着我所有的秘密。
那里有我每一篇的卧底日记,有我为她准备的,却一直没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我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取的一百个名字。
墨墨,去看一看吧。
求你。
03
第二天,林墨破天荒地请了假。
她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知道,她要去那个储物柜了。
我的灵魂也跟着紧张起来。
东郊的储物柜,设立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人迹罕至,是当年我和老张交换情报的秘密据点之一。
林墨按照地址,开着她那辆白色的甲壳虫,一路导航过去。
我注意到,在她车后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帕萨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是老张派来的人。
这让我稍稍安了心。
地下停车场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林墨显然有些害怕,她握紧了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哒、哒、哒……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我飘在她身边,多想告诉她别怕,我在这里。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印着03号的储物柜。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数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咔哒一声,锁开了。
林墨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拉开柜门,里面的东西,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大的储物柜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罪证,而是被塞得满满当登登。
最上面,是一个半旧的吉他盒。
林墨认得,那是我大学时省吃俭用买的第一把吉他。我曾用它,在她们宿舍楼下,为她弹唱了一整晚的情歌。
后来我变坏后,嫌它碍事,就说扔了。
原来,被我藏在了这里。
吉他盒旁边,是一沓厚厚的日记本。
封面上,用遒劲的字体写着——《深海日记》。
再往下,是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条一生一世的钻石项链,那是我第一年卧底,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的,准备当作她的生日礼物。可那天,我为了掩护一批货物,一夜未归。第二天回到家,迎接我的是她冰冷的眼神和一句我们分居吧。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套顶级的专业手术刀,德国定制,价值不菲。那是我第二年,听说她评上了副主任,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可那天,我为了救一个被同兴社追杀的线人,错过了她的庆功宴。她给我打电话,我身边是嘈杂的KTV音乐和女人的嬉笑声。我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在忙,别烦我。
第三个盒子……
林墨没有再看下去。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深海日记》,翻开了第一页。
【2022年8月7日,晴。今天,是我成为江迟的第一天。镜子里的我,眼神凶狠,嘴角带着痞笑,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老张说,想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可我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墨墨的脸。墨墨,等我,等我把这些败类一网打尽,我就回来,光明正大地牵你的手。】
【2022年9月15日,雨。今天打了第一架,为了抢地盘。脸上挂了彩,但值了,陈东开始注意到我。回家的时候,墨墨看到我脸上的伤,吓坏了,眼圈都红了。她想为我上药,我却只能推开她,恶狠狠地说:女人的手,那么干净,别碰我这种垃圾。看着她受伤的眼神,我的心,比脸上的伤口还疼。】
【2023年3月10日,阴。墨墨怀孕了。我欣喜若狂,却不敢表现出来。我多想抱住她,告诉她,我们要有自己的宝宝了。可我不能。我的身份太危险,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有一个黑社会的父亲。我只能逼她,逼她打掉孩子。当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一刻,我躲在医院的楼梯间,哭得像个傻逼。墨墨,对不起。宝宝,对不起。】
一页,又一页。
林墨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日记本上,洇湿了字迹。
原来,他不是不爱。
是爱得太深,太沉。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背叛和伤害,背后都藏着她不知道的苦衷和深情。
她恨了三年的男人,竟然一直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爱着她。
呜……
压抑的哭声,终于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响起。
林墨抱着那本日记,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却发现,那个等她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飘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为我流泪,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是欣慰,一半是剧痛。
墨墨,别哭了。
对不起,让你知道了这一切。
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就在林墨情绪崩溃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是保护她的警察。
我猛地回头,只见两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口罩的男人,正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朝着林墨包抄过来。
他们的手里,拿着泛着寒光的匕首。
不好!
是同兴社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墨墨!快跑!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可她根本听不见。
她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对危险的降临,毫无察觉。
那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猛地加速,像两只捕食的猎豹,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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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暴喝从停车场入口处传来。
是老张!
他带着两名警员,如神兵天降,瞬间冲了过来。
其中一名年轻警员反应极快,一个飞扑,将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林墨死死地护在身下。
砰!砰!
两声枪响,划破了地下室的死寂。
那两名准备行凶的黑衣人应声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她呆呆地趴在地上,耳边是刺耳的枪声和男人的嘶吼,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年轻警员将她扶起,她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两具尸体,满地的鲜血,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壁就吐了出来。
老张快步走上前,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林医生,您没事吧
林墨摇了摇头,脸色惨白如纸。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两具尸体,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日记本,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准确地说,是冲着江迟留下的东西来的。老张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日记本,眼神复杂,我们内部,出了内鬼。
内鬼!
我的灵魂狠狠一震。
难怪他们能找到这个秘密据点!
老张的推测没有错,我的死,并没有让这件事结束。相反,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浮出水面。
为什么林墨的声音带着哭腔,江迟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放过我
因为他带走了‘同兴社’最核心的东西,一份足以让整个集团覆灭的账本。老张沉声说道,陈东现在像疯狗一样,在找这份账本。他以为,江迟会把东西留给你。
账本
我愣住了。
我确实拿到了一部分证据,但都加密储存在一个U盘里,交给了老张。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账本。
难道……是我遗漏了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账本。林墨的声音很虚弱。
我们相信您。但现在您很危险。老张的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您必须接受我们的保护。我们会将您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墨没有反抗。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经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所处的险境。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可以赌气的林医生了。
她丈夫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现在,轮到她来守护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日记本,弯腰捡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是江迟留给她,最后的,也是最滚烫的念想。
在警方的护送下,林墨被带到了一个秘密安全屋。
这里窗明几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窗户都是防弹玻璃,门口24小时有警员站岗。
安顿好之后,老张单独找林墨谈话。
林医生,我知道现在让您回忆很痛苦。但为了尽快破案,抓住杀害江迟的凶手,我需要您配合。
林墨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您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说。
江迟在牺牲前,有没有跟您联系过或者留下什么奇怪的话,奇怪的符号
林墨仔细地回忆着。
这三年来,我和她的交流少之又少,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不欢而散。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有一次,大概是半年前。他喝醉了,回家很晚。我跟他吵架,骂他没出息,就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他当时……好像说了句什么……林墨努力地回忆着,他说,‘墨墨,你懂什么。我这是在下一盘大棋。等我当上‘老虎’,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老虎!
我和老张的灵魂同时一震!
老虎是同兴社内部对于二把手的黑话称谓!这个职位一直空缺,陈东生性多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难道我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扳倒陈东,而是要取而代之,从内部瓦解整个集团
老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还说了什么
我还骂他,‘你就做梦吧!’
然后,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上,画了一个图案。林墨一边说,一边伸出自己的手掌,在上面比划着。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老虎的纹身。
就是这个。
老张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立刻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赤裸着上半身的照片,是我刚混进同兴社时,为了表忠心,在胸口纹的一个下山虎纹身。
林墨最讨厌这个纹身,她说看起来像个流氓。
老张将照片放大,指着老虎的眼睛。
林医生,您再仔细看看,是这个吗
林墨凑过去,仔细辨认着。
那个纹身,她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充满了厌恶。
可是这一次,她却发现了一丝不同。
在老虎的左眼瞳孔里,似乎……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字母。
因为太小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一个‘Z’林墨不确定地说道。
没错!老张激动地一拍大腿,这是我们警校的摩斯密码!Z代表‘Zero’,意思是‘零号文件’!是最高级别的机密!
账本!账本就藏在纹身里!老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或者说,纹身本身,就是解开账本位置的钥匙!
我恍然大悟!
陈东生性狡猾,从不使用电子设备记录账目。他所有的核心账本,都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在特制的纸上,平时看起来就是一张白纸,只有用特定的显影液才能看到内容。
而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得知了显影液的配方,就藏在我这个纹身的图案里!每一个线条的走向,每一个斑纹的位置,都对应着一种化学原料和配比!
这才是我的终极任务!
陈东杀了我,以为高枕无忧。他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钥匙,就刻在我这具,被他抛尸荒野的身体上!
尸体!江迟的尸体在哪里老张急切地问道。
还在……还在医院的停尸间。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快!我们马上去医院!
老张立刻起身,准备带人前往。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老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林墨,艰难地开口:晚了。
尸体……尸体在半小时前,被陈东派人冒充家属,给……火化了。
05
火化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墨的心上。
她唯一的念想,那个能证明他清白、能为他沉冤昭雪的最后证据,就这么……没了
不……不可能……林墨失神地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他是我的丈夫,没有我的签字,他们怎么敢……
他们伪造了您的签名和授权书。老张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愤怒和自责,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陈东会这么快,这么狠。
我看着悲痛欲绝的林墨,和满脸懊悔的老张,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不,老张,你没有大意。
陈东也不是狠。
是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
从我去储物柜,到老张找到老虎的线索,再到他们赶去停尸间,每一步,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慢人一步。
内鬼。
那个隐藏在警队内部的内鬼,级别一定不低。
他不仅能洞悉警方的所有动向,甚至能调动资源,为陈东的行动打掩护。
我的死,不是结束,而是那个内鬼为了自保,上演的一出金蝉脱壳。
他想借陈东的手,抹去我存在过的一切痕
迹,包括我的尸体。
现在,线索全断了。
我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而我的清白,也将被永远地埋葬。
安全屋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墨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深海日记》。
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我知道,尸体被火化,对她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那不仅仅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是她的江迟,是她爱过、恨过,最后却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的男人。
她连最后再看他一眼,为他整理遗容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不起,林医生,是我们的失职。老张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林墨没有理他。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跟着她飘了进去。
只见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这个盒子我认得,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里面装着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用钥匙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
男孩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女孩扎着马尾,羞涩地依偎在男孩身边。
那是18岁的我和17岁的她。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字:愿我的阿迟,永远是那个眼中有光的少年。
林墨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照片上我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
江迟,你这个骗子……
你说好要当我的英雄,可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脏……
现在连一具全尸都没有,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我多想告诉她,墨墨,别哭,我没走,我就在你身边。
可我只是个透明的灵魂,连为她拭去泪水的资格都没有。
突然,林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擦干眼泪,冲出卧室。
张队!
老张正在客厅里焦急地踱步,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林医生
照片!林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江迟的纹身,我有照片!
老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哪
在我们家的结婚照旁边,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我们大学时候的照片,他当时……也露着上半身!
那是一次学校运动会,我得了游泳冠军,被一群同学抛起来庆祝,林墨抓拍下的瞬间。
当时我还没有纹身,但胸口有一块胎记,形状和后来的老虎纹身,有几分相似。
难道……
走!回你家!老张当机立断。
一行人再次驱车,火速赶往我和林墨的那个老破小。
然而,当我们赶到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门敞开着,屋子里被翻得一片狼藉,就像被洗劫过一样。
所有的相框都被砸碎在地,玻璃渣和照片碎片散落一地。
那张挂在墙上的,我们最美的结婚照,被一把刀狠狠地划破,我的脸,被划得面目全非。
林墨的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
完了。
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搜!给我一寸一寸地搜!就算是一张碎片,也给我找出来!老张愤怒地低吼。
所有警员立刻开始行动。
林墨也蹲下身,颤抖着手,在一片狼藉中翻找着。
她的手指被玻璃划破了,鲜血直流,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了一样地找着。
江迟……江迟……
她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绝望得像杜鹃啼血。
我看着她满是伤痕的双手,心痛得无法呼吸。
墨墨,别找了。
没用的。
内鬼的动作,永远比我们快一步。
他既然能想到火化尸体,就一定能想到销毁照片。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林墨突然停止了动作。
她死死地盯着墙角的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里,除了一些生活垃圾,还有一个被揉成一团的……外卖包装袋。
那是一家我们大学时最喜欢吃的麻辣烫店的包装袋。
毕业后那家店就拆了,不可能再有。
除非……
林墨像是疯了一样扑过去,将那个油腻腻的包装袋打开。
里面没有残羹剩饭,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
纸上,用碳素笔,一笔一划,描绘出了一个老虎纹身的图案。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在老虎的左眼瞳孔处,那个微小的字母Z,赫然在目!
在图案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
墨墨,我知道你会来找。真的照片,我早就藏起来了。这是我凭记忆画的,不知道像不像。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等我,我一定会回来,亲手为你戴上那条项链。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落款,是江迟。
日期,是三天前。
是他死后画的!
林墨拿着那张纸,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没死!
江迟,他没有死!
06
江迟没死。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林墨和老张的脑海中炸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张看着那张素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江迟他……不是已经……
是假死!林墨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紧紧地攥着那张纸,仿佛攥住了全世界,这是一场骗局!一场骗过所有人的骗局!
我飘在空中,看着那张熟悉的笔迹,灵魂也激荡不已。
这确实是我的字迹,我的画。
可我明明已经死了,灵魂都出窍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在我死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快!联系法医中心!我要立刻确认那具被火化的尸体DNA!老张立刻反应过来,掏出手机下达指令。
林墨也迅速冷静下来。
她看着满屋的狼藉,和那张被划破的结婚照,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张队,毁掉照片,翻乱家里的,可能不是陈东的人。
什么意思
是江迟自己。林墨的声音异常笃定,他知道家里不安全,知道敌人会来找照片。所以他先一步回来,拿走了真正的照片,然后画了这张素描,故意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他还活着,并且让我们拿到纹身的图案。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也解释了为什么敌人每次都快一步。
因为不是敌人快,而是江迟,在暗中引导着一切!
他不仅骗过了陈东,骗过了内鬼,甚至骗过了我和老张!
这个家伙,到底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张还是不解,他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们
因为他信不过。林墨一字一句地说道,警队里有内鬼,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他选择用这种最原始,也最安全的方式,向我们传递信息。
她顿了顿,看向老张,眼神锐利。
张队,现在,我或许才是江迟唯一信任的‘联络人’。
老张看着眼前的林墨,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江迟身后,温柔似水的女孩,在一夜之间,仿佛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
她的眼神里,有悲伤,有决绝,更有与爱人并肩作战的无畏。
好。老张重重地点了点头,林医生,从现在起,‘深海’行动,由我们两个共同负责。你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开口。
很快,法医中心传来了消息。
那具被火化的尸体,DNA比对失败。
死者不是江迟。
而是一个和江迟身形相似的流浪汉。
这个消息,彻底证实了林墨的猜想。
江迟还活着!
他用一招瞒天过海,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消失,潜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我们现在有纹身图案了,是不是就可以知道显影液的配方了林墨问道。
理论上是。老张将那张素描拍照,立刻发给了技术科的专家,我已经让他们24小时破解,希望能尽快有结果。
那账本呢我们不知道账本在哪,就算有显影液也没用。
这也是我最困惑的地方。
我记忆中,我并没有拿到实体账本。
老张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也许,账本根本不是一本书。
什么意思
陈东狡猾,他最喜欢玩灯下黑的把戏。最重要的东西,往往会藏在最不起眼,或者说,最危险的地方。老张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划破的结婚照上。
比如……这里。
林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一滞。
您的意思是……
江迟‘死’了,陈东和内鬼都认为他带走了账本。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江迟从一开始,就没拿到过账本
老张的脑洞,让我都感到震惊。
他真正的任务,不是‘偷’,而是‘换’!
老张越说越激动:他用一本假的账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死亡’来让这个骗局显得更真实。而真正的账本,其实一直都藏在……
藏在陈东的眼皮子底下!林墨接过了话。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兴奋。
陈东最喜欢什么老张问道。
古董字画。林墨不假思索地回答,江迟说过,陈东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幅价值连城的宋代名画,《寒江独钓图》。
寒江……独钓……
深海……
我靠!
我瞬间明白了!
那幅画,就是账本!
陈东用特殊的药水,将账目写在了画的夹层里!
而我,在最后一次进入他办公室的时候,趁他不备,用一幅高仿的赝品,换掉了真迹!
那幅真迹,现在在哪里
我当时把它藏在了……
医院!
我和林墨,几乎同时想到了答案。
江迟被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身上除了那件夹克,还有一个随身的背包!林墨激动地说道,那个背包,一定还在医院的证物科!
我马上去办!老张立刻就要动身。
等等!林墨叫住了他,不能这么去。内鬼盯着我们,我们一动,他就会知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声东击西。
看着林墨冷静分析的模样,我心中充满了骄傲。
我的女孩,真的长大了。
你有什么计划老张问道。
林墨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我从未见过的,自信而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
张队,或许,我们可以请君入瓮。
她附在老张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老张听完,眼中满是赞许。
好!就这么办!
一场围绕着真假账本的钓鱼行动,即将展开。
而我,这个已经死去的幽灵,将和我的妻子一起,在这片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并肩作战。
江迟,等着我。
这一次,换我来当你的英雄。
07
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一则警方重要证物失窃的消息,通过内部渠道,被不经意地泄露了出去。
消息称,警方在调查江迟案时,发现其遗物中有一张加密U盘,怀疑存有同兴社的核心罪证。但该U盘在转移过程中,离奇失踪。
这自然是林墨和老张放出的烟幕弹。
真正的目标,是那幅藏在医院证物科的《寒江独钓图》。
陈东生性多疑,U盘这种东西,他反而会怀疑是陷阱。安全屋里,林墨冷静地分析着,但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把目标放在一幅画上。现在,内鬼和陈东的注意力,一定都被U盘吸引了。
老张点点头,补充道:我已经安排人,假装在全城搜查U盘的下落,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技术科那边,也全力配合,假装在破解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密码。
很好。林墨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医院证物科下班,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拿到那幅画。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老张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证物科守卫森严,没有正当理由,我们根本进不去。
林墨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工作证。
谁说,我们没有正当理由
工作证上,赫然印着她的照片和名字,而职位那一栏,写着:江城第一人民医院,档案科主任。
这是她以前的职位,后来因为我,她心灰意冷,才主动申请调去了压力最大的急诊科。
我要回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我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计划,最危险的一环,就是她。
她将以自己为饵,亲自潜入龙潭虎穴。
太危险了!老张立刻反对,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怎么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墨打断了他,内鬼和陈东,都以为我被你们保护起来了,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主动回到医院。而且,我是医院的老人,回去拿点私人东西,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老张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林墨决绝的眼神,他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他劝不住她。
这个女人身体里,蕴藏着比男人更强大的勇气和决心。
好。老张深吸一口气,我会在外面接应你。记住,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无论成功与否,十分钟后,必须撤离。
明白。
下午三点,林墨换上了白大褂,戴上口罩和金丝眼镜,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
那个冷静、干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林医生,又回来了。
她开着自己的甲壳虫,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医院的地下车库。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同事们看到她,会礼貌地打招呼,叫她一声林主任。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女人,即将去做一件足以掀翻整个江城的大事。
我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医院的证物科,在行政楼的地下二层。
林墨刷开门禁,走了进去。
看守证物科的,是一个快退休的保安老李。
哟,是小林主任啊,今天怎么有空下来了老李看到她,笑呵呵地打招呼。
李叔,我回来拿点以前的资料。林墨微笑着,语气自然得就像是真的回来加班一样。
行,那你自己进去找吧,还是老位置。老李对她没有丝毫怀疑。
林墨道了声谢,径直走进了储藏室。
储藏室里,摆满了贴着封条的箱子。
她很快就找到了贴着我名字江迟的那个箱子。
封条完好无损。
她心中一喜,立刻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开封条。
箱子里,是我死那天随身携带的物品。
钱包,手机,还有……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着的画轴。
就是它!
林墨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拿起画轴,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箱子底部,还有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个……平安符。
很旧,边角都磨损了。
林墨认得,这是三年前,她亲手去庙里为我求的。
当时我即将开始卧底任务,前途未卜。她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我要去做一笔危险的生意。
她把平安符给我,我却一脸嫌弃地扔在地上,说: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真土。
她当时气得眼圈都红了。
原来,他一直都带在身上。
林墨的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她拿起那个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将画轴藏进白大褂内侧的口袋里,快步离开了证物科。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楼大门的时候,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赵茜。
她的闺蜜。
墨墨赵茜看到她,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请假了吗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她强装镇定地回答。
哦,这样啊。赵茜笑了笑,很自然地走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正好,我刚下班,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她的热情,让林墨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
尤其是她的手,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时候,正好压住了藏着画轴的口袋。
不了,我还有点事,改天吧。林墨不动声色地想抽出自己的手。
赵茜却挽得更紧了。
别啊,就今天。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味道超赞的,我跟你说啊……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可我却在她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与这笑容格格不入的……冰冷和试探。
我的灵魂,瞬间警惕到了极点。
这个赵茜,有问题!
08
我真的有事。林墨的语气冷了下来,她用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这个动作似乎有些突兀,赵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墨墨,你怎么了干嘛突然生这么大气她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
我很好,不用你担心。林墨不想再跟她纠缠,转身就要走。
是因为江迟吗赵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尖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警方是不是告诉你,江迟不是人渣,而是英雄
林墨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赵茜,眼神冷得像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茜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我只是好奇,能让我们高高在上的林大美女,连死了丈夫都面不改色的‘冷面神刀’,突然变得这么魂不守舍,茶饭不思。看来,那个混蛋江迟,在你心里分量不轻嘛。
她的话,充满了挑衅和试探。
我飘在空中,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赵茜,就是那个内鬼!
或者说,是内鬼安插在林墨身边的一颗棋子!
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她说的话也太刻意了。她是在诈林墨!
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最好的闺蜜,那个在她被我伤害时,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打抱不平的女人,竟然……
她不敢再想下去。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林墨恢复了冷静,她知道,现在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可能暴露自己。
听不懂没关系。赵茜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很快,你就会懂了。
她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朝林墨的口袋抓去!
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宝贝
林墨早有防备,侧身一躲,同时抬起膝盖,狠狠地撞向赵茜的腹部。
这是我曾经教她的女子防身术,没想到,今天竟然用在了她的闺蜜身上。
赵茜闷哼一声,被撞得连连后退。
她显然没料到林墨会突然动手,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你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林墨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赵茜,我当你是朋友,你却一直在利用我。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呵,想知道赵茜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枪,也不是刀。
而是一支录音笔。
你猜,我们刚才的对话,如果被陈东听到,他会怎么想他会相信,你真的对江迟的‘秘密’一无所知吗
卑鄙!
她在拖延时间,同时也在威胁林墨!
林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知道,自己中计了。
从赵茜出现的那一刻起,她就掉进了一个圈套。
把画交出来。赵茜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不光是你,整个医院的人,都要给你陪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医院的广播突然响了。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住院部B栋3楼发生火灾,请所有人员立刻疏散,请所有人员立刻疏散!
火灾
赵茜的脸色一变。
紧接着,刺耳的火警铃声大作,走廊的消防喷头开始洒水。
人群瞬间乱了起来,尖叫声,哭喊声,脚步声,混成一团。
是老张!
这是他和林墨约定的B计划!
一旦林墨暴露,就制造混乱,掩护她撤离!
墨墨!这边!
混乱中,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冲过来,拉起林墨的手就往安全通道跑。
是老张派来接应的便衣警察!
想跑没那么容易!赵茜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
一场在混乱人流中的追逐战,就此展开。
林墨跟着便衣警察,在拥挤的走廊里左冲右突。
无数次,赵茜的手都快要抓到她的衣角,却又被突然涌来的人群隔开。
终于,他们冲进了安全通道。
快!从这里下去,队长在地下车库接应你们!便衣警察将一张车钥匙塞给林墨,然后转身,堵住了楼梯口。
你干什么林墨急道。
别管我!快走!保护好‘深海’留下的东西!男人冲她大吼一声,然后毅然决然地迎向了追上来的赵茜。
林墨的眼圈红了。
她知道,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轻警察,是在用生命为她争取时间。
她没有再犹豫,转身飞快地向楼下跑去。
眼泪,混着消防喷头冰冷的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江迟,你看到了吗
有这么多人,在守护着你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我看到了。
我全都看到了。
我看着那个年轻的战友,为了保护我的妻子,和敌人殊死搏斗。
我看着我的妻子,为了守护我的信仰,在黑暗中奋力奔跑。
我的灵魂,在燃烧。
恨只恨,我只是一抹幽魂,无法与他们并肩作战!
林墨一路狂奔到地下车库,找到了接应的车辆。
她刚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副驾驶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一张她做梦也想不到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啊,弟妹。
是陈东!
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微笑,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蝴蝶刀。
看来,我那死鬼兄弟,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啊。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墨鼓囊囊的口袋上。
林墨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09
完了。
这是林墨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她怎么也想不到,陈东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老张的计划,被完全识破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很惊讶吗陈东似乎很享受林墨脸上绝望的表情,他用刀尖轻轻地挑起林墨的下巴,别这么看着我。说起来,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你这个魔鬼!林墨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魔鬼陈东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显得格外阴森,弟妹,你这话可就说错了。真正把你们耍得团团转的,可不是我。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车外。
只见老张,被两个黑衣大汉反剪着双手,从一根柱子后面押了出来。
他的嘴角带着血,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
张……张队林墨彻底懵了。
很遗憾,你们警方的‘老鼠’,比我想象的还要多。陈东耸了耸肩,本来想钓一条小鱼,没想到,钓上来一条大的。
老张看着林墨,眼中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林医生,我……
行了,别演什么苦情戏了。陈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东西呢交出来吧。
林墨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
不给陈东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用刀背拍了拍林墨的脸,弟妹,我耐心有限。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开口。
他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淫邪。
我愤怒地咆哮着,一次又一次地冲向他,却只能无力地穿过他的身体。
我恨!
我恨自己无能为力!
我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妻子,受此屈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陈东,你动她一下试试。
这个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包括我,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推着一辆垃圾车,从阴影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让林墨和陈东都震惊不已的脸。
江迟!
是我!
不,不是我。
我的灵魂还飘在半空中,而眼前的这个江迟,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连眼神里的那股子桀骜不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你不是死了吗陈东的脸色第一次变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命大,阎王爷不收。江迟一步步地走过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林墨,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林墨也呆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是他,又不是他。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都像极了。可林墨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江迟。
你到底是谁林墨颤声问道。
江阳。男人开口,声音和我有九分相似,却多了一丝沉稳,江迟的孪生哥哥。
哥哥
我竟然还有一个孪生哥哥
我怎么不知道
别听他胡说!陈东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江迟就是个孤儿,哪来的哥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他
我是谁不重要。江阳,或者说,冒充我的男人,停下了脚步,他距离陈东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重要的是,账本的真迹,在我手上。放了他们,我把它给你。
说着,他从垃圾车里,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画轴。
陈东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你怎么证明你手上的是真的
很简单。江阳缓缓地展开画轴,正是那幅《寒江独钓图》,你办公室那幅,是我换的。我在画的右下角,做了一个记号。
他指着画的一角。
那里,有一处极不显眼的,仿佛墨点般的印记。
陈东的脸色,彻底变了。
那个记号,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很好!陈东怒极反笑,江迟啊江迟,我真是小看你了!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拉下水,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显然已经相信了江阳的身份。
放人。江阳的语气不容商量。
可以。陈东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你先把画扔过来。
你先放人。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地下车库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江阳突然笑了。
陈东,你以为,我今天来,是来跟你谈判的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的画轴,朝着旁边的一辆汽车狠狠砸去!
哗啦一声,车窗被砸得粉碎。
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车库!
行动!
随着江阳一声令下,原本停在车库里的十几辆民用汽车,同时亮起了警灯!
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对准了陈东和他的手下!
车门打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特警从天而降,瞬间就控制了局面!
这是一个局!
一个天罗地网!
陈东和他的手下,包括老张身边的两个黑衣大汉,全都被死死地按在地上。
赵茜也被两名女警制服,带了出来。
老张被解救后,快步走到江阳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深海’,‘收网’行动,圆满成功!
深海
他才是真正的深海
那我呢
我到底是谁
我的灵魂,在巨大的困惑和震惊中,开始剧烈地颤抖。
江阳没有理会老张,他快步走到林墨面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墨墨,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温柔和歉意。
林墨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流泪。
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10
这个吻,很轻,很柔,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压抑了三年的委屈。
江阳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反客为主,紧紧地抱住了林墨,加深了这个吻。
我飘在空中,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我的妻子,和我的孪生哥哥,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紧紧相拥。
而我,这个真正的江迟,却只能像个笑话一样,在一旁看着。
不,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如果他才是深海,那我的卧底任务算什么我的日记,我的牺牲,又算什么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戏
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最大的傻瓜
够了!
一声愤怒的嘶吼,打断了这感人的重逢。
是陈东。
他被特警死死地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却依旧满眼不甘和疯狂。
江阳!你他妈的到底是谁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你不是江迟!江迟没有你这么冷静!他就是个有勇无谋的蠢货!
江阳松开林墨,缓缓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东。
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锐利。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江迟。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扔在了陈东的面前。
那是一张很小的人皮面具,薄如蝉翼。
当他撕下脸上那张江迟的面具时,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却又棱角分明的脸。
这张脸,比江迟要成熟,也更冷峻。
我叫陆城,省厅反黑组组长。他亮出了自己的证件,真正的‘深海’。
林墨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
老张和周围的特警,则全都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一个局中局,一个案中案。
那……那江迟呢林墨颤抖着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陆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惋惜,也有一丝愧疚。
他是我最好的线人,也是……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
陆城缓缓地讲述了整个计划。
原来,警方的深海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深海。
陆城在明,是那个不断向上爬,吸引陈东注意力的卧底。
而我,江迟,在暗。
我才是那个真正接近核心,负责搜集情报,并且在关键时刻,可以为陆城牺牲的影子。
我的暴躁,我的冲动,我的有勇无谋,全都是伪装。
是为了让陆城这个冷静理智的深海显得更可信,也是为了麻痹陈东,让他以为,江迟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打手。
那本《深海日记》,是我写的。
那些礼物,是我买的。
那个平安符,是我珍藏的。
爱林墨的,是我。
而陆城,只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他利用人皮面具,和我互换身份,执行那些我无法完成的任务。
所以,储物柜里的东西,是你放的林墨问。
陆城摇了摇头,是江迟。他在最后一次行动前,就预感到了危险。他把所有东西都放进了储物柜,并且把钥匙和遗书,交给了我。他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他死了,让我,代替他,继续爱着你。
他让我告诉你,他不是不配当一个父亲,他是怕给不了孩子一个安稳的家。他不是不爱你,他是爱你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选择用那种方式,把你推开。
他死的那天,其实已经完成了任务,拿到了账本。但是,他为了掩护我撤离,独自引开了陈东的追杀。
陆城的眼圈红了。
他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但是他胸口中了一枪,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把画藏在了背包里,然后,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
他说,‘城哥,告诉墨墨,我没给她丢人。告诉她,下辈子,我还想当她的英雄。’
林墨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所有的误会,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
她的丈夫,那个她恨了三年,又爱了十年的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人渣。
他是一个英雄。
一个,用生命和爱情,守护了国家,也守护了她的,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飘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灵魂仿佛被暖流包裹。
墨墨,别哭了。
你看,天亮了。
我做到了。
我当了你的英雄。
陆城走到她的身边,蹲了下来,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墨墨,对不起。但是,请你忘了江迟。从今天起,让我来照顾你。
我看着这一幕,没有愤怒,也没有嫉妒。
只有欣慰。
我的女孩,以后,会有人替我爱她了。
我的灵魂,开始变得透明,缓缓上升。
再见了,墨墨。
再见了,我的爱人。
再见了,这片我用生命守护过的土地。
恍惚中,我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警校的操场上,我对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林墨同学,我叫江迟。以后,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