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周晨挑食，非要开车到十公里外的美食街买小吃。
一路上还挑挑拣拣，带着苏柔绕了很久。
苏柔脚步一顿，以往和周晨逛街，她都非常的开心，总觉得时间过去的太快。
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有些心悸，心情烦躁，连眉头都紧紧皱着，舒展不开。
眼见周晨还咬牙站在烧烤摊前，纠结着这次是吃微辣还是中辣。
苏柔急不可耐地催促了一下：
「快点回去吧。」
周晨眼底闪过一抹醋意，却温顺地说道：
「是该快点了，万一顾总监趁我们去买东西的时候，偷偷上岸跑了就不好了。」
苏柔眉头缓缓疏解。
难道她担心的是这个？
一定是如此。
她轻哼一声：
「不会的，顾安特别重感情。」
「我只是在他年幼挨饿的时候，给了他一块饼干吃，他就记了十多年。」
「不但处处照顾我，还舍命跳下水救我。」
「更是陪着我一起创立公司，为了让我拿到更多的股份和更大的权利，他主动退位，什么都不要，只当一名普通员工。」
「我做的只是一件小事，他却念念不忘记了这么多年的恩情。」
「王阿姨帮了他那么多次，他绝对不会弃之不顾的。」
苏柔和顾安从小就认识，对他的脾气秉性也很了解。
所以才会精准的拿王阿姨威胁他。
因为她知道，对顾安来说，打骂都没有用，只有恩情和愧疚，才能束缚住他。
苏柔随意要了份不辣的留给顾安，急忙忙的拉着周晨就走。
都没有注意到他眼底闪过的一抹阴毒和怨愤。
待到上车。
周晨又左绕右绕的耽误了很久的时间：
「对不起啊，我对这一块的地带不太熟悉，总是开错地方。」
苏柔挑眉，倒是没有过多苛责：
「没关系，你下来，我来开车。」
周晨无奈，只能和苏柔换了位置。
苏柔一路飙车，朝着河边冲去。
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都没有留意到。
以往在车上，他们总是说说笑笑的。
可是这一次，她却沉默寡言，一言未发。
周晨也沉默寡言。
直到车子抵达。
苏柔下车，提着东西快步来到河边。
河边还留有顾安的鞋子。
可是河里却平静无波，一点水花都没有。
「顾安，东西买好了，你可以先上来吃点东西，再继续找。」
苏柔喊了一声，从后备箱里拿出了折叠桌子。
可等她布置好了一切。
河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苏柔挑挑眉，有些不满：
「快点出来，我没有时间等你。」
周晨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他一定是看我们离开了，就自己溜走了。」
以往每次都会回应周晨的苏柔，这次却没有吭声，心里非常的不安。
她一步步朝着河靠近，就在即将临近的时候。
她的手机顿时响了。
苏柔烦躁不安的准备挂断。
拿出手机一看，上面却写着「顾安」两个大字。
6
苏柔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很快，她接通了电话，直接怒吼道：
「你死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吗？我等你很久了」
她刚吼完，对面就有一道轻柔的女声开口：
「你是顾安的家人吗？他的手机落在医院了，你有空过来拿一下，顺便把他欠下的费用还清。」
苏柔一愣：
「医院？他去医院干嘛？」
她顿时有些着急。
难道顾安生病了？
可顾安是个很要强，也很能忍的人。
如果不是及其严重的病，他根本不可能去医院的。
她心里有些不安。
刚要询问顾安是不是生病了。
就听到耳边的周晨开口：
「我们都走了啊，顾总监怎么还在医院守着我们啊。」
「还故意搞出一些消费，装生病吸引你的注意。」
「他这行为也太幼稚了，我本来不该说的，可顾总监闹归闹，不该浪费钱。」
「他现在是富裕了，倒是忘了你们的来时路有多艰苦。」
周晨继续嘀嘀咕咕的说道。
闻言，苏柔眼底的一丝丝担忧瞬间消散，她轻哼一声，倒是没有跟护士发火，说了句马上去拿。
便立刻动身赶赴医院。
苏柔想着，等待会见到了顾安，她一定要狠狠惩罚他。
怀着这样的心思，她一路狂飙到医院。
向护士们询问顾安的行踪。
「他自己偷偷跑掉了，就把手机留了下来，然后就没信了。」
苏柔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
周晨却捧着手机，叹息道：
「手机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能丢三落四的，难怪你一直不给他买新的，只给他用旧的，他确实不懂得好好爱惜啊。」
周晨唉声叹气，苏柔也是愠怒无比。
认定顾安就是故意为之。
尤其，她还支付了顾安之前被抢救时，欠下的医药费。
加上周晨时不时的挑拨、吹耳边风，苏柔更加认定了，顾安就是在装病博取同情。
毕竟这么多年来，顾安像个机器一样，马不停蹄的工作没有停歇，都不怎么生病。
苏柔怒气冲冲的跑回家，想要找顾安算账。
可房门被撞开后，屋内空空如也。
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他没回家？那一定是在公司了。」
苏柔推断着。
以前顾安偶尔还会约上好友，一起钓鱼打牌之类。
可是自从五年前的事故后，顾安便没什么朋友了。
加上一直忙于工作，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有时候为了能多睡会，都住在公司里面。
自带毯子，累了就睡。
所以，苏柔也断定，除了公司和家里，顾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她又急匆匆的朝着公司赶去。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急切的想要见到顾安。
很快，车子停下，苏柔急切的上楼，跑到顾安的工位上。
以往顾安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可今天，位子却是空的。
「顾安人呢？」
苏柔询问着。
身侧有同事呵呵笑道，开始告状：
「苏总，自从昨天中午离开后，顾安就一直旷工没回来，他现在是越发过分了，我们给他的工作他都没有做完，还不提前说，害得我们一个个被客户骂了。」
7
「给他打电话还敢关机。」
此人的话一说完，大家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纷纷开始说起来了顾安的坏话。
一个个都在指责顾安没有帮他们完成工作。
苏柔听的心烦无比：
「这些不都是你们自己的工作吗？你们不做都丢给顾安来完成，那我要你们何用？」
在场众人，一个个被怼的哑口无言。
却又纷纷觉得奇怪。
以前他们如此做的时候。
苏柔并不会骂他们，还觉得他们做得对，就是要给顾安一个处罚。
可是如今却
苏柔骂了几句，也没有再继续，而是察觉到顾安两天都没有来上班觉得奇怪。
毕竟，顾安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五年前，就是因为周晨多次迟到半天以上。
警告过后又不改。
顾安才罚了周晨二十块钱的。
如今怎么可能自己犯错呢？
苏柔觉得有什么事情好似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想要给顾安打电话，
忽然想起来，顾安原本的手机摔坏了，后来拿到的手机也被丢在了医院。
她想要联系顾安，但是顾安没有手机，根本联系不上。
情急之下。
周晨走上前安抚道：
「都怪我，虽然顾总监偷走了我母亲的遗物，还给丢河里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正牌男朋友，我不该跟您诉苦。」
「还胁迫他去河里捡回来。」
「顾总监本来就心眼小，吃醋我们平时走得近，这些日子你还明目张胆的偏袒我，他一定是特别生气，所以故意丢下手机，让你联系不上他，着急担忧他呢。」
苏柔原本确实有些着急。
闻言顿时轻哼一声，收了手机：
「一天天的，总是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你妈妈的项链，你放心，我这就联系人去河里捞上来。」
「而他也别想多清闲，把王阿姨叫过来，他们关系那么好，她一定知道顾安在哪里。」
苏柔就坐在顾安的位置上等着。
这里有他的气味，苏柔坐着很安心。
没多久，王阿姨就被人带了过来。
苏柔更是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顾安的下落。
王阿姨一愣：
「我不知道啊，昨天我把他送去了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苏柔眉头紧紧挑起，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王阿姨，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
「可你真的要为了帮他隐瞒行踪，而丢了工作吗？」
8
王阿姨家境不好，家里的丈夫和儿子，每月都需要大量的医药费支撑。
顾安还没有被处罚的时候，他可怜王阿姨的苦楚。
所以，给她开了高价，每月还总是变着法子给她奖金。
后来王阿姨每月拿很多钱，遭到同事嫉妒搞事时。
事情闹大了，大家才知道，原来，王阿姨多出的工资和奖金，都是顾安自掏腰包垫的。
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很好。
这一点，苏柔也是知道的。
知道如果不下点猛料，王阿姨是不会说实话的。
让她在丈夫儿子和顾安之间做出选择。
任谁都会选择血脉至亲。
苏柔觉得这把稳了。
可王阿姨虽然焦急到满头大汗，却依旧摇头道：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上班，还能去哪？」
苏柔眉头深深皱起：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要是不说，工作就别想要了。」
「你的工资，我也一分都不会给你。」
其他人闻言纷纷幸灾乐祸。
有人小声嘀咕道：
「顾安就是不祥啊，专门克自己身边的人。」
「听说从小就克死了他爸妈，他家亲戚也不待见他。」
「五年前，和他关系好的人，都被他克的离职了。」
「很多人都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转行了，可惨了。」
「这王阿姨居然还和顾安走的这么亲近，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们说话声音虽然小，可是环境安静，大家都听到了。
苏柔不以为意，还打算继续逼问。
王阿姨软弱了一辈子，此刻却红了眼，指着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嘴巴都积点德吧，顾总监平时对你们多好，有什么事情，都替你们扛着。」
「你们就算不报答他的恩情，也不要落井下石，整天都羞辱他吧。」
「更何况，他还病了」
苏柔听着，忽然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急忙打断王阿姨：
「顾安生病了？他怎么啦？」
她忽然回想起来，昨天在医院的时候，顾安的鼻血像是止不住一样，一直流。
她明明记得，她根本没有用太大的力，怎么会流那么多鼻血。
苏柔起初还以为顾安是在故意装病。
可是现在听王阿姨这么一说，她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对劲。
难道顾安真的生病了。
王阿姨语气带着无尽的惋惜，哽咽道：
「胃癌晚期，没救了」
9
她低头小声抽泣。
苏柔却呆立在原地，仿佛有一道道惊雷在她的脑海里炸响。
轰得她大脑眩晕，要不是身侧的周晨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她就要摔倒在地了。
可此刻，她也顾不上太多。
直接推开了周晨，慌张地低语呢喃：
「胃癌，怎么会？他才那么年轻？怎么会得癌症呢。」
王阿姨叹息一声，看着苏柔：
「就算他犯了错，你也没必要为了责罚他，把他往死里逼吧？」
「这五年来，他吃了多少苦，你还不知道吗？」
「你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他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你的纵容，你身后的这些人，一到饭点就把工作丢给他，害的他都不能好好吃饭。」
「又为了还钱，天天辛苦工作，多次应酬，喝到吐血，回来还要继续完成工作。」
「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五年才得病，都是他身强体壮了，换做别人，早就病死了。」
这些话，王阿姨压在心里整整五年，如今才一吐而快。
苏柔紧咬银牙，整个人摇摇欲坠，还没能从顾安得绝症的消息中走出来。
周晨见状，顿时急了，又开始胡言乱语，挑拨是非：
「苏总，你别太难过了，你不是说过吗？顾安身体健康的很，怎么可能生病？」
「而且他和王阿姨的关系很好，说不定就是和王阿姨串通好了，故意吓唬你呢」
他此话说完。
苏柔刚想缓口气。
王阿姨实在忍受不了，指着周晨破口大骂：
「又是你，每次都是你挑拨离间。」
她又看向苏柔：
「顾总监才是你的男朋友，是陪你一起风里雨里走来的人，你怎么能听信一个小白脸的话，处处为难顾总监呢？」
「苏总，你不觉得你的做法太过分了吗？」
苏柔浑身一颤。
两方都在说话，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很乱。
「行了，都闭嘴，我现在就想找到顾安，亲自找他问个清楚。」
王阿姨叹息：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顾总监的时候，他在哪里？」
苏柔直接了当的开口：
「他在河里找项链」
话音一落，苏柔就愣住了。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不会吧？
顾安不会溺死了吧。
苏柔的脸色顿时惨白，这时她接到了电话：
「苏总，你安排我们找项链的那条河里，挖到了一具尸体。」
「死者和你还有很大关系，好像就是你的男朋友顾安」
10
苏柔顿时僵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几乎站不住了，身边人说话她也全然听不见，拿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朝着河边赶去。
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和顾安在一起的一些往事。
他们出生在贫瘠的乡村。
两个人的身世都很凄惨。
苏柔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起初只是互相抱团取暖的玩伴。
直到18岁那年。
苏柔的录取通知书被父母撕毁，逼着她嫁人的时候。
她忍受不了，当场跳了河。
那一次，顾安毫不犹豫的冲下去救她。
并且拉着她的手，郑重的告诉她。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只要活着，一切都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那一年。
顾安带着她私奔了。
打工攒钱供她读书，陪她一起创业。
住过地下室，翻过垃圾桶。
他们都见证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
而现在，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曾经一直对她露出笑容的顾安。
此刻躺在地上，浑身被水泡的发白，早已没有了呼吸。
苏柔踉踉跄跄的扑到在他的面前，哭到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
她只是想惩罚一下顾安而已。
毕竟，周晨家庭条件也很差。
顾安很明白，二十块钱对家庭贫寒的人，意味着什么。
她觉得顾安可以用很多方法，而不该罚钱警告。
所以想给他一个教训。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
警方耐心的宽慰她：
「你就是死者家属吧，死者得了胃癌晚期，我们还调查了现场，猜测死者是自杀。」
苏柔愣愣的看着警方。
癌症
顾安真的得了癌症。
难怪昨天一直在流鼻血。
难怪他身体那么虚弱，一推就倒。
王阿姨说的都是真的。
苏柔颤抖着握住顾安的手。
即便被水泡发了，却依旧瘦的能看到骨头。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顾安变得如此消瘦，她却没有发现。
她哭到断了气。
无比后悔。
她不该对顾安这么残忍的。
她只是觉得，顾安离不开她。
无论她做什么，顾安都不会走。
可她忘了，顾安是人，是人就会累，就会生病，就会死。
「顾安，我错了，我后悔，你醒醒」
「你打我你骂我都好，求求你了」
可无论她如何忏悔哭泣，顾安都再也无法回应她了。
王阿姨也赶来了，和她一样伤心绝望。
其他同事闻言，也是复杂无比。
周晨脚步停顿，上前挽住苏柔的手：
「苏总，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苏柔却大发雷霆，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你滚，你现在就滚出公司。」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故意搞出份错字合同，惩罚他。」
「如果不是你哭着说，你妈妈的遗物被顾安丢进了河里，我也不会逼他下河去捡」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顾安！」
她对着周晨拳打脚踢。
大家纷纷上前来拦，只觉得错愕无比。
错字合同是假的
那当年大半员工被裁的事，顾安都只是背锅侠。
真相大白，大家纷纷震撼无比。
可此刻的苏柔只有伤感，无力再去想其他。
她将送给周晨的一切，全部收回。
还厚葬了顾安。
原本她都已经要走出来了。
可她调查的时候忽然发现。
顾安已经知道了错字合同的事。
所以最后的那段时间，他才会心死如灯灭，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苏柔光是想到顾安知道真相，会如何心碎，她就觉得感同身受，心碎到无法呼吸。
更是彻底疯癫，浑浑噩噩。
每天都沉浸在悔恨中，日复一日在顾安的坟墓面前忏悔。
可惜，这一幕，顾安再也看不到了。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