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了清华。
爸妈锁上门,把我的录取通知书给了双胞胎弟弟。
他们说:
你是姐姐,让着弟弟是应该的,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弟弟拿着我的通知书,在我面前炫耀:
姐,以后我当了大官,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
上一世,我反抗,被他们打断了腿,锁在阁楼里,活活饿死。
这一世,我笑了。
我亲手帮弟弟收拾好行李,还在他最爱的水杯里,加了点料。
弟弟,路上喝,别渴着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这对双胞胎,有一个致命的秘密
——我们共享着同一个过敏源,急性且致命。而我,早就脱敏了。
【1】录取通知书
我死在了十八岁那年的秋天,
死在清华大学开学后的第一个月。
我的双胞胎弟弟林晨,
正坐在那间我梦了三年的教室里,
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而我,被爸妈打断了双腿,
像一条死狗一样扔在老家阁楼里,
在无尽的饥饿和腐烂的伤口中,
慢慢没了呼吸。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楼下传来爸妈的笑声。
还是咱们儿子有出息,清华的大学生,以后就是当大官的命!
那个死丫头就是个赔钱货,还想跟自己弟弟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无边的恨意像毒藤,将我的灵魂寸寸绞紧。
若有来生,我必将他们,连同我那好弟弟,一并拖入地狱。
……
林晚!林晚!你个死丫头,还不快滚出来!邮递员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晃得我一阵眩晕。
我不是死了吗
眼前不是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的阁楼,
而是我们家那个破旧的院子。
妈正叉着腰,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不远处,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
手里拿着一封红色的EMS特快专递。
那是我用三年青春、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换来的
——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重生了。
回到了我人生被偷走,
命运被篡改的这一天。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因为那股从灵魂深处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恨意。
我死死地盯着那封录取通知书,眼眶发烫。
上一世,我看到它时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个重男轻女的家。
可我还没来得及拆开,就被我妈一把抢了过去。
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这大学,让你弟弟去上!
我反抗,我嘶吼,我像疯了一样去抢。
结果,我爸一脚踹在我的膝盖上,那清脆的骨裂声,我到死都记得。
他们把我拖进阁楼,锁上了门。
林晨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站在门外,笑得一脸得意:
姐,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
等我以后当了大官,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让你下半辈子吃穿不愁。
然后,他用我的身份,我的成绩,走进了中国的最高学府。
而我,在阁楼里,
听着自己伤口腐烂的臭味,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最终在无尽的绝望中,活活饿死。
死丫头,你发什么愣!
还不快去给你弟烧水,他一会儿要洗澡!
我妈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垂下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尽数压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个温顺的笑。
好的,妈。
我平静地转身,走进厨房,仿佛刚才那个眼神能杀人的我,只是一个错觉。
爸妈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向倔强的我,这次竟然这么听话。
我听见邮递员把信递给了我爸,我爸连声道谢,然后是拆信封的声音。
老林!快看!是清华!真的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妈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好!好!好!我林家的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我儿子是清华的大学生了!
我爸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们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就默认了这份荣耀属于他们的儿子——林晨。
我的弟弟,那个和我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成绩却一塌糊涂,连个三本线都够不着的双胞胎弟弟。
很快,林晨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一把抢过通知书,兴奋地大喊:
爸!妈!我考上清华了!我是清华的学生了!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那场面,真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刚舀起的一瓢冷水,静静地看着他们。
上一世,我看到这一幕,心如刀割。
这一世,我只觉得可笑。
他们庆祝了很久,才终于想起了我这个大功臣。
我爸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
林晚,这次你考得不错,给你弟铺了条好路。
你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隔壁村的王屠夫,他儿子前两天托人来说媒,彩礼给八万八,等把你弟送去上学,你们的婚事就办了。
王屠夫的儿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好吃懒做,还喜欢打老婆,前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跑的。
上一世,他们也是这样安排我的。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啊。
我轻声说,
都听爸妈的安排。
【2】致命的秘密
我的顺从,让爸妈喜出望外。
他们大概以为,我终于被他们教化成功,
认清了自己作为一个姐姐、一个女孩的本分。
晚饭桌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我妈炖了一整只鸡,鸡腿、鸡翅、所有最好的肉,
都堆在了林晨的碗里。
而我的碗里,只有几块没人要的鸡脖子。
晨晨,多吃点,去北京上学路远,要养好身体。
我妈慈爱地看着林晨,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咱们儿子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身体是本钱。
我爸在一旁附和,还给我使了个眼色,
林晚,愣着干什么,快给你弟盛饭。
我微笑着站起来,给林晨满满地盛了一碗饭。
林晨得意地瞥了我一眼,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姐,算你识相。你放心,等我发达了,不会忘了你的。
我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甚至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冰冷:
弟弟,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呢
上一世,我这双手也曾这样想抓住他,求他把人生还给我,却只换来无情的嘲讽。
这一世,它将亲手为你送葬。
他很满意我的态度,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全家人的供奉。
他们一家三口,在饭桌上高谈阔论,
规划着林晨去了清华之后,如何结交权贵,如何平步青云,如何光宗耀祖。
我安静地吃着饭,像个透明人。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悄悄地将一块鸡皮,塞进了口袋里。
我们这对双胞胎,有一个致命的秘密。
我们对同一种东西过敏
——花生。
不是普通的过敏,而是急性速发型过敏,
一旦摄入,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引发喉头水肿、呼吸困难,乃至过敏性休克。
小时候,我们俩都不知道。
有一次邻居给了我们一把炒花生,我嘴馋,刚吃了一颗,就觉得喉咙发紧,喘不上气。
林晨比我吃得多,当场就休克了过去。
那次,我们俩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我们是极其罕见的严重过敏体质,
一丁点花生都不能碰,否则神仙难救。
从那以后,花生,就成了我们家的禁忌。
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早就脱敏了。
上一世,我被打断腿后,为了不饿死,我从阁楼的窗户爬出去,逃到了镇上的一家花生加工厂打工。
那是我唯一的活路。
一开始,我每天都活在死亡的边缘。
全身起满了红疹,又疼又痒,呼吸时时刻刻都像被扼住了喉咙。
有好几次,我都因为过敏性休克晕倒在车间,工友们以为我快死了,差点把我扔出去。
可我不想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在那个花生加工厂,我不仅要忍受过敏的折磨,更要拼命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我发现厂里一种用来中和花生粉尘的廉价草药,
虽然不能根治,却能极大缓解我的症状。
日复一日,靠着草药续命和身体在生死边缘的挣扎,我硬生生熬出了一丝微弱的耐受性。
它成了我保命的符咒,也成了今天,我为林晨准备的催命符。
从全身红肿,到局部起疹,再到最后,我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吃下一整包花生。
我脱敏了。
这个过程,痛苦得如同扒皮抽筋,但我活下来了。
而我的好弟弟林晨,他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
他依然是那个一丁点花生就能要了他命的脆弱体质。
这个秘密,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是我从地狱里带回来的,最锋利的复仇之刃。
饭后,我贴心地帮林晨收拾行李。
弟弟,北京天气干,我给你准备了润肤的药膏,你记得每天都要涂。
我从自己的床头,拿过一管药膏。
那是我前世用来治疗皮肤过,敏留下的疹子的药膏,里面含有微量的花生提取物。
对于已经脱敏的我来说,它是良药。
但对于林晨,它会让他的皮肤出现一些轻微的红疹和瘙痒
——这是过敏的初期征兆,但又不足以引起警惕。
他会以为,只是水土不服。
晚饭后,我借口收拾厨房,将那块塞在口袋里、油腻的鸡皮拿了出来。
我没用它,它只是一个幌子。
我真正需要的,是前世从工厂里带出来,
藏在床底砖缝里,一小包用油纸包得密不透风的花生粉末。
那是我用半条命换来的纪念品。
我将它倒在石臼里,一遍遍地碾磨,直到它细得像一阵风,闻不到丝毫味道。
装进这个干净的白色药瓶后,它看起来,和任何昂贵的保健品都别无二致。
还有,你从小肠胃就不好,
我特意去镇上给你买了益生菌,你每天喝牛奶的时候加一点,对身体好。
我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益生菌。
而是我从前世那个工厂里,偷偷带出来的,磨成了最细腻粉末的花生粉。
无色,无味,混在牛奶里,神不知鬼不觉。
林晨看着我为他忙前忙后,眼中的得意更盛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种恩赐的口吻说:
姐,你还挺懂事的。行了,这些东西我自己会收拾,你出去吧。
我顺从地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林晨,我亲爱的弟弟。
通往清华的路,也是通往地狱的路。
姐姐亲手为你铺好了,你可要,走得稳一些啊。
【3】精心调配的送行礼
接下来的几天,我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好姐姐、好女儿。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全家做好早饭,然后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爸妈对我的懂事非常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他们开始在村里大肆宣扬,说我儿子考上了清华,我女儿也懂事了,
知道为弟弟的前途着想,主动放弃了读书的机会。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惋惜。
林家这丫头,真是可惜了,成绩那么好。
有什么可惜的,女孩子家家,迟早要嫁人的,读再多书有什么用
能给她弟换个前程,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就是,你看她现在多乖巧,这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上一世,我听到这些话,会气得浑身发抖,会跟他们争辩,试图让他们明白,女孩和男孩一样,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但现在,我只是低着头,露出一抹苦涩又认命的微笑。
我的顺从,让爸妈在村里赚足了面子。
他们愈发觉得,牺牲我一个,成全林晨,是无比正确且明智的决定。
林晨也在这份全村人的羡慕和家人的宠爱中,变得越发飘飘然。
他开始学着我爸的样子,对我颐指气使。
林晚,我的白衬衫呢还不快去给我熨好!
林晚,给我倒杯水,没看到我渴了吗
我每一次都微笑着应下,服务得无微不至。
他丝毫没有察觉,他手腕上、脖子上,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红疹。
妈,我身上有点痒,是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他烦躁地挠着脖子。
我妈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
没事,估计是秋天的蚊子厉害。过两天就好了。
来,把晚晚给你准备的药膏涂上,那个止痒效果好。
我恰好路过,适时地递上那管药膏,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关心:
弟弟,是不是快换季了,皮肤干啊
一定要按时涂药膏,不然去北京水土不服,会更严重的。
林晨不耐烦地接过药膏,胡乱地抹在身上。
他不知道,这管药膏,正在一点点地唤醒他体内沉睡的过敏反应,
让他的身体进入一种高度戒备的预备状态。
只等那最后一根稻草。
出发去北京的日子,终于到了。
爸妈租了一辆小面包车,要全家一起送林晨去县城的火车站。
我妈特意给林晨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
我爸则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塞给了他,
反复叮嘱他要和同学搞好关系,不要小气。
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火车站人来人往,充满了离别与期盼。
林晨站在我们面前,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享受着父母的殷切瞩目和我的卑微仰望。
爸,妈,姐,我走了。你们放心,我到了学校就给你们打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说。
好儿子,路上注意安全。
我妈抹着眼泪,依依不舍。
我爸拍着他的肩膀,满脸的骄傲:
去了清华,就是人中龙凤了,给咱们老林家争光!
我一直沉默着,直到检票的广播响起。
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到林晨面前。
弟弟,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最爱喝的蜂蜜花生牛奶,我给你热好了。路上喝,别渴着了。
蜂蜜花生牛奶。
香甜,浓郁,是林晨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饮品。
当然,是在那次过敏事件之前。
自从知道花生会要了他的命,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碰过这东西了。
他看着我手里的保温杯,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警惕。
我脸上的笑容,纯粹又无辜,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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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你忘了吗
你小时候最喜欢喝这个了。
我想着你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特意给你做的。
你放心,花生我已经让妈处理过了,用的都是脱敏花生粉,专门给过敏的人吃的,保证没事。
脱敏花生粉
林晨将信将疑。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无比真诚:
是啊,现在科技多发达,我特意托人从城里买的。
就是想让你在走之前,再尝尝小时候的味道。
我妈在一旁插话道:
你姐有心了,你就喝吧。
她还能害你不成
我爸也催促道:
快上车吧,别磨蹭了,火车要开了。
林晨的疑虑,在父母的催促和我的真诚面前,渐渐被打消了。
他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杯,杯身还带着温热的暖意。
行吧,算你有心了。
他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甜的味道飘了出来。
那是他记忆深处,最贪恋的味道。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
他对着保温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嗯,还是那个味道。
他满足地咂了咂嘴。
我看着他,笑了。
笑得比这秋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弟弟,这杯为你精心调配的送行礼,喜欢吗
它融合了我两世的血与泪,是我能给你,最盛大、最体面的葬礼。
【4】第一通电话
火车拉响了长长的汽笛,缓缓驶离站台。
林晨的身影,消失在车窗后。
我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趴在我爸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我爸也红了眼眶,不停地念叨着我儿子出息了。
我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脸上挂着和他们一样的不舍,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林晨,再见了。
不,是永别了。
回到家,压抑的气氛因为林晨的离开而变得更加沉闷。
爸妈把所有对儿子的思念,都转化成了对我的挑剔和不满。
地怎么还没扫你是猪吗
饭做得这么咸,你想齁死谁
整天丧着个脸,给谁看呢你弟去上大学了,你不高兴是吧
我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们骂得越凶,打得越狠,我心里的快意就越浓。
尽情地发泄吧。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
我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从我们县城到北京,火车要坐二十多个小时。
林晨上车的时间是下午,他习惯在晚上喝牛奶。
那杯精心调配的蜂蜜花生牛奶,他应该会在睡前喝完。
急性过敏的爆发时间,通常在摄入过敏源后的几分钟到两小时内。
火车是密闭空间,人员嘈杂,就算他突发不适,也很容易被当成是普通的晕车或者肠胃炎。
等他出现严重的喉头水肿和呼吸困难时,火车上简陋的医疗条件,根本救不了他。
就算他能撑到下一站,也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我算好了一切。
他会在踏入北京之前,就在那辆载着他光明未来的列车上,悄无声息地走向死亡。
然而,第二天晚上,家里的电话铃响了。
我爸妈立刻扑了过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肯定是晨晨!
肯定是咱们儿子到北京了!
我爸抢着接起电话,声音洪亮:
喂是晨晨吗
电话那头,传来林晨虚弱但依旧清晰的声音:
爸,是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可能
他竟然还活着
儿子!你到学校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
我爸激动地问。
到了……就是……有点不舒服,
身上起了好多疹子,喉咙也疼,估计是水土不服,有点严重。
我刚到学校,就直接来医务室了。
林晨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水土不服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不可能!
我用的花生粉剂量,足以让他当场休克!
怎么可能只是水土不服
哎呦,怎么会这样严重吗要不要紧
我妈在一旁焦急地抢过电话。
医生说问题不大,就是过敏了,给我开了点药,让我住下观察两天。
妈,你别担心,清华的医务室条件可好了,跟大医院一样。
林晨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点炫耀的意味。
过敏
只是过敏
我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问题出在哪里
是剂量不够
还是他喝得太少
不,那杯牛奶,他当着我的面喝了一大口。
而且,那管药膏,他已经连续用了好几天,
身体的敏感度应该已经被提到了最高。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妈还在电话里对林晨嘘寒问暖,我爸则在一旁得意地对我说:
听见没
你弟多厉害,刚到学校就住上跟大医院一样的医务室了!
这都是托了清华的福!
我看着他那张愚蠢又骄傲的脸,心中那股即将喷薄的恨意,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冷静。
林晚,你必须冷静。
一次失手,不代表全盘皆输。
他虽然没死在路上,但人已经到了北京。
只要他还在用那管药膏,还在喝我给他准备的益生菌,他就等于随身带着一颗定时炸弹。
而且,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警惕心只会更低。
我的机会,还有很多。
挂了电话,爸妈的心情显然受到了影响,晚饭也没吃几口,就回房休息了。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堂屋里,复盘着每一个细节。
突然,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的脑海。
保温杯!
是那个保温杯!
我给他准备的,是一个新的、质量很好的不锈钢保温杯。
为了让他喝得久一点,我甚至选了容量最大的那一款。
而花生蛋白,在遇到高温和金属时,其结构会发生一定的改变,致敏性……会降低!
我竟然忘了这个最关键的化学常识!
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两世的仇恨,让我冲昏了头脑,竟然在最关键的地方,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瘫坐在椅子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后怕席卷而来。
计划的第一步,就失败了。
林晨没死。
他活生生地,顶着我的名字,走进了清华园。
而我,还被困在这个地狱里,等着被卖给那个瘸腿的屠夫。
不。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就绝不是为了让我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悲剧重演。
一次失手,那就再来一次。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
【5】第二份礼物
林晨没死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
爸妈虽然嘴上说着清华的医生厉害,但眉宇间的担忧却藏不住。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我,仿佛只有通过我的痛苦,才能减轻他们对儿子的担忧。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弟一走,就生病了!
让你准备行李,你都准备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我默默承受着一切,脑子里却在疯狂地构思着新的计划。
林晨已经到了学校,我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亲手把毒药喂到他嘴边。
我需要一个媒介。
一个能让他主动、并且毫无防备地,再次摄入花生的媒介。
几天后,林晨又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了很多,过敏的症状似乎已经消退了。
爸,妈,我没事了!
医生说就是普通的荨麻疹,北京这边天气干燥,很多人都这样。
我已经出院回宿舍了!
电话里,他意气风发地描述着清华的校园有多大,食堂的饭菜有多好吃,他的新同学家里都是什么背景。
爸妈听得眉开眼笑,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跟你们说,我们辅导员特别好,叫张老师,对我可关心了。
知道我‘家境贫寒’,还说要帮我申请助学金呢!
林晨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
辅导员……
张老师……
这三个字,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有了新的主意。
一个比上次更加周密、更加狠毒的计划。
挂了电话后,我不经意地对我妈说:
妈,弟弟一个人在北京,生病了也没人照顾,多可怜啊。
要不,我们给他寄点家乡的特产过去吧
也让他的新老师新同学尝尝。
我妈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是该寄点东西过去,让晨晨在同学面前也有面子。
寄什么好呢
我爸在一旁问。
我思索了片刻,提议道:
我们自己家做的辣酱,还有奶奶拿手的芝麻花生糖,弟弟最喜欢吃了。
城里可买不到这么地道的味道。
芝麻花生糖!
听到这四个字,我妈的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不行!花生糖不行!你忘了你弟他……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立刻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自责: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给忘了!对对对,花生糖可千万不能寄!
我表现得越是惊慌,就越能证明我的无心之失。
我爸皱了皱眉,说:
芝麻花生糖就算了,寄点别的吧。
辣酱可以,再炒点肉臊子,装在罐头瓶里,能放很久。
好,就这么办!
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我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他们心里,将花生这个禁忌,和我这个记性不好的姐姐,重新绑定在了一起。
第二天,我跟着我妈去镇上采购寄东西需要的大纸箱和泡沫。
回来的路上,我碰巧遇到了隔壁村的李婶。
李婶是个大嘴巴,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
我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说我们要给北京上大学的弟弟寄特产。
李婶羡慕地说:
哎呦,你家晨晨真是有出息。
不像我们家那个,就知道在家打游戏。
我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地说:
出息是出息,就是身体不太好。
刚到北京就水土不服,过敏了,浑身起疹子,把我们给心疼坏了。
过敏
李婶立刻来了兴趣,
哎,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金贵。
想当年我们小时候,哪有那么多毛病。
我压低声音,用一种说秘密的语气对她说:
可不是嘛。
李婶,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我这个弟弟啊,其实……对花生过敏,特别严重的那种。
李婶瞪大了眼睛:
真的假的那可得小心啊!
是啊,
我一脸后怕地说,
昨天我跟我妈说要给他寄点芝麻花生糖,差点没把我妈吓死。
我这脑子,真是越来越不记事了。
幸亏我妈提醒,不然可就闯大祸了!
李婶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你放心,这事我肯定不往外说。
哎,你这当姐姐的,可得上点心啊!
我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李婶。
我知道,不出半天,全村人都会知道:
林家那个考上清华的儿子,对花生严重过敏。
而他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姐姐,差点就把致命的花生糖给他寄过去。
舆论的铺垫,已经完成。
现在,只差送出那份真正的礼物了。
我并没有放弃芝麻花生糖这个完美的载体。
晚上,等爸妈都睡熟了,我偷偷溜进厨房。
我用白天剩下的猪油,和着白糖、麦芽糖,熬了一锅香甜的糖稀。
然后,我把磨得碎碎的、几乎看不出形状的熟芝麻,拌了进去。
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白色的药瓶。
里面装着的,是比粉末更加细腻、经过高度提纯的花生蛋白粉。
无色,无味,致敏性却是普通花生粉的十倍以上。
我将它,小心翼翼地,全部倒进了滚烫的糖稀里,搅拌均匀。
香甜的芝麻味,完美地掩盖了一切。
我把熬好的糖,倒在案板上,压平,切块。
一份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足以致命的芝麻糖,就做好了。
我没有把它全部装进要寄走的包裹里。
我只取了其中最不起眼的三块,塞进了那罐香喷喷的肉臊子底下。
剩下的,我用油纸包好,藏在了自己床下的一个铁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我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
林晨,我亲爱的弟弟。
姐姐给你准备的第二份礼物,马上就要上路了。
这一次,你可千万,要收下啊。
【6】辅导员的电话
包裹寄出去后,我的心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爸妈依旧每天对我呼来喝去,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我身上了。
他们每天都在掐着指头算,包裹什么时候能到北京,儿子收到家乡的味道,会是多么的惊喜。
他们甚至开始商量,等林晨放寒假回来,
要怎么给他接风洗尘,要在村里摆几桌酒席,好好地炫耀一番。
我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他们的痴心妄想。
大约一个星期后,林晨打来了电话。
妈!我收到你们寄的东西了!
肉臊子太香了,我分给室友们,他们都说好吃!
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
好吃就行!喜欢吃,妈下次再给你寄!
对了,我还吃到了几块糖,是芝麻糖吧
味道真不错,甜而不腻,就是……感觉吃完喉咙有点痒,估计是北京太干了,我得多喝点水。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吃了。
那你可得注意身体,
我妈关切地说,
辣的东西少吃点,多喝水。
知道了妈。
哦对了,我们辅导员张老师也尝了,说味道特别正宗。
他还问我,是不是加了什么独家秘方呢。
我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
辅导员也吃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一个完美的、可以证明这特产安全无虞的证人。
挂了电话,我爸妈彻底放下心来。
我就说嘛,咱们儿子身体好着呢,就是刚去不适应。
是啊,等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
他们完全没有把林晨那句喉咙有点痒,和我之前差点寄错东西的无心之失联系在一起。
在他们心里,他们的儿子是天之骄子,是无坚不摧的。
小小的过敏,不过是人生路上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
而我,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颗被他亲口吞下的炸弹,彻底引爆。
这一等,就是三天。
这三天,我过得度日如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害怕计划再次失败,害怕林晨的身体出现了什么未知的变数,又或者,他吃的剂量,依然不够。
直到第四天的下午。
村委会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林富贵!林富贵!听到广播后请立刻到村委会来!
有你的电话!北京打来的!再播送一遍……
北京打来的电话。
不是打到家里,而是打到了村委会。
我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我爸妈听到广播,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所取代。
肯定是晨晨的老师打来的!
我妈激动地抓住我爸的胳膊,
肯定是咱们晨晨在学校表现好,老师特意打电话来表扬了!
走走走!快去看看!
我爸也兴奋得满面红光,拉着我妈就往外跑。
他们甚至忘了再骂我一句,忘了让我去做饭。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兴冲冲跑出去的背影,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跟过去。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静静地等待着。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我爸气急败坏的咆哮。
林晚!你这个丧门星!你给我滚出来!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我爸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死死地瞪着我。
我妈瘫坐在地上,一边捶打着地面,一边嚎啕大哭。
村委会主任跟在他们身后,一脸的为难和同情。
林晚……你……
我爸指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看着他,明知故问:
爸,怎么了是弟弟出什么事了吗
出什么事了
我爸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冲过来,扬手就要给我一巴掌。
村委会主任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老林!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我冷静不了!
我爸甩开主任的手,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那句话:
你弟弟……林晨……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小小的院子里炸开。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我爸,又看着我,仿佛想从我们脸上,看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我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身体摇摇欲坠,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痛。
不……不可能……爸,你骗我……
弟弟早上还打电话回来说好好的……
怎么会……
我的演技,无懈可击。
村委会主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用一种沉痛的语气对我说:
孩子,是真的。
清华大学的辅导员亲自打来的电话。
林晨他……
在昨天晚上,突发严重的过敏性休克,送到医院……
抢救无效,人已经没了。
过敏性休克。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爸妈的目光,唰地一下,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了我的身上。
【7】引爆全网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我妈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指甲狠狠地抓向我的脸。
一定是你!是你寄的那些东西!
你个黑心烂肝的毒妇!你为什么要害你弟弟!
我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冰冷的地面,让我瞬间清醒。
好戏,才刚刚开场。
妈!你在说什么啊!
我哭着,脸上是全然的无辜和不解,
我怎么会害弟弟呢
包裹里的东西,你们不是都看过的吗
就是些家常的辣酱和肉臊子啊!
你还敢狡辩!
我爸怒吼着,他的理智已经被丧子之痛彻底摧毁,
你之前就要寄花生糖!
要不是我们拦着,你早就把你弟给害死了!
这次肯定是你偷偷在里面放了花生!
村委会主任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尽力地劝阻:
老林,你别激动。
事情还没搞清楚,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冤枉
我爸冷笑一声,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主任,你是不知道!
我们家晨晨,对花生严重过敏!
这死丫头是知道的!她就是故意的!
她嫉妒她弟弟能上清华,她就是想害死他!
这句话,正是我想要的。
我就是要他,当着全村人的面,亲口说出林晨对花生过敏,亲口说出我嫉妒他。
我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弟弟也是我的亲弟弟啊!
我承认我记性不好,上次是忘了,可这次寄东西,我真的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绝对没有花生啊!
不信……不信你们可以去看,我做的那些芝麻糖,还剩下好多在家里,根本就没放花生!
我一边哭,一边指向我的房间。
那包我特意留下的、作为证据的、不含任何花生成分的芝麻糖,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但,事情的发展,比我预想的,还要精彩。
就在我爸妈准备冲进我房间搜查证据的时候,村委会主任的手机,又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异常古怪。
他挂了电话,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主任,又是学校打来的
我爸急切地问。
主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说:
是……也不是。是北京的……警察。
警察
我爸妈都愣住了。
警察打电话来干什么
主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学校在整理林晨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
他的高中档案、高考档案上的照片,跟入学登记的照片,对不上。
而且,在他的行李里,还发现了另一张身份证,和很多……
写着‘林晚’名字的获奖证书。
轰——
我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烟花,在同一时间炸开。
我千算万算,算到了林晨会死,算到了爸妈会把矛头指向我,算到了我可以用无辜的芝麻糖为自己脱罪。
但我没想到,顶替上学这件事,会以这样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被公之于众。
我爸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比刚才听到林晨的死讯时,还要难看。
他们忘了哭喊,忘了咒骂,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村委会主任看着他们,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同情,只剩下震惊和鄙夷。
老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事情败露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双胞胎哥哥顶替妹妹上清华
寒门贵子竟是冒名顶替
为让儿子上清天,父母逼迫学霸女儿退学
一个个刺眼的标题,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引爆了全网。
清华大学官方发布了声明,表示对此事高度重视,
已成立专项调查组,并将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我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一夜之间,成了全国舆论的风暴中心。
无数的记者,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他们扛着长枪短炮,堵在我们家门口,堵在村委会,采访每一个他们能看到的村民。
我嫉妒弟弟上清华,在特产里投毒的家庭内部矛盾,
瞬间被父母偷走女儿人生,让学渣儿子顶替上学的社会惊天丑闻所淹没。
我爸妈成了众矢之的,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他们被愤怒的网友骂得狗血淋头,被昔日熟悉的乡亲们指指点点。
他们从痛失天之骄子的可怜父母,
一下子变成了愚昧、自私、恶毒的罪人。
巨大的舆论压力和丧子之痛,像两座大山,彻底压垮了他们。
他们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日以泪洗面。
而我,则被村委会和妇联的工作人员保护了起来。
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一个被原生家庭压榨、被偷走人生的、最可怜的受害者。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没有人再怀疑,是我害死了林晨。
所有人都认为,林晨的死,是一场由贪婪和自私导致的、荒诞的意外。
他们以为,是我爸妈为了让林晨顶替得更像,
强迫他吃那些他过敏的食物,来模仿我的一些生活习惯,结果弄巧成拙,导致了悲剧。
这个合理的猜测,让我彻底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
我躲在为我安排的临时住所里,
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报道,
看着我爸妈被千夫所指,
看着林晨被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笑了。
笑得眼泪直流。
林晨,你看到了吗
你用我的名字,走进了清华,却也用我的名字,死得人尽皆知,遗臭万年。
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葬礼。
【8】最后的疯狂
舆论发酵的第三天,我爸妈终于撑不住了。
他们被警察带走问话,又被记者围追堵截,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当他们被放回来,再次看到我的时候,
那种积压在心底的怨恨和疯狂,终于彻底爆发了。
林晚!
我爸像一头疯牛,冲破了工作人员的阻拦,
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死死地按在墙上。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是狰狞扭曲的恨意。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是你毁了这个家!
我妈也扑了过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尖锐的指甲刺进我的肉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你明明知道他花生过敏有多严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口水喷了我一脸,
你就是故意的!
你想让他死!
你好狠毒的心啊!
他们终于把所有的罪责,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到了这一点上。
——我为什么,没有提醒他们,林晨有这么严重的过敏。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手忙脚乱地想把他们拉开。
我被我爸掐着脖子,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
但我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我只是抬起眼,用一种极度平静,又极度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们。
我等到他们吼累了,等到周围安静了一些,
才用一种沙哑的、委屈到极点的声音,轻轻地问:
我以为……你们知道啊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们心上。
他们都愣住了。
我看着他们,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的残忍。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们不是最疼弟弟的吗
他的身体怎么样,你们当父母的,难道不比我这个姐姐更清楚吗
你们给他准备新衣服,给他塞钱,给他规划未来……
你们那么爱他,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我以为……
他过敏这件事,你们肯定也记得最清楚啊。
我怎么敢提醒你们呢
我一提醒,你们又要骂我多管闲事,骂我嫉妒弟弟,不想让他好过……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捅进他们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
是啊。
他们是他的父母。
他们自诩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他们可以为他偷走我的人生,可以为他倾尽所有。
可他们,却忘了这个最致命的细节。
或者说,在儿子上清华这个巨大的喜悦和光环面前,
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可能会带来麻烦的隐患。
他们的爱,是自私的,是功利的,
是建立在林晨能为他们带来荣耀的基础上的。
而我这句话,无情地撕开了这层虚伪的面纱,
让他们不得不直面自己那份可笑又可悲的爱。
你……你胡说!
我爸的嘴唇哆嗦着,眼神开始闪躲。
我没有胡说。
我看着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旧款的录音笔。
你们忘了,我可没忘。
我还记得,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你们是怎么把我打倒在地,又是怎么商量着,要把我卖给王屠夫家的瘸子儿子的。
我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清晰地传出了那天,他们一家三口,在我房门外的庆祝。
……还是咱们儿子有出息,清华的大学生!
……那个死丫头就是个赔钱货,还想跟自己弟弟争!
……姐,你放心,等我当了大官,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脸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爸妈的脸,则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死一样的灰色。
这还不够。
我看着他们彻底崩溃的表情,轻轻地拉起了我的裤腿。
在我的小腿上,有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这是上一世,你们打断我腿时,留下的印记。
我轻声说,这句话,只有我自己能听懂。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他们这样对我,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小到大,只要弟弟不高兴,犯了错,挨打挨骂的,永远都是我。
我身上的伤,旧伤叠新伤,从来没有好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件东西。
那是我这几天,趁着没人注意,去镇上的小诊所,开具的一份验伤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我身上那些被他们殴打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痕。
铁证如山。
我爸妈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们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想用丧子之痛来博取同情,
想把自己塑造成被恶毒女儿蒙骗的可怜父母。
可他们没想到,我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一个无法翻身的结局。
虐待,顶替,致死。
每一个罪名,都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9】尘埃落定
我爸妈被警察带走了。
这一次,他们没能再回来。
虐待罪,伪造身份文件罪,
再加上间接导致林晨死亡的严重后果,
数罪并罚,等待他们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
我们家那座破旧的院子,彻底被贴上了封条,成了全村人避之不及的禁地。
风暴中心的我,反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在妇联和当地政府的帮助下,我的学籍问题得到了妥善处理。
清华大学在彻查了所有事实后,向我发出了诚挚的道歉,
并表示,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为我恢复学籍,让我入学。
这个消息,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很多人都为我感到高兴,觉得这是迟来的正义,是我应得的。
清华喊话被顶替女孩林晚回家
的话题,一度冲上热搜第一。
我收到了无数的私信和邮件,
有鼓励,有安慰,有捐款,
甚至还有一些公司,直接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我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深渊里的受害者,变成了被全世界温柔以待的幸运儿。
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拒绝了清华大学的特事特办。
我也拒绝了所有的捐款和工作邀约。
我通过一家可靠的媒体,发表了一份公开声明。
在声明里,我感谢了所有关心我的人,感谢了政府和学校的帮助。
然后,我告诉所有人,我决定放弃这次入学的机会。
那张被偷走的录取通知书,已经随着我弟弟的生命,一同被埋葬了。
它承载了太多的罪恶和悲伤,不再是我梦想的模样。
我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再考一次。
我想告诉所有和我有过相似经历的女孩,我们的人生,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施舍和同情之上。
我们可以被摧毁,但我们绝不会被打败。
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就一定能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份声明,再次引爆了舆论。
有人说我傻,说我清高,说我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但更多的人,表达了对我的支持和敬佩。
他们说,在我的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独立和坚强。
我没有再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我用媒体给我的稿费,在县城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买来了全新的复习资料,开始了我的第二次高三生活。
这一次,没有父母的打骂,没有弟弟的欺压,没有永远做不完的家务。
只有窗明几净的书桌,和可以由我自己掌控的、安宁的时光。
我每天的生活,简单又充实。
学习,吃饭,睡觉。
我不再是为了逃离那个家而学习,而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那个曾经在阁楼里,不甘死去的灵魂而学习。
我把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化作了笔尖下最强大的力量。
第二年的六月,我再次走进了高考的考场。
这一次,我的内心,平静如水。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没有查。
是清华大学的招生办老师,亲自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电话那头,是和煦又带着一丝激动地声音:
林晚同学,恭喜你。你以718分的优异成绩,再次被我校录取。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10】新生
秋天,我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踏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和上一世林晨离开时一样,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但我知道,我和他,走向的是截然不同的终点。
我没有直接去学校报到。
我先去了西郊的一处公墓。
林晨的骨灰,就安葬在这里。
是我委托北京的民政部门,为他处理的后事。
我爸妈,还在监狱里。
他们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看他一眼了。
我站在那块小小的、冰冷的墓碑前,
上面只刻着林晨之墓四个字,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照片,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过这个世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封崭新的,
属于我自己的,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
红色的封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看着墓碑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快意,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无。
林晨,
我轻声说,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上一世,你拿着我的通知书,在我面前炫耀,说以后要给我找个好人家。
这一世,我把录取通知书烧给你。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通知书的一角。
火焰,迅速地舔舐着那张浸透了我血与泪的纸张,将它化作黑色的灰烬。
那张通知书,不是通往天堂的门票,而是我为你选好的,通往地狱的船票。
船票的钱,是你我两世的恩怨。
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看着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黑色的纸灰,随风飘散,落在了墓碑前的泥土里。
然后,我从包里,拿出了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
是我让学校,特意为我补办的。
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包里,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身后,是埋葬着我所有过去的坟墓。
身前,是阳光万丈,是我崭新的,由我自己亲手创造的,光明未来。
我叫林晚。
晚来的晚。
但没关系。
只要来了,就不算晚。
我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真正地,活了过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