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我头破血流地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面前站着三个狼崽子。
大的那个,未来的商界巨鳄,正用淬了冰的眼神看我,手里还攥着砸我的半块砖头。
苏眉,再敢偷我妈的抚恤金,我杀了你!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笑了。杀我
小崽子,十年后你跪着求我别死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我晃晃悠悠站起来,当着他们的面,从胸口掏出那叠被血浸湿的抚恤金,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揣进自己兜里。
钱是我的了,怎么,不服
01
你这个毒妇,又想怎么磋磨我们
开腔的是老大顾嘉明,未来的千亿大佬,现在不过是个浑身是刺的十五岁少年。他身后的老二顾嘉诚,未来的科研巨擘,镜片后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最小的妹妹顾嘉熙,未来的国宴大厨,躲在哥哥们身后,又怕又恨地瞪着我。
我,苏眉,二十一世纪的金牌投资人,一觉醒来,穿成了这本年代文里和自己同名的恶毒后妈。原主是个为了嫁给军官顾卫军,进城享福的农村女人,婚后却嫌弃三个拖油瓶,把他们当畜生一样虐待,最后被长大后的三兄妹联手送进疯人院,下场凄惨。刚才,就是原主偷了孩子们亡母的抚恤金被发现,争执中被顾嘉明失手用砖头砸死的修罗场。
我的头还在嗡嗡作响,但我的思路却清晰无比。虐待未来的大佬疯了吧!跟他们搞好关系我可没那个圣母心。
我瞥了一眼锅里清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又看了看他们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我知道,这家人现在穷得叮当响,唯一的指望就是他们那个远在边疆戍守的爹,顾卫军。
我晃悠着站起来,无视顾嘉明要吃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他面前,从胸口的内袋里掏出那十块钱的抚恤金。血已经渗透了布料,将钱染红了一角。我当着他们的面,用指尖一点点刮掉上面的血污,然后吹了吹,揣进自己兜里。
钱现在是我的了,我勾起唇角,眼底却没半分笑意,你们谁有意见
顾嘉明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拼命。
你敢!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嗤笑一声,绕过他,走到灶台边,拿起唯一的那个豁口碗,在锅里搅了半天,捞出仅有的几片菜叶和几粒米,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味道差得令人发指,但我吃得津津有味。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等我吃饱了再说。我含糊不清地说道,顺便把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
三个孩子的眼睛都红了。在他们眼里,我不仅抢了他们母亲拿命换来的钱,还抢了他们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
吃完后,我把碗往桌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看什么看我斜睨着他们,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不想挨饿,就都给我老实点。
我说完,打了个哈欠,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三双淬满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能感觉到门外顾嘉明那压抑的怒火,他一定在想,这个女人今天是怎么了非但不求饶,反而比以前更嚣张了。
他不知道,从我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游戏规则,就已经变了。
门外,顾嘉诚扶了扶眼镜,低声对哥哥说:哥,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顾嘉明死死盯着门板,声音冷得掉渣:不管她耍什么花样,我都有办法让她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弯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小狼崽子,别急,我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这个家,这个时代,我苏眉,玩定了。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院子里的喧哗声吵醒。
我推开门,就看到三兄妹正在院子里的水井边,吭哧吭哧地洗着一大盆衣服。周围围了一圈邻居大妈,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哎哟,这不是顾营长家的孩子吗怎么自己洗衣服啊
可不是嘛,这后妈也太不像话了,自己躲在屋里睡大觉,让孩子干活。
我就说乡下来的靠不住,又懒又馋,白瞎了顾营长那么好的人。
顾嘉明埋着头,脸涨得通红,手上的动作更快了。顾嘉诚面无表情,但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的隐忍。小嘉熙的眼圈红红的,一边搓着衣服,一边抽噎。
在原书里,原主最要面子,每次被邻居说闲话,都会冲出去跟人吵得天翻地覆,回家再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我打着哈欠走出去,阳光刺得我眯了眯眼。
一个平时跟原主最不对付的王大妈,看到我立刻拔高了音量:哟,苏眉,你可算舍得起床了你看看你把孩子磋磨成什么样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我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王大妈,你这话说的,我可担待不起。我哪是妈啊,我就是个后来的,人家亲妈留下的孩子,我哪敢管啊
我走到井边,看着盆里堆成山的脏衣服,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再说了,这大的都十五了,小的也七岁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是应该的吗总不能指望我这个后妈伺候他们一辈子吧以后他们爹不在了,我改嫁了,他们怎么办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在这个时代,改嫁两个字,尤其还是从一个军人家属嘴里说出来,简直是惊世骇俗。
王大妈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对顾嘉明说:洗快点,洗完还要做饭。今天起,家务轮流做,老大劈柴挑水,老二洗衣扫地,老三……你负责做饭。
顾嘉熙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我:我、我不会做饭……
那就学。我言简意赅,或者我们一起饿死,你选一个。
说完,我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那姿态,不像个主妇,倒像个监工的地主婆。
顾嘉明气得把手里的衣服往盆里一摔,水花溅了我一身。
苏眉,你别太过分!
我慢悠悠地擦掉脸上的水珠,眼神冷了下来:过分这就过分了那你砸我脑袋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顾嘉明,我告诉你,别跟我来这套。以前那个被你一吓唬就哭哭啼啼的苏眉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儿的,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媳妇,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要么听我的,要么,就滚出去。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顾嘉明被我的气势震住了,他看着我,第一次从我眼中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不是懦弱,不是恶毒,而是一种全然的、压倒性的漠然。仿佛他们三兄妹在她眼里,跟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
这种全然的无视,比任何打骂都让他感到屈辱和恐慌。
他死死地咬着牙,最终还是弯下腰,捡起了盆里的衣服,狠狠地搓了起来。
周围的邻居们面面相觑,也都觉得没趣,悻悻地散了。
一场风波,被我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化解了。
我看着院子里那三个小小的身影,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让这些狼崽子真正臣服,光靠打压可不够。
到了中午,顾嘉熙战战兢兢地端上了一锅黑乎乎的,不知名的糊状物。
顾嘉明和顾嘉诚的脸都绿了。
我却面不改色地盛了一碗,尝了一口。一股焦味混着咸味直冲天灵盖。
我放下碗,看着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嘉熙,淡淡地说:盐放多了,火开大了。下次注意。
然后,我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把我昨天用抚恤金买的一包桃酥拿了出来,掰了一半,慢条斯理地吃着。另一半,我推到了顾嘉熙面前。
赏你的。
顾嘉明和顾嘉诚都愣住了。小嘉熙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半包桃酥,不敢伸手。
不吃我挑了挑眉,那我收回了。
说着我就要伸手去拿。
等等!顾嘉明突然开口,他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笑了,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觉得,听话的孩子,总该有点奖励。你说对吗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若有所思的顾嘉诚身上。这个家里,老大是头狼,老二才是大脑。要攻破这个家,得先让大脑宕机。
顾嘉诚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动着。他看着桌上的桃酥,又看看我,第一次主动开口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想活下去。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03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监督他们干活,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地主婆的生活。家里的伙食依旧很差,但我不介意,反正我总有办法给自己弄到好吃的。今天是一块鸡蛋糕,明天是一根油条,都是我用原主藏的私房钱买的。
我吃独食吃得光明正大,从不避讳他们。顾嘉明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干脆视而不见。顾嘉诚则观察我更多,他似乎想从我的行为模式里,找出我的真正目的。小嘉熙是最摇摆不定的,我偶尔给她的那点小恩小惠,像鱼钩上的饵,让她又怕又期待。
转折点发生在半个月后,顾卫军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地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我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嗑瓜子,顾嘉明在劈柴,顾嘉诚在扫地,顾嘉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没有争吵,没有哭闹,安静得不像一个家。
顾卫军愣住了,他把行李往地上一放,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三个孩子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青天大老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顾嘉明啪地扔下斧头,快步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告状,却被我抢了先。
我嗑掉最后一颗瓜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副委屈又隐忍的神情。
卫军,你可算回来了。我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再不回来,我……我就要被你这几个宝贝孩子给活活逼死了!
这一嗓子,直接把顾嘉明准备好的一肚子控诉全给噎了回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顾卫军的脸色更沉了,他看向自己的儿女,厉声问:嘉明,怎么回事你们又欺负苏眉了
爸!不是的!是她……
是我!我再次打断他,抢着认罪,是我没用,管不好他们。他们嫌我做的饭难吃,嫌我洗的衣服不干净,我说他们两句,他们就说我虐待他们。卫军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他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寻思着,总不能让他们把我这个后妈给累死吧
我这番颠倒黑白、避重就轻的绿茶发言,把顾嘉明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因为从表面上看,我说的都是事实。
顾卫军是个典型的军人,刚正不阿,但也有些大男子主义。在他看来,女人操持家务是天经地义,但我的这番话,却让他产生了一种孩子们不懂事,欺负年轻后妈的错觉。
他看着我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又看看三个孩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混账!你们就是这么对长辈的我让你们妈来照顾你们,不是让她来受气的!都给我过来,给你们妈道歉!
三个孩子都懵了。他们预想过一百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种。他们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成了要道歉的加害者
爸,你听我们解释……顾嘉诚试图冷静地说明情况。
解释什么我只看到你们一个个都好好的,你们妈倒是瘦了一圈!顾卫军根本不听,道歉!
军令如山,三个孩子再不情愿,也只能低着头,走到我面前,咬着牙说:……对不起。
我大度地摆摆手,用手帕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算了算了,孩子还小,不懂事。卫军,你也别怪他们。对了,我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家里的开销太大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你是不是该给我了
顾卫军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大团结递给我: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我接过钱,在手指上啪地弹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顾嘉明和顾嘉诚,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挑衅和得意,仿佛在说:看到了吗在这个家,谁才是老大。
顾嘉明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力。
他第一次发现,用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原来这么多。而眼前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地,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晚,顾卫军想跟我亲热,我直接一脚把他踹到了床边。
累了,睡觉。
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我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开玩笑,演戏归演戏,真刀真枪可不行。我可不想给这几个小崽子再生个弟弟妹妹出来争家产。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顾卫军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背上,充满了探究和困惑。
这个女人,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吗
04
顾卫军在家待了三天,这三天,是我演技的巅峰。
我把一个贤惠大度又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白天,我指挥着三兄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晚上,我以身体不适为由,屡次拒绝顾卫军的亲近。
顾卫军的疑惑越来越深,但他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因为从表面上看,我做得无可挑剔。这个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
他要归队的前一天晚上,把我叫到了院子里。
月光下,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支。这是我们第一次像两个成年人一样平等地对话。
苏眉,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接他的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什么怎么想的
你别装了。顾卫军的眼神很锐利,像要看穿我的灵魂,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虽然又懒又馋,但至少……没这么多心眼。
我笑了:人总是会变的。被逼到绝境,总要学着自己找出路。卫军,我问你,如果我跟孩子们真的闹得你死我活,你会站在谁那边
他沉默了。
你看,你根本不用回答,答案就已经写在脸上了。我耸耸肩,他们是你的亲骨肉,我算什么一个外人罢了。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我让他们干活,是因为我想活得轻松点;我跟你告状,是因为我需要你这座靠山。我的目的从始至D尾都很简单,就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这有错吗
我这番直白到近乎无耻的话,反而让顾卫军无言以对。
他掐灭了烟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家里就交给你了。钱不够就给我发电报。别……别真的跟孩子们置气。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送走顾卫军后,我把三兄妹叫到跟前。
你们的靠山走了。我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从今天起,这个家,又是我说了算。
顾嘉明冷笑一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是花招,是规矩。我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我的饭菜必须单独做,四菜一汤,顿顿有肉。第二,我的衣服不准跟你们的混在一起洗,必须手洗,用香皂。第三,我每个月要十块钱的零花钱,买什么你们管不着。
你做梦!顾嘉明怒吼道,家里的钱和票就那么点,全给你了,我们吃什么
我不管你们吃什么。我看着他,眼神冰冷,我只提条件。你们做不到,也行。那我就写信告诉你爸,说你们在家合起伙来欺负我,让他把你们三个全送到乡下奶奶家去。让你们去体验一下真正的‘吃糠咽菜’是什么滋味。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顾嘉明,别用你的脑子来挑战我的底线。你玩不过我。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顾嘉明的头顶浇下。他知道,我说到做到。这个女人,真的会这么干。她根本不在乎他们,也不在乎这个家。
旁边的顾嘉诚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冷静:你的条件,我们答应。但是,我们也有条件。
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个一直沉默的少年:哦说来听听。
我们要读书。顾嘉诚推了推眼镜,一字一句地说,我跟嘉明要上高中,嘉熙要上小学。学费和书本费,你得出。
我看着他,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家里的大脑。
他很聪明,知道跟我硬碰硬没有好下场,所以选择了谈判。他抓住了我的软肋——我想要清静,想要过好日子,就必须稳住他们。而读书,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也是稳住他们的最好筹码。
可以。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只要你们把家里伺候好了,让我满意了,别说高中,以后你们想上大学,我都供。
顾嘉明和顾嘉熙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更没想到我会提到大学。在这个年代,大学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顾嘉诚也深深地看着我,他想从我脸上看出一些算计和阴谋,但什么都没有。我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好。他点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场谈判,没有剑拔弩张,却在无形中,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我们像两个签订了停战协议的敌国,暂时收起了獠牙,开始了一段畸形的共存关系。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要真正收服这些狼崽子,我需要一个更大的筹码。
而这个筹码,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05
谈判达成后,家里的气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稳定期。
我每天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腐败生活。顾嘉明和顾嘉诚包揽了所有体力活,小嘉熙的厨艺也在我的逼迫下突飞猛进。虽然他们看我的眼神依旧不善,但至少表面上,他们是顺从的。
我把顾卫军给的生活费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满足我苛刻的物质需求,另一部分,我真的给他们交了学费,买了新书包和文具。
当崭新的书包放在他们面前时,三个孩子的表情都很复杂。
尤其是顾嘉明,他摩挲着那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背上了。
我知道,仅靠这些,还远远不够。他们对我的好只会心存警惕。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击溃他们心理防线的机会。
机会在一个雨夜来临。
小嘉熙半夜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说起了胡话。
顾嘉明和顾嘉诚都慌了神,这个年代,一场高烧足以要了半条命。他们手忙脚乱地又是敷毛巾又是喂水,但嘉熙的体温却一点都没有降下来。
哥,怎么办得送医院!顾嘉诚急得满头大汗。
下这么大雨,怎么送厂里的医务室也关门了!顾嘉明抱着妹妹,一脸绝望。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我的房门开了。
我披着衣服走出来,看了一眼烧得满脸通红的嘉熙,二话不说,直接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白酒。
把她衣服解开。我命令道。
顾嘉明警惕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想救她,就按我说的做。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从了。我把白酒倒在手上,开始用现代学来的物理降温法,大力揉搓嘉熙的额头、脖颈、腋下和手脚心。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老二,我头也不抬地指挥道,去厨房烧锅热水,加点盐。老大,去找件最厚的雨衣,还有家里的那辆破自行车。
我的镇定和有条不紊,让两个少年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他们不再是跟我对峙的敌人,而是变成了我的助手。
半小时后,嘉熙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点,人也清醒了些。
我把她用被子裹严实,对顾嘉明说:我带她去军区总院,你们在家等着。
不行,外面雨那么大,路又滑,你怎么去顾嘉明脱口而出。
不然呢等她烧成傻子吗我瞥了他一眼,背起嘉熙,拿起雨衣就往外走。
顾嘉明看着我瘦弱的背影,毫不犹豫地扛起那辆破自行车,跟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雨下得像天塌了一样,豆大的雨点砸在雨衣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泥泞的土路又黑又滑,我背着嘉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顾嘉明则在旁边推着车,用自行车的车灯为我照亮前方的路。
我们一路无话,只有风声、雨声和沉重的喘息声。
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滑倒,是顾嘉明及时扶住了我。他的手掌很大,很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灼热温度。
那一刻,我们之间没有继母和继子的隔阂,只有两个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战友。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才狼狈不堪地赶到军区总院。
医生检查后,脸色很严肃:急性肺炎,幸亏送来得及时,再晚一点,神仙都救不回来了。你们家大人呢他看着满身泥水的顾嘉明。
顾嘉明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湿透,正在拧着衣角的我,嘴唇翕动,最终低声说:她就是。
医生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你这个当妈的,很负责。孩子之前的物理降温做得很好,为抢救赢得了时间。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去办了住院手续。我把我那份还没捂热的零花钱,以及原主压箱底的最后一点私房钱,全都交了上去。
看着缴费单上那瞬间清零的数字,我一点都不心疼。我知道,这笔钱,是我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嘉熙住院后,我让顾嘉明先回去,我留在医院陪夜。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眼神极其复杂。有困惑,有动摇,还有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感激。
为什么他沙哑地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坐在病床边,给嘉熙掖了掖被角,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她要是死了,你爸会怨我一辈子。我还得在这个家待下去,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这个理由,冷漠、自私,却又无比真实。
顾嘉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
然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谢谢你。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我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雨,知道这个家坚固的冰山,终于被我凿开了一道裂缝。
06
顾嘉熙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我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送饭的成了顾嘉诚,他每天提着保温桶来,沉默地放下,又沉默地离开。但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纯粹的观察。
顾嘉明则是在偷偷赚钱。他开始帮厂里的工友跑腿,去黑市换点鸡蛋、布票,赚取微薄的差价。赚来的钱,全都给我买了肉包子。
他每次来,都把包子往我手里一塞,然后别扭地扭过头,说:你别以为一个包子就能收买我,我只是……不希望你饿死在医院,给我爸丢人。
我从不戳穿他的口是心非,只是安然地接过包子,一口一口吃掉。
嘉熙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她的小脸恢复了红润,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恐惧和憎恨,而是充满了依赖和亲近。回家路上,她一直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角,像只怕被丢掉的小动物。
回到家,顾嘉明和顾嘉诚已经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
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动为我准备食物。
我知道,攻守之势,异也。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们不再把我当成敌人,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存在。他们依旧不理解我,但开始尝试接受我。
我依旧懒,依旧自私,但我的懒和自私,都有了新的解释。
我懒得做饭,是为了锻炼嘉熙的厨艺;我自私地吃独食,是因为我需要补充营养,好有力气管教他们。
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他们展露我的能力。
七十年代末,改革的春风已经悄悄吹起。我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四十年的眼光,总能未卜先知。
老二,你不是喜欢看书吗别总看那些旧报纸了。去废品站淘淘,我听说最近有一批从首都运来的旧书,里面有本叫《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文学,你去找找,那玩意儿以后会很有用。我对顾嘉诚说。
顾嘉诚半信半疑地去了,结果真的淘到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一个月后,全国掀起了学习陈景润的热潮,这本报告文学洛阳纸贵。顾嘉诚成了学校里唯一一个拥有原版的学生,被老师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
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敬畏。
老大,你别总去黑市瞎混了,风险大,赚得又少。我对顾-嘉明说,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去南边的火车站,那里有很多从广州回来的‘倒爷’,他们手里有一种叫‘喇叭裤’的裤子。你用咱们这儿的土特产,比如蘑菇、木耳,跟他们换。记住,只换东西,不碰钱。
顾嘉明皱眉:喇叭裤那种奇装异服,谁会要
听我的,没错。我神秘地笑了笑,不出三个月,这玩意儿会是整个军区大院最时髦的尖货。到时候,你就是‘时尚教父’。
时尚教父这个词,顾嘉明听不懂。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他用几斤干蘑菇,换回了三条裤腿宽得能扫地的喇叭裤。
他把裤子藏在床底下,觉得我这次肯定失算了。
然而,两个月后,一部香港电影在内部流传,里面的男主角就穿着喇叭裤。一夜之间,喇叭裤成了所有年轻人追逐的潮流。厂里领导的儿子,托了无数关系,才从顾嘉明手里高价买走了一条。
顾嘉明看着手里那笔巨款,再看着我,眼神里只剩下了震惊和……狂热。
他第一次觉得,跟着这个后妈,或许真的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找到我,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苏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正在看一本顾嘉诚淘来的旧杂志,头也不抬地说:想学啊我教你啊。
我放下杂志,看着他,笑了:不过,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想让我教你,你得拿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
我要你,还有你弟弟,以后都听我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们,做我最锋利的刀。
顾嘉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我的目光,沉声问:成交。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我笑了。鱼儿,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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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接下来,我敲了敲桌子,压低了声音,我们干一票大的。
我把顾嘉明和顾嘉诚叫到房间里,关上门。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会议。
倒卖喇叭裤,只是小打小闹。要想真正赚到钱,我们必须要有本金,还要有门路。我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地图,这是我们市到省城的铁路线。我要你们,利用这个暑假,去当‘倒爷’。
倒爷顾嘉明和顾嘉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投机倒把是犯法的!顾嘉诚立刻反驳道。
所以才要你们去。我看着他,你是脑子,他是胆子。你们俩加起来,就是完美的组合。我负责提供信息和本金,你们负责执行。记住,我们只做短途,快进快出,而且只倒腾那些最紧俏的货。
什么货顾嘉明问,他的眼睛已经亮了。
电子表、蛤蟆镜、录音机。我吐出三个词,这些东西,在广州进价很低,运到我们这种内陆城市,价格能翻十倍。我们的目标,不是零售,而是把货批发给那些黑市里的小鱼小虾。
我把计划的细节,包括如何伪装、如何接头、如何规避检查,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我的缜密和大胆,让两个少年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是我一个乡下女人能想出来的。
本金呢干这个需要不少钱。顾嘉明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笑了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里面是几件金银首饰。这是原主压箱底的嫁妆,也是我最后的底牌。
把这些拿去当了。记住,这是我们的第一桶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顾嘉明和顾嘉诚看着那些首饰,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他们知道,我这是把身家性命都赌在了他们身上。
好。顾嘉明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我们干!
接下来的一个月,兄弟俩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开始了疯狂的创业。
顾嘉明负责跑外,他天生就有经商的头脑和胆量,跟那些老油条似的倒爷们打交道,丝毫不落下风。顾嘉诚则负责坐镇后方,他利用自己学到的数学知识,精确地计算着成本、利润和风险,每一次进货和出货,都由他来制定计划。
我则成了他们最坚实的后盾。我不仅为他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商业情报,还在家里扮演着完美的掩护角色。
有一次,街道办的张大妈来突击检查,怀疑我们家在搞资本主义尾巴。当时顾嘉明刚从外面带回一批蛤蟆镜,就藏在床底下。
张大妈的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屋里扫来扫去。
我心里也紧张,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我热情地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麦乳精,然后开始诉苦。
张大妈啊,你可算来了,你快帮我评评理。我家嘉明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天天往废品站跑,捡回来一堆破烂玩意儿,说要学人家搞发明。你看看,我指着床底,一脸愁容,就这些破玻璃片子,堆得家里到处都是,我说了他好几遍都不听,还说这是他的‘科研项目’。
我一边说,一边主动拉开床单,露出了床下那一堆用报纸包着的蛤蟆镜。
张大妈探头一看,果然是一堆看起来不值钱的破烂,顿时失去了兴趣,又教育了我几句要相信科学,不要搞封建迷信之类的废话,就悻悻地走了。
等她一走,顾嘉诚从里屋出来,对着我,第一次由衷地说:你……比我哥有胆子。
我笑了笑:专业不对口而已。你们负责冲锋,我负责扫雷。
一个暑假下来,我们不仅赎回了那些嫁妆,手里还多出了一笔五百块的巨款。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笔钱,无异于天文数字。
顾嘉明把一沓厚厚的大团结放在我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苏眉,我们成功了。
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不是喂,不是那个女人,而是苏眉。
我看着那笔钱,也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褪去青涩,开始展露锋芒的少年,我知道,我赌赢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推开了我们家的门。
是顾卫军。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他看着桌上那堆钱,又看看我们三个,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08
空气在瞬间凝固。
顾嘉明和顾嘉诚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心里也是一咯噔,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我迅速站起来,挡在两个孩子身前,脸上挤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卫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报。这两位是
顾卫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钱,然后又移到两个儿子脸上。我问你们,这钱,是哪儿来的
他身后的两个男人,表情严肃,一看就是部队里管纪律的。我立刻意识到,事情麻烦了。顾卫军这次回来,不是探亲,而是来调查的。
爸,我……顾嘉明刚要开口,就被我狠狠地踩了一脚。
我抢过话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卫军:什么钱哦,你说这个啊。这不是前两天我娘家托人捎来的嘛,说是我弟弟要娶媳妇,让我帮着在城里置办点东西。我正愁着呢,你就回来了,正好,你见多识广,帮我参谋参谋。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钱的来源,又把顾卫军拉到了自己人的阵营。
顾卫军身后的一个男人开了口,语气很严肃:苏眉同志,请你严肃一点。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家在从事投机倒把活动,这笔钱,就是你们的非法所得。
举报
我的心沉了下去。百密一疏,还是被人盯上了。
顾卫军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苏眉,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再狡辩已经没用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两个孩子往身后又推了推,然后抬起头,直视着顾卫军的眼睛。
没错。我平静地承认了,钱是我们挣的。但不是投机倒把。
那是什么
是做生意。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利用我的‘娘家关系’,从南边搞到一些处理的布料和日用品,再由嘉明和嘉诚卖给厂里的子弟。我们没有扰乱市场,没有哄抬物价,只是赚了一点辛苦钱,改善一下生活。这有错吗
改善生活顾卫军气得发笑,改善生活就要去干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苏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仅自己学坏,还带着两个孩子走上歪路!
歪路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也笑了起来,顾卫军,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看看你这两个儿子,在你眼里,他们是走上了歪路。可在我眼里,他们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我指着顾嘉明:你看看他!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混小子了!他学会了怎么跟人谈判,怎么计算成本,怎么管理风险!他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
我又指着顾嘉诚:你再看看他!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书本后面的书呆子了!他把知识用到了实践上,他知道怎么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他的脑子,比厂里那些会计都好使!
我带他们走的,不是歪路,是让他们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能活下去,能活得比别人好的路!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力量,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顾嘉明和顾嘉诚都怔怔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眶都红了。他们从来不知道,我在心里,是这么看他们的。
顾卫军也被我这番话震住了。他看着我,又看看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动摇。
那两个管纪律的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冷冷地说:苏眉同志,你这是在巧言令色,混淆视听。不管你怎么说,投机倒把就是投机倒把。这笔钱,必须没收。你们三个人,也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说着,他们就要上前来拿钱,抓人。
我看谁敢!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出来,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张开了所有的利爪。
钱,是我苏眉一个人挣的,跟两个孩子没关系!生意,是我一个人做的,主意是我一个人出的!你们要抓,就抓我一个人!谁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我让你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我从厨房里抄起一把菜刀,哐地一下砍在桌子上,刀刃离那堆钱只有不到一公分。
来啊!你们不是要抓人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所有人都被我这股不要命的疯劲儿给吓住了。
顾嘉明和顾嘉诚更是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护在我身前,对着他们的父亲和那两个军人,异口同声地吼道:
不准你们动她!
那一刻,我们三个人,第一次真正地,站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
顾卫军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为了保护我而与他为敌的儿子们,看着那个手持菜刀,满脸决绝的女人,他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晃了晃。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09
最终,我们谁也没被带走。
是顾卫军,用他军人的荣誉和前途做了担保,把那两个同事请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气氛压抑得可怕。
桌上的菜刀还嵌在木头里,闪着寒光,就像我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把刀放下。顾卫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他走过来,把桌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收起来,然后放进一个信封里。
这笔钱,我会以你们的名义,捐给部队里的烈士家属。他看着我们,眼神疲惫而复杂,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干了。
顾嘉明和顾嘉诚都低着头,不说话。我知道,他们不服。
为什么我替他们问出了口,我们没偷没抢,凭自己本事挣的钱,为什么要捐掉
因为这是纪律!顾卫军低吼道,我是个军人!我的家庭,不能有任何污点!
所以为了你那可笑的荣誉和纪律,我们就要继续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我冷笑一声,顾卫军,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他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眼睛都红了,我为了这个国家,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你说我自私苏眉,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荣誉!
我的确不明白。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只明白,人要先活着,才能谈荣誉。我只知道,你的荣誉,换不来嘉熙发烧时的救命药,也换不来他们俩崭新的书包!我带着他们挣钱,是为了让他们能挺直腰杆做人,不再被人看不起!这,就是我的荣誉!
我们的争吵,像两把尖刀,在小小的空间里来回碰撞。
顾嘉明和顾嘉诚默默地走到我身边,站定了。他们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顾卫军看着我们三个,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发现,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这个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成了那个被排挤在外的外人。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喃喃地说。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的气,也消了一半。
我知道,他没有错。他只是一个被时代困住的好人。
我走过去,把那把菜刀拔了出来,扔到一边。
顾卫军,我放缓了语气,我没想过要挑战你的纪律。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好。但是,时代变了。
我坐到他对面,认真地看着他:国家已经开始改革了,以后,靠死工资过日子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投机倒把,是顺应潮流。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支持我们。
支持你们去犯法
不是犯法,是创业。我纠正他,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比如,成立一个‘拥军家属服务社’,专门为厂里的军属提供一些紧俏商品。我们不加价,只收一点跑腿费。这样,既能方便大家,我们也能赚到干净的钱。你觉得呢
我把我早就想好的,更合法、更长远的计划,抛了出来。
顾卫军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就想出了一个如此周全的方案。这个方案,既不违反他的原则,又能解决家里的困境。
他看着我,这个他曾经以为只是个粗鄙、懒惰的农村女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欣赏和敬佩的情绪。
你……让我想想。他最终说道。
我知道,他动摇了。
那天晚上,顾卫军没有回部队,他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深夜,我听见他房间的门被推开。
是顾嘉明。
他走到我床边,低声说:苏眉,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知道,这一声谢谢,不仅仅是为了今天我护着他们,更是为了我带给他们的一切。
我闭着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这个家里最坚硬的那块寒冰,终于,彻底融化了。
10
顾卫军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计划。
他没有明说,只是在离开前,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不是钱,而是一张盖着红章的介绍信。凭着这张介绍信,我的拥军家属服务社,可以名正言顺地从一些国营单位,拿到处理和积压的商品。
这是他能给我的,最大的支持。
我拿着那张介绍信,知道我彻底赢得了这个男人的信任。
我的服务社很快就开了起来。地点就在我们家的小院里。顾嘉明成了我的总经理,负责跑外联络。顾嘉诚成了财务总监,负责管账。小嘉熙则是后勤部长,负责登记和发放货物。
我这个董事长,依旧每天坐在院子里嗑瓜子,但再也没有人说我懒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的主心骨,是我。
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好,从一开始的日用品,到后来的服装、家电。我们成了整个军区大院的供货中心。家里的生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我们换了新家具,买了电视机,甚至还装了电话。
顾嘉明和顾嘉诚的学业也丝毫没有落下。他们一个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一个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小嘉熙的性格也越来越开朗,她的厨艺远近闻名,甚至有大饭店的厨师长想收她为徒。
顾卫军每次回来,看着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看着三个越来越出色的孩子,眼神里总是充满了感慨和……庆幸。
他私下里对我说:苏眉,谢谢你。你比我更会当这个家。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一年后,顾嘉明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学的是经济管理。顾嘉诚则被保送进了首都的顶尖学府,研究起了高能物理。
他们离开家的那天,我们一家人,第一次,拍了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顾卫军和我坐在中间,三个孩子站在我们身后。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顾嘉明临走前,把他攒了好久的钱,塞到我手里。
苏眉,这是我孝敬你的。他看着我,眼圈有些红,以后,我养你。
我没要他的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出息了。记住,在外面,别被人欺负。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笑了,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了两颗虎牙。
送走他们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顾卫军看着我,突然说:苏眉,要不……我们也要个自己的孩子吧
我瞥了他一眼:想得美。我好不容易把这三只狼崽子养大了,可不想再来一遍。我还没过够我的好日子呢。
他也不生气,只是嘿嘿地笑。
夕阳下,我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不远处正在给花浇水的顾卫军,还有在厨房里哼着歌准备晚餐的顾嘉熙,突然觉得,穿到这个年代,当这个恶毒后妈,好像……也挺不错的。
我这辈子,没想过当什么英雄,也没想过改变世界。
我只是想让自己活得舒坦点,顺便,拉扯几个小家伙一把。
没想到,一不小心,就把他们拉扯成了未来的大佬。
嗯,这笔买卖,不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