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例会上,ceo陈大卫精神抖擞地走上台。他给每位部门主管发了一份自己亲手弄的《年度绩效与奖金核算方案》,厚厚几十页。
方案写得极细,用了kpi、okr这些当时听起来很玄乎的硅谷玩意儿。它想用一堆数字和公式,把员工过去几个月的活儿都算个明明白白。
方案一出,公司里反应截然不同。
陈璐带头的技术团队,靠着“千年虫”和“长城”项目的漂亮成绩,kpi分数遥遥领先。他们大多很认可这方案,觉得就该这样,干得多拿得多。
可行政、人事、财务这些后勤部门的人,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他们的活儿杂,很难用具体数字衡量。比如,招到一个合适的人值多少分?一次完美的后勤保障给技术省了多少时间?没法算。
在冷冰冰的kpi面前,他们的分数自然比技术部低一大截。这意味着,他们的年终奖也会被狠狠甩开。
消息很快传到下面的网吧。保洁、网管、收银这些基层员工更慌了——听说搞“绩效考核”,他们这些底层,怕是连平均奖都悬。
会开完,公司里原本那股热乎劲儿悄悄变了味。
茶水间开始有抱怨:
“凭什么?技术部熬夜,我们后勤谁没陪着?夜宵谁订的?办公室谁扫的?现在倒成后娘养的了?”
“听财务那边说,技术部一个普通码农的奖金,顶行政主管十个!”
“太不公平了!”
不满像野草,在非核心部门悄悄蔓延。
张之平不懂什么是kpi、okr,但他懂人心。
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自然能看的出来。
为了弄清真实情况,他溜达到几家网吧门店转了一圈。
在老店,保洁王阿姨拽住了他。
“张董啊,你是不是要不管我们死活了?”
这话一出,弄的张之平心里就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故此,第二天,张之平就找到了陈大卫。
“大卫,方案我看了,挺专业的。”
“不过这和我的理念有些不一样。”
“这么弄如果人心凉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大卫客气地扯了下嘴角,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纹丝不动:“董事长的顾虑,我理解。企业要活得好,靠的是铁的制度,不是一团和气。”
“核心骨干冲在前面,公司才有奔头,有竞争力。这才是硬道理。”他话调依然礼貌,却透着一股打磨过的锐气,“您工厂出来的,对吃大锅饭的情分难舍。可恕我直言,那老路,该翻篇儿了。”
这话像棉里裹针,轻轻巧巧,就把张之平划进了食古不化的行伍。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那儿,憋得面皮发烫,什么也倒不出来。
那天夜里,张之平破天荒的没了胃口,一个人蹲在院子里。
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暗下去,再亮起。王阿姨那失望的、浑浊的眼神就在烟雾里晃。
他承认,陈大卫那番道理没大错。想走得远,能人是得用起来。
可心口这团疙瘩怎么都捋不平——总觉得这么搞下去,会丢掉一些比账面数字更紧要的东西。究竟丢了什么?他一时也拧不清。生平头一遭,对这个董事长的位子,感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茫然,浑身不着力。
书房窗台后,张和倚在灯影里。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院中那个月光下缩着肩膀、被烟笼住的身影上。他知道,该给这位阵痛中的董事长递点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