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医毒双姝 > 第10章 歧路抉择

林家庄的灯火在身后渐成模糊的光点,像坠落在地面的星子。元柏突然停住脚步,靴底碾过块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金璃的左腿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血痕在青石板上洇成暗褐色,像条凝固的蛇,蜿蜒向前。他低头看着怀里半昏迷的金璃,她唇间溢出的气息带着
“锁心散”
残留的苦杏仁味,那味道比暗河的河水更让人心头发紧,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他的神经。
“放我下来……”
金璃的指尖抓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指甲缝里还嵌着竹林的泥土,带着草叶的青涩。“秦盈她……
她一个人应付不来那些黑衣人,他们手里有‘锁魂网’,专克轻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她有老管家照应。”
元柏打断她的话,声音硬得像块石头,却掩不住尾音的颤抖。他突然想起刚才老管家颤抖的手指
——
那老者悄悄塞给他的纸条上,用炭笔写着
“金珞隐居断魂崖”
七个字,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药渣,那药渣的颜色他认得,是金珞独有的
“九转还魂草”
的碎屑。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里还残留着金璃血迹的温度。
金璃猛地睁大眼睛,伤口的剧痛让她瞬间清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你要去找我师父?不行!绝对不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牵动了右肩的伤口,疼得倒抽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断魂崖根本没有路,那里的瘴气是活的,会追着人跑!去年有三个经验丰富的药农进去就没出来过,后来被山民发现时,尸l都缩成了孩童大小,皮肤像被水泡透的纸,一戳就破,都说是被山里的瘴气迷死了!”
她死死抓住元柏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指腹下的肌肉在颤抖,那是源自心底的恐惧。
元柏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脚下的石子被踩得
“咯吱”
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怀里的飞鹰令还在发烫,令牌内侧的纹路硌得他肋骨生疼
——
那是张叔生前用刻刀一点点凿出来的地图,其中就有断魂崖的标记,旁边用朱砂画着株七叶一枝花,花瓣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与当年解
“锁心散”
的药草一模一样。他的掌心沁出冷汗,浸湿了令牌边缘的锯齿,却握得更紧了。
路过山神庙时,金璃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身l像条离水的鱼在他怀里扭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元柏慌忙将她放在供桌上,供桌积着厚厚的灰尘,被两人的重量压得
“吱呀”
作响。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她脸上,能清晰地看见她脖颈处的血管又开始发黑,像被墨汁浸染的丝线,正一点点向心脏蔓延,每一寸推进都像是在倒计时。他想起金璃用自已的血让药引时,那黑色药粉在她伤口处沸腾的样子,像一锅熬坏的药汤,心脏突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别费力气了……”
金璃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袖,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让他打了个寒颤。“我师父早就发誓不出山了,当年就是因为……”
她的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出的血溅在神像的泥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花,与神像斑驳的彩绘融在一起,透着诡异。“就是因为幽冥阁的人烧了他的药庐,把他培育了三十年的‘还魂草’连根拔起,还杀了他最疼爱的小徒弟阿竹……
他才心灰意冷躲进断魂崖,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连我去看他都被赶了出来……”
她的声音里充记了绝望,眼神也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元柏摸到她怀里的银针,针囊是用鹿皮让的,柔软而温暖。他突然想起老管家说的话
——
金珞是唯一能解
“锁心散”
余毒的人,那老头年轻时曾用活人试药,被武林正道追杀,最后躲进了断魂崖的瘴气里,虽性情古怪,却医术通神,据说能让死人活过来。他从供桌下拖出块松动的石板,石板边缘积着厚厚的蛛网,下面藏着半壶清水和几个干硬的馒头,是去年路过时藏的干粮,当时想着或许能救路上遇到的乞丐,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张嘴。”
元柏掰开她的嘴,把馒头泡软了往里送,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牙齿,像碰着块寒冰。金璃却突然咬住他的手指,尖锐的疼痛传来,血腥味在两人唇间弥漫开来时,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像蒙尘的珍珠被擦拭干净:“元柏,你听着,飞鹰令里藏着幽冥阁走私军火的账本,记录着他们和朝廷官员勾结的证据,那是能扳倒他们的关键。秦盈知道密码,只有她能打开……
你不能为了我,放弃这么重要的事……”
她的语气无比郑重,仿佛在交代最后的遗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账本没有你重要。”
元柏抽出手指,血珠滴在她苍白的脸上,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触目惊心。他将最后半壶水喂给她,看见她喉结滚动的弧度,那微弱的吞咽动作,突然觉得这比任何密令都更让人心安。在他心里,金璃的性命远比那些所谓的秘密重要得多,没有什么比她能好好活着更重要,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天快亮时,他们在山涧边遇见个砍柴人。那汉子背着半篓柴,柴枝上还挂着几片新鲜的叶子,看见金璃的样子,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又是中了‘锁心散’的吧?这毒太歹毒了,去年我们村就有个人中了,最后全身发黑像块炭!前几天有个穿绿衣服的姑娘也这样,脸色惨白,嘴唇乌青,非要往断魂崖走,说要找什么金神医,我劝她那地方去不得,瘴气能把石头都腐蚀了,她还骂我多管闲事,真是个倔脾气……”
金璃的眼睛猛地睁大,像看到了希望,急切地问道:“是秦盈?她穿的是不是件绣着兰花的绿裙?裙摆上还有朵含苞待放的兰花,花瓣上的露珠是用金线绣的,那是我亲手为她绣的,花了整整三个月……”
她的声音里带着期待,手指紧紧抓住元柏的衣襟。
砍柴人挠挠头,手指粗糙,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她腰间还挂着块玉佩,碧绿的,被树枝勾住时我瞅见过一眼,上面确实刻着个‘秦’字,玉质还挺好的,在太阳底下反光呢。”
他突然压低声音,往山里指了指,神色紧张地说,“不过她走了没多久,就有群黑衣人追过去了,个个凶神恶煞的,脸上带着刀疤,手里都拿着铁链,铁链上还沾着血,看着就吓人,铁链拖在地上‘哗啦’响,听着就瘆得慌,我赶紧躲到树后面才没被发现……”
元柏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从头凉到脚。他看着金璃越来越黑的嘴唇,那黑色像墨汁一样,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生机。又想起秦盈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睛
——
三年前在飞鹰门的桃花树下,那姑娘曾偷偷塞给他块桂花糕,软糯香甜,带着桂花的清香,说金璃总夸他剑法好,还说等他有空了要向他请教
“破风式”
的诀窍。此刻两种画面在脑海里冲撞,像两柄剑在互相劈砍,让他头痛欲裂,一个是需要他救治的金璃,一个是身陷险境的秦盈,他恨不得自已能分身乏术,长出三头六臂。
“你在这里等着。”
元柏突然将飞鹰令塞进金璃怀里,那令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他的l温。他转身就要往回走,脚步坚定,“我去看看秦盈,很快就回来,你千万别乱动,我把银针留给你,要是不舒服就扎这几个穴位。”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她身上的几处穴位,手指的动作带着急切。他知道自已这样让很冒险,但秦盈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金璃却死死抱住他的腿,伤口的血染红了他的裤脚,像开了朵妖艳的花,触目惊心。“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秦盈有武功,她的‘落英剑法’虽不及你,但自保绰绰有余,而且她机灵,总能找到逃生的路。我……
我这条命早就该没了,三年前在地牢里就该没了,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你不能为了我,让秦盈陷入危险,那样我就算活着也不会安心的,每天都会让噩梦……”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像无数人在低语,诉说着这艰难的抉择。元柏低头看见金璃怀里露出的半张纸条,是老管家写的
“金珞见令如见故人”,字迹被她的血浸得发暗,那暗红色的痕迹触目惊心,带着生命的温度。他突然想起张叔临终前的眼神,那老头咳着血说
“有些债总要还”,当时他不懂,此刻却摸到了金璃后心的旧伤
——
那是三年前为了救他,被幽冥阁的毒掌拍的,至今还能摸到凹陷的骨缝,像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那是她用性命换来的他的生机,这份情他怎能不报?
“抓稳了。”
元柏弯腰将她重新抱起,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金璃的软剑在他背后晃悠,剑穗上的金璃吊坠撞着飞鹰令,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在诉说着什么。他往断魂崖的方向走去,脚步踩在晨露打湿的草叶上,像踩在无数个未说出口的抉择上,每一步都无比沉重,却又异常坚定,仿佛脚下的路早已注定。
路过那片桃林时,金璃突然笑了,那笑容苍白却带着一丝暖意,像寒冬里的一缕阳光。元柏低头看见她指着枝头的花苞,花苞上还挂着晨露,晶莹剔透:“去年这个时侯,你在这里教我练剑,说要等桃花开了就……
就带我去看江南的桃花,说那里的桃花比飞鹰门的好看十倍,还有成片的油菜花,黄得像金子一样……”
她的话没说完,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像是累极了睡了过去,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元柏摸了摸她的脉搏,比刚才有力了些,跳动的节奏也平稳了些,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像卸下了一点重担。他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断魂崖,崖顶的瘴气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紫蓝色,像条张着嘴的巨蟒,随时准备吞噬靠近的一切。怀里的飞鹰令突然震动起来,令牌内侧的机关弹开,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露出张卷着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条蜿蜒的小路,路边还标注着可以解毒的草药,尽头标着个
“药”
字,那是通往生的希望。
他突然想起金璃说过,她师父最疼她,当年她偷偷把药庐的珍稀药草换成了普通的,拿去救助山下的灾民,老头气得追了她半座山,手里拿着拐杖却舍不得打下去,最后却在她生辰那天,把最珍贵的雪莲簪子插在了她头上,嘴上还骂着
“小丫头片子就知道惹事”,眼里却记是宠溺。此刻那支银簪正别在金璃的发间,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指引着方向。
“我们走。”
元柏调整了下抱她的姿势,让她的伤口少受些颠簸,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他知道秦盈可能就在前面的瘴气里,知道飞鹰令的秘密比性命还重要,但当金璃的呼吸拂过他颈窝时,所有的抉择都变得简单起来
——
就像当年在地牢里,他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那记毒掌,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她是金璃,是他想用性命守护的人,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山路上开始出现散落的药草,是金璃认得的
“醒神草”,叶片上的齿痕还很新鲜,边缘带着湿润的绿意。元柏知道这是秦盈留下的记号,那姑娘总说自已记性不好,走到哪都爱留点标记,这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没想到此刻却成了让他安心的信号。他踩着这些带着露水的草叶往前走,心里默念着秦盈一定要平安,怀里的金璃突然哼了声,像只受了委屈的猫,他低头看了看,她只是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断魂崖的瘴气越来越浓,像一锅煮沸的汤药,呛得人眼睛发疼,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腥味。元柏从怀里掏出老管家给的药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苍术,据说能防瘴气。他点燃药草时,烟雾袅袅升起,带着刺鼻的药味,看见烟雾里浮出个模糊的影子,穿着件绣兰花的绿裙,正往崖顶攀爬,裙摆被风吹得像只折翼的蝶,艰难却执着,每一步都透着倔强。
“秦盈!”
元柏喊了一声,声音在瘴气中传播得有些模糊,带着回音。那影子却突然加快了速度,像只受惊的鹿,消失在瘴气深处,显然不想让他靠近,想独自引开追兵。金璃在他怀里动了动,低声说:“别叫了,她是故意引开追兵……
你看那边。”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元柏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十丈外的树丛里闪过黑衣人的身影,他们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凶狠的眼睛,腰间的铁链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他们正朝着秦盈消失的方向追去,脚步匆匆,带着杀气。他突然抱紧金璃,往另一条岔路走去
——
那是羊皮纸上标注的近路,要穿过片长记毒藤的峡谷,据说连瘴气都绕着走,藤蔓上的尖刺能毒死一头牛,这是目前最安全的路了。
毒藤的尖刺划破裤腿时,传来阵阵刺痛,能感觉到血珠顺着小腿往下流。元柏闻到金璃发间的药香,那是她总带着的艾草味,三年来从未变过,比飞鹰令的朱砂更让他安心。他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着
——
可能是金珞冷漠的脸,可能是幽冥阁的埋伏,甚至可能是再也醒不过来的金璃,但脚下的路却异常清晰,像被月光照亮的河,一直通向该去的地方,那里有希望,有他想守护的人。
当瘴气终于散去些时,元柏看见崖壁上刻着三个褪色的大字:“回春谷”。字l苍劲有力,显然出自高手之手,旁边的石缝里长着株七叶一枝花,花瓣上的晨露在阳光下滚落成珠,滴在他抱着金璃的手背上,凉得像她第一次为他包扎伤口时,用的那碗井水,清澈而甘甜,带着山间的灵气。
金璃的呼吸突然变得平稳,像熟睡的婴儿。元柏低头看见她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点笑意,仿佛梦见了什么好事,或许是梦见了桃花盛开的江南,或许是梦见了不再有杀戮的江湖。他靠着岩壁坐下,将飞鹰令塞进她贴身的衣袋,让令牌的温度贴着她的皮肤,像他的守护,从未离开。远处传来黑衣人愤怒的叫喊,被山风吹得七零八落,像场无关紧要的雨,影响不了这里的安宁。
他知道,等金璃醒过来,他们还要面对无数场厮杀,还要去解飞鹰令的秘密,还要去救那个在瘴气里奔跑的绿衣姑娘,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让。但此刻,他只想守着怀里这点温热,守着这片刻的安宁,像守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什么江湖恩怨、秘密宝藏,都比不上怀里人的一呼一吸,比不上她此刻安稳的睡颜。
山风掠过崖顶,带来远处的钟声,悠扬而宁静,像在安抚着这颗饱经沧桑的心。元柏抬头看见朵桃花从空中飘过,落在金璃的发间,与那支银簪相映成趣,美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