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地下室传来奇怪的撞击声。
咚。
咚。
咚。
不是老鼠。
老鼠弄不出这种动静。
我攥紧拖把杆。
手心全是汗。
老旧灯泡接触不良。
光线忽明忽暗。
楼梯尽头那扇薄木板门虚掩着。
门缝里一片漆黑。
那声音停了。
死寂。
我咽了口唾沫。
用拖把杆顶开门。

没人应。
角落堆满旧家具和纸箱。
灰尘味呛人。
手电光扫过去。
一个高大黑影猛地从破沙发后面站起来。
我吓得差点把拖把扔出去。
别叫!
那黑影压低声音。
嗓子哑得厉害。
手电光晃到他脸上。
我愣住了。
这张脸。
财经杂志上见过。
韦鼎。
韦氏集团那个年轻总裁。
上个月新闻铺天盖地。
韦氏破产清算。
他名下所有资产被冻结。
照片里他站在法院门口。
西装笔挺。
眼神像淬了冰。
现在。
他站在我家发霉的地下室。
穿着皱巴巴的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
手臂上有道新鲜擦伤。
渗着血丝。
下巴冒出青胡茬。
眼窝深陷。
只有那眼神没变。
又冷又硬。
像石头。
你怎么进来的
我声音发紧。
老房子钥匙就一把。
在我手里。
他指了指地下室唯一的小气窗。
窗框锈迹斑斑。
外面是杂草丛生的后院。
那里有根落水管。
他声音干涩。
意思是顺着管子爬进来的。
我后背发凉。
一个陌生人。
还是个破产的前总裁。
在我家地下室不知道待了多久。
报警两个字卡在喉咙。
他像是看穿我。
别报警。
他往前走了一步。
手电光下。
他脸色白得吓人。
给我三天。
就三天。
我找到地方就走。
不会动你任何东西。
他看了一眼墙角。
那里铺着几张旧报纸。
一个瘪了的矿泉水瓶。
空的饼干袋。
我睡那里。
他补充。
钱……
他顿住。
手在空荡荡的裤袋边蹭了一下。
现在没有。
以后……
他停住。
没说下去。
以后
一个破产总裁的以后
我攥着拖把杆。
手心汗湿了木柄。
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从他手臂伤口传来。
灯泡滋啦闪了一下。
光线暗下去。
又猛地亮起。
照着他疲惫不堪的脸。
三天。
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就三天。
第二天早上。
我端着水杯下楼。
差点踩空。
他靠在楼梯拐角阴影里。
像尊石像。
吓我一跳。
早。
他声音沙哑。
我点点头。
喉咙发紧。
不知该说什么。
厨房很小。
他个子太高。
站在水槽边显得空间更逼仄。
我默默把麦片倒进碗里。
他看着我。
有……热水吗
他问得很客气。
甚至有点僵硬。
我指了指热水壶。
他倒了小半杯。
慢慢喝着。
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你叫林晓。
他突然说。
我手一抖。
麦片撒出来一点。
门外的快递盒上有名字。
他解释。
眼神扫过我放在玄关的快递。
我嗯了一声。
低头搅麦片。
韦鼎。
他说。
我知道。
我没说出口。
空气又安静了。
只有我勺子碰碗的声音。
他喝完水。
把杯子仔细洗干净。
放回原处。
我白天出去。
晚上……尽量晚点回来。
他声音低下去。
不会打扰你。
他转身。
走向地下室那扇门。
背影挺直。
但脚步有点沉。
门轻轻关上。
隔绝了那个堆满杂物的空间。
也隔绝了他。
第三天傍晚。
暴雨。
我下班回来。
浑身湿透。
地下室门缝下。
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回来了。
这么早
雨太大
我换了衣服。
煮了碗面。
热气腾腾。
刚坐下。
地下室的灯灭了。
整片区域陷入黑暗。
停电了。
老房子常这样。
我摸黑找到蜡烛点上。
昏黄的光晕开一小圈。
地下室门开了。
他走出来。
手里也拿着一小截蜡烛。
烛光跳动。
映着他半边脸。
跳闸了
他问。
应该是。
我低头吃面。
他沉默地站着。
影子被烛光拉长。
投在斑驳的墙上。
像个沉默的鬼。
你吃了没
我随口问。
问完就后悔了。
他顿了一下。
不饿。
烛光下。
他嘴唇没什么血色。
我扒拉完最后一口面。
起身收拾碗筷。
厨房有泡面。
我指指柜子。
自己拿。
他没动。
谢谢。
声音很低。
我端着碗去厨房洗。
水声哗哗。
回来时。
他还站在原地。
手里蜡烛快烧到底了。
蜡油滴在他手指上。
他似乎没感觉。
目光落在窗外瓢泼大雨上。
眼神空茫茫的。
你……
我刚开口。
他猛地回过神。
我下去看看电路。
他转身。
快步走进那片黑暗里。
门轻轻合上。
第四天早上。
他没走。
我站在地下室门口。
木板门紧闭。
里面没声音。
我抬手想敲门。
又放下。
三天到了。
我该赶他走。
可外面下着雨。
淅淅沥沥。
烦人。
我深吸一口气。
敲了两下。
韦鼎
里面一阵窸窣。
门开了。
他站在门后。
衣服还是那件衬衫。
更皱了。
眼底有熬夜的红血丝。
雨停了我就走。
他先开口。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眼神却清醒。
甚至有点戒备。
像等待宣判。
我看着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手臂上那道擦伤结了深色的痂。
你会修水管吗
我问。
他愣了一下。
厨房水龙头漏水。
我说。
滴滴答答一晚上。
吵得睡不着。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飞快掠过。
会。
他修好了水龙头。
动作很熟练。
扳手用得比我顺手。
以前在国外读书。
他拧紧最后一圈。
什么都得自己弄。
他洗掉手上的油污。
水声停了。
厨房安静下来。
那个……
他关掉水龙头。
没回头。
冰箱好像……制冷不太行。
我拉开冰箱门。
一股温吞吞的酸味飘出来。
哦。
他应了一声。
我看看。
他蹲在冰箱侧面。
研究后面那堆线路。
后颈的骨头凸出来。
衬衫领子磨得有点毛边。
压缩机启动电容可能坏了。
他头也不抬地说。
得换。
麻烦吗
不麻烦。
零件……
我去买。
他站起身。
附近有五金店
出门左拐两条街。
嗯。
他擦擦手。
往外走。
到门口。
他停住。
钱……
你先垫。
我打断他。
记账上。
他侧过脸。
看了我一眼。
眼神很深。
好。
零件买回来了。
他换上。
冰箱发出正常的嗡嗡声。
冷气重新弥漫开。
他额角有汗。
我递给他一杯水。
他接过去。
一口气喝了大半。
喉结滚动。
谢谢。
地下室灯闪。
我说。
接触不良。
他立刻说。
我弄。
灯修好了。
光线稳定。
照亮角落的灰尘。
他拍拍手上的灰。
站在那片光亮里。
还有……别的吗
他问。
眼神落在我脸上。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像在等待下一个任务。
马桶水箱有点漏水。
我说。
行。
他成了我家的免费维修工。
水龙头。
电灯。
漏水的马桶。
嘎吱响的门。
他都能弄好。
动作利索。
话很少。
白天他出去。
不知道去哪。
晚上回来。
有时很晚。
我睡下了。
能听见地下室门极轻的开关声。
他尽量不打扰我。
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在地下室和我生活的边缘游走。
周末。
我窝在沙发追剧。
薯片咔嚓咔嚓。
地下室门开了。
他走出来。
换了件干净点的T恤。
还是旧的。
洗得发白。
要出去
我随口问。
嗯。
他走到玄关换鞋。
那双皮鞋。
擦得很干净。
但鞋跟磨损得厉害。
去哪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关我什么事。
他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
见个人。
他没看我。
谈点事。
门关上。
我嚼着薯片。
有点不是滋味。
他还能见谁
谈什么事
一个破产的总裁。
晚上十一点多。
他才回来。
带着一身寒气。
还有淡淡的烟味。
我正好起来喝水。
在客厅撞见他。
他脸色很差。
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眼底有压不住的烦躁。
和一丝……狼狈
看到我。
他迅速垂下眼。
吵醒你了
没。
我握着水杯。
谈成了
他扯了下嘴角。
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没。
他绕过我。
走向地下室。
脚步有点不稳。
韦鼎。
我叫住他。
他背影僵住。
没回头。
你喝酒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一点。
他声音绷紧。
睡吧。
他拉开门。
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门关上了。
隔绝了那股烟酒气和压抑的低气压。
我站在客厅。
水杯冰凉。
第二天早上。
他没像往常一样早早出去。
我下楼时。
他坐在厨房小餐桌旁。
面前放着一杯水。
没动。
他盯着桌面。
眼神放空。
下巴绷得很紧。
胡茬又冒出来了。
青青的一片。
早。
我说。
他猛地回神。
像是吓了一跳。
早。
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
我犹豫着要不要问。
他昨晚的样子不对劲。
没事。
他打断我。
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喉结滚动。
放下杯子时。
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今天……有活吗
他问。
视线落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
像抓住一根浮木。
后院杂物间的锁坏了。
我说。
一直打不开。
我去看看。
他立刻起身。
几乎是逃离了厨房。
锁修好了。
他拿着那把生锈的旧锁出来。
锈死了。
只能换。
他额角有汗。
嗯。
我递给他一块干净抹布。
他接过去擦手。
动作有点机械。
你昨晚……
我还是没忍住。
他擦手的动作停住。
空气瞬间安静。
后院的风吹过。
带着初秋的凉意。
他低着头。
看着自己沾着油污的手指。
去找以前一个……朋友。
他声音很平。
想借点钱。
做点小生意。
他扯了下嘴角。
门都没让进。
在会所门口等了四个小时。
他搂着新欢出来。
让保安打发我。
说认错人了。
他说得很慢。
没什么情绪。
像在讲别人的事。
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渣。
砸在地上。
我喉咙发紧。
说不出话。
曾经众星捧月。
如今门童都不如。
习惯了。
他抬起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
一片荒芜。
我去洗把脸。
他转身走进屋里。
背影挺得笔直。
像一根不肯折断的标枪。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依旧白天出去。
晚上回来。
修修补补。
沉默得像块石头。
只是偶尔。
在修东西的间隙。
他会望着某个地方出神。
眼神很空。
不知道在想什么。
财经新闻还在报道韦氏破产的余波。
有时会提到他。
神秘失踪。
下落不明。
我看着屏幕上那张意气风发的旧照。
再看看地下室紧闭的门。
感觉像做梦。
一个月后。
一个普通的周三。
我加班到很晚。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快走到楼下。
路灯坏了。
一片昏暗。
几个黑影堵在楼道口。
烟头明灭。
我心里咯噔一下。
加快脚步。
林小姐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为首的男人走过来。
光头。
花臂。
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
另外两个跟在他后面。
眼神不善。
你们是谁
我停下脚步。
手悄悄伸进包里摸手机。
别紧张。
光头咧嘴笑。
露出镶金的门牙。
找你打听个人。
韦鼎。
他凑近一步。
一股浓重的烟臭味。
认识吧
听说……住你这
他眼神在我脸上扫。
像毒蛇的信子。
我后背发凉。
不认识。
我声音有点抖。
不认识
光头嗤笑。
有人看见他进这栋楼。
一个月了。
没出来过。
他逼近一步。
阴影笼罩下来。
小妹妹。
别给自己找麻烦。
把人交出来。
或者……
他目光扫过我身后的老楼。
我们进去‘请’他
他欠了不该欠的钱。
躲是躲不掉的。
我心跳如鼓。
手指在包里按到紧急呼叫。
我真不认识什么韦鼎!
我提高声音。
想引起邻居注意。
敬酒不吃……
光头脸色一沉。
伸手就要抓我胳膊。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楼道阴影里传来。
韦鼎。
他一步步走出来。
挡在我身前。
路灯昏暗的光。
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
眼神冷得像冰。
哟。
光头看清是他。
笑了。
带着嘲弄。
韦总。
终于舍得出来了
还以为你要在女人裙子底下躲一辈子呢。
他身后两个混混发出嗤笑。
韦鼎没说话。
只是把我往后挡了挡。
动作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钱。
光头朝他摊开手。
连本带利。
三百万。
今晚。
拿不出。
他嘿嘿一笑。
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韦鼎。
又落在我身上。
你这小窝……
还有这小妹妹……
恐怕都得遭点罪。
韦鼎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
钱我会还。
他声音低沉。
压抑着怒火。
给我时间。
时间
光头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韦鼎!
你以为你还是韦氏总裁
发号施令
你现在就是个屁!
他猛地啐了一口。
今晚!
就现在!
拿不出钱。
兄弟们只好拿点别的抵债了!
他眼神淫邪地落在我脸上。
另外两个混混狞笑着围上来。
韦鼎猛地把我完全护到身后。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他声音不大。
却像淬了毒的刀。
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戾。
光头被他眼神慑住了一瞬。
随即恼羞成怒。
妈的!
还当自己是爷呢
给我上!
先废了他!
两个混混骂骂咧咧扑上来。
拳头带风。
砸向韦鼎面门!
韦鼎猛地把我往旁边一推。
进去!
他低吼。
同时侧身躲开一拳。
另一个混混的拳头砸在他肩胛骨上。
闷响。
他踉跄一步。
闷哼一声。
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像被激怒的困兽。
他反手抓住那混混的手腕。
一拧!
啊!
混混惨叫。
骨头错位的声音清晰可闻。
动作干脆利落。
带着股狠劲。
光头脸色一变。
操!练过
他骂了一句。
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
啪嗒。
刀刃弹出。
寒光瘆人。
小心!
我尖叫。
韦鼎刚踹开另一个混混。
闻声回头。
刀光已经劈到他眼前!
太快了!
他猛地侧身。
刀刃擦着他手臂划过!
衬衫撕裂。
血瞬间涌出来!
刺目的红!
韦鼎!
我脑子嗡的一声。
想冲过去。
却被另一个爬起来的混混一把抓住头发!
啊!
头皮剧痛!
放开她!
韦鼎看到我被抓住。
眼睛瞬间红了。
像疯了一样。
不管不顾朝我这边冲。
data-fanqie-type=pay_tag>
光头狞笑着。
刀再次捅向他后腰!
后面!
我嘶喊。
韦鼎像背后长了眼睛。
猛地矮身。
回旋踢!
动作快如闪电!
砰!
狠狠踹在光头胸口!
光头惨叫一声。
像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砸在路边垃圾桶上。
哐当!
弹簧刀脱手飞出。
另一个混混吓傻了。
抓着我头发的手松了。
韦鼎一步冲到我面前。
把我护得严严实实。
眼神扫过地上哀嚎的光头。
还有那个吓呆的混混。
像看垃圾。
滚。
他吐出一个字。
带着血腥气。
混混扶起光头。
屁滚尿流地跑了。
连狠话都没敢留。
巷子里恢复死寂。
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路灯滋滋响了两下。
光线更暗了。
韦鼎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
手臂上的伤口。
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嗒。
嗒。
砸在地上。
你怎么样
我声音发抖。
想去碰他的手臂。
又不敢。
没事。
他声音嘶哑。
喘着气。
额头全是冷汗。
皮外伤。
他低头看了一眼伤口。
眉头都没皱一下。
先上去。
他说。
客厅灯光惨白。
照亮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口子。
皮肉翻卷。
还在渗血。
触目惊心。
我翻出医药箱。
手抖得厉害。
酒精棉球。
纱布。
碘伏。
摆了一桌子。
我来。
他伸出没受伤的手。
你看不清。
我按住他的手。
冰凉。
全是汗。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
没再坚持。
我咬着牙。
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
小心地擦伤口周围的血污。
他肌肉猛地绷紧。
牙关咬死。
一声不吭。
只有额角的汗珠大颗滚落。
忍一下。
我声音发颤。
马上就好。
清理完血污。
撒上止血药粉。
用纱布一层层裹紧。
打结的时候。
手指碰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好了。
我松开手。
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全湿透了。
他低头看着包扎好的手臂。
谢谢。
声音很哑。
他们……为什么找你
我鼓起勇气问。
不是普通高利贷吧
那些人。
不像只为钱。
光头看他的眼神。
带着刻骨的恨意。
韦鼎靠在旧沙发里。
闭了闭眼。
灯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下颌线绷得死紧。
像在挣扎。
韦氏破产。
他开口。
声音干涩。
不是意外。
他睁开眼。
眼底一片冰冷的恨意。
是有人做局。

赵坤。
他吐出这个名字。
像吐出一块冰。
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副总。
韦氏是做建材起家。
我父亲白手打拼。
赵坤是他带出来的。
跟了他快二十年。
韦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三年前。
我父亲查出癌症晚期。
集团交给我。
赵坤表面全力辅佐。
背地里……
他扯了下嘴角。
勾结外人。
做假账。
转移核心资产。
掏空集团现金流。
然后……
他顿了顿。
在我主导的一个大型海外项目上。
他提供的核心建材数据。
全是假的。
项目彻底失败。
天价索赔。
资金链瞬间崩断。
银行抽贷。
供应商挤兑。
韦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到三个月。
垮了。
破产清算那天。
他站在法院门口。
对着镜头哭。
说痛心疾首。
说辜负了我父亲的信任。
演得真好。
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所有人都信了。
只有我知道。
是他。
每一步。
都是他精心设计的。
他等这一天。
等了十几年。
客厅死寂。
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那些要债的……
我轻声问。
也是他的人
嗯。
他点头。
眼神阴鸷。
他怕我翻盘。
想彻底弄死我。
高利贷只是幌子。
逼我现身。
或者……
他冷笑。
直接让我消失。
我打了个寒颤。
那你……
我手里有东西。
他打断我。
眼神锐利起来。
像黑暗中淬火的刀。
他转移资产的证据。
一些关键账目的备份。
藏在……
他停住。
没往下说。
这一个月。
我白天出去。
就是去挖这些。
还差最后一点。
就能钉死他。
他看向我。
眼神复杂。
连累你了。
对不起。
第二天。
韦鼎手臂的伤口发炎了。
低烧。
脸色潮红。
我请了半天假。
逼他去社区诊所。
医生拆开纱布。
皱眉。
伤口深。
怎么拖到现在
得打针。
破伤风。
消炎针。
韦鼎没吭声。
任护士处理。
针头扎进他手臂血管。
他眉头都没动一下。
像感觉不到疼。
回去路上。
他脚步有点虚浮。
我扶着他胳膊。
隔着薄薄布料。
能感觉到他皮肤滚烫。
我自己能走。
他低声说。
想抽回手臂。
别动。
我抓得更紧。
摔了更麻烦。
他沉默下来。
没再挣扎。
阳光照在他苍白的侧脸上。
长长的睫毛垂着。
投下一小片阴影。
难得地显出一丝脆弱。
那个赵坤……
我犹豫着问。
知道你手里有证据吗
不确定。
他声音有点哑。
但他在找。
像疯狗一样。
所以……
他看了我一眼。
这里不能待了。
等我烧退了。
马上走。
他语气决绝。
不行!
我脱口而出。
他愣住。
看着我。
你现在出去。
就是送死!
他们昨晚吃了亏。
下次……
我不敢想。
他抿紧嘴唇。
眼神挣扎。
我不能……
你能!
我打断他。
伤好之前。
哪儿也别去。
证据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
我帮你。
他猛地抬头。
瞳孔骤缩。
不行!
太危险!
你……
你知道账目藏在哪吗
我问。
他摇头。
你知道怎么避开赵坤的眼线拿到吗
他沉默。
你知道拿到之后怎么用最安全吗
他看着我。
眼神像复杂的漩涡。
我不知道。
我说。
但我知道。
你现在出去。
就是死路一条。
留在这里。
至少……
我顿住。
还有机会。
他死死盯着我。
像第一次认识我。
阳光很暖。
落在他烧得微红的眼尾。
那里有什么东西。
亮得惊人。
韦鼎的烧反反复复。
拖了快一周。
他变得异常焦躁。
像笼子里的困兽。
大部分时间。
他待在地下室。
对着他那部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
有时我半夜下楼喝水。
还能听见他压抑的咳嗽。
和手指敲击键盘的急促声响。
我知道他在干什么。
联系旧部。
查赵坤的动向。
寻找最后那点证据的线索。
时间不多了。
赵坤的人。
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在我们这片老城区转悠。
好几次。
我看到陌生的面孔在楼下晃。
眼神不善。
韦鼎也看到了。
他脸色一天比一天沉。
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一个下大雨的深夜。
我睡得迷迷糊糊。
被一阵压抑的闷响惊醒。
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从地下室传来!
我心头一跳。
掀开被子下床。
光脚跑到地下室门口。
里面没开灯。
死寂。
只有哗哗的雨声敲打气窗。
韦鼎
我小声叫。
没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我。
我猛地推开门!
手电光扫进去。
心脏差点停跳!
韦鼎倒在地上!
身体蜷缩。
剧烈地抽搐!
脸色青白。
嘴唇发紫。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像被人扼住了脖子!
韦鼎!
我扑过去。
手电掉在地上。
滚到一边。
光柱乱晃。
照亮他痛苦扭曲的脸。
药……
他眼睛瞪得极大。
布满血丝。
手指死死抠着喉咙。
青筋暴起。
药……包……
他挣扎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眼神涣散。

什么药
我脑子一片空白。
手抖得不成样子。
猛地想起什么!
他那个破旧的黑色双肩包!
一直放在地下室角落!
我连滚爬爬冲过去。
手忙脚乱地拉开拉链!
里面东西很少。
几件衣服。
一个硬皮笔记本。
一个……
一个蓝色的小药瓶!
没有标签!
我抓起药瓶。
拧开!
倒出两粒白色小药片!
扑回他身边。
几粒
我吼。
声音变调。
他抽搐得更厉害。
几乎说不出话。
手指艰难地比了个二。
我把药片塞进他嘴里。
他没有水。
干咽不下去!
药片卡在喉咙!
他呛咳起来。
脸憋得紫红!
要窒息了!
我疯了一样环顾四周。
看到地上滚落的手电。
一把抓起。
用金属尾部。
狠狠砸向自己的手臂!
剧痛!
皮开肉绽!
血瞬间涌出来!
我把流血的手臂凑到他嘴边。
吸!
我命令。
血腥味刺激了他。
求生本能。
他死死咬住我的伤口。
用力吮吸!
借着血液的湿润。
喉结艰难滚动。
药片。
终于咽了下去。
他脱力般松开嘴。
倒回地上。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像离水的鱼。
浑身被冷汗浸透。
抽搐慢慢停止。
我瘫坐在地。
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血混着他的唾液。
往下淌。
地上。
手电光柱里。
一片狼藉。
他躺在那片光里。
胸膛剧烈起伏。
眼睛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空洞。
劫后余生。
什么……病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闭上眼。
许久。
才哑声吐出两个字。
心病。
应激……障碍。
压力太大……会发作。
他睁开眼。
侧过头。
看着我流血的手臂。
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震惊。
痛楚。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暗涌。
你……
他喉咙哽住。
蠢。
最后。
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哑得厉害。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那次发作后。
韦鼎似乎变了。
依旧沉默。
但看我的眼神。
不再只是疏离和戒备。
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他不再整天对着电脑。
有时会坐在后院。
看着那根他爬进来的落水管。
发呆。
手臂上的伤快好了。
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
像条扭曲的虫子。
我手臂上被他咬的地方。
也结了痂。
他盯着那道痂看。
眼神沉沉的。
还疼吗
他问。
声音很低。
早不疼了。
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
那晚……
谢谢。
他说得很艰难。
像不习惯说这个词。
不用。
我低头削苹果。
换你你也救。
他扯了下嘴角。
未必。
证据的寻找陷入僵局。
他联系过的一个旧部。
失联了。
最后一个关键账目的线索。
断了。
韦鼎变得异常沉默。
烟抽得很凶。
后院地上。
落满烟头。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破釜沉舟。
直接去找赵坤。
那是送死。
转机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
我下班。
在公交站台等车。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到我身边。
车窗降下。
一张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的脸。
戴着金丝眼镜。
笑容温和。
眼神却像冰冷的蛇。
林小姐
他开口。
声音也很温和。
我是赵坤。
韦鼎的……老朋友。
我全身血液瞬间冻住!
聊聊
他指了指副驾。
关于韦鼎。
也关于你。
我坐进了那辆车。
后座。
赵坤很客气。
递给我一瓶水。
我没接。
林小姐别紧张。
他笑了笑。
我只是想帮韦鼎。
那孩子。
太倔。
钻牛角尖了。
他叹口气。
像真心实意的长辈。
韦氏破产。
我也很痛心。
他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
我怎么可能害韦家
他摇头。
一脸沉痛。
是他。
年轻气盛。
好大喜功。
那个海外项目。
我一再劝阻。
风险太大。
他不听。
一意孤行。
结果……
他摊手。
把整个韦氏拖垮了。
现在。
他躲起来。
把责任都推给我。
还伪造一些所谓的‘证据’。
想拉我下水。
他看着我。
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
林小姐。
你是个聪明人。
收留他。
是心善。
但别被他利用了。
他那种人。
穷途末路。
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
压低声音。
他是不是跟你说。
手里有我的‘罪证’
在哪
在你家
地下室
我心脏狂跳。
手指死死抠进掌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声音发紧。
呵。
赵坤轻笑。
靠回椅背。
小姑娘。
别嘴硬。
你护着他。
他能给你什么
一个自身难保的穷光蛋。
还一身麻烦。
他话锋一转。
跟我合作。
很简单。
告诉我他藏的东西在哪。
或者……
他眼神变得阴冷。
帮我把他‘请’出来。
事成之后。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万。
现金。
足够你离开这里。
过上好日子。
否则……
他慢悠悠地说。
包庇窝藏。
知情不报。
甚至……
他笑了笑。
没说完。
威胁意味十足。
车停在路边。
外面是繁华的街道。
人来人往。
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考虑一下。
赵坤递给我一张名片。
烫金。
只有名字和一个号码。
想通了。
打给我。
他打开车门锁。
你只有……
二十四小时。
我几乎是逃回家的。
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
推开门。
韦鼎站在客厅。
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去哪了
他声音紧绷。
像拉满的弦。
回来晚了。
我含糊道。
心还在狂跳。
赵坤找你了
他猛地问。
眼神锐利如刀。
直刺过来。
我僵住。
我看见他的车了!
他一步上前。
抓住我的肩膀。
力道很大。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睛。
像要看到我心底去。
没……
我下意识想否认。
林晓!
他低吼。
看着我!
告诉我!
他眼底有血丝。
有恐惧。
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紧张。
他……
我喉咙发干。
他给我钱。
两百万。
让我……
我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
把你交出去。
或者……
把你藏的东西……给他。
空气瞬间凝固。
抓着我肩膀的手。
猛地收紧。
又缓缓松开。
他后退一步。
眼神里的光。
一点点熄灭。
像燃尽的灰。
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他看着我。
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所以。
你回来。
是来拿东西的
他声音很轻。
轻得像叹息。
砸在我心上。
却重如千钧。
我没有解释。
只是拿出那张烫金名片。
放在桌上。
推到韦鼎面前。
他盯着名片。
像盯着一条毒蛇。
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
只给我二十四小时。
韦鼎猛地抬起头。
眼底死寂的灰烬里。
爆出一点火星。
你……
我没答应他。
我说。
声音不大。
却异常清晰。
他瞳孔猛地收缩。
像不敢相信。
两百万……
他喉咙滚动。
不少。
够我花很久。
我看着他。
但有些东西。
买不到。
比如……
我指了指手臂上那个还没完全脱痂的牙印。
这个。
韦鼎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
像被烫到。
猛地移开。
又缓缓移回。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最后。
他抬起头。
眼底那片灰烬深处。
有什么东西。
重新燃烧起来。
林晓。
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
帮我。
最后一次。
计划很冒险。
赵坤要证据。
我们就给他证据。
韦鼎连夜伪造了一份足以乱真的核心账目备份。
足以让赵坤相信。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罪证。
地点约在城郊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
时间。
定在二十四小时的最后时限。
深夜十一点。
太危险了。
我看着韦鼎把那个伪造的U盘装进一个旧信封。
你不能去。
我去。
他头也不抬。
不行。
他认识你。
你去就是送死。
我去。
我坚持。
他不会防备一个‘贪财的女人’。
韦鼎动作停住。
抬眼。
死死盯着我。
绝对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
我提高声音。
只有我去。
才能让他放松警惕!
你才能……
我顿住。
没说完。
我们计划的后半部分。
更险。
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眼神挣扎。
像在经历酷刑。
最后。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砰!
操!
他低吼。
像受伤的野兽。
深夜。
废弃仓库。
像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月光从破败的顶棚缝隙漏下来。
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
我独自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
手心全是汗。
捏着那个旧信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远处。
传来汽车引擎声。
由远及近。
两道刺目的车灯撕破黑暗。
像怪兽的眼睛。
黑色轿车停下。
赵坤独自下车。
还是那身考究的西装。
金丝眼镜。
笑容温和。
眼神冰冷。
他慢慢走过来。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
发出清晰的回响。
哒。
哒。
哒。
像敲在人心上。
林小姐。
他停在我面前几步远。
很准时。
东西呢
他目光落在我手里的信封上。
像毒蛇盯住猎物。
我深吸一口气。
把信封递过去。
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赵坤没接。
他身后。
一个高大的保镖上前。
接过信封。
检查了一下。
抽出里面的U盘。
递给赵坤。
赵坤捏着那个小小的U盘。
对着月光看了看。
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很好。
林小姐是聪明人。
他挥挥手。
保镖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
啪嗒。
打开。
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现金。
一沓沓。
崭新的。
散发着油墨味。
两百万。
你的了。
他把箱子推到我面前。
现在。
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寒光。
告诉我。
韦鼎在哪
时间仿佛凝固。
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冰冷的月光。
照在赵坤志得意满的脸上。
照在那箱刺目的现金上。
我喉咙发干。
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
我舔了舔嘴唇。
声音发颤。
在……
就在这时!
仓库深处!
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哐当!
像是沉重的铁架子被撞倒!
赵坤和他的保镖瞬间警觉!
谁!
保镖厉喝。
手立刻摸向腰间!
赵坤脸色一变。
猛地看向声音来源!
就是现在!
我按照计划。
用尽全身力气。
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另一个小东西!
狠狠砸向赵坤脚边的地面!
那不是什么武器。
只是一个韦鼎改装过的。
强光爆震弹!
刺啦——!
一道无法形容的刺眼白光!
瞬间爆发!
如同小型太阳在眼前炸开!
同时!
一声沉闷的巨响!
震得人耳膜欲裂!
啊!
赵坤和保镖同时发出惨叫!
捂着眼睛翻滚在地!
强光致盲!
巨响眩晕!
趁这瞬间的混乱!
我掉头就跑!
冲向仓库另一侧预先看好的小门!
身后传来赵坤暴怒的嘶吼!
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保镖挣扎着想爬起来。
但眼睛暂时失明。
耳朵嗡嗡作响。
踉跄着撞到旁边的废弃机器!
我拼命跑!
肺部火辣辣地疼!
小门就在眼前!
生锈的铁门!
我猛地撞开!
冲了出去!
外面是浓重的夜色。
和一片荒草地。
这边!
一个压低的声音!
韦鼎!
他从阴影里闪出!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走!
他拉着我。
冲向停在草丛深处的一辆破旧摩托车。
是他不知从哪弄来的。
我们跳上车。
韦鼎猛踩油门!
摩托车发出嘶哑的咆哮!
像离弦的箭!
蹿了出去!
几乎同时!
仓库大门被撞开!
赵坤的保镖追了出来!
气急败坏!
对着我们逃窜的方向!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擦过耳边!
打在旁边的树干上!
木屑纷飞!
低头!
韦鼎大吼。
把我死死按在他背上!
摩托车在坑洼的荒地上疯狂颠簸!
引擎嘶吼!
像垂死的野兽!
风在耳边呼啸!
带着子弹的尖啸!
我死死抱住韦鼎的腰。
脸埋在他汗湿的背上。
能感觉到他心脏在狂跳。
和我的一样快。
坐稳!
他猛打方向!
摩托车冲上一条狭窄的土路!
暂时甩开了后面的追兵。
但引擎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
发出破风箱般的杂音。
车不行了!
韦鼎声音紧绷。
前面!
进林子!
他指着不远处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摩托车挣扎着冲进树林。
没开多远。
噗嗤一声。
彻底熄火。
停了下来。
死寂。
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
和树林深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下车!
韦鼎拉着我跳下车。
走!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树林里穿行。
没有路。
只有茂密的灌木和虬结的树根。
枝叶抽打在脸上。
火辣辣地疼。
身后。
远处。
传来汽车引擎声和叫骂声。
他们追上来了。
这边!
韦鼎拉着我。
躲到一棵巨大的古树后面。
树身要几人合抱。
树根盘错。
形成一个天然的凹陷。
刚好能藏下我们两人。
我们紧紧挤在一起。
屏住呼吸。
脚步声。
手电光柱。
在树林里乱晃。
越来越近。
妈的!跑哪去了
分开找!
赵总说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粗鲁的叫骂声就在附近。
手电光扫过我们藏身的树根。
几次差点照到。
我死死捂住嘴。
不敢呼吸。
韦鼎的身体紧绷得像石头。
一只手护在我脑后。
把我更紧地按进他怀里。
另一只手。
不知何时。
摸到了地上半截坚硬的枯枝。
攥得死紧。
手电光在我们头顶的树冠上晃了晃。
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向树林深处搜去。
我们依旧不敢动。
紧紧贴着。
能听到彼此疯狂的心跳。
汗水浸透了衣服。
黏腻地贴在一起。
黑暗中。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我头顶。
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彻底没了动静。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走了
我声音嘶哑。
气若游丝。
再等等。
他声音同样哑得厉害。
手臂依旧保持着保护的姿势。
没有松开。
又等了仿佛一个世纪。
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体松懈下来。
暂时安全了。
他低头。
下巴蹭到我汗湿的额头。
动作顿住。
黑暗中。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感觉他护在我脑后的手。
很轻。
很轻地。
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
我们不敢回市区。
也不敢用任何身份证件。
像个真正的流浪者。
在城乡结合部最混乱的角落。
租了个没有窗户的单间。
蟑螂在墙角爬。
空气浑浊。
一张嘎吱作响的铁架床。
我们和衣而卧。
背对着背。
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缝隙。
像楚河汉界。
谁也没越界。
他联系上了最后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还信得过的旧部。
一个姓陈的财务总监。
当年被他父亲救过命。
一直对赵坤有疑心。
东西在老地方。
韦鼎对着那部破手机。
声音压得极低。
你拿到。
直接交给他。
他知道该怎么做。

市商业犯罪调查科的刘主任。
我父亲的老同学。
绝对可靠。
挂了电话。
他靠在斑驳掉皮的墙上。
闭着眼。
眉头紧锁。
像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能行吗
我问。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空洞。
赌最后一把。
他睁开眼。
眼底一片血丝。
却亮得惊人。
等待像钝刀子割肉。
三天。
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陈总监。
电话再也打不通。
希望一点点熄灭。
韦鼎变得异常沉默。
烟抽得更凶。
小小的房间里烟雾弥漫。
呛得人咳嗽。
第四天傍晚。
我们分吃着一袋最便宜的方便面。
干嚼。
门被敲响了。
很轻。
但很规律。
三短一长。
韦鼎猛地抬头!
眼神锐利如鹰!
他无声地起身。
摸到门后。
透过猫眼往外看。
身体瞬间绷紧!
我紧张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
猛地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
不是陈总监。
而是一个穿着深色夹克。
面容严肃。
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
还跟着两个同样穿着便装。
但身姿笔挺的年轻人。
气场很强。
韦鼎
中年男人开口。
声音沉稳。
韦鼎盯着他。
没说话。
身体挡在门口。
像一堵墙。
刘主任让我来的。
中年男人亮了一下证件。
一闪而过。
但我看清了上面的徽章。
调查科。
韦鼎紧绷的身体。
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东西呢
他声音嘶哑。
中年男人没说话。
目光扫过我。
带着审视。
韦鼎侧身。
把他让了进来。
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世界。
陈总监昨天下午。
在去交材料的路上。
出了车祸。
中年男人开口。
第一句话。
就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韦鼎脸色瞬间惨白。
人怎么样
他声音发紧。
重伤。
昏迷。
在ICU。
中年男人语气沉重。
他拼死护住的公文包。
被抢了。
最后三个字。
像重锤。
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这两个字。
所有努力。
所有冒险。
都白费了。
最后一点希望。
灭了。
韦鼎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灯光昏暗。
照着他失血的侧脸。
一片死灰。
但是。
中年男人话锋一转。
目光锐利地看向韦鼎。
他昏迷前。
用最后一口气。
说了三个字。
韦鼎猛地抬头!
眼底爆出骇人的光!
什么字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地下室。
中年男人吐出三个字。
你家老宅。
荒废很久的那个。
地下室。
后来的事情。
快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调查科的人连夜突袭了韦家老宅。
那栋早已荒废、爬满藤蔓的别墅。
在尘封的地下室一个暗格里。
找到了真正的证据。
铁证如山。
赵坤转移资产的完整链条。
海外空壳公司的记录。
伪造的合同。
所有的一切。
几天后。
赵坤在机场贵宾室。
准备飞往海外时。
被调查科的人带走。
没有挣扎。
没有叫嚣。
他看到那些证据复印件时。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
瞬间灰败。
像燃尽的蜡烛。
新闻铺天盖地。
韦氏破产案惊天逆转!
黑手伏法!前总裁韦鼎沉冤得雪!
赵坤涉嫌多项商业犯罪被批捕!
……
韦鼎的名字。
重新出现在财经版头条。
不再是神秘失踪。
而是王者归来。
一个月后。
韦家老宅。
修葺一新。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
衣香鬓影。
名流云集。
庆祝韦鼎正式接管重组后的新韦氏。
我站在角落。
看着人群中央的他。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
身姿挺拔。
谈笑风生。
眼神锐利。
气势逼人。
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韦总。
和我认识的那个。
睡地下室。
修水管。
会为两百万狼狈不堪的男人。
判若两人。
一个服务生端着香槟走过。
我拿了一杯。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
有点涩。
林小姐
一个温婉的声音。
我回头。
一个穿着精致套裙。
妆容完美的年轻女人。
微笑着看我。
你是
我是鼎的……朋友。
她笑容得体。
上下打量我。
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以前没听鼎提起过你呢。
刚认识不久。
我说。

她挑眉。
笑容更深。
鼎这次能翻身。
听说……
她凑近一点。
压低声音。
带着好奇和探究。
全靠一个收留他的‘贵人’
是个……普通女孩
住在很破的老城区
她看着我身上租来的。
并不十分合身的礼服裙。
眼神了然。
原来是你呀。
真是……
她拖长语调。
缘分。
她举起杯。
谢谢你照顾鼎那段时间。
语气像在感谢一个临时保姆。
没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
举手之劳。
鼎这人。
她亲昵地抱怨。
就是念旧。
重情义。
你看。
今天这种场合。
非得把你请来。
她环顾这奢华的大厅。
还习惯吗
是不是……
她掩嘴轻笑。
有点……太亮了
我握紧了酒杯。
指尖冰凉。
还好。
林晓。
一个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韦鼎。
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看了那女人一眼。
眼神很淡。
李小姐。
王总在那边找你。
语气是客气。
也是不容置疑的送客。
李小姐笑容僵了一下。
很快恢复。
那你们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转身走了。
韦鼎转向我。
怎么一个人在这
有点闷。
我说。
他看着我。
沉默了几秒。
抱歉。
太吵了。
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不用。
我放下酒杯。
我自己走。
林晓。
他叫住我。
我停下。
没回头。
那个……
他声音有点干涩。
地下室……
他顿住。
像在斟酌词句。
我让人收拾出来了。
装了地暖。
换了新床。
还……
韦鼎。
我打断他。
转过身。
看着他。
水晶灯的光落在他眼底。
很亮。
也很远。
我家的地下室。
租约到期了。
房东要收回去。
装修改造。
我笑了笑。
放不了杂物了。
他怔住。
看着我。
像没听懂。
所以……
我吸了口气。
以后……
没地方给你修水管了。
说完。
我转身。
走向大门。
把身后那片璀璨的光。
和那个光芒中心的男人。
一起关在门内。
外面。
夜风微凉。
吹在脸上。
很舒服。
我抬头。
看着城市璀璨的夜空。
长长地。
吐出一口气。
日子回到正轨。
上班。
下班。
挤公交。
吃外卖。
老房子还在。
但房东真的收回了地下室。
说要改成小套间出租。
多赚点钱。
也好。
彻底断了念想。
偶尔。
财经新闻上还能看到韦鼎。
新韦氏发展迅猛。
他手段凌厉。
比破产前更甚。
眼神也更冷。
像一块彻底淬炼过的寒铁。
再无波澜。
我们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线。
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
再无瓜葛。
三个月后。
一个普通的周末。
我窝在沙发里刷剧。
门被敲响。
很轻。
但很坚定。
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
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韦鼎。
他没穿西装。
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
深色长裤。
身形依旧挺拔。
但少了那种逼人的锋芒。
手里……
拎着一个工具箱。
你……
我愣住了。
楼下门禁坏了。
他开口。
声音有点哑。
我跟着别人进来的。
他提起手里的工具箱。
晃了晃。
发出金属碰撞的轻响。
听说。
你家水管又漏了
我看着他。
像不认识他。
谁说的
房东。
他面不改色。
他给我打电话。
说租客反映。
水管有问题。
他人在外地。
托我……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
补充。
免费的。
我靠在门框上。
没动。
韦总。
修水管这种小事。
不麻烦您了。
我打维修电话。
他像是没听见。
目光越过我。
看向屋里。
哪里的水管
厨房
还是……
他视线落在我脸上。
定住。
眼神很深。
像要把人吸进去。
林晓。
他叫我的名字。
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让我进去。
修水管。
空气安静。
楼道里感应灯灭了。
又亮起。
昏黄的光。
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
我看着他。
看了很久。
终于。
侧过身。
让开一条路。
他拎着工具箱。
走了进去。
脚步沉稳。
像走进自己家。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
打开水槽下面的柜门。
蹲下身。
检查。
背影宽阔。
毛衣勾勒出肩背的线条。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
看着他。
工具。
他头也不回。
朝我伸出手。
我把扳手递给他。
他接过去。
手指碰到我的指尖。
温热。
带着薄茧。
扳手型号不对。
他说。
用那个小的。
我弯腰。
在工具箱里翻找。
递给他。
他换好工具。
开始拧一个松动的接口。
动作专注。
侧脸线条在厨房顶灯下。
显得柔和。
你怎么知道型号不对
我问。
他动作没停。
上次修过。
记得。
他轻描淡写。
水声停了。
他拧紧最后一圈。
好了。
他站起身。
拧开水龙头。
水流顺畅。
不再滴漏。
他洗了手。
用我挂在旁边的毛巾擦干。
动作自然。
还有别的地方吗
他环顾四周。


或者……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
停住。

我没说话。
厨房里只有水龙头偶尔滴下一滴水的声音。
嗒。
很轻。
他朝我走过来。
一步。
两步。
停在很近的距离。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道。
混合着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
林晓。
他低头。
看着我。
眼神像深潭。
地下室没了。
我睡哪
他问。
声音很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像羽毛。
扫过心尖。
我抬起头。
迎上他的目光。
沙发。
我说。
太小。
他立刻说。
我睡不惯。
打地铺。
太硬。
腰疼。
那……
我故意拖长音。
你想睡哪
他看着我。
眼底深处。
有什么东西。
汹涌着。
几乎要破冰而出。
主卧。
他吐出两个字。
斩钉截铁。
像在宣布一个决定。
行啊。
我点头。
地板归你。
他猛地伸手。
不是抓肩膀。
而是。
握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很紧。
带着灼人的温度。
林晓。
他声音更低。
更沉。
像压抑着惊涛骇浪。
别装傻。
我看着他眼底那片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深海。
终于。
不再闪躲。
韦鼎。
我叫他的名字。
修个水管就想登堂入室
你这人工费。
也太贵了点。
他盯着我。
半晌。
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
也不是嘲讽。
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
放松的。
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
嘴角扬起。
眼底冰雪消融。
露出底下灼热的岩浆。
贵吗
他反问。
握着我手腕的手指。
收紧。
又缓缓松开。
沿着我的掌心。
滑下去。
变成十指紧扣。
牢牢扣住。
那我……
他俯身。
气息拂过耳畔。
带着滚烫的承诺。
用一辈子慢慢抵。
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