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到咖啡馆的时候,顾北弦正看着窗外,侧脸冷硬如雕塑。
我将一封信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是艾伦的推荐信,我已经拜托朋友,在巴黎给他找了更好的工作。”
我看着他猛然转向我的脸,眼神里尽是错愕。
“顾北弦,你看到了吗?”
“你的权势,你的金钱,在这里除了能让你变成一个可悲的跟踪狂,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甚至连一个普通的男孩都赢不了。”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被我轻而易举地化解。
那天之后,顾北弦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
我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回他的商业帝国,继续当他高高在上的王。
第七天,律师又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产权证明。
而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顾先生已经将名下所有顾氏集团的股份,转入了您的名下。
“从法律上来说,您现在是顾氏最大的股东。”
律师的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说,他把牢笼的钥匙交给你了。”
“他自由了。”
我愣住了。
我跑到海边,栈桥上空空如也。
我找遍了整个小镇,咖啡馆,长椅,所有他曾待过的角落。
都没有。
最后,我在我公寓的门口,看到了那只哈士奇。
它被人洗得干干净净,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是我的名字和地址。
它看到我,兴奋地扑过来,亲昵地蹭着我的腿。
它的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和一把轮椅。
轮椅上空无一人。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沿着海岸线,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没命地跑。
海水冰冷刺骨,我的声音嘶哑。
直到我在一片礁石群里,看到了他。
他半个身子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额头被礁石划破,鲜血直流,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把他从水里拖出来,才发现他的双腿,被锋利的礁石划得血肉模糊。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顾北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在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睁开眼,看到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孩童般的无措和脆弱。
“林晚。”
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虚弱。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他喂水。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没了。”
“钱,地位,健康的身体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了。”
医生说,他的腿因为伤口感染严重,神经受损,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借助辅具站立了。
他将彻彻底底地,被困在那张轮椅上。
“你现在,满意了吗?”他问我。
我放下水杯,看着他缠满绷带的双腿。
“不满意。”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本来,是想看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在悔恨和痛苦中孤独终老的。”
我平静地陈述着我最初的目的。
“可你现在这副样子”
我顿了顿,伸手,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太可怜了,让我觉得我赢了,也像输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出院那天,我推着他。
哈士奇“总裁”在我们脚边兴奋地跑来跑去。
“我们去哪?”他问。
“回家。”我说。
他沉默了。
回到我的公寓,我把他推到窗边。
窗外,是开得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紫色的波浪一直蔓延到天边。
“顾北弦,”
我从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你不是把牢笼的钥匙给我了吗?”
他的身体僵住了。
“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可以留下来,当这座牢笼里,唯一的囚犯。”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带着你的狗滚得越远越好。”
他久久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安静。
良久,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轻声问:
“刑期是多久?”
我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看你表现。”
我松开他,走到那只哈士奇面前,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总裁,”我说,“以后,你就叫『阿北』吧。”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
而我身后的那个人,在明亮的阳光里,终于无声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