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废料堆里随手捡了个粗糙生锈的铁环,卡上车床卡盘。然后,他按下了车床和那个外挂砂轮的电钮!
“嗡——”
砂轮电机发出清脆而高速的啸叫!
王铁山稳稳地摇动滑台手柄。高速旋转的砂轮,缓而精准地,压上了同时旋转的粗糙铁环!
“滋滋滋——!”
刹那,万千炽烈的火星如同爆开的瀑布,从接触点狂喷而出!这景象,比老孙头打铁的火花更为壮观!
在王铁山磐石般稳定的操控下,砂轮稳稳地在铁环表面来回移动。锈迹和粗糙的铁屑被一层层刮去,露出底下亮闪闪的金属本色!
五分钟后,所有机器停止了轰鸣。当周铁牛颤抖着手,把打磨过的铁环从卡盘上取下时,整个车间瞬间沸腾了!
那原本坑洼粗糙的铁环,此刻外壁光滑得能清晰照出人影!周铁牛用他最精密的游标卡尺一量——尺寸分毫不差!
“老天爷!成了!真成了!”
“王师傅!您是神仙下凡吧!这简直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啊!”
工人们看向王铁山的眼神早已超越了敬佩,那是近乎燃烧的崇拜!他不仅能设计出闻所未闻的玩意儿,连造这些东西的工具都能自己设计、自己打造!
这彻底颠覆了他们几十年来对“技术”二字的认知!
第一个,也是最要命的技术难关,就这样被王铁山用一种所有人都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的办法,轻松碾碎!
几十公里外的县机械厂,刚上班没几天的王崇军却坐得不安稳。
厂里的总工程师李建业,思想保守,顶看重资历和文凭,最瞧不上所谓的“土专家”。不知他从哪儿听说了军垦农场那帮“农民”要在个把月里造新式车桥的事儿。当天厂里的技术大会,他竟当众拿这事当起了反面教材:
“我听说啊,最近有那么个地方,拉了一帮连图纸都瞧不明白的泥腿子,就想一个月造出比咱们解放牌还牛的车桥!同志们,这是什么风气?这叫不懂科学,不尊重技术的土法炼钢!浮夸风!迟早要闹出国际大笑话!”
台下响起一片哄笑。
角落里的王崇军,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身就和李建业争辩起来,说他儿子是真有本事。结果反被几个老工友拉到一边,嘲他“护犊子”、“老王卖瓜”。
王崇军心里憋着火。儿子的事让他又气又急,李建业那句“好高骛远”“摔跟头”的话,在脑子里嗡嗡响。他没法再等,跟单位请了假,直奔长途车站。他必须亲自去农场,看看儿子到底在弄什么。
几番辗转,总算摸到那个挂着“奇迹车间”牌子的工棚。牌子上锈迹斑斑,棚里倒是人声嘈杂。
掀开厚重的油布帘子——
第一眼,他就瞧见了儿子。
儿子就站在一台模样古怪、他从来没见过的大机器旁边。手里拿着个东西,对着顶灯看。灯光一照,那东西表面光滑极了,一点瑕疵也找不着,是个轴承座圈。
再一看旁边,王崇军愣住了。
农场那个有名的倔头周铁牛,还有脾气出了名古怪的老锻造孙师傅,这会儿就站在儿子边上。俩人都没吭声,眼睛直勾勾盯着儿子手上的活儿。周铁牛连汗都忘了擦,老孙头那副老花镜都快滑到鼻尖,愣是没伸手扶一下。那神情,专注得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事。
王崇军脚步钉在原地。
来之前一路担着的心,那些沉甸甸的疑团,这一刻,忽然就在这股子安静又炽热的气息里,被工棚内低沉的机器轰鸣,撞得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