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木石前盟·大圣情劫 > 第一章

(长篇·卷一·凡尘初醒)
一、石猴落草,绛珠垂泪
混沌初开,花果山上一块仙石吸日月精华,崩裂出石猴孙悟空;与此同时,太虚幻境中一株绛珠仙草因受神瑛侍者甘露之恩,修成女体,名唤林黛玉。
一个是天不收、地不管的齐天大圣,一个是泪尽而逝的潇湘妃子。二人本在轮回两端,却因西方佛老与警幻仙子的一局棋,被同抛到一处人间幻境——娑婆小世界,专为试炼情缘。
石猴落地时,仍带猴性,翻个筋斗,踩坏了林黛玉刚拢好的花冢。林黛玉本欲垂泪,忽见那猴儿金睛炯炯,抓耳挠腮,大咧咧道:小姑娘,你哭什么这花谢了明年再开,俺老孙替你上天讨个不死仙方,省得你一年哭一遭!
林黛玉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又见他一脚泥,袖口却被花枝勾破,便取出绣帕替他拭去泥点,轻声道:花谢尚有重开,人却无再少。你若真怜我,便陪我葬花,也算你心诚。
孙悟空眨眨眼,心想:这小娘子说话软软怯怯,偏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劲儿,好不古怪!遂点头如捣蒜:陪!别说葬花,葬月亮也陪!
二、潇湘馆外,大圣学针线
幻境中,林黛玉仍居潇湘馆,翠竹掩映,凤尾森森。孙悟空化作一只小小蜂鸟,先飞进馆内探路,又变回真身,一屁股坐在案上,将黛玉刚誊好的《葬花吟》压出半个黑印。
黛玉蹙眉,他却笑得牙龈尽露:这诗写得酸溜溜,不如俺老孙编个顺口溜:‘花开花落两由之,哭坏眼睛不值当!’
黛玉听前半句,尚觉旷达;后半句一出,又恼又笑,啐道:你这张嘴,若被诗魔听见,定要打你三百板!
大圣性起,拔毫毛变出三百小悟空,齐声高诵《葬花吟》,倒把黛玉闹了个大红脸。她索性拿出绣绷,递到悟空怀里:你既有力气,替我绣一对鸳鸯,绣得好,我请你吃茶;绣不好,罚你抄我整本诗稿。
孙悟空抓耳挠腮:俺老孙拿得动一万三千斤金箍棒,却拿不稳这绣花针!
黛玉抿嘴一笑,握住他手,指尖冰凉柔软,轻轻一带,针脚已走出一瓣桃花。悟空只觉心头一热,暗道:这小娘子手比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还厉害,一扇就把俺扇软了!
三、火眼金睛,窥破病骨
是夜,月色如水。黛玉伏案咳血,点点猩红染在帕上,像雪中落梅。悟空于窗檐窥见,火眼金睛瞧见她肺腑间一缕黑气缠绕,竟是幻境中业障之虫,专噬痴恨。
他翻窗而入,顾不得男女之防,把住黛玉脉门,一股纯阳仙气渡入。黛玉只觉一股热流自腕间涌进四肢百骸,胸口积滞顿时散了几分。
悟空却倒退三步,抓耳挠腮:怪哉!俺老孙自出世,天不怕地不怕,怎的方才替你把脉,心跳得跟撞钟似的!
黛玉以袖掩口,轻轻一笑,眸光流转:你怕什么怕我讹上你
悟空挺起胸膛:俺老孙一根毫毛都能变分身,怕你讹大不了拔一撮陪你!
黛玉垂眸,声音细若游丝:若我讹的是你的心呢
悟空闻言,像被雷劈,半晌才挠挠头,咧嘴傻笑:那……那就讹吧!反正俺老孙石心石肺,倒也硌不坏你。
四、棒扫风雷,诗葬落红
幻境忽起波澜,一只穷奇凶兽受业障驱使,直扑潇湘馆。黛玉抱诗稿立于廊下,白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自知体弱,却仍半步不退——那是她写尽春愁秋悲的心血。
悟空纵身一跃,金箍棒迎风见长,喝一声长!直捣穷奇脑门。山石崩裂,雷火交轰,他却忽地收棒,转身对黛玉眨眨眼:俺老孙打它容易,可若毁了你的竹子,你又要哭。不如换个斯文法子。
说罢,他拔根毫毛,化作漫天小悟空,人手一柄扫帚,将残花败叶扫成花冢二字,又逼穷奇以额触地,拜伏冢前。黛玉忍俊不禁,以袖掩唇,咳嗽间却带出了笑意。
悟空收棒,一个筋斗翻到她跟前,双手奉上一物——正是穷奇被炼化后凝成的一枚墨黑珠子,内蕴凶煞,却被他硬生生揉进了一瓣桃花形状。
黛玉抬眼:这是何意
悟空道:俺老孙向来直来直去,今日偏要学你们斯文人——这叫‘以杀止杀,化煞为怜’。日后你若再咳血,含它片刻,便不疼。
黛玉指尖微颤,接过珠子,轻轻贴于唇边,竟有一丝桃香。她忽地福身一礼,柔声道:多谢大圣。
悟空被她这一礼,慌得左跳右跳:莫拜莫拜!俺老孙最怕这个!
五、银河倒挂,鹊语惊心
幻境时间紊乱,倏忽又到七月七。银河如泼天素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而黛玉与悟空并肩坐在河岸青石。
悟空指着鹊桥: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一棒把鹊桥震塌过,如今却要陪你看它修好,真是造化弄人!
黛玉莞尔,忽问:大圣,你长生不死,我却是草木之人,朝露一般。若我此身归尘,你可会忘了我
悟空抓耳挠腮,半晌才答:俺老孙记得花果山每一片桃叶,怎会忘了你只是……你若真要走,俺就去阎罗殿,把生死簿再改一回!
黛玉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却决绝:生死有命,不可再乱。我只求你——若我走了,你把我葬在花果山最高峰,让我日日看你摘桃,可好
悟空心头一酸,却故作豪气:不好!你若敢走,俺老孙就天天拔你坟头草,叫你躺不住,只好爬回来骂我!
黛玉闻言,笑得泪珠滚落,珠光映着银河,像满天星子跌进她眸中。
六、棒喝迷情,泪洒空山
幻境终有尽时。一日,警幻仙子现身云端,道:大圣,黛玉,情缘试炼已满。悟空,你性躁心粗,今得黛玉之泪,便懂怜香惜玉;黛玉,你多愁多病,今得悟空之阳气,可延一纪之寿。然天道不许长久,速归本位!
悟空怒极,掣出金箍棒,指天大骂:什么天道!俺老孙偏要留她!
黛玉却盈盈起身,按住他棒,温声道:你曾说过,花开花落两由之。今日,便让我落吧。
悟空浑身颤抖,金箍棒当啷坠地。他一把抱住黛玉,却抱了个空——她化作万千花瓣,随风飘散,只剩那枚桃花形黑珠,落在他掌心。
警幻仙子叹道:她本草木,返本归元,你本石猴,莫再痴迷。
悟空仰天一声长啸,声震寰宇,却终是弯腰,将花瓣一捧一捧收拢,葬于花果山最高峰。
此后千年,行者峰顶常年桃花不败。大圣每逢春雨,便扛棒立于桃林,抓耳挠腮,自言自语:
小娘子,俺老孙今日又没拔你坟头草,你可别赖床,快起来骂我呀!
风过林梢,桃花纷纷,似有人浅笑回应,温柔又优柔。
七、木石再证
又五百年,唐僧取经已毕,斗战胜佛果位加身。悟空却辞了莲台,仍回花果山。一日,石猴于桃林醉卧,忽见一瓣桃花落在他唇上,化作一滴清泪。
泪中现出林黛玉身影,仍是弱柳扶风,却眉眼坚定:大圣,我魂寄桃花,修炼已满,今再世为人,你可愿再陪我,葬一次花
悟空一跃而起,金箍棒直指苍穹,哈哈大笑:俺老孙等得牙都痒了!这一回,不逆天,不逆命,只陪你——葬花、酿酒、摘桃、看星星,直到天荒地老!
桃花深处,林黛玉伸出纤手,悟空一把抓住。
风乍起,桃林万树花开如初。
木石前盟,终得再证;大圣情劫,不过温柔二字。
卷二·红尘叠影
(上)桃都新市,春衫酒痕
斗战胜佛孙悟空牵着林黛玉的手,自花果山绝顶一跃,落入凡尘。这一日,大宋宣和二年,东京汴梁外三十里,有一处新起的镇子,名唤桃都。盖因镇口一株千年桃木,盘根错节,影覆十亩,花开时节,香雪翻空,故得此名。
二人按落云头,悟空早用一根毫毛化作寻常游侠打扮:青布头巾,短打箭袖,腰间一条虎皮裙改成阔带,仍掩不住他上蹿下跳的毛躁;黛玉则是一身淡绛窄裾,外罩月白半臂,鬓边簪一枝并蒂桃花,映得人比花娇。
镇口茶棚里,说书先生正拍响醒木——话说齐天大圣一棒打碎凌霄殿……
悟空听得抓耳挠腮,忍不住高声插嘴:那猴子忒也鲁莽,若依俺……咳,若依小生看,该先礼后兵!
茶棚哄堂大笑。黛玉以袖掩口,悄悄拽他袖子:你又来。
悟空挠头:俺老孙平生最厌被人编排,可偏又忍不住要听听他们怎么夸我。
两人遂在桃都落脚。镇西有废园一座,相传是前朝驸马旧邸,后因兵火荒废,只留得半壁回廊、一泓曲水。黛玉一见,便喜欢那残荷折芦、冷烟衰柳的调子,悟空即刻举棒喝退一群地痞,将园子借了下来。
当夜,废园灯起。黛玉剪了幅红绡,缀在破窗上,映得像花影摇春;悟空扛来一棵倾倒的老梅,三拳两脚栽到庭中央,道:给你添个伴儿,省得你对着月亮叹气。
黛玉莞尔:梅树喜寒,此地暖,怕不开花。
悟空拍胸口:俺老孙让它开,它敢不开
果然,他暗用三昧真火,逼出一树胭脂,照得废园如霞。黛玉倚门,看他在火光里翻飞,金睛映着赤焰,像一轮跳动的太阳。
(中)画阁藏兵,香奁隐剑
桃都地近汴河,商贾云集,实则亦是三教九流暗涌之所。镇北有绛雪画阁,阁主名唤薛娘,擅丹青,尤工仕女。传闻她一幅《潇湘夜雨图》可值千金,却无人知晓,那画中雨丝皆是杀人剑气。
黛玉爱画,以诗名结交薛娘。薛娘初见黛玉,惊为天人,赠她一方小笺:
绛珠一谪堕凡尘,谁向东风诉断魂幸有并刀堪剪水,好随花影掩青蘋。
黛玉笑而不语,转请薛娘在废园开桃花社,邀镇上女子学诗作画。
悟空一听,乐得直翻筋斗:好极!俺老孙开一科‘棒法社’,专教小丫头们怎么打狗棍!
黛玉啐他:莫吓着人。
于是画阁与废园之间,日日香车宝马。女子们携绣绷、抱琴书,来往如织。薛娘冷眼旁观,却暗生疑窦:那青衣小厮(悟空所化)看似嬉皮笑脸,实则步履生风,分明身负绝顶武功;而黛玉弱不胜衣,却于诗酒谈笑间,将镇中豪右、闺秀、乞儿、歌姬,一一调停得服服帖帖。
一夜,薛娘设宴,以谢社友。酒过三巡,她击掌三下,阁外灯尽,四壁画卷忽地翻转,竟现出森森剑阵。原来薛娘乃血衣门余孽,专以画养剑,以诗炼煞,欲借群雌阴血,启绛雪杀阵。
寒光骤起,直扑黛玉。
黛玉不慌不忙,抬手将酒盏轻轻一泼,酒珠化作点点桃瓣,瓣瓣皆含剑意,与杀阵一触,竟如春雪向火,消于无形。
悟空在旁拍手大笑:好俊的‘葬花剑’!
薛娘色变,翻腕抽出一柄缅铁软剑,剑光如毒蛇吐信。
悟空打个呵欠,伸手一弹,叮一声,软剑寸寸折断。
灯火复明,薛娘面色惨白。黛玉缓步上前,解下自己颈中一方薄绡,替她拭去唇边血痕,叹息道:你以画为牢,以剑为枷,何苦不若随我种桃去。
薛娘怔怔,忽跪地大哭:门主遗命,不敢不从……
黛玉扶她起来,向悟空道:她剑骨已折,留她不得。
悟空会意,捻个诀,将薛娘化作一枝白梅,栽在废园墙角。风一过,梅香冷冽,似在悔过。
(下)金明池畔,灯火万重
宣和天子好繁华,元宵放灯,金明池上,龙舟并舫,箫鼓喧阗。
黛玉与悟空混入人流。灯市百戏,有走索的胡姬、吞剑的昆仑奴、弄傀儡的侏儒……悟空看得手舞足蹈,一会儿拔根毫毛变作小猴,跳上竹竿与人夺彩;一会儿又钻进皮影戏幕,把哪吒闹海改成大圣娶亲,弄得看客哄笑。
黛玉行至一盏绛纱灯前,灯面绘着潇湘夜雨,雨脚如丝,正是薛娘旧作。灯下垂一签,写着:
欲问桃花讯,先偿泪一盂。
黛玉心头微动,回首却不见了悟空。
人群如潮,灯火乱眼。忽听一阵铜锣,一队锦衣禁军开道,簇拥着一架七宝流苏步辇,辇中坐着当朝蔡太师之子蔡攸,素以斗鸡走狗、强夺民女闻名。
蔡攸一眼瞥见黛玉,惊为天人,喝令随从:拿下!
黛玉退后一步,纤指微弹,一瓣桃花破空而去,正中蔡攸眉心。蔡攸只觉一股幽香透骨,四肢竟不能动。随从拔刀,却见刀口尽生铁锈,寸寸剥落。
黛玉转身欲走,忽听半空一声定!
一名皂衣老道踏灯而来,手执五雷令牌,正是蔡府供养的冲和真人。老道一眼认出黛玉非人,喝道:妖孽,敢在御苑行凶!
雷火轰然劈下。黛玉袖中飞出《葬花吟》手稿,字字化作桃瓣,托住雷火。但雷乃天威,她终是草木之身,脸色霎白。
千钧一发,半空中一根铁棒横扫,将雷火尽数打回。悟空金睛怒睁,喝声震得金明池水倒卷:老杂毛,欺负小姑娘,算甚么本事!
冲和真人认得是齐天大圣,魂飞魄散,驾云欲逃,被悟空一棒打成纸鸢,挂在柳梢。
灯市大乱。御林军蜂拥而至,万箭齐发。悟空将黛玉护在怀里,拔一把毫毛,变出千百小悟空,夺弓折箭,踩扁铁甲,却一个不杀,只把兵丁抛进池里喂鱼。
黛玉贴在他胸前,低声道:莫伤人命。
悟空嗯了一声,一棒挑起一盏巨型走马灯,灯上绘着《木兰从军》,他吹口仙气,灯影化作一匹赤兔,驮着二人腾空而去。
身后,汴梁十万灯火,化作一片星海;脚下,桃都方向,忽有笛声隐隐,吹的是《落梅风》。
悟空在云端大笑:痛快痛快!俺老孙多少年没这么打过架了!
黛玉倚在他肩头,轻声问:那蔡攸眉间我留了‘桃花噬魂’,三日后自会疯癫,失了记忆。如此,可算不违天和
悟空挠头:算!当然算!俺老孙打架,你收尾,天作之合!
黛玉莞尔,忽又叹:只是经此一事,凡尘已不容我二人。
悟空一棒劈开云路:那就回花果山!俺老孙的猴子猴孙,正缺个会写诗的女王!
云头疾掠,下方江山如画。
却无人看见,那盏被悟空挑散的绛纱灯,灯芯里一点幽红,悄悄化作一只血蝶,往北方飞去。
血蝶所去之处,黑云四合,似有更大的劫数,正在酝酿……
卷三·北溟血蝶
(上)玄衣少年与雪夜孤灯
血蝶北飞,三日而至幽蓟。
此地方腊未起,辽宋交界,关河冻骨。燕山夜雪,压折枯枝,如万鬼夜哭。
孙悟空与林黛玉驾云而来,半途忽遭一股黑煞冲散。那煞气无形,却刺得悟空火眼生疼,黛玉更是魂魄欲裂。
悟空按住云头,怒喝:何方妖孽,敢阻俺老孙!
黑煞中传出一道稚嫩嗓音,却冷得像冰:齐天大圣不过一块顽石,也配管我家事
话音未落,雪幕里浮起一盏白纸灯笼,上书玄字。灯下立一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披玄狐裘,眉目清秀,唇色却殷红似血。
黛玉心头一震——那少年眉眼,竟与她昔日幻境中的父亲林如海有三分相似。
玄衣少年抬手,血蝶栖于他指尖,化作一点朱砂。
我乃北溟玄氏末子,名‘玄霄’。少年声音带着笑意,奉家主之命,迎潇湘妃子归位。
悟空金箍棒已掣在手中:俺老孙的人,你说迎就迎
玄霄不答,只微微侧首。
雪野轰然开裂,一座黑铁城池自地底升起,城门高悬一匾——玄渊。
玄霄抬手,城门开处,万点幽蓝磷火飘出,凝成一条阴路。
请。
悟空欲挥棒,黛玉却按住他,低声道:我梦中曾见此地,似与绛珠旧根有关。且去一探。
悟空咬牙:好!但俺老孙有个规矩——进得去,就得让俺出得来!
玄霄微微一笑,指尖一弹,雪片化作两匹黑骏,四蹄踏火,却无声无息。
(中)玄渊城,旧梦如潮
玄渊城无天无日,惟万古寒冰映幽火。
城中心一株巨树,通体玄晶,枝桠却呈绛色,如血凝固——正是绛珠仙草本体,被玄氏以秘法移来,炼作万魂归渊之阵眼。
玄霄引二人至树下,轻抚树干,道:林家先祖,曾以血饲此木,故你之魂魄,归我北溟。
黛玉只觉心脏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耳畔似有无数女子低泣。
悟空火眼透视,果见树干中囚着万千幽魂,皆二八姝丽,眉心一点绛色,与黛玉一般无二。
原来你们用绛珠分身,聚阴补阳,炼‘玄阴戮神阵’,图谋破开封神台悟空冷笑,好大的狗胆!
玄霄叹口气,竟有几分落寞:若非天路断绝,谁又愿意以血铺路玄氏镇守北溟三千年,只为等一个‘返魂’之人。
他抬眼望向黛玉:你,便是最后一滴心头血。
悟空暴起,棒影如山。
玄霄却不动,只将指尖血蝶弹向黛玉眉心。
刹那间——
黛玉眼前浮光流转:
她看见幼年自己躺在扬州旧宅,父亲林如海揭开一幅画,画中正是玄晶绛树;
看见母亲贾敏咳血而亡,临终前将一滴泪封入玉佩;
看见自己魂入太虚幻境,原是玄氏与警幻之约——她本非下凡还泪,而是被选中祭渊。
所有温柔记忆,皆成刀俎。
黛玉身子一晃,指尖冰凉。
悟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怒吼:什么狗屁宿命!俺老孙五百年前就撕过生死簿,今日再撕一回又如何!
玄霄幽幽道:生死簿易撕,血脉难断。她若不死,万魂难渡,北溟永夜。
黛玉忽抬眸,泪中含笑,声音轻却清晰:我有一策,可两全。
(下)绛血化虹,冰城崩雪
黛玉步至玄晶树下,以指尖划破掌心。
血珠滴落,却未沉地,反而化作朵朵桃花,逆升而上。
她口中低诵《葬花吟》,句句生香,字字化刃。
桃花瓣瓣切入玄晶,树身发出婴儿般啼哭。
玄霄面色终于变了:你欲以自身为引,化万魂可你只剩一魄,若如此,将永不超生!
悟空瞳孔骤缩,金箍棒轰然杵地,整座玄渊城为之震颤。
林黛玉!他第一次直呼她姓名,声音嘶哑,你敢!
黛玉回眸,温柔而果断:我本就是草木之身,得你相伴一程,已是偷来。今日,便以偷来之身,偿千世债。
悟空暴怒如雷,一棒砸向玄晶树。
玄霄闪身挡在棒前,狐裘碎裂,喷出一口鲜血,却死死抓住棒身:让她完愿!
完个屁!悟空一脚踢开玄霄,棒化万千光影,将玄晶树层层击碎。
碎晶飞溅,万魂呼啸而出,化作漫天流萤。
黛玉却于光雨中,身形渐渐透明。
悟空慌了,一把将她抱起,却发现她轻如一瓣花。
别睡!俺老孙带你回花果山!桃树还没谢呢!
黛玉抬手,最后一次替他理了理额边乱发,声音低得似雪落:大圣,你曾答应陪我葬花,如今……便让我葬雪吧。
话音未落,她化作万千绛色光点,融入悟空眉心。
——那是她最后一滴泪,也是她最后一道咒:
愿你此后,火眼不烈,铁骨不孤,花果山长晴,桃之夭夭。
轰!
玄渊城崩,北溟黑雪倒卷,化作滔天血浪。
悟空独立血浪之巅,金箍棒指天,一声悲啸,震得三界烛火俱灭。
尾声·千里桃火,一棒问天
三月后,北溟雪化,竟生十里桃花。
花间立一石猴,披发赤足,日日以棒击天。
天兵过而不敢视,佛陀闻之亦低眉。
直至某夜,月华如练,一瓣桃花随风落于悟空掌心。
花瓣上现出一行小字:
君若再闹天宫,我当化雨,为你息雷霆。
悟空怔住,忽地笑出一声,又哭出一声。
他收起金箍棒,转身往花果山去。
山巅老梅犹在,梅下新冢,无碑,只插一枝并蒂桃花。
悟空蹲下身,轻声道:
林丫头,俺老孙今儿个没打架,只给你带了坛杏花酿。
风过,花枝微颤,像有人轻轻答了一句:
好。
卷四·天河洗棒
(上)乘槎客与落星槎
北溟花谢后,悟空守墓三年。
三年里,他每日寅时起身,先替那枝并蒂桃花浇水,再翻个筋斗去东海抢一坛新酿的龙涎春,洒在冢前;午时用金箍棒在地上划字,划了三千六百个林字,又被风吹平。夜里,他枕着棒子看银河,火光把天幕烧出一个个窟窿,像极了他心里破开的洞。
第四年惊蛰,花果山来了一位乘槎客。
那人身披星纹皂袍,腰悬短笛,背负一截枯木槎,说是从星汉彼岸顺流而下。猴儿们报上山巅,悟空正在墓前打瞌睡,嘴里咕哝:别吵,林丫头刚给我念诗。
乘槎客不请自来,劈头便是一句:大圣若要寻人,天河尽头有一面‘洗象池’,可照见三界魂魄。只是——
悟空睁眼,火光喷出三寸:只是什么
只是池水化自女娲补天所剩‘灵石髓’,一滴即沉万斤执念。大圣若执念太深,恐怕未到池心,便已溺亡。
悟空大笑,笑声震落满山桃子:俺老孙若怕溺水,当年就不敢闹龙宫!带路!
乘槎客以枯木槎为舟,悟空拔根毫毛作帆,二人乘夜色破空而上。
穿过九重罡风,天河横亘眼前——不是银汉清浅,而是一条倒悬之河,水色暗紫,浮沉着无数残星碎月。
星槎甫一入水,河水即化作亿万细碎光针,刺得人神魂生疼。悟空把金箍棒横在膝上,任那针雨叮叮当当敲出火花。
乘槎客忽然吹笛,笛声低回,水中便浮起一盏盏幽蓝鱼灯,排成一条光路。
大圣,看见那灯火尽头的白影了吗那便是洗象池的守灵人——‘无垢童子’。他若不肯开池,你需答他三问。
悟空冷笑:三问三十问又何妨!
(中)洗象池头,无垢三问
池在天河最深处,方圆不过十丈,却深不见底。池壁白玉,雕着上古十万神魔跪祭女娲之图。
无垢童子立于池畔,生得雪肤星眸,赤脚,脚踝系两串碎铃,叮当作响。
他抬眼,声音稚嫩,却如万古寒冰:
来者孙悟空,答我三问:
其一,石猴无姓,为何姓孙
其二,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为何你握之如草芥
其三,林黛玉已散魂补渊,你寻她,是爱她,还是爱你不甘
悟空把棒子往地上一杵,震得池水跳起三丈:
第一,老孙天生地养,菩提祖师赐我姓名,我便姓孙!
第二,棒子沉,俺老孙的心比它更沉,沉到可以压住东海,却压不住一个姑娘的笑!
第三……
他忽然收声,火眼金睛里映出池水,水面浮出黛玉身影,依旧是潇湘馆里那身素衣,正俯身葬花。
悟空声音低了下去,像被天河的水汽打湿:
第三,俺老孙不知。你若能让我亲口问她一句,她便打我骂我,也算答案。
无垢童子垂眸,碎铃轻响:既不知,便下水吧。能走多远,看你执念多深。
悟空将金箍棒往肩上一扛,纵身跃入。
池水瞬间化作亿万镜面,每一面都映出一段记忆——
他看见自己刚从石头里蹦出来,一脚踩碎黛玉刚拢的花冢;
看见自己三打白骨精时,黛玉在远处以帕拭泪;
看见自己成佛那日,金箍虽去,却留下一圈火痕,像烙在她眉心的朱砂。
池水越来越重,悟空的脚踝、腰际、胸口,一寸寸被墨色吞没。
就在水即将没过口鼻时,他忽地张嘴,发出一声长啸——不是猿啼,不是佛音,而是人间最寻常的一声呼喊:
林——黛——玉——!
啸声化作桃色长虹,劈开池水,一直照到池底。
池底,静静躺着一粒绛色晶核,核内封着一滴泪。
晶核似被唤醒,轻轻震颤,化作一枚小小桃花,飘起,落在悟空掌心。
无垢童子轻叹:执念化桥,竟真被你走到尽头。罢了,此泪归你。
池水轰然合拢,星槎自天而降,将悟空接回。
(下)星槎折,故人归
归途,天河忽起风暴。
紫水翻涌,化出一只巨眼,眼白是亿万星骸,瞳仁却是漆黑旋涡。
无垢童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风暴名‘劫眼’,专噬归魂。你若护得住那滴泪,便算功德圆满。
悟空大笑,将桃花含入口中,双手抡棒,迎风便上。
星槎被风暴撕成两截,乘槎客被抛向虚空,只来得及喊一句:大圣,欠我一曲笛!
悟空已听不见。
他独自在劫眼里翻飞,金箍棒搅碎星骸,火眼迸出烈光,照亮无尽黑夜。
风暴最深处,忽现一道熟悉背影——玄衣少年玄霄,手持断剑,正苦苦支撑。
原来玄氏一族因玄阴戮神阵失败,被天罚灭门,玄霄以残魂填眼,欲赎旧罪。
悟空一棒震开他:滚开!俺老孙的债,自己扛!
玄霄惨笑:我欠她的,比你只多不少。
二人并肩,断剑与铁棒交错,硬是在劫眼里劈出一条裂缝。
裂缝尽头,一点桃光飞升。
风暴戛然而止。
尾声·人间四月,桃开两朵
花果山,清明雨歇。
老梅树下,新冢忽裂,一枝并蒂桃花破土而出,花心里坐一个白衣少女,眉间一点绛痣,手里抱着一卷湿漉漉的诗稿。
她睁眼,正见一只毛手伸来——
林丫头,天河的水太凉,俺老孙给你带了龙涎春,热乎的。
黛玉扬手,啪地打在他手背,声音却带着笑:泼猴,又偷酒。
悟空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扣住一场失而复得的春。
漫山猴儿齐声呐喊:大王娶亲咯——
桃花纷纷,像一场铺天盖地的喜雨。
而远在天外,无垢童子立于洗象池畔,指尖拈着半截断笛,轻叹:
原来最深的执念,不是‘我要找到你’,
而是‘我让你找到我’。
风过,池水无痕。
卷五·双星并照
(上)花果山张灯,天雷作喜
四月初八,花果山七十二洞妖王齐至,八百里水帘洞悬灯万盏。
猴子猴孙抬来三百坛龙涎春,又把东海龙王新蜕的十二丈鲛绡挂满悬崖,风一吹,像整座山都披了霞帔。
水帘洞深处,老梅树被悟空亲手缠上红绸,枝头系满金铃。黛玉穿一袭嫁衣,却不是人间俗艳——上身月白绣绛纹,下裳是极浅的桃色,远看像一瓣初绽的花。她手里本该执团扇,却捏着一卷《葬花吟》,诗稿尾页多出一行猴爬大字:
今日不许哭,要笑!
悟空自己则披了件大红直裰,金箍棒系双喜球,在洞口来回踱步,抓耳挠腮:怎么还没好俺老孙打凌霄殿都没这么急!
老赤尻马猴拄着拐杖笑:大王莫催,新娘子要吉时才肯出阁。
话音未落,忽闻云端一声霹雳——
奉九天雷部敕令:绛珠仙子私逃,石猴纵之,着即擒拿,天雷炼形!
乌云压顶,雷部三十六将列阵,为首竟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手执五雷鼓,面无表情。
悟空把喜球一甩,抡棒便要上天。
黛玉却按住他,凤冠流苏轻晃:今日是喜事,不许见血。
悟空急得龇牙:那帮老倌儿存心砸场子!
黛玉抬眸,声音温柔却清晰:泼猴,你信我不
悟空愣了愣,重重点头。
黛玉便从袖中取出一物——是那枚天河底带回的绛色晶核。她拈在指尖,轻轻一弹,晶核化作万千光点,升上乌云。
光点所过之处,雷火竟被染成桃色,轰隆隆炸成漫天烟花。
雷部众将面面相觑,普化天尊皱眉:妖女敢以私情乱天规
黛玉福身一礼,声音不高,却传遍八荒:
妾非妖,亦非仙,本是一株草。今日嫁与石猴,天地为证,若违天规,愿以一身当之,与他无干。
悟空听得眼眶发热,忽地大笑,一棒指天:听见没要劈就劈俺老孙!自家媳妇,俺自己护!
雷云翻滚,却迟迟不落。
原来那晶核内,不止黛玉泪,还有玄霄残魂、万魂谢念,更有悟空三年守墓的执念。此刻愿力冲天,雷部竟无法擅动。
普化天尊沉吟片刻,忽甩袖:既如此,限你二人三日内赴昆仑瑶池受审。若逾期——
悟空接口:逾期便再打一次凌霄殿!
众雷将退去,乌云散成漫天桃瓣。
花果山欢声雷动,婚礼继续。
(中)洞房花烛,旧事新提
夜深,水帘洞外篝火连天。
悟空被灌了三百杯龙涎春,依旧目光炯炯。他一脚踹开石门,见黛玉端坐在喜榻,正把《葬花吟》往枕下藏。
藏什么
黛玉抬眼,笑里带三分羞:怕你笑我酸。
悟空蹲在她膝前,像只乖顺的大猫:俺老孙今日才知道,最酸的不是诗,是看不到你。
黛玉伸手,替他摘下金箍棒顶端的喜球,指尖碰到他额心旧箍痕,轻声问:还疼么
悟空咧嘴:早不疼了,就是……总想让你摸摸。
红烛爆了个灯花,窗外猴儿们起哄:大王快掀盖头!
悟空抬手,却停在半空,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摸出个小铁盒,打开——
里面是一截断笛,正是无垢童子那支。
俺答应乘槎客,补好这笛子,给你当新婚礼。
黛玉接过,断笛已用桃胶细心粘好,尾端新刻一行小字:
石为心,花为魂,双星并照,永不孤。
她低头,唇角弯成月牙,忽地把笛子放到唇边,吹出一缕极轻极轻的调子——《落梅风》。
悟空听着听着,竟把脑袋搁在她膝上,打起呼噜。
黛玉失笑,替他卸下战靴,盖上一方绣帕,帕角绣着小小一只猴头。
(下)昆仑瑶池,天规如铁
三日后,昆仑绝顶,风雪怒号。
瑶池金阙,玉帝、王母、西天弥勒、东极青华大帝齐至,诸天星曜环列,如临大敌。
悟空牵着黛玉,一步一步踏上玉阶。
玉帝先开口,声音如洪钟:石猴,你擅改天命,私自成婚,可知罪
悟空咧嘴:俺老孙只知,天规不许有情人团圆,才是大罪。
王母冷笑:草木精灵,也配谈情
黛玉抬眸,声音清越:草木无情,故能枯荣有时;天规若有情,何至拆骨补天
诸天沉默。
忽有一道苍老声音自西而来:既谈情,老僧便问一句——石猴,若让你舍佛位换她永世安,可愿
众人惊愕,开口的竟是斗战胜佛本师——燃灯古佛。
悟空哈哈一笑,抬手摘下头顶佛冠,随手抛入风雪:佛位拿去!俺老孙只要她。
佛冠落地,化作万点金莲,瞬灭。
玉帝面色铁青,正欲降旨,忽听天外一声鹤唳。
乘槎客跨鹤而来,手捧一卷素绢,高声道:星汉彼岸有旨:绛珠本非天属,石猴亦不在六道,二人之缘,起于混沌,当由混沌裁决,诸天无权!
素绢展开,竟是一片空白。
空白中却浮起一道人影——正是女娲。
女娲虚影抬手,在素绢上轻轻一点:
缘起缘灭,皆系一念。念若成灰,天规自破。
指尖落处,素绢化作一道金桥,自瑶池直铺花果山。
桥上,桃花开得正好。
尾声·桃都新雨,双星照夜
是夜,花果山灯火更胜从前。
金桥未散,诸天却无人敢踏。
水帘洞外,悟空抱着黛玉坐在老梅树上,看桥那头星汉灿烂。
林丫头,俺老孙把天规也打穿了,你可还有心愿
黛玉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愿年年今日,岁岁此夜,桃花不落,星桥不断。
悟空挠头:这个简单,俺老孙把花果山搬去星河边,天天看!
黛玉笑出声,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好。
远处,无垢童子吹起补好的笛子,乘槎客击节而歌。
笛声歌声里,桃花纷纷,落在二人发上,像一场温柔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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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