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撞飞在小区门口的那一刻,听见男友站在人群里说:她非要往我家贴,出了事也别怪我。
血顺着耳边流下来,像这个世界给我的最后一记掌掴。
1
不该来的饭局
我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在男友母亲冷漠的注视下,我把筷子轻轻放下,刚刚被油星烫红的手还在颤抖,却装作毫无异样地端起茶杯。她的声音响在我耳边,仿佛穿过厚重水晶吊灯的光线,一寸寸切进我的皮肤。
知秋长得挺好,气质也不差,就是这学历——哎呀,也不能怪你,可能家里条件有限吧
餐桌边笑声一片,空气里却没有温度。
我坐在这座价值三千万的独栋别墅里,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穿着最得体的长裙,妆容精致,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破绽。但这顿饭从一开始就不是欢迎我,而是给我一个下马威。
男友林骁坐我旁边,一声不吭。
我等了几秒,他没有替我说话。我扯出一个笑:我母亲是护士,独自把我养大。我们镇子小,确实资源有限。
哦,是那个……马岭沟镇
我点头。
好像是以前那个矿区那里不是出过事故男友的表哥放下筷子,嘴角一勾,我想起来了,那年新闻还上了热搜,有人压井盖瞒报,好像死了人。
我脑子一片空白。
你父亲是那边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男友忽然开口:他去世很多年了。
哎,节哀。男友母亲轻描淡写地笑了下,不过呢,骁骁工作忙,将来这家里的事啊,得靠女方多照应一点。知秋会做饭吧
我手中的茶杯轻轻一震,指节泛白。
知秋做饭很好吃。男友说,语气淡淡,像在汇报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他不敢看我,也没有阻止他的家人像翻简历一样翻我过去的伤疤。
我一直以为,我凭着努力和干净的底线,总能换来一份被尊重的感情。
错了。
饭局结束后,我没再等他送我。自己提着包从别墅区走出来,穿过一条长街时,天已经黑了。雨落下来,一滴滴打在我脸上,我却笑了。
就这样吧。
我走到小区门口,听见背后有车鸣声刺耳地响起。来不及回头,一道光扑面而来,我整个人被撞得飞了起来。
落地那一瞬,我听见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非要往我家贴,出了事也别怪我。
很冷。
骨头像被锤子敲断,眼前一片模糊。
周围传来惊叫,有人拨打急救电话,也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我甚至看见男友站在人群边,眼里没有慌张,只有嫌恶。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死不了。
但我不会再回头。
——
三天后我从医院醒来,医生说我昏迷了五十六个小时,颅部轻微震荡,两根肋骨裂伤。
没人来看我。
我躺在病床上,空荡荡的病房像个巨大的铁盒子,把我钉死在这个世界最卑微的位置。
床头柜上有一张医院缴费单。
林知秋,江南大学成人高考专科,户籍马岭沟镇。——不建议进行签约资源匹配。
那是一张客户筛选表,来自某婚恋服务公司。我成了谁的参照物谁用这份资料去打量我
我撕碎了它,一字一顿地撕。
那天夜里我疼得无法入睡,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对面声音很低,很淡,却像穿过重重玻璃直撞进我耳膜。
林小姐,我姓顾。我们有一个岗位,月薪一万八,待遇从优。
岗位我问,声音沙哑。
高端客户接待。
我不做陪酒。
不是。他顿了顿,我们不需要你讨好谁,只需要你知道:你值多少钱。
我沉默。
当然,你可以拒绝,但我猜你现在很缺一份机会。考虑一下。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有人送来一张纸质合同,附带资料袋一封。
那封信里有我所有的经历,哪怕是我当年高中时打工被老板威胁的录音事件,竟然也被他标注了时间。
最底下用手写体写着一句话:
你被辜负的所有时刻,都是我想用来证明价值的成本。
我签了字。
我不是被他说服的,我只是明白了:
这个世界不会给我公平。
那我就自己来。
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一步一步踏进顾氏集团的大楼。
迎面而来的,是顾行。
那天阳光很好,他却穿着一身深黑色西装,像一块沉默的深海礁石。他看着我,轻声说:
欢迎你,林小姐。
我知道,我进了笼子。
但这一次,我不是等别人开门。
我是来拆锁的。
2
顾行的规则
我第一次见顾行,是在江南市金融中心五十七楼的顶层会议室。
那天,我穿了一套黑色西装裙,妆画得不浓,但眉眼干净。头发用发夹收起,露出清晰的颈线。走进那间落地窗后能看见整个市区天际线的会议室时,我心脏跳得极快,却努力让步伐稳如水面。
顾行站在窗前,背对我,手机夹在肩膀与耳边之间,正低声交谈。
这个报价让他们考虑三十分钟,再不接受就撤了,告诉赵总,我们不再保留原计划。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有穿透力,像刀切牛皮,一刀干脆一刀稳。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
那是一张极端安静的脸。
他皮肤冷白,五官没什么锋利之处,却有种令人本能肃静的冷意。他没有马上说话,只微微颔首,让我坐下。
我刚坐稳,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
这是你接下来的工作内容,一周试用期,基础薪资到账前一天结算。
我打开文件袋,第一页写着:江南星河项目客户接待计划书。
从明天开始,跟着胡姐学习三天流程,周六下午你跟我一起去会所见客户。
我点头。
他没有多看我一眼,只问:你会开车吗
C1,不熟练。
他扫了我一眼,安排司机。
空气中静了片刻。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答应来
我抬头与他对视。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给我开价的人。
顾行看了我几秒,眼底浮出一抹淡笑。
不怕我对你另有图谋
有图谋总比假好人强。
他笑意未退,语气依旧淡然,你会很快适应这里。
我知道他不是在安慰我。
他是在提醒我:这里不会留情。
中午时,胡姐带我熟悉了流程。她四十多岁,说话利落,带着一股子老派会所经理的冷肃劲儿。
我们做客户接待,不是服务生,更不是小姐,也别以为可以耍聪明。顾总选你,是看你有点锋利,不是想让你软。
她把一份客户名单拍到我面前,这个圈子没你想得复杂,就是钱、脸、人脉三件事。你得记住,每次露面,你代表的不是你,是顾总那边的利益。
我点头,明白。
她抬眼看我一眼,你挺冷静。
该怕的我早都怕过了。
胡姐没说话,只低声笑了一声,像是认可,也像是感慨。
我从那天开始,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真正意义上的阶层裂缝。
电梯上行五十七层的速度,是我过去十几年从没触碰过的轨道。
我像被临时安置在某个系统之外,又被要求马上适应规则。
试用期第三天晚上,我独自在资料室做客户接待名单统计。
一个文件掉落,带出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纸页。
我看了一眼,是顾行的字。
记录的是一个时间表——从我进江南市的第一天开始,到我与前男友分手,到我住进合租公寓,到我每一次换兼职单位。
精准到小时。
我站在原地,手背生出一层细汗。
脚步声响起,我来不及把纸塞回文件里,门口已经有人站住。
好奇顾行的声音轻得像针刺。
我慢慢转身,把纸叠好还回去,只是掉了。
他没接,反而走近一步,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变态
我不觉得。我抬起眼,因为我已经开始学会用同样的方式活着。
他看着我,眸色深沉。
你不怕
我怕。我低声,但我怕得不是你,是我再没别的选择。
那晚我回到家,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我换上制服,坐上顾行安排的车。窗外江南市的街景飞快倒退,我忽然意识到:
我不再是那个马岭沟镇的小女孩了。
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个灯箱广告、每一座写字楼,都是别人的主场。而我,第一次站在门口,敲响一扇真正有重量的门。
只不过,这门开了之后,我进得去,就再不能掉头。
3
试用期的第一课
顾行没有教我任何规则,他只负责制造规则,然后让所有人自觉跪在边界外,不敢越线。
试用第一天,我跟着胡姐到了江南半池私人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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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整个江南金融圈最神秘也最封闭的场所,没有招牌,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进门需要虹膜识别。每一个能进入这里的人,要么是资本的操盘手,要么是被操盘的筹码。
我穿了一身深灰职业套裙,黑发束起,妆面干净,脚上穿着标准六厘米中跟。胡姐递给我耳麦:不要说多余的话,也别表现出任何情绪。
我点头接过,把耳麦藏进发丝中。
进入主厅前的过道很安静,墙上挂着几幅极简画作,光打得温柔克制,像是要用优雅掩盖一切交易的味道。
我被安排站在走廊尽头负责客户迎接。
第一批进门的,是三位中年男士,身上没有多余装饰,却举手投足全是掌控者的气息。
其中一人目光落在我身上,笑得意味不明:新面孔。
我微微颔首:您好,请这边。
那人眼里多出几分打量,但并未说什么。
他们进入包间,门关上,我的手指才稍稍放松。
胡姐走过来,低声说:那个叫曹智仁,是江舟资本的执行合伙人,人不坏,但不信女人。他问话别接茬,哪怕他让你坐你都不能坐。
我点头:明白。
今晚顾总会亲自过来,他出场前不许任何人靠近四号厅。
为什么
因为他今天不是以顾总身份出现。胡姐顿了顿,他是今晚最大客户的‘陪同人’。
我脑中一惊。
顾行从不给别人抬身份。
但今晚,他为谁出现在这个地方
两个小时后,我换班,轮到我进入四号厅做饮品服务。
厅内光线昏暗,靠窗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顾行,另一个我没见过——年轻,气场凌厉,西装剪裁锋利,像是刀口压出的线条。他看人的眼神没有停留,只一扫而过,却让人有一种本能的收缩感。
我把酒盘放到桌角,正准备退后,那人突然开口:你是顾行新收的
我心跳慢了半拍:我只是接待员。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顾行:她眼神太干净,不像你喜欢的类型。
顾行点了一支烟,点燃后没看我一眼,只对那人说:她能坐得住。
坐得住有什么用
用来观察。
我几乎能听见自己指节绷紧的声音。
那人仿佛故意试探,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回答。
顾行这才转头看我一眼,淡淡说:林知秋。
空气像被冻结了。
那人轻笑一声:林知秋,你长得挺巧。以后小心点,江南这地儿,能吃人的人太多了。
我礼貌点头:谢谢提醒。
那人站起身,拍了拍顾行肩膀:她要是出事,我不会兜。
顾行没说话,只慢慢掸去肩膀上的灰。
门被关上,只剩我和顾行。
他没有看我,只淡声问:你怕他
怕。我说,但怕没用。
你挺懂事。
他起身,走近我一步,声音低哑,从现在开始,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我点头。
他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杉香气,不是市面常见的香水味,更像是什么习惯了十年的烟火味。
你今晚表现得很好。他说,作为奖励,明天放你一天假。
谢谢。
别谢我。他语气不带温度,我给你自由,只是想看看你会怎么用。
我走出包间,路过长廊时,遇到胡姐,她递来一封信样的纸页:顾总让人转交的。
我回到宿舍拆开,是一份资产转让备忘录。
林知秋,原名林秋,2004年6月身份证注册为孤儿,18岁前户主为林静芳——江南精神康复中心入院记录编号J173-09。
末尾,一句话被红笔圈住:
从现在起,不准别人再查你的一切。
我盯着那句话,心口仿佛被按住。
顾行不是给我安全感。
他是在宣布:你从属于我。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逃。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
顾行看上的,从来不是我的干净。
他看中的是,我身上和他一样的——骨子里那点绝不低头的冷。
4
不值得的人,不必留情
我在顾氏拿到的第一份薪水到账那天,没有去购物,没有庆祝,也没有发朋友圈。我只是默默刷开了那家名为盛世百川的律所网站。
林骁的名字,在普通咨询登记页上赫然出现。
原来他真有这方面的打算。
他在那场车祸后,确实交了警察笔录,也在表面上承担了部分费用。但我出院那天,他连电话都没拨过一通,只让他母亲转发了一张转账截图,附言是:知秋,祝你以后幸福。
多么体面的一场抽身。
我没有回消息,直接将那笔转账拒回。
胡姐看见我站在办公室窗边盯着手机发呆,走过来低声提醒我:别让私人情绪耽误了判断。
我合上手机:我很清醒。
她点头,那就好。顾总让你今晚陪他出席一个拍卖会,‘金墨斋’的高层洽谈,客户是之前四号厅里那个姓纪的。
我心里顿时一紧。
纪川。
就是那天质问顾行她是不是你新收的那个男人。
我冷静应了,换上一身墨蓝色包臀长裙,妆容由会所化妆师亲自上手,整个人气质被压得冷而干净。
晚上七点,车停在金墨斋门口。
顾行已在里面等我。
他换了身深灰西装,面上没有多余情绪,只扫我一眼:别让他摸到底线。
我点头。
那场拍卖本是文化藏品的私下交易会,出席的人不多,却个个非富即贵。
我随着顾行走进二层贵宾区,纪川已经落座,看到我时轻轻一笑。
林小姐今晚真赏脸。
纪总客气。
我站在顾行右侧,一言不发。
他与纪川寒暄不多,直奔主题,整个过程谈判精准,节奏冷静,仿佛不是在协商,而是在下最后通牒。
纪川盯着我看了许久,才慢悠悠开口:她现在是你人了
顾行轻吐出一个字:是。
你舍得
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本事。
空气骤冷。
我低下眼,手指握得发紧,却没有露出丝毫不安。
我知道,在他们这样的谈判场上,我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被审视的标的物。
两个小时后,我跟着顾行离开,纪川没再说什么,只在我转身时丢下一句话:女人太干净,不好养。
顾行没有回头,只脚步不断。
直到上车那一刻,他才开口:他说得对。
我没反应。
他继续:你现在太容易被人看穿,太直。
我改。
不是改。他转头看我,眼神犀利,是学会不让人看见你。
我咬住唇:我会。
顾行靠在车座里闭眼,许久后问我:林骁还联系你吗
我一怔,没有。
那他该快了。
什么意思
他睁开眼,平静道:他要结婚了,对象是江南市建筑商贺家的独女。
我喉咙一紧。
他妈去过你家,请你吃饭,拿你和贺家姑娘比较,然后试着逼退你。这是他们那种人的‘进场惯性’。
我眼角发酸,手心却出汗。
那天你被撞,是巧合。但他站在人群外一句话不说,是本能。
我咬紧牙:我知道。
你以为你是他选择错了
我没说话。
你错了。顾行嗓音低下去,他压根没想选你。你只是让他一度觉得自己‘不那么像他妈’的工具。
车窗外的灯光斑斓闪过,我忽然发现,眼前这条江南大道我从未真正看清过。
以前我总以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努力总有回报。现在才明白,在某些人的世界里,你再好,也只是他们自证清白的手段。
那一晚回到住处,我删掉了林骁所有的联系方式,也彻底注销了我们的聊天记录。
他不值得留,哪怕是电子尘埃。
第二天清晨,我收到顾行发来的邮件,是一份商业提案会议材料,上面赫然写着:副讲解人——林知秋。
我盯着名字看了很久,慢慢把笔放下。
终于明白,我不只是顾行安排在场面上的一枚棋子。
他在逼我——从工具,变成对手。
5
局中人,从不喊疼
江南国际会议中心东厅,早上八点五十五分。
我站在讲解台侧的预备区,身上西装笔挺,妆面沉静,指尖却隐约发麻。
台前是四位企业高管、三个基金代表、一个市政产业项目联合委员会主席,以及无数双打量的眼睛。
副讲解人。
顾行给我的头衔,是现场唯二具名在提案材料上的身份之一。另一位,是他自己。
五天前我还只是个客户接待员。现在,我站在台上,必须以精准语言回应质询、划出边界、推演风险、同时维护顾氏控股项目话语权。
全场落座后,顾行最后一个走进会场。
他穿着深灰三件套,神情冷峻,步伐不紧不慢,却每一步都像敲进我耳膜的鼓声。
站到我身边时,他只低声一句:开场五分钟由你顶。
我几乎本能脱口而出:我没准备——
话未说完,他已侧身让位。
我走上前,面对投影屏幕的白光,深吸一口气。
各位上午好。我是顾氏本次产业方案联合执行项目的协同分析人林知秋,以下由我为大家说明——星环文商园区的一期结构布局及资金拆解逻辑。
第一句话出口,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麦克里显得沉稳清晰,没有一丝颤抖。
我顺着顾行整理的逻辑,从交通接驳分析开始,依次讲解核心商圈构成与流量模型。三分半后,开始接受提问。
来自盛源资本的李总打断我:请问你刚提到的C2段商业体为何要独立核算,它不是主园区结构之一
我点开备份图纸,冷静解释:因C2段处于高架桥延展遮光带区域,预估人流分布与整体动线分化严重,风险高于主园区平均线12.6个百分点,需单独建立缓冲账户进行资金融控。
话音落地,对方没再说话。
我没看顾行的脸。
但我知道,我第一关,过了。
提案进入下半段时,由他接手。全场注意力重新聚焦到那个冷静沉稳、条理分明、字字杀伐的男人身上。
顾行说话的节奏极慢,却杀伤力极强。他解释数据时不加润色,陈述逻辑时毫不留情。
这个项目,江南不需要,但我们要让它成为江南的未来。
结束陈述后,会议室沉默半分钟。
最后一位基金代表率先鼓掌,随后是第二位、第三位。
我心口慢慢松开,才意识到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
会后,顾行没看我,只对全场道:休息十五分钟,第二轮项目协定由我方拟定初版框架。
人群散开时,顾行走向休息室。
我正准备跟上,身侧突然传来一道低声。
你是顾行新带的
我转头,是纪川。
他站在我身侧,眼里不再是玩味,而是第一次带上几分认真。
林知秋是吧,你这种人,不该站在台上。
我看着他:纪总什么意思
他没笑,语气低沉:你太快被他推上牌桌,就太容易被吃掉。
我一字一顿:你说得好像,他不是顾行。
他看我几秒,轻轻笑了:他不是。他比顾行更狠。
我一怔。
他却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丢在空中。
想活久一点,就别全信他。
我回头望向顾行所在的方向,心口像是被轻轻压了一块石头。
他今天没有表扬我,没有问我一句你累不累。
但我知道,那十五分钟的开场,他不是临时交给我的。
他是逼我,在无数枪口下练胆。
下午六点,会议结束,我拎着公文包走出大厦,江南六月的晚风吹得人发凉。
我走到停车区,司机说顾行临时去了一趟江宁新楼盘,要我自己回去。
我坐在出租车后座,窗外霓虹晃动。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短信:
他不是救你的人,林知秋。他在用你练手。
发件人号码未备注,连归属地都没有。
我将短信删掉。
然后翻出今天的会议PPT,把所有问题标记汇总,做成反馈表,半夜一点发到顾行邮箱。
发出前,我加了最后一句:
我知道你在看我能走多远。但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
手机屏灭,我靠在床头,闭上眼。
没人知道,这一天我走得有多稳,也没人知道,我鞋里的脚底已经磨出血泡。
但我学会了,局中人,不喊疼。
6
刀刃上跳舞的人,从不奢望被接住
凌晨两点,我刚洗完澡准备关灯,电话响了。
是胡姐的号码,声音一如既往冷静:江北分公司,出了点事,顾总让你去一趟。
我脑中嗡的一声。
现在
越快越好。
我换衣服下楼,司机已等在门口,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滑入夜色,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江北,是顾氏版图中的最边缘地带,也是最不稳定的一块。那是顾行当年用低价收购的烂尾工业园,四年时间硬是翻修为江南目前最具争议的智慧制造示范区,几乎全靠资本推动,没有任何情面,连市府都不敢过问太深。
我到时,是凌晨三点。
园区大楼灯火通明,会议室内已经聚满人,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我推门进去,所有目光刷地一转,齐刷刷落在我身上。
坐在主位的,是纪川。
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正缓慢翻页,见我进来,轻轻挑眉:你来得倒快。
顾总让你看的吗
我说得不卑不亢,但掌心冒汗。
他没有回答,而是把那份文件丢在桌上:这是你提的江北分部人才流动建议案
我上前看了一眼,是我上周匿名提交的文件备份。
是。
你建议解约三名高龄顾问,替换为新晋项目实习生
基于上季度项目周转率与时间损耗评估——
所以你一句话,就打散了人家三十年的经验积累他笑了,嗓音却冷得发紧,你以为你是谁
会议室静得可怕。
我深吸口气:我是协同分析人,顾总让我来,不是为了低头,而是来解决问题。
纪川脸色一沉,缓缓后仰靠回椅背,终于露出点真实的不耐:你知道这三个人是谁带进来的么
我没回话。
一个是市投原副主任的弟弟,一个是规划局前任处长的舅舅,还有一个——是我干爹的旧下属。
我心口一紧,却依旧站直:我不评资历,只评数据。
他盯着我:你真不怕死
我刚要说话,门忽然被推开。
顾行进来了。
他身穿黑色风衣,脚步沉稳,目光扫过众人时,整间会议室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都出去。他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人迟疑,哪怕是纪川,也只是冷冷盯了我一眼,起身离开。
门关上,会议室只剩我和顾行。
我立正站着,眼前的男人慢慢走近,低头看了我几秒,才开口:谁让你提这份案的
我咬牙:没人,是我自己判断的。
你知道这三个人意味着什么
知道。但他们确实在拉低整个团队效率,浪费过半资源。
他没有说话,只盯着我看,眼底不见情绪。
我忍不住低声:如果你要我道歉,我——
我不是叫你来道歉。他打断我,我是让你来,看清楚你做决定的代价。
我心口一震。
他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低声道:林知秋,你没资格犯错。
我想说我没有错,但没开口。
他退开两步,重新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指着屏幕:你的判断没问题。数据和逻辑都成立。问题在于时机不对。
我一愣。
我安排他们在这个季度离开,是为了配合下一步融资洗牌。你提前动作,只会让我背上‘卸磨杀驴’的罪名。
我喉咙发紧:对不起。
不是说对不起的事。他看我一眼,你今天已经出局了。
我心跳漏一拍。
他淡淡道:今晚的局,本来我是想给你一个练手机会。现在纪川不会再让你出现在任何一次江北合作会议上。
我嘴唇发白:那我——
你退不出局。顾行起身,靠近我,声音冷沉,你只能换位置继续爬。
我看着他,忽然问:你不怕我出事
怕。他嗓音几乎贴着我耳骨,但我更怕你永远站在安全区里。
我没有再说话。
那晚我回去时天已发白,整个人像被车碾过一样疲惫。
打开电脑,看见邮箱里顾行发来的一封邮件。
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愿意继续玩,就别再希望有人会接住你。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玩,就玩到底。
刀刃上跳舞的人,从来不奢望落地时有人伸手。
7
能站上台的人,就得学会忍刀入骨的静
江南六月的阳光毒辣,连风里都带着干燥的炽意。
我站在分公司三楼阳台,喝着冰水压下刚结束会议后的头晕。手机屏幕上,顾行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回来,谈话。
我知道这次谈话不简单。
他从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尤其在我刚刚被江北项目边缘化、又未经批准介入了一项新材料引进评估的节骨眼上。
而我知道他更不会轻易放弃。
顾行永远不是让你安全待在他身后的人,他要你站在战场最前线,在子弹扫过脸颊的时候依旧冷静、精准、漂亮。
回到总部,是下午四点。
办公室灯没开,窗帘半拉,空气里只有浓烈的咖啡苦味和阳光投下的一道长影。
我站在门边:顾总。
他没有抬头,继续翻阅桌前的资料。等了近两分钟,他才合上文件,抬眼看我。
你擅自启动了新材料项目评估流程
我点头:是。
知道会得罪谁吗
知道。
知道还做
数据回报周期短,长期潜力强,且能提升顾氏在建筑商议价中的技术底气。我声音不高,如果连这种决策都要等批,意义何在
他静静盯着我看,眼里没有怒意,反而像在看一件刚刚成型的兵器。
你是不是太想赢了
我沉默几秒,轻声道:不是。
他挑眉:那是怕输
是怕永远不被当成棋手。
他说:你以为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是怎么被当成棋手的
我看着他:不是靠等待。
屋内陷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这个项目,正式立项,归你全权负责。我不会再兜底。
我心跳重重一撞,强自镇定:收到。
你别急着高兴。他缓缓起身,走近我,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被拿显微镜盯着。市政那边、纪川、老董事们,都在看你什么时候出错。
我下意识问:那你呢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低了下来: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把他们都踩下去。
我没有再说话,只默默点头。
那天晚上我没回家,留在办公室一页页整理项目资料。窗外是整座城市灯火,我却像回到三年前在图书馆备考研究生的深夜。
凌晨两点,我正在整理合作商风险评级表,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打开门,是胡姐,手里拿着两盒便当。
顾总让我给你送来的,说你今晚不走。
我接过:谢谢。
她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着我几秒,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当初会把你推荐给他
我一愣:不是因为我简历漂亮
她笑了笑:你那会儿简历上的内容多得吓人,奖项、实习、竞赛,每项都写得快溢出来了。但我看中的,是你在最底下一行写的那句话——‘若有一日站得住脚,就不愿只被看见背影’。
我低头,轻轻笑了。
她叹了口气:可你得记住,有些脚,是站上去了,但再无落地的机会。
我点点头:我知道。
她走了,我关上门,重新坐回椅子前。
电脑屏幕亮着,邮件弹出提示:
市政规划署邀请你列席明日下午的协调会,项目主导人:林知秋。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键。
再抬头时,窗外夜色沉沉,江南最繁华的主干道在我眼前流动不息。
没人告诉你什么时候真正算是成功。
也没人告诉你,站上牌桌的那一刻,就是失去退路的开始。
我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能站上台的人,就得学会忍刀入骨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