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招待所戒备森严。
由地区军分区牵头,联合纪律部门组成的调查组已在此入驻两天。
组长宋光明,战场上的钢铁汉子,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转业后,那双淬火的眼睛最容不得沙子——尤其憎恶那些躲在权力阴影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蛀虫。
此行名义上是调查军垦农场那起耸人听闻的“敌特破坏嫌疑案”。但谁心里都清楚,这把火,最终要烧到哪位大人物的头上。
然而,两天过去,调查僵住了。
宋光明亲自找县革委会的张爱国谈过两次话。这老张,滑得跟条泥鳅似的。张口闭口都是“高度重视”、“无比愤慨”、“全力配合”、“严查到底”。可一旦触及他儿子张大彪或刀疤强这些敏感话题,立马滴水不漏,官腔打得震天响。
宋光明感觉像用尽全力打出一拳,却只砸进了棉花堆里,憋闷得要命。直觉告诉他,这案子背后水极深,暗流汹涌,偏生找不到一个楔进去的口子。
夜深了。
招待所走廊的哨兵巡逻刚过。一道黑影紧贴着墙根阴影,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宋光明房门前。
是周铁牛。
他没撬锁,没翻窗。只从怀里摸出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蹲下身,将薄薄的信封边缘精准对准门缝。一根细铁丝轻轻巧巧地将信推进了屋里。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行云流水,没惊动一丝风。黑影重新没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午夜十二点,宋光明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完例会,回到房间。
咔哒一声反锁门。职业习惯让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房间——瞬间定格在地板门缝处!
一封不该出现的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战场上磨砺出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没贸然去捡,先仔细检查门窗,确认没有暴力侵入痕迹,才缓缓抽出钢笔,小心地将信封挑起。
信封平平无奇,无署名,无地址,更无威胁字眼。
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同样普通的信纸。既无悲愤控诉,也无激烈言辞。只有寥寥几行字,清晰有力,直指要害:
“闻,县纺织厂、红星砖瓦厂近年曾多次以‘技术咨询费’名义,向张爱国副主任办公室提供‘赞助’,账目值得深查。”
“闻,张副主任办公室铁皮柜中,藏有一本黑色外皮笔记本,据传记录其‘多年工作心得’。”
“以上皆为道听途说,真假难辨,仅供领导参考。”
宋光明眼中疲惫的浑浊瞬间褪去,锐利如鹰!
这信太不一般了。
它不哭诉、不谩骂、不要求。像个技艺高超的猎人,冷静地、精准地给他指了两处最可能藏着猎物的巢穴。
“技术咨询费”、“赞助”——这些名头在账本上最是暧昧,易藏污纳垢。而所谓藏匿的“工作心得”笔记本更是体制内人一看便懂的致命暗示!谁家正经工作心得锁铁柜?里面装的分明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宋光明心头雪亮:这不是恶作剧!是某个身处核心、嗅觉灵敏的人,在用一种最谨慎也最狡猾的方式投石问路!
抉择摆在面前。
烧掉它,当一切从未发生?无疑最安全。风平浪静,万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