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日常空气里,总飘荡着一种混合了咖啡因、打印纸粉尘和微妙荷尔蒙的慵懒气息。男同事们,包括我,多半处于一种待机状态——要么心有所属却不敢僭越雷池半步,要么干脆心如止水,对擦肩而过的精致视若无睹。主动上前搭讪那需要一种近乎鲁莽的勇气,而我们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安全线后谨慎地呼吸。
除了黑老飞。
黑老飞,人如其名,皮糙肉厚,心宽体胖,尤其一张脸皮,堪称公司防弹级别。他信奉的人生信条里,主动出击和死缠烂打是并列第一的。当那位气质清冷、衣着考究得如同刚从时尚杂志内页走下来的美女,带着一丝疏离感出现在我们略显杂乱的业务咨询区时,整个办公室的雄性生物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视线黏着又迅速闪躲。唯有黑老飞,那双小眼睛里瞬间点燃了发现新大陆的光芒。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启动什么重型机械,款着他那颇具分量的虎腰,迈着自以为潇洒实则略显笨拙的步伐,大步流星地就迎了上去。脸上堆砌的笑容热情洋溢,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熟稔：嘿,美女！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您……是来我们公司应聘的吗声音洪亮,试图穿透对方无形的屏障。
美女正低头翻看着手机,闻声只略略抬了下眼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像掠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吐出两个冰冷清晰的字：不是。随即视线又落回屏幕,姿态明确：无话可说,请勿打扰。
换做旁人,此刻就该识趣地讪讪退下了。但黑老飞是谁他的字典里没有退却,只有进攻。他非但没退,反而又凑近半步,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营造一种贴心顾问的氛围：哦哦,理解理解！那……您一定是有业务要咨询咯我们销售顾问这会儿正忙着,您看,我给您详细解答解答怎么样保证专业！他拍着胸脯,主打一个我脸皮厚我先上。
这次,美女终于把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彻底转移过来。她微微蹙了下精致的眉头,上下打量了黑老飞一眼,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他那过于热情的外壳,审视里面的成色。几秒钟的沉默,空气都凝滞了。就在我们以为她要再次拒绝时,她开口了,声音清冽,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行。我要做一款小众轻奢风的包袋,拍摄风格要尽量体现中式韵味,但不能老气横秋,要灵动,有呼吸感。要求精准,如同她剪裁利落的套装和一丝不苟的盘发。
同感！同感啊美女！黑老飞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满脸的英雄所见略同,这想法太棒了！有格调！我们公司就擅长这种有深度的东西！他唾沫横飞地附和着,仿佛瞬间化身顶级艺术总监。我在自己的工位上,隔着磨砂玻璃门,内心警铃大作——老天,我们公司赖以生存的明明是那些饱和度极高、元素堆砌、恨不得把所有流行语都印上去的快消品！黑老飞那点可怜的审美情趣,仅限于分辨啤酒瓶盖的颜色,他懂什么叫轻奢什么叫中式灵动我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这牛吹得也太离谱了。
美女似乎并未被他的热情冲昏,冷静依旧：哦那正好。你给我介绍几种你们能做的具体风格,我对比参考一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但并非以貌取人,更像是在衡量他话语背后的专业含金量。
黑老飞的高光时刻到此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调动脑子里贫瘠的存货库。这个……美女你看啊,我们最近做了一款,大红底儿配金色盘龙！大气！喜庆！绝对镇得住场子！轻奢吧寓意还好！他边说边试图在旁边的资料架上翻找效果图。
美女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眼神里的温度骤降。大红盘龙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也算轻奢地摊批发市场十块钱三个的锦囊既视感。
黑老飞额头开始冒汗,他手忙脚乱地又抽出一份资料：那……那这个！水墨山水！青花瓷！够中式了吧古典！有文化底蕴！
老掉牙。美女毫不客气地打断,语气里已带上明显的嫌弃,这种元素满大街都是,毫无新意。我要的是‘小众’,是‘辨识度’,不是让你给我复制粘贴旅游纪念品。你确定你是专业的她身体微微后倾,抱臂的姿态充满了防御和不信任。
黑老飞彻底慌了神,额头上的汗珠肉眼可见地冒出来,他像个溺水的人,胡乱在资料堆里扑腾,抓出一份更花哨的：这个！这个好！你看这亮片！这流苏！多时尚！配点中国结元素,中西结合！保证吸引眼球！
吸引眼球美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鄙夷,哗众取宠！你这叫故意给我使绊子吧我要的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不是夜店蹦迪的闪瞎眼！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要求！她的耐心终于耗尽,猛地站起身,桌面被她带起的风震得轻响。够了！浪费时间！赶紧给我滚远点！我要找小马谈,他不在我现在就走！她抓起自己的手包,眼神如冰刀般剜过黑老飞涨成猪肝色的脸。
黑老飞彻底懵了,僵在原地,仿佛被那目光钉死。隔着办公桌和那层象征性的磨砂玻璃门,他求救的眼神如同两道灼热的激光,死死钉在我身上。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玻璃的焦灼感。
就在美女站起的瞬间,黑老飞知道自己彻底玩砸了。他那张因紧张和尴尬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煞白。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还抓着那份亮片流苏方案的手,资料哗啦一声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了。他的小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恐慌和茫然,像一只误入猎人包围圈的肥兔子。
呃…这个…那个…他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意义不明的音节,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趔趄了小半步,仿佛想拉开与美女那迫人怒火的物理距离。他的大脑显然已经宕机,嘴里完全蹦不出任何能挽回局面的专业词汇。
绝望之下,他猛地扭头,脖子几乎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灯,带着强烈的求生欲,疯狂扫射整个办公区！
他先是死死盯住我,隔着磨砂玻璃,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求救,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哀求甚至哭求！他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看口型分明是：哥！救命啊！真顶不住了！！
他甚至还用那只没沾汗的手,极其隐蔽又急促地朝我的方向招了招,动作幅度小得像抽搐,充满了卑微和急切。
见我没有立刻起身的意思（我正缩在椅子里天人交战）,他绝望地移开目光,投向隔壁的阿哲。阿哲平时跟他插科打诨最多。黑老飞几乎是带着哭腔,声音压得极低却又因为恐惧而微微破音：哲…哲哥！帮…帮兄弟一把！这…这单子要黄！快…快过来！
阿哲正对着电脑屏幕,仿佛在研究宇宙终极难题,听到呼唤,身体明显一僵,然后头埋得更低,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狂敲,假装忙得飞起,连个眼神都没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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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老飞不甘心,又猛地转向另一边的大刘,这次声音更大也更慌乱了：刘！刘哥！江湖救急！你…你不是懂点设计吗快…快来跟美女聊聊风格！
大刘的反应更绝,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抓起桌上的水杯,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哎哟,水没了,得赶紧续上,渴死了渴死了……
说完头也不回,脚下生风地直奔茶水间,那速度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一圈扫视下来,黑老飞的脸彻底灰败下去。刚才还像探照灯的眼神瞬间熄灭了,只剩下空洞和死寂。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肩膀肉眼可见地垮塌下来,整个人都矮了一截。他站在那里,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却再也发不出任何有效的求救信号。他彻底孤立无援了,像一个被遗弃在风暴中心的可怜虫。
黑老飞彻底懵了,僵在原地,仿佛被那目光钉死。隔着办公桌和那层象征性的磨砂玻璃门,他求救的眼神如同两道灼热的激光,死死钉在我身上。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穿透玻璃的焦灼感。
怎么办我心念电转。美女此刻怒气值满格,就像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药桶。黑老飞已经用他拙劣的表演和离谱的推荐,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油嘴滑舌、外强中干、轻浮潦草——她刚才那番精准的斥责,简直像手术刀般解剖了黑老飞的本质,甚至……部分解剖了我这种职场老油条的生存哲学。我内心挣扎：现在出去救场万一我也被这美女的怒火一并斩于马下怎么办我在公司苦心经营多年、靠明哲保身和见风使舵换来的千年老油条的神圣地位,岂不瞬间坍塌那后果……想想就脊背发凉。我下意识地把刚翘到桌子上的脚收了回来,身体在座椅里缩了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黑老飞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眼神从求救渐渐转为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美女一声断喝,彻底终结了这场闹剧。她拿起桌上黑老飞慌乱中堆砌的那叠风格迥异、俗不可耐的效果图样本,狠狠摔在桌面上！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她指着那些散落的纸张,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们这些男人我见得多了！油嘴滑舌,外强中干,轻浮潦草！我看着气都不打一处来！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扫过黑老飞,甚至似乎穿透了玻璃,让我也感到一阵寒意。
而且你！
她再次指向黑老飞,指尖几乎要戳到他鼻尖,不仅不专业！做事业更是半点不认真！给我准备的这些垃圾材料,跟你刚才唾沫横飞胡吹的‘风格’,有半毛钱关系吗明明睁开眼看着文本材料,哪怕你照本宣科,也能稍微糊弄过去！你却偏要在我面前显摆你那根本不存在的‘超能力’！现在翻车了,傻眼了后悔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最后的话语如同宣判,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和一丝古典的狠厉：
后悔也来不及了！八百里秦川不见！你今天,必须给我道歉！
八百里秦川不见——这七个字,带着古战场的肃杀和彻底断绝的决然,像一道惊雷劈在办公区上空。黑老飞彻底石化,脸色由灰白转成死青,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美女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和摔在桌上的效果图散落一角的轻微声响。玻璃门内,我屏住呼吸,连鼠标都不敢再点一下,仿佛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引来那雷霆之怒的余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的寂静里,一个声音,一个带着夸张赞叹、甚至有点唱诵调的声音,突兀地划破了死寂：
好！说得好！如此强大的气场！如此有韵律、有古风、掷地有声的发言！真真是振聋发聩,醍醐灌顶！此等风采,此等见识,绝非等闲！只能出自您这样一位天生丽质、豪气干云、说一不二、明察秋毫的奇女子之口啊！
这声音如此响亮,如此不合时宜,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盛怒中的美女。她凌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唰地一下循声扫射过来,穿透了磨砂玻璃,精准地锁定在——我的身上！
我！
我猛地一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番话……是我自己说的！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发誓,那声音像是从我喉咙里自己蹦出去的！是黑老飞那濒死绝望的眼神是美女那句八百里秦川带来的震撼还是我那该死的、关键时刻总想抖点小机灵的老油条本性作祟天知道！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在美女那极具压迫感的审视下,我硬着头皮,顶着全办公室同事（包括石化状态的黑老飞）那看疯子一样的目光,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最诚恳（或者说最谄媚）的笑容,隔着玻璃门,对着美女的方向,拱手作揖（虽然姿势有点僵硬）：这位美女真是东方仅有,西方绝无,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美貌与智慧并重,气质与才华齐美的奇女子！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牙酸,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作为黑老飞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铁杆基友（虽然刚才怂了）,我绝不能坐视他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而袖手旁观！
哦
美女的眉头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冰冷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神色。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个容貌普通、衣着平平、此刻却显得有点滑稽的男人。她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绝对不是笑意,而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哂笑。你是
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一丝玩味。
我先是对美女微微欠身,露齿一笑,算是正式打了招呼。
何为‘哂’美女故作镇定,试图掌握一点微小的主动权。
有所‘哂’！我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无所‘哂’,‘哂’何‘哂’她继续硬着头皮玩文字游戏,试图搅乱我得节奏。
必有‘哂’,‘哂’必‘哂’！我反应极快,针锋相对,应对自如！
哦
她向前微微倾身,那股强大的气场再次笼罩过来,那说说看,你有何高见
她开门见山,直接亮剑,显然是想速战速决,识破我这个搅局者的破绽。
我脑子飞快旋转,瞥了一眼旁边呆若木鸡的黑老飞,不敢称高见！只是……这位,
我指向黑老飞,是我领导飞哥。他这个人吧,平时在公司那是出了名的乐于助人、善解人意！今天这事儿……纯粹是个误会！误会！
美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显然不信。
我赶紧续上：真的！他呀,把您惊为天人！这心一慌,脑子一乱,就有点……口不择言了！推荐的东西完全没对上您的点,实在是唐突佳人,真是不该,不该！
我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仿佛黑老飞犯了天大的过错。
呵！
美女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口不择言误会我只看到满嘴跑火车,拿些垃圾糊弄人！
她步步紧逼,丝毫不给我喘息和粉饰的机会。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我强迫自己冷静,搜肠刮肚：您看,当您步入我们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起,飞哥是不是第一时间就迎上来了嘘寒问暖,殷勤接待,鞍前马后,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您服务！这份热情,这份主动,难道不是‘乐于助人’的最佳体现吗
正是！正是啊！
一直处于宕机状态的黑老飞仿佛瞬间通了电,猛地点头如捣蒜,抓住这第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美女面无表情地向上翻了翻白眼,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趁热打铁：还有！您还没开口呢,飞哥是不是就主动问您是不是来咨询业务然后立刻、马上就给您找来了各种风格的材料,想让您一目了然,尽快找到心仪的方向这份未卜先知……呃,这份想在您前面的心意,难道不是‘善解人意’吗
可不是嘛！太是了！
黑老飞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那双胖手肯定能高举过头顶,把天花板捅个窟窿。
这也算
美女的怒气似乎被这强词夺理勾了起来,她指着地上散落的那堆大红盘龙、亮片流苏,他拿来的这些玩意儿,跟我要求的‘小众轻奢’、‘中式灵动’有半毛钱关系这不是糊弄是什么善解人意我看是善解‘己’意吧！
美女息怒,息怒！
我连忙安抚,其实啊,问题就出在这里！我们公司……材料库太庞大了！好东西太多！飞哥他……他不是糊弄,他是太想满足您了！恨不得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您翻出来看看！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这是想先广泛撒网,彻底摸清您最核心、最精准的需求点啊！用心良苦,只是方式……稍微急躁了点！
我一边说一边给黑老飞使眼色。
正是此意！完全就是这个意思！知我者,兄弟也！
黑老飞此刻看我的眼神简直像看再生父母,头点得下巴都快磕到胸口了。
美女抱着手臂,审视的目光在我和黑老飞之间来回扫视,怒气似乎被这通歪理暂时压制住了些许,但眼中的怀疑并未消散。哦摸清需求
她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期待,那你……还有什么好的风格推荐能真正对上我要求的
语气虽仍带着质疑,但那份八百里秦川的决绝杀意,似乎淡了一点。
机会！
稍等！
我立刻抓住这个空隙,语气沉稳自信,飞哥,麻烦您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我记得我们好像还有一份……嗯……非常契合的材料。
我拉着还处于激动和懵圈状态的黑老飞,快步走进我的办公区,顺手关上了玻璃门。
兄……兄弟！你真行！太牛了！嘴皮子太溜了！
黑老飞一进门就抓住我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不过……什么好材料我怎么不知道我早翻遍了,没有啊！难道你藏私货了
他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忐忑,生怕再次翻车丢人现眼。
我走到自己最角落的档案柜前,蹲下身,在最底层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摸索着。终于,我抽出一个看起来同样老旧、封面都有些磨损的文件夹。就这个！
我拍了拍上面的灰,信心满满地递给他。
黑老飞迫不及待地翻开,只看了一眼,脸就垮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兄……兄弟！你逗我呢这……这跟我刚才拿出去的有啥区别不还是那些山水花鸟吗这能行吗再拿出去,咱俩今天就得一起滚蛋了！
他声音都在发颤。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我神秘一笑,抽出其中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古旧感的山水人物画效果图,信我！走！
一分钟不到,我们再次回到美女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黑老飞学乖了,他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我身后,仿佛我是他的盾牌。而我,则深吸一口气,坐到了……美女对面的椅子上。
美女,请您过目。
我双手将那张效果图轻轻推到美女面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郑重。
美女带着一丝残余的怒气和不耐烦,低头瞥了一眼。短短两秒钟,她眼中那熟悉的鄙夷之色再次浮现,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就这这与前面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吗
她不屑地将图纸往旁边一推,语气冰冷。
请麻烦仔细看！
我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仿佛洞察一切的神秘笑容,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事后想来,那一刻真是灵感如尿崩！看着他们俩——一个满脸鄙夷的美女,一个紧张得快尿裤子的黑老飞——那呆滞又充满质疑的表情,我体内的戏精之魂熊熊燃烧！
这第一眼看上去,
我用食指关节,极其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一下图纸上的一处山水,似乎只是一幅传统的山水图卷。
我的动作和话语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两人的目光从图纸移到了我脸上。
实则不然！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制造悬念,您仔细看这山石的皴法,看这云气的渲染,
我的手指在画面上虚点,看似传统,实则融入了极其精妙的现代西洋抽象笔触！再看这画面中的人物,
我的手指点向画中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在溪边小憩的模糊人影,面容虽小,却刻画得既飘逸又细致入微！还有这错落有致的深林青草,光影交织间,分明营造出一种空灵、清澈、不染尘埃的纯粹美感……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美女,语气充满了赞叹：这种美感,清新脱俗,纯净自然,不正是您本人气质的最佳写照吗
美女愣住了,原本紧绷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眼神中的鄙夷被一丝好奇和审视取代。而黑老飞,已经彻底懵圈,双眼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完全云里雾里——这画上哪有那么多门道
我心中暗喜,继续添柴加火：再看整幅作品蕴含的生命力！这看似静谧的山水之间,溪流潺潺,草木葱茏,飞鸟掠过云端,无处不传达着一种对生活、对自然最本真的热爱与蓬勃生机！
我的声音带着感染力,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亲和力,这种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和追求,不正与您这样充满活力与魅力的成功女性,完美契合吗
美女的嘴角,终于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被理解的愉悦。她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所以,
我总结陈词,语气变得更加深邃,这幅作品,绝非简单的景物描摹。它是在以景寓情,借物言志！它探索的不是表象的繁华,而是内在的幽深与生命的真谛！
我再次看向美女,目光真诚而带着一丝懂得的深邃,正如您一样,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与深刻的见解,却从不轻易展露,更不屑于与那些浮夸肤浅之辈为伍,以免被无聊之人想入非非,平白污了清名……
说到这里,我故意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懵懂状态的黑老飞。黑老飞接收到我的眼神,虽然没完全明白,但立刻配合地做出一个惭愧低头的动作。
而真正能理解您,能与您产生共鸣的,
我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必定是那些对生活有着深刻感悟,对美有着同样执着追求的同道中人！这份知音难觅的默契,这份品味相投的契合,才是最最难得、最最珍贵的！
我微微仰头,仿佛在咏叹：正所谓——‘天涯何处觅知音,芳草岂容他顾’啊！
最后这句半文半白的感叹,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搔在了美女内心最深处。她身体微微一顿,随后,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叹息。那叹息中,有感慨,有认同,甚至……有一丝觅得知音的欣慰她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完全褪去了冰霜,变得柔和而明亮,仿佛真的在看着一位难得的懂她之人。
我……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得……真好。
这句称许,虽然简短,却重若千钧！
我心中那块悬了半天的巨石,终于咚的一声平安落地！我强压住狂喜,立刻趁热打铁：能得您理解,是我们的荣幸！希望今后我们公司能与您展开更深入、更默契的合作！
也非常荣幸能认识您！
一直处于背景板状态的黑老飞,此刻终于抓住机会,赶紧凑上前,脸上堆满了劫后余生的谄媚笑容,忙不迭地插上一句。
呵呵呵……
美女终于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河解冻,带着一丝轻松和对我那番高论的余韵回味。
一场惊天动地的职场风暴,竟以这样一场充满荒诞与急智的艺术鉴赏落下帷幕。签完那份来之不易的代理合同后,我们全体同事（包括那些刚才装死的）站在门口,目送着那位气质卓然的美女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办公室内,才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虚脱般的吐气声。黑老飞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像一摊烂泥,而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一场由死皮赖脸引发的血案,最终靠一本积灰的旧册子和一张天花乱坠的嘴皮子,奇迹般地……翻盘了。
最后劝诫各位：此计虽妙,万不可轻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