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灰烬之上:真千金归来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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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像是苍天也被人捅了个巨大的窟窿,浑浊的雨水肆无忌惮地倾倒下来,狠狠砸在沈微低垂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瞬间蔓延开,顺着发丝、脸颊,一路钻进单薄的黑色孝服里,激起一片细微的颤栗。眼前是苏家奢靡到令人窒息的花园墓地,汉白玉的墓碑簇新冰冷,上面镌刻着慈父苏正坤、慈母林婉之墓的字样,每一个笔画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百合香气,被雨水一浇,那甜腻的芬芳便带上了一种腐烂般的沉闷。周围是一片沉默的黑色丛林,前来吊唁的宾客们撑着纯黑的长柄伞,像一尊尊没有面孔的雕塑,肃穆地伫立在瓢泼大雨中,偶尔投向沈微的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鄙夷,还有一丝看戏般的兴味。
呜……爸!妈!一声凄厉到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哭嚎陡然炸开,打破了这片沉重的死寂。
是苏晚。
她穿着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黑色定制长裙,精心保养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猛地扑倒在墓碑前冰冷的泥泞里,动作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被精准设计过的美感。雨水瞬间打湿了她昂贵的裙摆,昂贵的丝绒布料吸饱了泥水,沉重地拖曳着。她哭得浑身颤抖,肩膀剧烈耸动,那声音撕心裂肺,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动容。
你们怎么忍心丢下晚晚一个人啊……她抬起泪痕交错的脸,雨水冲刷着精致的妆容,露出底下真实却扭曲的悲痛,你们才刚刚把姐姐找回来,才刚一家团聚……还没来得及享福,怎么就……怎么就……
她的哭声猛地拔高,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她猛地转过头,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死死钉在几步之外、如同木偶般站着的沈微身上。那眼神里汹涌着刻骨的怨毒,被泪水巧妙地伪装成一种悲愤欲绝的控诉。
姐姐!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无比地穿透雨幕,扎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都是因为你!是你命硬!是你克死了爸妈!爸妈刚认回你,你就把灾祸带进了苏家!
人群里瞬间响起一阵压抑的、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那些目光,原本还带着一丝丝对苏家新认回血脉的好奇,此刻彻底变了质,变成了赤裸裸的厌恶和恐惧。仿佛沈微身上真的带着某种不祥的瘟疫。
苏晚挣扎着从泥水里站起来,昂贵的裙摆沾满了污泥,狼狈不堪。她踉跄着冲向沈微,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香水与怨恨的气息。纤细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沈微的手臂,指甲隔着湿透的孝服布料,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
一阵尖锐的剧痛传来,沈微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一声闷哼。
跪下!苏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狠戾,只有沈微能听见,给爸妈跪下!给所有关心我们苏家的叔叔阿姨们跪下认错!你这个灾星!扫把星!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苏晚手上传来,狠狠将她往下一掼!
噗通!
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被雨水浸泡得稀烂的泥泞里。浑浊的泥水瞬间溅起,污浊了她黑色的裤管,冰冷的湿意和泥土的腥气立刻透过布料渗了进来,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骨缝向上蔓延。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头上、脸上,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冻得她几乎麻木。
她被迫弯下腰,额头几乎要触到泥水。冰冷的雨水混着泥土的气息,呛得她几乎窒息。耳边是苏晚拔高的、带着哭腔的控诉:你磕头啊!求爸妈原谅你!求大家原谅你给我们苏家带来的不幸!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了,嗡嗡作响,如同无数只嗜血的苍蝇。
啧,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命格就是贱,克死了养父母不够,连亲生父母都克死了……
苏先生苏太太多好的人啊,怎么就……唉,真是家门不幸……
看她那样子,畏畏缩缩的,眼神都阴沉沉的,难怪……
苏晚小姐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姐姐……
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微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维持着那个卑微屈辱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泥水,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一小块被雨水不断冲刷的、浑浊的泥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深紫色的月牙印,唯有这尖锐的痛楚,才能让她保持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苏晚冰冷而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失去父母的悲伤,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得意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葬礼的喧嚣终于在令人窒息的虚伪和恶意中落幕。载着宾客的黑色轿车一辆辆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浑浊的水花,驶离了这座巨大的、此刻更像一座冰冷坟墓的苏宅。
沈微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被两个面无表情、眼神里同样带着鄙夷的佣人几乎是拖拽着,穿过奢华却空洞的回廊,扔进了苏宅最偏僻角落的一个房间。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这里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更像是一个临时堆放杂物的储藏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变的气息,冰冷刺骨,仿佛从未被阳光眷顾过。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个昏暗的灯泡,散发着昏黄、奄奄一息的光。角落里堆着蒙尘的旧家具和一些废弃的纸箱。一张窄小的行军床勉强塞在中间,上面只铺了一层薄得可怜的褥子,连床单都没有。
没有暖气,没有热水。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模糊不清的污垢,外面依旧是大雨滂沱,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沈微身上那件湿透的黑色孝服紧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她的胃,带来一阵阵抽搐的绞痛。从昨天被苏晚强行从医院带回来,以守灵的名义关进这里,她就滴水未进。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时间在寒冷、饥饿和绝望中缓慢地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的、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中年女佣端着一个粗糙的白瓷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碗里是半碗稀薄的、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米汤,上面漂浮着几片蔫黄的菜叶。那女佣将碗放在门口冰冷的地板上,动作粗鲁,碗底磕碰地面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几滴浑浊的汤水溅了出来。
喏,你的饭。女佣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沈微挣扎着想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四肢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她几乎是爬到门边,伸出冻得青紫、不住颤抖的手,想去够那个碗。指尖刚触碰到冰冷的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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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穿着黑色布鞋的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她的手背上!粗糙的鞋底狠狠碾磨着她冰冷麻木的手指。
啊!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女佣的声音从头顶冷冷砸下,带着刻骨的鄙夷:命硬的扫把星,克死老爷夫人的灾星,还配吃什么热饭有口馊水给你续命,就是苏晚小姐心善了!她脚上又加了几分力,满意地看着沈微因为剧痛而扭曲苍白的脸,怎么不服气还想告状省省吧,这苏家,现在可是晚小姐说了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金贵的真小姐呸!丧门星!
女佣啐了一口,终于抬起了脚,仿佛踩到了什么污秽之物,嫌恶地在旁边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然后砰地一声摔上了门。锁舌落下的声音,沉重得如同敲响了丧钟。
沈微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背火辣辣地疼,迅速红肿起来,上面清晰地印着鞋底的纹路。那碗冰冷的、浑浊的米汤就在眼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味。胃部的绞痛更加剧烈,可强烈的屈辱和恨意像烈火一样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对着那碗东西,连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她死死咬着牙,尝到了更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因为寒冷、饥饿和愤怒而筛糠般抖动着。昏黄的灯光在她眼中摇晃、模糊,最终沉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一阵尖锐的争执声强行拉回来的。
声音是从虚掩的门外传来,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贪婪和急迫。
……王总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六十了又怎么样人家家底厚实得很!在东南亚那边的矿,够我们吃几辈子!是苏晚的声音,尖利而兴奋,哪里还有半分葬礼上的哀戚,那老东西就喜欢她这种看起来清汤寡水、命还硬的!听说这种‘硬命’的女人,能镇宅旺夫呢!呵,多好的噱头!
另一个声音,是苏晚那个心腹管家陈伯,苍老而谄媚:是是是,晚小姐英明!那丫头片子也就剩这点‘用处’了。留在家里晦气,早点出手,还能换笔大钱,堵上公司那几个老顽固的嘴,您也好顺理成章接手集团……
哼,那几个老东西,仗着是爸的老部下,处处跟我作对!等钱到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苏晚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即将得逞的快意,那个小贱人怎么样了别让她真饿死了,王总可不喜欢病秧子!
您放心,死不了,刚送了碗米汤进去,够她吊着命的。明天王总的人就过来‘验货’,您看……
好!明天一早,就给她收拾收拾!穿件像样的衣服,别一副死人脸败了王总的兴致!以后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苏晚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期待,仿佛在谈论一件即将被卖出的货物。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储藏室里,沈微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而剧烈地颤抖着。苏晚和陈伯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再搅得粉碎。
卖给六十岁的矿老板验货
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亲情的幻想,彻底熄灭了。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胃部的绞痛依旧,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但一股奇异的力量,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决绝,支撑着她,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撑了起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着站直身体。目光在昏暗的杂物间里逡巡,最终定格在墙角——那个深色檀木、雕刻着繁复云纹的骨灰盒,正静静地放在一个破旧的矮柜上。那是她父母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痕迹。
沈微拖着沉重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了过去。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盒中沉睡的魂灵。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光滑而沉重的檀木盒身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决绝瞬间淹没了她。
她伸出双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冰冷的骨灰盒,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孝服,直抵心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盒子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很疼,但这疼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抱着骨灰盒,像一个抱着最后祭品的信徒,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出了这间囚禁她的杂物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如同永不停歇的哀乐。她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步走向楼梯。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豪宅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如同幽灵的低语。
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锁是坏的。她用力推开,一股挟带着冰冷雨水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孝服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天台空旷而绝望。暴雨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砸在水泥地上,溅起冰冷的水花,瞬间将她全身再次浇透。狂风怒吼着,卷起她的湿发,抽打在脸上,生疼。整个世界一片灰暗,只有无休无止的雨幕连接着阴沉的天和同样阴沉的地面。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在雨帘中扭曲变形,如同鬼域。
沈微抱着沉重的骨灰盒,一步步走到天台边缘。冰冷的水泥护栏只及腰高,下面,是几十米高的虚空,被密集的雨线切割得模糊不清。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脸,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冰冷刺骨的感觉早已麻木。
她低头,看着怀中冰冷的檀木盒子。手指轻轻抚过那繁复的云纹,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来自血脉深处的悲鸣和力量。
爸……妈……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得不成样子,刚一出口就被狂风吹散在雨幕里。她抱紧了骨灰盒,像是在汲取最后的勇气。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门被猛地撞开!
沈微!你这个贱人!你想干什么!苏晚尖利到破音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巨大的惊恐和狂怒。
她显然是得到了佣人的报信,连伞都来不及打,昂贵的真丝睡衣被暴雨淋得紧紧贴在身上,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妆容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再无半分平日的优雅从容。她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陈伯和两个同样淋得透湿的保镖。
苏晚看清沈微抱着骨灰盒站在天台边缘,脸瞬间吓得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放下!你给我放下!你这个丧门星!你想死没人拦着你!别碰爸妈的骨灰!别脏了他们的轮回路!滚下来!快把她给我拖下来!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指着沈微对保镖狂吼。
两个保镖立刻就要冲上前。
别过来!沈微猛地回头,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嘶哑,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瞬间钉住了保镖的脚步。
她抱着骨灰盒,缓缓转过身,正面面对着苏晚。雨水冲刷着她苍白到透明的脸,那双一直沉寂如死水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幽幽的鬼火,穿透重重雨幕,直直地钉在苏晚扭曲惊恐的脸上。
苏晚被她看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强撑着尖叫:你看什么看!你这个灾星!克死爸妈还不够还想让他们死后不得安宁吗快把骨灰盒给我!她说着,竟不顾一切地朝沈微扑来,脸上是混合着恐惧和贪婪的疯狂。
就在苏晚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骨灰盒边缘的刹那——
沈微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道撕裂的伤口,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解脱般的诡异平静。
在苏晚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微抱着骨灰盒的双手,猛地向外一扬!
动作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沉重的檀木盒盖在巨大的惯性下瞬间掀开!
灰白色的粉末,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幽灵,在狂风暴雨的嘶吼中,轰然倾泻而出!
不——!!!苏晚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空中。
狂风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了那漫天飞扬的灰烬!灰白色的骨灰瞬间被卷入狂暴的气流,与漫天倾泻的冰冷雨水疯狂地搅动、混合,形成了一道巨大而诡异的、盘旋上升的灰白色龙卷!它们不再是安息的尘埃,仿佛化作了无数不甘的魂灵,在天地之间悲鸣、狂舞,发出无声的怒吼!雨水无法将它们打落,反而成了它们肆虐的帮凶,将这场死亡的灰雪,抛洒向整个苏家花园,抛洒向这片被金钱和谎言堆砌的冰冷土地!
苏晚彻底疯了。她瘫软在冰冷湿滑的天台地面上,泥水浸透了她昂贵的睡衣。她徒劳地伸出双手,在空气里疯狂地抓挠,似乎想抓住那些随风而逝的粉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绝望嘶鸣,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雨水和污泥,一片狼藉,眼神涣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崩溃。保镖和陈伯也吓傻了,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地狱降临的一幕。
狂风裹挟着骨灰和雨水,无情地拍打在沈微的脸上、身上。她单薄的黑色孝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得惊人的轮廓,下摆处,赫然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那是她膝盖在葬礼上磕破的伤口,此刻在雨水浸泡下再次裂开,鲜血混着雨水,无声地流淌。
她站在风雨和灰烬的中心,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苍白的面孔上,雨水肆意流淌,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伪装的火焰。
她看着地上崩溃如烂泥的苏晚,看着她那张被恐惧彻底撕碎的脸,声音穿透了狂暴的风雨和骨灰形成的漩涡,冰冷、清晰,如同死神的宣告,每一个字都敲在苏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亲爱的妹妹,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穿透力,你亲自挑选、亲自找人安装的那两条刹车线……质量可真好。
踩下去的时候,真是一点阻滞感都没有呢。
轰——!
苏晚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啊啊啊啊——!不是我!你胡说!你血口喷人!鬼!你是鬼!她猛地从泥水里弹起来,又重重摔回去,手脚并用,疯狂地向后爬去,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仿佛眼前的沈微是来自地狱索命的恶鬼。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眼神涣散混乱,鼻涕眼泪糊了满脸,语无伦次,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否认。
刹车线……刹车线……她像是被这个词语彻底魇住了,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不是我!是意外!是意外!爸的车自己失控了!妈……妈是吓死的!对!是吓死的!跟我没关系!没关系啊!
刺耳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阴霾的利刃,瞬间刺破了苏宅上空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穿透密集的雨幕,在天台边缘冰冷的水泥护栏上不断闪烁、旋转,投下冰冷而肃杀的光影。
几辆警车如同黑色的猎豹,碾过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车道,急停在主楼前。车门打开,穿着深色制服的警察迅速而有序地跳下车,雨水打在他们冷硬的肩章上。为首的中年警官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天台边缘那个抱着空骨灰盒、一身血污孝服的瘦削身影。
苏晚听到警笛声,如同听到了地狱的催命符。她浑身一僵,猛地抬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人般的灰败。她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力量,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来,转身就想往天台门口逃!
拦住她!中年警官沉稳有力的命令声响起。
两个反应迅速的警员立刻冲上天台,如同铁钳般一左一右牢牢扣住了苏晚还在疯狂挣扎的手臂。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苏晚!我是苏家的大小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苏晚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头发凌乱,昂贵的睡衣沾满泥污,脸上涕泪横流,妆容早已花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豪门千金的矜贵,只剩下最丑陋的癫狂,是她!是沈微那个贱人!是她克死我爸妈!是她发疯撒了骨灰!是她诬陷我!你们抓她!抓她啊!
她的尖叫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刺耳和苍白。
中年警官根本没理会她的叫嚣,他大步走到沈微面前,目光扫过她膝盖处洇开的刺目暗红,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沈微小姐
沈微抱着那个空荡荡、沾满雨水的檀木骨灰盒,缓缓点了点头。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极致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雨水顺着她尖削的下颌不断滴落。
关于你提交的证据,以及苏正坤先生、林婉女士车祸的疑点,警官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我们警方已经正式立案侦查。现在,需要请苏晚小姐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他的目光锐利地转向还在挣扎嘶吼的苏晚,苏小姐,请配合。
证据什么证据假的!都是假的!苏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挣扎得更加疯狂,眼神惊恐地扫过沈微,又猛地转向警官,我没有!我没有买什么刹车线!她胡说!她陷害我!你们不能信她!她是灾星!她是……
她的嘶吼被强行打断,两个警员不再给她任何撒泼的机会,动作利落地给她戴上了冰冷的手铐。金属卡扣咬合发出的咔哒声,清脆而冰冷,仿佛为这场荒诞的豪门闹剧按下了休止符。
带走!警官沉声下令。
苏晚被强行拖拽着,双脚在湿滑的天台上徒劳地蹬踹,留下一道道泥泞的痕迹。她还在不甘地尖叫、咒骂,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怨恨:沈微!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苏家是我的!都是我的——!
那凄厉怨毒的诅咒随着她被拖下楼梯,渐渐消失在风雨声中。
天台上,瞬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滂沱的雨声,以及抱着空骨灰盒、浑身湿透、静静伫立的沈微。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雨水冲刷着地面、栏杆,冲刷着她身上凝固的血迹和沾染的骨灰粉末,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哗哗声。冰冷的雨水带走身上的温度,也仿佛带走了刚才支撑着她的那股孤注一掷的力气。膝盖的伤口在雨水浸泡下传来钻心的刺痛,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头顶密集砸落的冰冷雨点,突兀地消失了。
一把纯黑的大伞,如同一个沉默而坚固的堡垒,稳稳地停在了她的头顶上方,隔绝了那片令人绝望的雨幕。
沈微有些迟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世界一片朦胧的水色。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握着伞柄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腕骨突出,上面戴着一块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表盘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顺着那只手向上,视线艰难地穿过雨帘。
伞沿之下,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轮廓深邃而利落,如同最出色的雕塑家用寒冰雕琢而成。眉骨很高,鼻梁挺直,薄唇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他的眼神很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落在她狼狈不堪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和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审视。
是顾衍。
那个在苏正坤生前最后几个月里,以雷霆手段强势介入苏氏集团,搅动风云,让苏正坤如临大敌却又不得不倚重的商界新贵。葬礼上,沈微曾在人群的缝隙中瞥见过他一次,他站在最外围,姿态疏离,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冷漠看客。他怎么会在这里
雨水顺着伞骨汇聚,在伞沿形成一道不断流淌的水帘,将他们两人与外面那个喧嚣冰冷的世界隔开。空气里还残留着骨灰被雨水打湿后的特殊气味,混合着血腥和泥土的气息。
顾衍的目光在她膝盖处那片刺目的暗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重新对上她那双带着茫然和惊疑的眼睛。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富有磁性,清晰地穿透了四周哗哗的雨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合作愉快,他的语调平缓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真正的苏小姐。
伞外的世界,依旧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