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婚那段时间,陈心妍靠在我怀里看电影。
她抬手拿薄荷糖时,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上指甲干干净净。
怎么没做美甲我随口问。
她指尖顿了顿,轻笑：不是你说美甲对身体不好么
我侧头看她：以前怎么劝都不听,现在突然不做了
她避开我的视线,剥开糖纸：有人跟我说……美甲致癌。
糖纸在她指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谁说的我盯着她。
她动作一滞,随即笑开：还能是谁医生呗。
1
屏幕上的光影明灭。
陈心妍顺手在我嘴里喂了块糖。
糖块在舌尖化开,凉得我眼眶发涨。
指尖无意识攥紧,电影里的对白突然变得像噪音,再没半分心思听下去。
闻着陈心妍身上清甜的橘香,我悄悄松开了手臂。
你换了沐浴露声音发紧发涩。
嗯
陈心妍看着突然松开的手臂,故作平静。
同事推荐我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果香了我轻笑一声,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陈心妍眼神一滞,只一瞬间便故作轻松道：
以前总是花香调,偶尔换换口味,换换心情。
天衣无缝的理由,她却从来不是这种听劝的人。
我不再说话,安静任由她窝回我怀中。
可鼻息间陌生的香味却始终让我不安。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终于穿成线,心沉得像坠了铅。
最讨厌吃橘子的陈心妍买了卡曼橘口味的薄荷糖。
还把沐浴露换成了柑橘香型。
香味很高级,却不是她喜欢的。
晚上用她手机点外卖时,大数据首推的餐厅,招牌菜是辣炒小龙虾和水煮鱼。
而陈心妍和我一样,一点辣都吃不得。
手里的杯子晃了晃,水痕漫过指缝。
冰凉的触感压不住心头阵阵尖锐的慌——
陈心妍出轨了。
出轨了一个喜欢着柑橘香,无辣不欢的男人。
2
晚上陈心妍留宿在我家。
亲密过后,她沉沉睡去。
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连她身上的味道都变回和我一样。
可我却迟迟无法入睡。
我盯着她倒扣在床头的手机,过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拿过来解锁。
密码依旧是我们的纪念日。
划开屏幕,通话记录里大多是工作号码,微信聊天停留在和同事讨论项目的界面,相册里除了会议照片,就是前阵子我们一起去公园拍的樱花。
购买记录、外卖软件、旅游APP……
我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毫无破绽。
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备婚期的自己太过焦虑。
直到我小心翼翼拿着她的车钥匙下楼。
车里干干净净,气味清新。
我却在车载导航上看到两个频繁出现的地址。
市医院以及某陌生小区。
副驾驶的位置,一块模糊的脚印突兀印在挡风玻璃内测。
我盯着那块脚印,眼前突然炸开细碎的画面。
她们会把副驾座椅调得很靠后。
他或许会像我刚才那样,一边冲撞,一边低头去咬那陈心妍的耳垂……
真皮座椅上,指甲留下了几道浅痕,就像玻璃上并不明显的脚印,无声的向我示威。
指尖攥得发白。
脑海中的画面让我作呕。
原本以为人生顺遂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如死灰。
3
重新躺回陈心妍身边,睡梦中的她无意识的从后面抱住我。
老公……
一声呢喃,让我瞬间泪如雨下。
窗外月光漫进来,照在床头我们的合影。
照片里,穿着高中校服的陈心妍笑得没心没肺,圈出地图上两座城市的位置：
等我,画直线的距离,总会越走越短。
我甚至已经计划好,在婚礼上,把西装换成校服,给她一个惊喜。
也无数次想象过,她为此红了眼眶的模样。
可现在……
我反复问自己：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那个从大学、读研、出国,异地十年都不曾放弃我的她
那个全心全意偏爱着我、把所有密码设成纪念日、连做梦都喊我名字的人。
怎么会转头给了别人同样的温柔
十年间,距离像根无形的线,我们在两端各自生长,却从未偏离方向。
我们一起熬过无数崩溃的时刻。
我发烧到40度,独自裹着被子,对着电话那头大洋彼岸的她强忍着想念骗她我很好。
她在国外被抢劫,为了保住定情戒指身中三刀,却只是轻描淡写说不小心蹭破点皮。
一直到半年前,她瞒着我放弃国外高薪工作,穿着我最爱的裙子出现在我公司门口。
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那是我高中时最爱送她的花。
我说过,她裙摆飞扬扑进我怀里,快乐得像个孩子,直线会越走越短。
我们一起装修好婚房,订好婚礼酒店。
通知了每一个高中同学和老师,我们要结婚了。
可为什么只差临门一脚,她却走丢了呢
事到如今,我发现自己最在意的并不是陈心妍身体上的越轨。
而是她在为了新欢改变。
这么多年万事依我的陈心妍,唯独不愿为我放弃美甲。
无论我给她转发多少次科普视频,让她不要频繁做美甲,她都只是笑着亲我撒娇：人家觉得好看嘛！
我无法接受,她终于为我不再做美甲,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说：我喜欢指甲干干净净的你,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最爱的人插了一刀。
十年的光阴像被揉碎的星光,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拼凑不出爱的模样。
4
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我谎称去相反方向开会,没有和陈心妍一起上班。
一个人打车去了车载导航上反复在上下班时间出现的医院。
男人在感情里的直觉真的准得可怕。
差一刻钟八点时,陈心妍的车停在正门口。
副驾驶下来的男人,身材高大俊朗,一表人才。
他绕到驾驶位,头探进车窗,亲吻陈心妍唇角。
到公司后,我用一上午时间在医院官网上找到了那男人的个人资料。
沈星河,医学硕士,免疫科住院医师。
没费什么力气,我就找到了他的社交账号。
和几乎所有医务工作者一样,他也会在自己的账号里科普医学常识。
我往下翻,翻到一条动态。
他穿白大褂,拿着对比报告,条理清晰的列着美甲的七中危害。
末尾还温和提醒：美甲固然很美,但健康价值更高哦。
评论区的置顶回复,来自那个我熟悉的头像,语气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收到沈医生的专业提醒,已立刻卸甲,以后坚决不做美甲,请领导监督！
后面跟着个举着小红旗的表情包。
和科普内容的严谨认真比起来,这行字像陈心妍口袋里新换上的糖。
甜得直白又坦荡。
我也终于想起,在哪见过他。
三个月前,陈心妍姥姥在医院风湿免疫科住院,我也去探望过。
管床医生就是沈星河。
那时陈心妍每天往医院跑。
我妈还感慨我没有选错人：心妍孝顺,我们思宇眼光好。
现在看来,都是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的扎眼。
前几天陈心妍生日,她收到了好几个连锁品牌咖啡店发来的会员祝福短信。
可她咖啡因过敏,只喝果茶。
她换了新发型,开始健身练瑜伽。
却对我解释是为了婚礼做准备。
我一直以为陈心妍是最让人放心的那种女孩——
手机随便看,聚会必报备,朋友圈都是我,纪念日从不缺席。
以至于我连怀疑她,都要先质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下班时间,陈心妍打来电话,说先去健身。
我语气稀松平常：最近怎么这么积极锻炼
陈心妍顿了一下,才笑起来：把身材练前凸后翘取悦你不好么
我也笑了。
还是没有幼稚的问出,是取悦我,还是取悦她
挂断电话。
我打开手机里的手表APP。
陈心妍大概早就忘了,当初异地时送她运动手表,是为了能实时看到彼此的心率。
而说自己正在健身的她,此时心率却稳如直线。
我发消息给陈心妍：明天我刚好有空,去婚检好不好
陈心妍过了很久,她才回了消息,依旧是：
好的,老公。
连俏皮的表情包都不忘。
刻意维持的体面,像紧绷的保鲜膜,裹住了日渐腐坏的内里。
够了。
我抬手抹掉脸上的冰凉。
与其守着变了心的爱人,在自欺欺人的平和里耗尽自己。
不如扯碎这层纸,哪怕下面是难堪,是破碎。
5
第二天,是我开车去接陈心妍。
一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发呆。
直到车子驶入市医院停车产,她才蓦地反应过来。
猛地转头蹙眉看着我：不是婚检么
在哪检有区别么我盯着她的眼睛,不是你说民政局的产检都是走形式
大医院查的细致些。
车子停稳,陈心妍握着我的手迟迟不动,口干舌燥的劝我：
老公,我才想起来早上我吃早餐了,抽血应该是要空腹的吧
要不然我们改天再来今天刚好都请假了,我陪你去逛逛街
或者你一直想吃那家餐厅也在附近——
来都来了,先把能做的做了。我打断她,任由她握着我的手。
似笑非笑调侃道：心妍,你不会是有隐疾吧怎么这么紧张
怎么会。陈心妍笑得很干,只能随我下车。
往门诊楼走的路上,陈心妍一直在发消息。
看着她神情中肉眼可见的焦灼,其实我很想告诉她,这么大的三甲医院,光医护就上千人,哪那么容易碰到。
除非……
我带着她一路走到诊室门口,才把身份证还给她,朝她莞尔一笑。
挂完了。
真巧,沈医生今天出门诊……你还记得他么就是姥姥住院那个管床医生。
陈心妍视线定格在门上沈星河的名牌,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6
我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进诊室。
沈星河正低头写着病历,闻声抬头的瞬间,眼神在陈心妍身上顿住,脸色瞬间铁青。
而陈心妍,脸色苍白着,连头都不敢抬。
我笑着寒暄：沈医生您好,好久不见,您还记得我们么
三个月前姥姥在您科里住院治疗,多亏您照顾。
沈星河回过神来,迅速调整情绪：应该的。
哪里不舒服么
我手搭在陈心妍肩膀上,体面的笑：我们婚后打算备孕,她之前一直美甲,生活习惯也不好,想来做个系统的免疫系统检查。
我刷到过您的科普号,您呼吁美甲的危害真的比我们苦口婆心劝几百次还有用。
我故意提起美甲,眼角余光瞥见陈心妍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拳。
她和沈星河的目光在空中飞快地碰撞了一下,又像触电般弹开。
签字笔在病历本上洇出墨团。
在开口时,沈星河的声音又低落了不少：好,我先给你们开个CT和验血。
看着他脸色不佳,我故作关心：沈医生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么最近流感高发,要注意防护啊。
思宇,别耽误沈医生时间。陈心妍先开了口。
我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你看你,我不是关心沈医生么我也是看沈医生和我们有缘。
陈心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无声的尴尬像一张网,将三个人牢牢罩在里面。
我饶有兴致,看着这张网一点点收紧。
沈星河眼神说不出的哀怨：可能没休息好……你们先去检查吧,报告出来再复诊。
陈心妍脸色铁青,几乎是把我拖出的诊室。
我踉跄着跟在她身后,眼底藏着冷笑。
7
预想中的修罗场并没有发生。
拿着检查单再次回到诊室时,已经换成了另一位医生。
沈医生不舒服,请假了。
陈心妍脸色白了一瞬,无法控制的焦躁。
我装作看不出：你看,我就说沈医生生病了吧。
陈心妍强撑扯起嘴角：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接着她掏出手机,眉头微蹙：思宇,我回公司一趟,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
你不是早就订好今晚首映的电影票了么我蹙眉不满道。
陈心妍一愣。
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上前一步抱了抱我。
老公,你先回家等我,电影开始前我开车接你。
说完,不等我回应,她迅速在医院门口拦车离开。
我没有费力跟踪,因为她的目的地是哪里,我能猜到。
一个人开车回到家。
我换上陈心妍送我的衣服,她说最喜欢我这样穿。
最近我和陈心妍身边的共友,总像揣着共同的秘密。
兄弟约我逛街,非拖着我去看DR
对戒,还撺掇我试戴。
一圈人聚会玩游戏,轮到我时,真心话问题居然是无聊的求婚喜欢两个人还是朋友们见证
我随口跟同事说喜欢的电影,转头陈心妍就买下了首映的电影票。
还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时间空出来。
每个人都有一股憋不住的期待劲,藏都藏不住。
我不是所有事都不敏感。
如此这般,我大概能猜到陈心妍今晚会做什么。
8
果然,七点钟陈心妍出现在楼下时,已经换上了我最爱的白裙子。
我笑笑轻抚她发丝：看个电影而已,穿这么漂亮
陈心妍眼底那点沉郁没完全散,还是打了我一下：我哪天不漂亮。
她看清我今天特意打扮,滞涩的神情终于舒展。
倾身替我安全带时,吻在我唇角。
老公,你今天也好帅。
当然。我神秘一笑,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嘛。
陈心妍笑笑发动车子。
我们到的时候,影厅的灯已经按下。
电影题材很感人,我痛痛快快从头哭到尾。
片尾滚动时,陈心妍忽然牵紧我的手。
我侧头望向她,屏幕上这时跳出了我们从高中相识开始的合照。
接着,是她镜头里,我的笑颜。
每一次机场离别时我的背影。
细碎的日常画面在黑暗里流淌,连背景音乐都是我最爱的那首歌。
最后一帧画面定格,那是我和陈心妍十年的光阴。
一行字慢慢浮现：愿意让这些片段,变成一辈子的连续剧么
灯光骤然亮起。
陈心妍单膝跪地举着戒指,目光灼灼的望着我。
周围突然爆发出掌声。
我转头发现,满场都是我们的亲友。
手里举着结婚吧的灯牌。
有人往空中撒着玫瑰花瓣,落在我发间。
陈心妍的眼神无比真挚,声音有点抖：
你愿意娶我么
我却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羽毛。
我没看她递来的戒指,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陈心妍,我也有惊喜要给你。
data-fanqie-type=pay_tag>
9
我朝队伍最末的兄弟微微点头。
在场众人不明所以,还在起哄欢呼。
直到大屏幕切换画面,原本温馨的合照被一段模糊的行车记录仪音频取代。
陈心妍疲惫的声音清晰传出。
星河,我们……算了吧。
男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问：你在开玩笑么明明昨天我们还……
是我不好。陈心妍打断她,声音哑的厉害,我和徐思宇,在一起十年了。
十年又怎么样沈星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你若是爱他,就不会对我动心……陈心妍,你现在这样把我当什么了
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陈心妍痛苦道：我和他从
17
岁到
27
岁……我做不到再辜负他了。
十年,他把整个青春都搭在我身上了。我做错过一次,不能再一直错下去。
那我呢沈星河终于奔溃,你不爱我么
陈心妍没有正面回答。
半晌,她声音颤抖着开口：对不起……但我真的没办法放下徐思宇,我们……我们要结婚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尽可能补偿你,这张卡——
心妍,我只要你！你已经不爱他了……你是在施舍他！同情他！
对话戛然而止,音频里男人压抑的叹息声和接吻的声音传出来。
轰的一声,现场炸开了锅。
陈心妍难以置信的看着我,脸色早已惨白如纸。
她踉跄着想起身抱我,却被我按住肩膀。
我看着她惊惧的眼睛,声音不大,却足已让在场每一个人听清：
陈心妍,我不愿意娶你。
思宇！思宇你听我解释！陈心妍死死拉住我,慌乱的哀求：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是我一时糊涂,没有把握好界限,但是我们真的没有……
我轻笑一声：裤子都脱了,进没进去有那么重要么
我知道她没有说谎。
因为我看完了每一段行车记录。
知道陈心妍每次都在最后时刻清醒。
可这重要么。
从她为了沈星河不再美甲那一刻,我们之间就不再有未来了。
思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从今以后跟他断了来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经历过那么多挫折才终于要结婚了,你真的舍得我么
陈心妍浑身抖得像筛糠,惊慌失措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缓缓摘下无名指上十年前她第一次送我的素圈戒指,随手扔在地上。
终究没能忍住泪崩质问。
原来你也知道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一个人有几个十年
你又怎么舍得让我这么疼
陈心妍一动不动的屈膝跪在原地,眼眶通红,声音痛出颤音：
思宇,求你了……我爱你啊……
尾音几乎变调,散在空气中。
我摇头,擦干眼泪不再看她的狼狈不堪。
但是陈心妍,这样的爱,我不需要啊。
说完,我转身一步步往外走。
陈心妍的妈妈脸色难看,她红着眼拦住我。
我这才看清楚,陈心妍请来了几乎两家所有的亲戚,还有我们俩的朋友同学。
整个影厅都是熟悉的面孔。
足以看出来,她对这次求婚的重视。
陈妈妈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思宇,都是心妍的错！阿姨帮你打她！你怎么惩罚她都行,别说分开好么。
你们俩这些年不容易啊……
说完,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思宇,别走……陈心妍追上来,被我三个堂妹拦住。
陈心妍你离我哥远点！
你这个贱人,我哥哥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年！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我爸妈将我护在身后。
向来温柔的我妈一把彪悍的将陈妈妈推开：我儿子那么优秀,要这么样的优质女孩没有！用得着你因为施舍同情跟他结婚吧！
陈心妍,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之前十年就当我儿子喂狗了,以后你再敢纠缠,我们就把你做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我被家人半搂半拖的带出去,整个人这时候才恍惚觉得浑浑噩噩。
好像一下子卸去全部伪装的坚强,在回去的车上放声痛哭。
这一刻我才觉得心口像破了个洞。
那些为她倒过的时差、说过的永远,碎成玻璃碴,硌得人喘不上气。
原来时间才是最残忍,养出依赖,再亲手掐灭。
10
爸妈不放心,把我带回了家。
让我好好睡了一觉。
我本以为我会失眠,可大概是因为连续两天的心力交瘁,这一夜,我睡得出奇的好,一觉到天亮。
自然醒走出房间,就看见我爸妈站在窗边交头接耳。
见我醒了,我妈轻咳一声：陈心妍来了……我和你爸没敢放她进门,她就在楼下等了一夜。
做得好。
我听了内心毫无波澜,径自走到餐桌旁坐下来吃早餐。
爸妈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围着我坐下。
我爸叹了口气：思宇,爸爸不是替她说话啊……不过你们俩从高中走到现在,整整在一起十年,人生才有几个十年
我妈哼了一声：十年又怎么样她心都不在儿子身上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爸摆摆手：她可能也是糊涂,被外面的花花草草迷了眼。但你看她在外面站了一夜守着给你道歉,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那股悔劲儿不像装的。
怎么你不忍心了不忍心就下去陪她一起站着,别在我儿子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懂不懂！我妈瞪眼道。
妻管严老爸瞬间唯唯诺诺噤了声。
咽下嘴里的包子,我忍俊不禁的拍了拍二老。
我妈说得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我不要愧疚维持的爱情。
你们放心吧爸妈,我没事！
我妈欣慰的攥紧我的手：对！别听你爸的,你就是一辈子不结婚,我们也不在意！宁缺毋滥！
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爸也赶紧说：思宇,爸爸说错话了。一会儿你别去上班了,一起去看车,之前你不是说喜欢新款SUV么,去订一台,爸爸送你,庆祝你恢复单身。
实在难过就出去旅个游,钱不够跟爸说,天塌下来有爸妈顶着,怕什么
我点头,眼眶忽然有点热。
是啊,有这样的爸妈在,失恋算什么
错的人走了,才腾得出地方给对的人进来。
我有家可回,不缺爱,也不缺挺直腰杆的底气。
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我脸上,我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
27岁重新开始,并不算晚。
11
我和爸妈直接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这一整天,我也挥金如土了一把,订了车,买了表,一家三口还一起吃了西餐。
晚上我没跟爸妈回家,毕竟我家里还有些陈心妍留下的东西要整理。
路过物业,我顺便删除了陈心妍的停车信息和门禁权限。
回到家,我从衣柜最底层拖出收纳箱。
蹲在地上,把印着我和陈心妍笑脸的马克杯、第一次一起买的情侣围巾、高一那年圣诞她悄悄塞在我书桌里的情书,一件件码进纸箱。
十年光阴好像碎成粉末的玻璃,散落在每件物品里。
我指尖划过她送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毫不犹豫,放进箱底。
用了整整一晚上时间,才把这间公寓里所有和陈心妍有关的痕迹清除干净。
又喊来快递。
快递员搬箱子时问：这么多是搬家
我静静看着快递面单上,收件人名字那三个字,曾经对我来说比我自己名字都快要熟悉。
轻声嗯了一声。
门关上的瞬间,我抬手,按了按发酸的眼眶。
玄关暖黄的灯光洒下来,我这才想起,这盏灯也是她选的。
12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下午内线通知我有访客。
打开会客室门,陈妈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做错事的是陈心妍,我没理由给长辈摆脸色。
客气的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没有说话。
思宇……陈妈妈一开口声音便是沙哑：心妍等了你一夜,发高烧昏倒进了医院,你能去看看她么
我摇头：阿姨,她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妈妈似乎没想到我会干脆拒绝,愣了一下才说：
阿姨说这些没有怪你的意思……可是当妈的看着孩子红着眼圈跟我说,她后悔了,真的知道错了,我真是心里疼啊……
说着她便抓住我的手。
我轻轻笑了一声,缓慢而坚定的挣脱开她的手：
阿姨,您心疼自己的孩子,有没有想过我也是有父母心疼的孩子呢
陈妈妈叹了口气。
思宇,阿姨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这次是心妍对不起你。
可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犯过浑呢她是有错,但你这次对她的惩罚已经够狠了,当着所有人面让她下不来台……
思宇,你们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你想想心妍在国外那几年,面对多少诱惑都没动摇过……你就再给她个台阶,也给你们俩的感情一个台阶,好不好
陈妈妈从高中开始就对我极好。
可她终究只会站在自己女儿的立场。
我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阿姨,不是只有陈心妍会遇到诱惑。
这些年,也有很多比陈心妍优秀很多的女生追求过我,但我每次都会在第一时间强调我有很相爱的女朋友。
如果她足够爱我,便不会给自己对另一个男人动心的机会。
陈妈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轻轻颔首,转身走出会议室。
13
回到工位,微信和短信收件箱塞满了消息。
有旁敲侧击八卦的,有做和事佬劝和的,也有义愤填膺大骂陈心妍红杏出墙的。
我忽然意识到,一段持续十年的,彼此几乎所有交际圈都重叠,已经谈婚论嫁的关系,结束的时候需要处理的事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我一一致电酒店、婚庆、摄影、跟妆……取消了预约。
又整理了一份清单,上面列着订婚时的彩礼三金,发给了陈心妍。
几乎是刚发出去,陈心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思宇,你终于肯理我了……咳……我一直不敢烦你,怕你拉黑我……
陈心妍说话时喉咙像卡着团粗糙的沙砾,尾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鼻子也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嗡嗡的。
我没说话。
刻在生命里的十年痕迹,哪里是拉黑删除就能抹掉的
她声音更委屈：思宇,我发烧肺炎了,你都不来看看我么
陈心妍,得肺炎你应该找沈星河啊,他才是医生。我轻笑一声。
陈心妍噎住,讪讪道：思宇,我不会再见他了。
我知道都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窍没有边界感……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思宇,你听我解释,我跟他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姥姥住院的时候她对姥姥格外照顾,我很感激,就往医生办公室送过几次咖啡……出院的时候,为了之后的复诊,加了微信……
一开始每一次聊天都是因为姥姥,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会聊些和病情无关的事……
我承认我挺欣赏他,但是我分得清我爱的人是谁……我每次都悬崖勒马了……
陈心妍语气里的恳切几乎要溢了出来。
思宇,我犯了错,你也惩罚我了,我们扯平好不好我一定会用自己的下半生补偿你！
我语气平静：婚礼酒店我已经取消了,之前订婚是我家给了你
88
万还买了金器,已经列好清单发你了,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折现给我吧。
思宇,求你了……我们之间十年的感情,就真的没有余地了么
我无法控制心里一揪。
因为我太清楚这个女孩,从小就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从不愿再人前低头。
可现在,即便我让她再大庭广众下社死,她依然愿意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只为留住我。
我轻声叹息：陈心妍,如果你真的在意这十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之前近十年异地,陈心妍养成了事事报备的习惯。
大到今天做了什么项目、接触了哪些人,小到三餐吃了什么,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可跟沈星河有关的一切,她只字未提。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在她眼里冷静独立与众不同的男医生,她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这只能说明,从最开始,她就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在互相试探。
这段关系,两人心照不宣是越轨。
陈心妍最了解我,她心知肚明我的眼里绝容不下一粒沙。
可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铤而走险。
所以从我意识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戒掉美甲那一刻,我们便不可能有第二种结局。
她的悔改固然真切,可我心里的那道疤,也疼得同样真切。
14
陈心妍纠缠的我心烦。
我本想买张机票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可打工人哪能那么潇洒。
递出的年假申请被女领导打了回来。
什么年代了,别玩儿自怨自艾那套……对前任最残忍的报复就是变得更优秀,让她彻底高攀不起。
她递给我一封调职申请。
填好它,去总公司历练一年,回来之后升主管,薪资翻倍。
我麻溜回去退了订好的机票和民宿。
过来人说得对,美食美景固然能抚慰心灵。
但事业成功、兜里钞票,更能给我安全感。
我很庆幸自己在人生每一个分岔路口的选择。
高考时,我没有为了陈心妍放弃第一志愿。
读研时,我坚定选择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院校导师。
陈心妍出国留学工作那几年,无数次劝我放弃国内稳定的工作出国陪她。
可我始终坚持,不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哪怕是爱人。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时,傍晚的风带着陌生城市的湿润气息。
公司帮我租的公寓在写字楼附近,十分钟的路程。
我每天踩着朝阳出门,备忘录的日程表填得满满当当——
上午对接新项目方案,下午参加产品培训会,傍晚跟着团队复盘数据。
偶尔加班到深夜,窗外的霓虹会替我亮一盏灯。
工作累的时候我会绕着写字楼转一圈,在街角的咖啡店买杯美式,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看街景。
周末我会去逛逛附近的菜市场,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塞满冰箱,跟着视频学做新菜式。
手机里工作群的消息总是不断,新同事偶尔约着聚餐,我也会笑着答应。
席间听他们聊本地的趣闻,慢慢记下那些陌生的路名和店铺。
等着下一周的周末,招待来看我的好友们。
忙碌像细密的针,把日子缝得紧实。
那些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空落落的缝隙,正被新的节奏一点点填满。
15
开始新生活的第三个月。
陈心妍来找过我一次。
她瘦了不少,脸色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望着我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我从未见过的茫然。
我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思宇。她的声音有点哑,往前一步想拉我的手。
见我后退半步,又悻悻地收回,这里的工作很忙吧你好像瘦了。
还好,挺充实的。我淡淡一笑。
陈心妍满眼失落,突然就低了头,肩膀垮下来,带着颓然：
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么这三个月我想了很多,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你如果不愿意回来,我就辞职来这里,我们重新开始。
抬头时,她眼里蒙着层水光：原谅我最后一次,行么
心妍。我看着她,目光很静,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是知道我的答案的。
顿了一瞬。
你不必再来,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因为不相信你会改,而是因为我已经往前走了。
陈心妍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
可笑声没出来,倒有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滑下来。
我转身离开。
这次,她没在挽留。
15
一个月后,从高中同学口中得知,陈心妍要结婚了。
新郎是沈星河。
听说她妈妈很满意女婿,忍不住到处炫耀新女婿是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前途不可限量。
陈心妍倒是要脸,压着没有办婚礼,旅行结婚。
不过听说两个人工作都忙,也没凑出蜜月旅行的时间。
所有人在我面前提起她,都小心翼翼,怕我伤怀。
我原本也以为我会伤心,会不甘,会恨。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我只觉得释然。
16
后来,我调回家乡的城市。
生活逍遥自在到几乎忘记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去医院看望病人偶遇沈星河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站定,才恍惚意识到。
以为恍若隔世,其实也不过才一年的光景。
我和陈心妍离婚了。
他一开口便让我微微诧异。
没想到那样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人,也只能维持不到半年。
他似乎并没打算和我寒暄,只是单方面想倾诉。
陈心妍连婚礼都不肯办,她装修的婚房是你喜欢的风格,家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我换个抱枕她都要大发雷霆……你的东西,她一件都不肯扔掉,都放在衣柜的收纳箱里……
我真不明白,我明明不比你差,凭什么我的生活里你的影子无处不在……我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毫不犹疑就答应了,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
沈星河轻笑一声：女人啊,就是贱骨头。有你在她身边,她觉得没有新鲜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拔外面的花。
我也笑了。
大概是有的人骨子里就喜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喜欢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吧。
都说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毕竟抢来的东西,玩儿着才稀罕,你说对吧
沈星河听出我是在嘲讽他,神情一滞,怏怏然走了。
而我只把这次偶遇当做生活中的小插曲,没影响我心情,也没在我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
因为,陈心妍早已是我身边的过客。
17
我过了三十岁,周末总有人安排我相亲或者联谊。
条件合适的我不会推拒,却也从不勉强。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合眼缘的就约会几次,不合适的就温和道别。
但没有人会催我别太挑了。
因为三十岁的我,活得足够精彩。
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后,业余生活也变得丰富。
周末我会去学习油画。
那天在美术馆看展时,我转身,撞进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女孩手里拿着同系列的画册,手里的笔记本上是密密麻麻的细节批注。
后来,我们聊了很久,从画展出来后,默契的留下联系方式,相约下次一起写生。
再后来,她会记得我所有喜恶,会在我加班时默默在楼下等我。
会在周末的午后,画一幅我的素描。
领结婚证那天,我看着身边的她,忽然明白。
好的缘分从来不是习惯,不是等待。
是在我认真生活时,恰好有人提着星光,慢慢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