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部队办公室
顾长风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他烦躁地又点燃一根,猛吸一口,任由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压制心头那股莫名的烦乱。
白天,他在家属院里遇到了一个来自老家的老军嫂。老嫂子为人热情,拉着他聊家常,聊着聊着,就无意中感叹了一句:
“长风啊,你也是不容易,在部队这么辛苦,一个月津贴大半都寄回家了。可你媳妇孩子在老家,咋过得那么苦呢?我上次回去探亲,看见她们娘俩,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瘦得跟小猫似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老嫂子是无心的,可这句话,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了顾长风的心里。
他嘴上敷衍着说乡下条件都那”,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再也坐不住了。
回到办公室,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以核对家庭账目为由,向邮局总部发去了一封机要查询电报,要求调取自己过去五年所有汇款的领取记录。
接下来的几天,顾长风过得度日如年。
一周后,查询结果以机密文件的形式,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顾长风的心“怦怦”直跳,他甚至有些不敢拆开它。
顾长风颤抖着手,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了几张薄薄的回单纸。
当他看到查询结果上,那一笔笔汇款记录后面,领取人签名那一栏里,清晰地印着王英那熟悉的名字时,他如遭五雷轰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变得冰冷刺骨。
没有一笔是苏清。
一笔都没有。
顾长风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起那天在韩上将办公室里的一幕幕。
他回想起苏清那含泪的控诉,“剩下的八百五十块,去了哪里?”
他回想起念念背上那些纵横交,狰狞可怖的伤疤。
他回想起她们母女俩那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那张消瘦得几乎脱相的脸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最残酷的答案。
巨大的愧疚感和自责感,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将他淹没。
顾长风恨母亲的贪婪恶毒,更恨自己的愚蠢和那该死的不信任!
他以为自己每个月寄钱回家,就是在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是在尽孝,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母亲虐待妻女的最大帮凶!
“长风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白露端着一碗绿豆汤,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她看到顾长风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换上了一副担忧的神情,试图再次扮演好她的善解人意。
“是不是还在为家里的事烦心?我我熬了点绿豆汤,清热去火的,你喝点吧,别气坏了身子。”
顾长风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关切的脸,和他手中那碗冒着凉气的绿豆汤。
烦死了!
此刻的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心里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着,根本没有心情去应付任何人、任何事。
他不想喝什么绿豆汤,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顾长风甚至连客套的“谢谢”都懒得说,只是用一种极度疲惫和烦躁的眼神看着她,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