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公司实行末位淘汰制吗被淘汰的人,后来都怎么样了
呵,这个问题,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就在昨天深夜,当我指尖下那层薄薄的、带着诡异弹性和一丝微不可查余温的皮肤触感传来时,我才真正明白了淘汰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意味着什么。
我叫韩莫,在一家名叫天谕科技的行业独角兽当码农。名字听着高大上,本质就是个血汗工厂。我们部门的核心KPI,就是每月一次的绩效大逃杀。垫底的那个人,第二天就会像水蒸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HR的邮件永远措辞得体:感谢XX的付出,因个人发展原因离职,祝前程似锦。
然后,他/她的工位会在当天下午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大家心照不宣。没人敢问,没人敢提。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在无形的鞭子下疯狂旋转,只求那个垫底的名字不是自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混合着焦虑和恐惧的味道,比咖啡因更提神。
直到上周,被淘汰的是小王。
小王就坐我斜对面。一个老实巴交的程序员,技术不算顶尖,但人很实在,加班从不抱怨。他走的那天早上,工位就被清空了,快得像一阵风。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声再见——虽然这声再见在这种地方显得无比虚伪。
诡异,从第二天开始。
先是我的键盘。用了三年的老伙计,几个键帽松了,敲起来咔哒响。我随手填了个办公用品更换申请,压根没指望能批——公司抠门是出了名的。结果当天下午,行政部那个永远板着脸的刘姐,就给我送来了一个全新的机械键盘。
盒子是纯黑的,没有任何品牌LOGO。键盘本身也是通体哑光黑,键帽触感……非常特别。
它不是塑料的冰冷,也不是类肤涂层的滑腻。那是一种……温润的、带着一点点弹性的质感,像是……包裹在骨头外面那层薄薄的、有生命的东西。指尖按下去,回弹的力道恰到好处,仿佛能感受到下面细微的脉动。敲击时几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沉闷的、被吸收的噗噗声。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刚拿到手时,它竟然是温的。不是电子设备运行产生的热量,而是一种接近人体表皮的、微弱的暖意。我安慰自己,可能是仓库不通风捂热的。可当我在深夜加班,办公室空调冷得人打颤时,指尖下的键盘,依旧顽固地保持着那一点点让人不安的、恒定的微温。
然后是饮水机。
小王走后第三天,我们茶水间那台老旧的饮水机换了台全新的。流线型设计,不锈钢外壳,看着很高级。但接出来的水,偶尔会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铁锈味。不是水管的味道,更像是……稀释了无数倍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舌尖。起初我以为是新机器的味道,可一周过去了,那味道还在。
接着是窗边那排半死不活的绿萝。行政部突然给每盆都换了土,施了肥。那肥料的气味……难以形容。不是泥土的芬芳,也不是有机肥的发酵味,而是一种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甜腥气以及类似肉类轻微腐败的、令人作呕的复杂气息。每次路过,胃里都一阵翻腾。
真正让我寒毛倒竖的,是监控。
公司为了安全,在办公区加装了高清摄像头,正对着我们这片工位。新的摄像头镜头又大又黑,像冰冷的眼珠。有次深夜调试代码,我烦躁地抬头,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摄像头。
就在那一瞬间,镜头深处,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反光。
那不是玻璃或金属的反光。那形状……那感觉……像极了人眼在极度惊恐时骤然收缩的瞳孔!
我猛地想起,小王高度近视,眼睛总是瞪得很大,眼神里总带着点怯生生的茫然。那个反光的形状……
嗡——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所有的细节,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
键盘那温润、带弹性的触感,残留的体温……
饮水机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绿萝肥料那诡异的、混合着消毒和腐败的甜腥气……
监控镜头里那惊鸿一瞥、酷似小王惊恐眼瞳的反光……
突然,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契合所有线索的恐怖念头,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不!不可能!这太疯狂了!一定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我拼命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但身体比理智更诚实。恐惧像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我坐不住了。我必须知道真相。那个念头像魔鬼的低语,驱使着我。
凌晨三点。整个天谕科技大楼死寂一片,只有服务器机房的低鸣。我像幽灵一样溜出工位,凭着模糊的记忆,摸向后勤区深处那个挂着物料回收与再生处理中心牌子的、永远锁着厚重铁门的仓库。我知道,那里是公司秘密的起点。
万幸(或者说是不幸),刘姐那串从不离身的万能钥匙卡,今天下午不小心掉在了打印机旁,被我捡到了。
冰冷的金属卡片划过感应区。滴——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沉重的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地狱般的混合气味:浓重的消毒水味、刺鼻的福尔马林溶液味、新鲜血液的甜腥气、还有…高温处理有机组织时产生的、类似烤肉但又带着焦糊和恶臭的可怕味道!中间还夹杂着之前绿萝肥料里闻到的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败气!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捂住口鼻,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血液几乎凝固!
这根本不是仓库!这是一个高度自动化的、冰冷而高效的……人体拆解与加工车间!
惨白刺眼的无影灯下,几条金属传送带在无声运转。上面运送着的,是……人!或者说,是刚刚失去生命体征、还穿着天谕科技工服的人体!小王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赫然在其中一条传送带上!
巨大的机械臂精准而冷酷地挥舞着。有的手臂末端是高速旋转的圆锯,正将肢体从躯干上分离;有的装备着精密的激光切割器,正小心翼翼地剥离皮肤和肌肉组织;还有的末端是巨大的粉碎机,将坚硬的骨骼绞碎成粉末或切割成特定形状的骨块……
旁边的工作台上,分类摆放着处理好的材料:
一大片处理过的、带着细腻纹理的皮革,正被自动缝纫设备裁剪、缝合——那触感,和我新键盘的键帽覆盖层一模一样!
成桶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被注入复杂的过滤和净化系统——最终流向,恐怕就是那台新饮水机!
一堆堆白森森的、被切割打磨成各种支架和杆状物的骨骼——我工位那把新换的、号称人体工学的椅子支撑结构,那触感……原来是骨头!
粉碎的骨粉和肌肉组织残渣,正被混合搅拌,加入化学药剂,制成深褐色的颗粒——那诡异的肥料!
最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在一个透明的工作箱内,几颗完整的眼球被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后面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和微型芯片。一个机械臂正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颗眼球,嵌入一个崭新的监控摄像头模组外壳里!那瞳孔的形状……
嗡——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在我身后响起。车间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门开了。走出来的人,是我的顶头上司,部门总监赵峰。一个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甚至有点护犊子的领导。
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平静得像在巡视一条普通的生产线。他走到僵直如木偶的我面前,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最后落在我因为极度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小韩,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但在此刻,这温和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他看到了我死死盯着传送带上小王残骸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一件物品的损耗。
别害怕。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只手带着车间里特有的冰冷。你的绩效一直很好,是团队的核心。知道为什么吗
他指了指旁边工作台上那些正在被处理的材料,嘴角甚至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满意的弧度:
因为你效率高啊。你用的那把新椅子,支撑你腰椎的‘完美弧度’,是上个月被淘汰的老张的盆骨打磨的。你敲得飞快的那个新键盘,键帽下面那层‘顶级触感材料’,就是从小王身上剥离下来的皮肤和肌肉组织,特殊处理过的,还保留着一点生物活性,所以温润舒适,还能吸收噪音,提升你的专注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浸泡在营养液里的眼球和正在组装的摄像头:
至于那些监控……用的是最‘忠诚’的眼睛,24小时无死角守护公司财产。毕竟,原主人最熟悉这片工位了,不是吗
我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极致的恐惧让我几乎失禁。
赵峰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像递一份普通的报销单一样,平静地递到我面前。
公司需要效率最大化。废物利用,是最环保、最可持续的方式。物尽其用,也是对‘离职’同事价值的一种尊重。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在阐述宇宙真理。
下个月,绩效评估又快开始了。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和冰冷的威胁:
好好干,小韩。你的位置很安全。现在……看看这份‘办公用品升级意向表’
他展开那张纸,上面清晰地列着各种部件选项:超静音生物键帽覆层(肩/背部皮肤)人体工学支撑件(股骨/胫骨优选)高效滤芯(心肺功能强化型)高清视觉捕捉单元(晶状体/角膜无损)……旁边甚至还有材料来源的下拉菜单,里面赫然是几个绩效岌岌可危的同事名字!
告诉我,*赵峰微笑着,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冰冷锐利,刺穿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下个月,你想优先‘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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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那张薄薄的A4纸,此刻重逾千斤,带着车间里特有的冰冷和消毒水混合血腥的死亡气息,几乎要灼伤我的指尖。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胃袋在疯狂抽搐,喉咙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扼住。赵峰那张看似温和的脸,在惨白灯光下扭曲成了地狱使者的模样。他想让我选选哪个朝夕相处的同事去死去变成……变成我屁股下的椅子、指尖的键盘、喝下去的水!
不……我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嘶哑和恐惧。
赵峰的笑容加深了,那是一种洞悉猎物垂死挣扎的、近乎愉悦的残忍。压力很大理解。第一次接触‘天谕’的核心循环,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他收回手,随意地将那张意向表放在旁边一台覆盖着塑料布的机器上,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采购清单。
不急,小韩。你有时间考虑。绩效评估还有一周。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让我浑身剧震。记住,你的价值,在于你的效率和适应性。公司欣赏能理解并融入‘天谕哲学’的人才。毕竟,
他环视着这个冰冷高效的人间地狱,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消除冗余,转化价值,实现终极效率’——这才是天谕科技的真正使命。
他转身,走向那扇通往更深处的门。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代码要写。哦,对了,
他在门口停下,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小事,刘姐最近身体不太好,她的工作……可能需要你多关注一下。毕竟,后勤保障,也是效率的重要一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身影消失在门后。
门无声地合拢,将我独自留在这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车间。传送带还在无声运转,机械臂冷酷地切割、分离、重组。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败气息浓得化不开。我死死盯着那张放在机器上的意向表,上面的每一个选项,每一个名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逃!必须逃出去!报警!告诉所有人!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瞬间攫住了我。我踉跄着后退,只想离这个地狱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当我跌跌撞撞冲出物料回收与再生处理中心,反手带上那扇沉重的铁门,试图用刘姐的万能卡刷开通往普通办公区的安全门时——
滴!权限不足!
冰冷的电子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我钉在原地。
我惊恐地反复尝试,卡片划过感应区,只有那一声声无情的滴!权限不足!在回应我。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衬衫。赵峰!他一定通过监控(那双属于某个不幸同事的眼睛)看到了我的行动,远程锁死了我的权限!
我被困住了。困在这个灯火通明、却比坟墓更死寂的办公大楼里。困在这个用人骨和人皮堆砌起来的效率天堂。
无处可逃。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我的头顶。我像个游魂一样,拖着灌了铅的双腿,麻木地飘回自己的工位。
那张崭新的、触感温润的键盘,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我胃里一阵翻搅,猛地推开椅子,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点酸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瞳孔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
第二天。
麻木像一层厚厚的壳,包裹着我。我坐在那把由老张盆骨支撑的人体工学椅上,指尖僵硬地悬在覆盖着小王皮肤的键盘上方,却迟迟无法落下。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残留的、绝望的震颤。
周围的同事依旧在疯狂敲击键盘,屏幕光映照着他们或专注或焦虑的脸。他们知道吗他们用的鼠标垫,可能是某位前同事背部的皮肤他们喝的咖啡里,是否也掺入了稀释的……
我不敢想下去。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行政部刘姐的位置。赵峰的话在我脑中回响:刘姐最近身体不太好……
刘姐今天没来。她的工位空着,异常整洁。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却瞥见窗边那排绿萝。在那种诡异肥料的滋养下,它们的长势,好得过分了!叶片肥厚油绿得近乎妖异,藤蔓疯狂地缠绕着支撑杆——那根用骨头打磨成的杆子。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一片最大的叶子上,靠近叶脉的地方,似乎,浮现出一小块极其淡、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斑痕,像干涸的血渍,又像是某种胎记。
我猛地想起,小王左手手背上,好像就有一块类似的、不太明显的红色胎记!
呕——这次我没能忍住,在工位上就剧烈地干呕起来,引来旁边同事诧异的目光。
韩莫,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同事小李关切地问,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带着点茫然的脸,看着他桌上那个崭新的、触感同样温润的鼠标垫——那是上周被淘汰的一个测试员用过的!胃里翻江倒海,恐惧和一种巨大的悲凉几乎将我撕裂。我推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洗手间。
在隔间里,我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水龙头水流冲刷着我的脸,却冲不掉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恶心。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刘姐,刘姐可能知道些什么!她管理后勤,她经手那些新设备的发放!她也许是突破口。
深夜,我再次铤而走险。这次的目标,是刘姐的工位。我知道她的抽屉习惯不上锁。
行政部一片漆黑。我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像做贼一样拉开刘姐的抽屉。里面很整洁,一些文具,几份文件,还有一个厚厚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直觉告诉我,秘密就在这里!我颤抖着手拿起笔记本,迅速翻看。
前面大部分是常规的工作记录:物品采购清单、维修记录、费用报销……枯燥乏味。直到我翻到最近几个月的记录。
字迹开始变得潦草、用力,甚至带着一种,恐惧的颤抖。
【2月6日】又处理了一个冗余单元。源材料:男性,35岁左右,骨骼强度A-,皮肤组织弹性B+。已按标准流程分拆:骨料送加工组(要求优先制作总监办公室新书架的支撑件),皮肤及肌肉组织送覆层组(重点供应核心开发部键盘鼠标升级),体液净化后注入中央供水系统(需额外添加除味剂,上次饮水机反馈有异味),神经及视觉单元送生物传感组(新监控项目急用)…
效率评估:良好。但…处理时源单元残留意识似乎有轻微反抗迹象错觉越来越难睡着了。
【3月2日】总监要求将新肥料优先供给绿植培育区,特别是窗边那几盆。说是有特殊观察价值。我不懂技术,但总觉得…那些植物长得太快了,快得吓人。叶子绿得发黑…每次去施肥,那股味道…像停尸房。
【4月2日】噩梦!又是那个梦!我亲手把老李推进粉碎机…他最后看我的眼神…醒来一身冷汗。今天发放新键盘给韩莫时,手指碰到那层覆膜,温的…差点叫出来!那是小王的…小王昨天还帮我修过打印机!赵峰说这是为了公司,为了效率,消除冗余是净化…但我快撑不住了…我是不是也快成冗余了最近总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特别是…那些新装的摄像头。
【最新一页,字迹极其潦草,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写,还带着几滴可疑的深色污渍——像干涸的血或泪】
【5月2日】他知道了!韩莫知道了!他去了中心!赵峰找我谈话了…他笑得好可怕…他说我情绪不稳定,效率低下,可能成为新的冗余单元…他给我看了意向表…上面有我的名字!就在韩莫名字的下面!他问我…问我有没有想好用自己身体的哪一部分!不!!!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键盘!不想变成肥料!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对了!那个东西!那个U盘!在老地方!里面有…有证据!能毁掉这一切的证据!必须…必须交给…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几乎无法辨认,被一大团墨迹污渍覆盖。
U盘!证据!老地方!
刘姐的绝笔!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瞬间攫住了我!她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她留下了后手!
老地方是哪里公司这么大!我疯狂地回忆和刘姐有过交集的地方。茶水间储物柜停车场
啪嗒…啪嗒…
轻微的、湿漉漉的脚步声,突然从行政部外面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我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是赵峰还是…别的东西!
我手忙脚乱地将笔记本塞回抽屉,关好,迅速蜷缩到刘姐工位下面最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死死捂住嘴巴。
脚步声停在了行政部门口。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道惨白的手电光柱扫了进来,像探照灯一样在办公室里逡巡。光柱扫过文件柜,扫过空着的工位,最后……缓缓地、精准地,停在了刘姐的工位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蜷缩在桌子底下,能清晰地看到一双脚——穿着一双公司统一发放的、但此刻沾满了暗红色粘稠液体的保洁胶鞋停在了刘姐的椅子前。
那绝不是正常的污渍!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车间里那股消毒水和腐败的甜腥气,毫无遮掩地弥漫开来!
那人没有弯腰检查抽屉,而是发出一种极其怪异、像是漏风的风箱般的嗬嗬声。接着,我听到一种粘稠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嘀嗒……嘀嗒……
它(我已经无法确定这是否还能称之为人)在刘姐的工位前站了足足十几秒。就在我以为它要离开时,那双沾满血污的胶鞋,却突然调转了方向,一步一步,朝着我藏身的桌子底下,走了过来!
手电光柱向下压低,刺眼的白光猛地穿透桌下的黑暗,精准地照在了我因极度恐惧而瞪大的眼睛上!
一张脸,猛地从桌子边缘探了下来!
—3—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那是刘姐的五官,但像是被强行缝补在一个肿胀、青紫、布满网状暗红色血丝的载体上!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浑浊扩散,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她的嘴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弧度咧开着,嘴角撕裂,露出染血的牙齿,喉咙里持续发出那种嗬嗬的漏风声。最恐怖的是,她的脖子上,缠绕着一圈粗糙的、由类似植物藤蔓拧成的项圈,深深勒进皮肉里,藤蔓上还沾着泥土和……几片妖异油绿的绿萝叶片!
找,到,你,了……一个破碎的、非人的声音,从她撕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泥土的腥气。她(它)那只肿胀僵硬、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猛地朝我藏身之处抓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极致的恐惧!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用尽全身力气将刘姐的办公椅狠狠踹向那双逼近的血污胶鞋!
哐当!
椅子腿撞在它(她)的小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怪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杂着痛苦和愤怒的嘶吼,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我像受惊的兔子,手脚并用地从桌底另一侧滚出,不顾一切地撞开旁边的文件柜,连滚爬爬地冲向行政部的门口!身后传来重物被撞倒的巨响和更加狂怒的嗬嗬声!
冲出行政部,冰冷的走廊空气灌入肺里,却丝毫无法冷却我沸腾的血液和几乎炸裂的心脏。身后那湿漉漉、拖沓的脚步声和令人牙酸的嗬嗬喘息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跑!往哪里跑!
赵峰锁死了我的权限,普通出口是死路。整栋大楼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捕兽笼!刘姐笔记里的老地方和U盘是唯一的希望!但老地方是哪里!
混乱的思绪在恐惧中疯狂冲撞。茶水间储物柜停车场不!赵峰一定监控着所有常规地点!刘姐最后写笔记时那种绝望,她藏东西的地方,一定是赵峰想不到的!一个……一个她认为安全、甚至带着某种讽刺意味的地方
绿萝!窗边那排妖异的绿萝!
刘姐笔记里提到赵峰特别关注那些绿萝,说有特殊观察价值!而且,怪物刘姐脖子上缠绕的藤蔓和叶片……一切线索都指向那里!那地方人来人往,灯光明亮,看似最不安全,实则可能是灯下黑!刘姐最后去施肥时……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我猛地调转方向,不再试图冲向大门或楼梯间,而是朝着核心办公区——那片被恐怖绿萝守护的窗边冲去!
身后追捕的脚步声和嘶吼越来越近,那腐败的甜腥气几乎贴上了我的后背!我不敢回头,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双腿灌铅般沉重。
终于冲到了窗边!那排绿萝在惨白的顶灯下,叶片油绿得发黑,肥厚得近乎肿胀,藤蔓像贪婪的触手紧紧缠绕着惨白的骨制支撑杆。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腐败甜腥的肥料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U盘!U盘会在哪一盆!我绝望地扫视着。每一盆看起来都一样!时间!没有时间了!身后的嗬嗬声已经到了转角!
慌乱中,我的目光扫过那片曾让我注意到疑似小王胎记的大叶子。那片叶子,似乎比昨天更大了!叶脉间那块暗红色的斑痕,此刻在灯光下,竟隐隐呈现出一种类似电路板的细微纹路。而支撑这盆绿萝的骨杆上,靠近土壤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不自然的缝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进去过!
就是它!
我扑到那盆绿萝前,不顾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藤蔓仿佛有生命般的轻微蠕动,手指颤抖着抠向骨杆上的缝隙!
呃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我背上!是怪物刘姐!她冰冷、肿胀的身体带着可怕的蛮力将我狠狠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冒金星,喉咙一甜。她那只沾满污泥和黑红液体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量大得惊人!
窒息感瞬间袭来!我徒劳地挣扎,双手拼命掰着她铁钳般的手指,指甲陷入那冰冷粘腻、仿佛树皮和人皮混合的皮肤里。她裂开的嘴就在我眼前,灰白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嗬嗬作响,喷出带着泥土和血腥的恶臭气息。
不……能……给……你……*破碎的音节从她撕裂的嘴唇里挤出,带着一种诡异的执念。
不是来给我U盘的!她是来阻止我的!她被控制了!被那些绿萝还是赵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头顶。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在缺氧中飘散。指尖距离那骨杆的缝隙只有几厘米,却如同天堑!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屏幕黑色的背景上,映照出我们扭打的身影——以及怪物刘姐身后,那盆恐怖绿萝的倒影!
倒影中,那盆绿萝的藤蔓,正在疯狂地生长、蠕动!像一条条活过来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怪物刘姐的脚踝、小腿……那些肥厚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油绿、更加肥厚,叶脉间暗红色的电路纹路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红光!仿佛在吸收她的生命力,或者是,在控制她。
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沉的寒意和荒谬感。这鬼地方,连植物都成了吃人的帮凶!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屈膝,用尽全身力气狠狠顶在怪物刘姐的小腹(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小腹的话)!同时,被掐住脖子的手不再试图掰开她的手指,而是猛地向后一抓,胡乱地抓住了窗边一个沉重的金属烟灰缸!
砰!!
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将烟灰缸狠狠砸在怪物刘姐掐着我脖子的那条手臂的肘关节上!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断裂的脆响!她那条手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下去!掐着我脖子的力量骤然一松!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剧烈的咳嗽和刺痛。我顾不上喘息,趁着怪物因手臂受创发出凄厉嘶吼、动作迟滞的瞬间,猛地转身,手指不顾一切地抠进骨杆上那个微小的缝隙!
有了!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物体!
我用指甲拼命往外抠!一个小小的、纯黑色的U盘,沾着泥土和一点点可疑的暗绿色粘液,被我抠了出来!
几乎在U盘落入我掌心的同时,缠绕在怪物刘姐身上的藤蔓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猛地收缩、绷紧!她发出一声更加痛苦和愤怒的咆哮,仅剩完好的那只手带着风声再次向我抓来!而那些藤蔓,也像鞭子一样抽打过来!
我攥紧U盘,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开致命的抓挠,连滚爬爬地冲向离我最近的一台电脑!插上去!只要插上去!证据!曝光它!
然而,当我冲到一台亮着待机屏幕的电脑前,颤抖着手将U盘插向USB接口时——
滋啦——!
一道刺眼的蓝色电弧猛地从USB接口爆出!伴随着一股焦糊味,那台电脑屏幕瞬间黑屏,主机箱里冒出缕缕青烟!
U盘表面也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迹!
电磁脉冲陷阱!赵峰连这个都防着!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身后,怪物刘姐挣脱了部分藤蔓的束缚,带着更加狂暴的杀意,拖着那条折断的手臂,再次向我扑来!窗边那些绿萝也疯狂地舞动藤蔓,仿佛在无声地尖啸!
逃!必须逃到一个没有联网、没有监控、赵峰无法远程操控的地方!一个,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机房!地下三层的备用老机房!那里堆满了淘汰的旧服务器,网络物理隔离,灰尘积得老厚,只有检修时才有人去!刘姐的笔记本里提到过,有些原始备份还在那里!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赌博!
我攥紧滚烫的U盘,像一枚绝望的炮弹,冲向消防通道——那是唯一可能避开主要监控、直达地下、且未被权限锁死的路径。身后,是怪物疯狂的嘶吼和藤蔓抽打墙壁、地面的噼啪声!
我撞开沉重的消防门,一头扎进冰冷、狭窄、弥漫着灰尘和铁锈味的楼梯间。身后的嘶吼和撞击声被厚重的门隔绝,但我知道,那怪物不会放弃!她(它)会追下来!或者……赵峰会派来更可怕的东西!
我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下三层楼梯,肺里火烧火燎。地下三层,应急灯发出惨绿幽暗的光线,空气阴冷潮湿。推开沉重的防火门,一股陈腐的电子元件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空间里,一排排蒙着厚厚灰尘的、如同墓碑般的旧服务器机柜沉默矗立。只有少数几盏故障灯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像鬼火。
我踉跄着冲进去,找到一个相对隐蔽、被几个巨大机柜半包围的角落,那里有一张积满灰尘的旧工作台,上面甚至还扔着一台老式的、没有联网的CRT显示器和一个同样老旧的键盘。
就是这里了!
我颤抖着将U盘插进主机箱后那个积满灰尘的USB接口。
没有电弧!没有爆炸!
屏幕亮了起来!老旧的CRT显示器发出嗡嗡的启动声,显示出古老的BIOS自检画面,然后,成功进入了操作系统!一个极其简陋的本地文件管理界面!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鼠标指针在灰尘覆盖的鼠标垫上艰难移动,点开我的电脑,找到了那个新出现的U盘盘符!
双击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个名为[REAL_ENTROPY.avi]的视频文件。
双击播放!
老旧的显示器闪烁了几下,画面跳了出来。
画面似乎是由一个隐藏的针孔摄像头拍摄的,角度有些倾斜,但还算清晰。地点,赫然是赵峰的办公室!时间是深夜。
画面里,赵峰背对着镜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姿态优雅,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他们以为‘天谕’只是效率工具愚蠢。淘汰冗余转化价值那只是最肤浅的表象,是喂养‘它’的饲料。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光芒,目光投向办公室角落一个巨大的、被黑布覆盖的立方体装置。
我们真正的使命,是培育‘种子’!是加速‘终焉’的降临!
他走到黑布前,猛地将其掀开!
暴露在镜头下的,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令人疯狂的存在!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蠕动纠缠的墨绿色藤蔓构成的、搏动着的心脏!藤蔓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光泽,深深扎根在一个由无数惨白人骨拼接而成的、复杂而亵渎的基座上。基座下方,连接着密密麻麻、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线缆和生物导管!这些导管有的连接着下方地板,有的则延伸出去,没入墙壁。
那颗藤蔓心脏在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散发出微弱但令人极度不安的墨绿色光芒。
在它的核心位置,隐约可见一个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看到了吗赵峰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神祇,这才是天谕科技的终极造物!‘终焉之种’(The
Seed
of
Entropy)!它吞噬‘冗余’(被淘汰的员工),转化他们的血肉、骨骼、神经乃至最后的意识残渣,汲取能量!它吸收那些‘肥料’滋养的植物生命精华!它通过供水系统和网络,无声无息地将它的‘熵增’孢子散播出去!
他狂热地抚摸着那搏动的藤蔓表面,手指被暗红色的血液染红。
我们不是在减少熵增,我们是在制造它!在培育它!在加速这个腐朽世界的热寂!当‘种子’成熟,它将释放出终极的熵增波,抹平一切秩序,让万物归于最原始、最平等的……混沌!
而你们,他对着镜头,仿佛穿透了时空,直视着屏幕前的我,露出一个极端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你们所有人,无论是活着的‘零件’,还是被转化的‘养料’,都是它破土而出、拥抱终极混乱的沃土!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屏幕陷入一片黑暗的雪花点。
我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连骨髓都透出寒意。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谕科技,不是在追求效率。
它是在,培育毁灭世界的癌!
我们所有人,从入职那天起,就注定是这恐怖造物的祭品和培养基!
巨大的荒谬感和超越个体生死的终极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要将它捏爆!
嗒…嗒…嗒…
湿漉漉的、拖沓的脚步声,混合着藤蔓在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再次从幽暗机房的入口处传来,由远及近,在死寂中如同丧钟。
是怪物刘姐,追来了。或者说,是终焉之种的延伸触手,追来了。
我猛地回头,看向那个老旧的CRT显示器屏幕。黑色的屏幕上,映照出我身后机房的景象——一排排沉默的机柜,幽暗的通道……
还有!
在屏幕倒影的边缘,一个被厚重灰尘覆盖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旧服务器机柜的金属外壳上,如同霉菌般,悄然蔓延开了一片极其细小、但异常鲜活的墨绿色苔藓!
那苔藓的形态,与视频中终焉之种的藤蔓,如出一辙!
它,已经渗透到这里了!无处不在!
脚步声和藤蔓摩擦声越来越近,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我攥紧口袋里那枚小小的、滚烫的U盘,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机器、厚重的灰尘和无边的黑暗。
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证据在我手里,但这足以毁灭世界的真相,还有机会……传递出去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