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城,本丸御殿。
那张从“镇天号”搬来的龙椅,如今已是这座权力殿堂唯一的中心。
林风单手支颐,指节有节奏地轻叩着扶手上的纯金龙首,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大殿之下,黑田源斋一身崭新的大夏一品都护官服,深色玄底,绣着麒麟补子,正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友好村”刺杀事件的始末。
他的语调平铺直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务,听不出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对计划完美执行的满意。
“……宫本武藏等一十三名主犯,皆已验明正身,皆为在‘废藩置县’中失去俸禄的浪人。
其尸身已悬于江户菜市口,以儆效尤。其余从犯,皆已押入矿山。
经审讯,其背后资助者,指向长州藩的几位旧臣,臣已派人持证据前去‘拜访’。”
“做得不错。”林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一场戏,既钓出了鱼,又安抚了民心,还顺便给雷将军找了点乐子,一举三得。”
站在一旁的雷洪闻言,摸了摸后脑勺,瓮声瓮气地抱怨:
“陛下,那也叫乐子?俺在屋里茶都喝了两壶了,那帮软脚虾就倒了。还没俺在御花园里跟老蒙摔一跤来得过瘾。”
蒙托将军站在另一侧,闻言眼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仿佛生怕被这个战斗狂人当场拉去“过瘾”。
林风轻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黑田源斋身上:
“杀,是最好的震慑。但只懂杀戮,是屠夫,不是统治者。朕把东瀛交给你,不是让你把它变成一座大坟场。”
黑田源斋心中一凛,立刻躬身:“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朕问你,东瀛的武士,最怕的是什么?”
黑田源斋思索片刻,沉声道:“回陛下,他们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荣耀与身份,被视作与庶民无异。”
“说对了。”
林风站起身,踱步到大殿中央那幅巨大的东瀛地图前。
地图上,绝大部分区域已被朱笔涂满,象征着大夏的绝对控制。
“刀狩令,废藩置县,已经剥夺了他们的身份。
通婚国策,正在稀释他们的血脉。但这些,都只是在‘破’。破了旧的,就要立新的。
否则,这数以十万计的武士,没了刀,没了地,没了奔头,就会变成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们会像宫本武藏那样的蚊子,杀之不绝,嗡嗡作响,惹人心烦。”
雷洪不以为然地撇嘴:“烦了就全拍死,多大点事。”
“匹夫之勇。”林风头也不回地评价了一句,雷洪顿时像被扎了针的皮球,蔫了下去。
林风的手指,点在地图的中心,江户。
“朕要给他们一条新的路,一条由朕亲手铺设的路。
让他们把对武士道那套虚无缥缈的忠诚,转移到对朕,对大夏的忠诚上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殿角侍立的鸿胪寺少卿李淳风。
“李淳风。”
“臣在。”
“传朕旨意。”林风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清晰而威严。
“即日起,于东瀛全境,设立‘大夏东瀛吏员考选’制度。”
此言一出,连蒙托和黑田源斋都露出了惊诧之色。吏员考选?
在大夏,这叫科举,是国之根本,何其严肃。竟要在新附之地的降民中推行?
林风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继续说道:
“凡东瀛武士出身者,无论过往身份是尊贵的大名,还是卑微的足轻,皆可参加考试。”
殿下跪着的几个倭国降臣,包括一直如木雕般沉默的岛津齐彬,都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考什么?”
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考你们引以为傲的剑术,朕的龙鳞卫,一个能打你们一百个。也不考你们附庸风雅的诗词歌赋,朕宫里的太监,都比你们作得好。”
这番话,极尽刻薄,让岛津齐彬等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就考两样东西。”林风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大夏律法。朕要知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明不明白谁才是主人。”
“第二,算术。丈量土地,清点户籍,征收赋税,都需要这个。朕要的是能干活的吏,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废物。”
他看着下方那些神情各异的降臣,声音陡然转冷。
“考过了,你就可以成为都护府下自九品,上至一品的吏员。
管理各地税务、户籍、治安。朕给你发俸禄,给你身份,你的家人可以得到优待。你的佩刀,朕可以还给你。”
林风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砸在所有武士的心上。
“但那,不再是你们彰显武士身份的凶器。而是朕,赐予你们的,管理庶民的权力象征!”
权力!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被剥夺的一切,似乎有了一条可以重新拿回来的路!虽然这条路,看起来无比的怪异和屈辱。
“考不过呢?”林风的语气变得轻描淡写,“那就去做个农民,自食其力。或者,雷将军的矿山,很欢迎你们去锻炼身体,为帝国基建贡献余热。”
一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潭。
大殿之内,倭国的降臣们,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让我们去学算术?那不是商人才干的卑贱之事吗?”
“大夏律法……那得是多厚一本书啊……”
“可是……考上了,就能当官……还能拿回刀……”
“这是何等的羞辱!也是何等的……机会……”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
愤怒、屈辱、迷茫,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对未来的渴望。
岛津齐彬跪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
他比那些普通的大名看得更远,也更透彻。
这位大夏皇帝,好毒辣的阳谋!
这哪里是考试?这分明是在用一把无形的刀,将整个武士阶层,彻底割裂开来。
他将所有武士,都扔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用“大夏律法”和“算术”这两把火,炙烤着他们。
能适应的,被锻造成他想要的形状,成为他统治这个国家的基石和爪牙。
不能适应的,就被烧成炉渣,彻底淘汰。
从此以后,东瀛将不再有统一的“武士阶层”,只会有两种人:大夏的官吏,和大夏的平民。
他们内部将产生剧烈的对立和分化。
考上的,会为了维护自己的新身份,更加卖力地为大夏效忠,去镇压那些考不上的同胞。
考不上的,则会嫉妒、仇视那些“背叛”了武士道,去当“走狗”的前同伴。
他们再也无法团结起来,对抗大夏。
因为大夏皇帝,已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仲裁者,是他们身份和未来的唯一源头。
“陛下圣明!”
黑田源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五体投地,声音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与狂热。
“此策一出,不出十年,东瀛再无武士之心,只有大夏之民!陛下天纵之才,臣,万死亦难报陛下知遇之恩!”
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曾经高高在上的武士,为了一个九品吏员的名额,在他这个“国贼”面前卑躬屈膝,争得头破血流的场面。
那将是何等的快意!
林风满意地看着黑田源斋,这条狗,果然够聪明,也够忠心。
“此事,就由你和蒙托将军共同负责。朕要在一个月内,看到第一场考试举行。朕要让全东瀛的武身,都给朕把算盘珠子打起来!”
“臣,遵旨!”黑田与蒙托齐声应道。
岛津齐彬深深地低下了头,将额头死死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反抗之火,被这道旨意,彻底浇灭了。
他知道,属于武士的时代,那个以刀和荣耀为尊的时代,已经彻底,无可挽回地,结束了。
不,还没有。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武士的时代结束了,但家族的存续,还没有结束。
既然刀剑无法战胜他,那就只能……用另一种方式,融入他,成为他的一部分。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他抬起头,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谦卑恭顺的表情,对着那高踞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罪臣岛津齐彬,感念陛下天恩,愿为陛下,为大夏,献上我萨摩藩,最珍贵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