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怒吼突然传来。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警察来了。
我放心地笑了。
我冲上来之前就报了警。
我跑，也不是为了逃，是为了把他引到摄像头下面。
就算警察没有及时赶到，事后看到监控也会把他绳之以法。
我想，我死了也没关系，这一次，陈明不可能再逃过了。
既然这个世界，大家都不在乎一只流浪猫的性命，就再加上我的吧。
我待在陆泱的身体里，每一日都只觉得更加压抑。
我终于明白了她从前为何总是发呆。
她的现在，太苦了。
我一开始，是想替她好好活，替她好好爱她的家人的。
可他们好像，都不爱她。
我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替她珍惜了。
我死后见了陆泱，会向她赔罪的。
我太渺小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警察把陈明按倒在地，他脸色苍白，眼里满是绝望。
我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8
我醒来时，看见女儿在一旁哭哭啼啼。
「学校取消了他的名额。」
「他虐猫的视频传得到处都是，大家都骂我是恋爱脑伥鬼。」
我有些心疼。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被爱情冲昏头的小姑娘。
我努力撑起身子想要安抚她。
「没事的，不去看，过段时间大家就都忘了。」
女儿却突然暴起，像盯仇人一样盯着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惊愕地看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公也冷了脸。
「不过就是死几只猫而已，你这么多事做什么？」
「现在网上都说我和敏敏瞎了眼，连学校账号都不敢开评论了，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被打得脑震荡，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们不提陈明一句，恨的都是我。
我生出一股难言的绝望，像溺水一样要窒息了。
我的命不重要，难道陆泱的命也没人在乎吗？
更何况——
我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看向女儿。
「你知不知道，他在老家，把小姑娘搞怀孕，转头又抛弃人家。」
「这种人——」
女儿却哭着喊出声。
「我怀孕了！」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她跪在地上哭求。
「爸，妈，我，我不能没有他，孩子也不能没有爸爸。」
我心里升起一股荒芜。
还是，晚了么。
陈明这个人渣！
老公痛心疾首地指着她，「你，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女儿只是恼恨地瞪着我，「他已经跟我求婚了！如果不是我妈多事，我们就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我的心彻底寒了。
我不明白陆泱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她明知陈明是一个怎样发烂发臭的恶人，还要奋不顾身地扑向他。
我想替陆泱好好爱她，可我拉不回她。
老公转身就给了我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怎么收场！」
好，到头来全是我的错。
我疲惫地闭上眼。
「我们离婚吧。」
这是我最后能为陆泱做的。
他愣了愣，似乎不相信我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轻蔑地看着我，「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你忘了上次你赌气跑回娘家，被你爸妈打的事了？」
我的心抽痛起来。
陆泱过的，竟是这种日子。
我看向他，再次坚定地开口，「我要离婚。」
他冷笑，「你别后悔。」
「离了婚，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钱？
没有猫咪会在乎。
我想陆泱大概也不在乎。
老公从地上把女儿拉起来，「别哭了，这件事我会解决。」
女儿高兴地挽住他的手臂，「还是爸爸好！」
他们就这么走了。
我身体虚弱，下床上厕所都需要人搀扶。
小护士忍不住嘀咕，「你伤得这么重，家里也没个人守着。」
或许我的命就是这样。
做猫也好，做人也好，都那么苦。
家人吗？
我吃着医院食堂寡淡难吃的饭菜，女儿发了朋友圈。
老公带她去了五星级酒店吃自助。
她配文，「世上只有爸爸好。」
9
他们没有再来看过我。
出院那天，我回家收拾东西。
却再次看见了陈明。
我一时气血上涌，拼命地摸着胸口喘气。
女儿挡在他的身前。
「你的鉴定只是轻微伤而已，我给他交过罚款了。」
我愣了愣。
怎么，会呢？
我不懂人类的法律和规则。
我只是忍不住懊恼。
我要是再晚一点报警就好了。
我的指甲抠进手心。
我做了那么多，都头来不过是取消了他一个读研名额吗？
陈明早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他颓废不少。
看向我的眼睛里是比女儿更深的恨意。
老公依旧是那样不屑地看着我。
「敏敏和他已经领证了。」
怎么可能！
我以为他自私自利，陈明对他还有什么价值？
就算他真的疼女儿，哪个做爹的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陈明咬牙切齿道，「你毁了我的人生，我的前途，我一定会跟你算这笔账！」
老公和女儿听到这样的话，表现得很是认同。
都埋怨地看着我。
我笑了。
「好啊，我等着。」
我领着行李走出了秦家。
陆泱真的一点财产都没有，只有几百块现金。
我找了一个小旅馆，打开了直播。
开始讲述陈明在老家的种种。
弹幕疯狂滚动起来。
「天，我被这人骗了。」
「妈呀虐猫的人果然一点下限都没有！」
「还好有校长夫人，还猫猫公道。」
「可惜生了个白眼狼。」
「校长秦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一家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会再有任何一所学校敢要陈明了。
事情闹这么大，他就算找工作也一定会受影响。
只是我想不明白，秦漠，到底为什么还会同意他们结婚呢？
播了好一会儿，弹幕才发现我的背景不对。
「校长夫人在哪呢？怎么这么简陋。」
我说，「我离婚了，搬了出来。」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他们，做不了一家人。」
弹幕停滞了几秒。
接着纷纷安慰我，「好酷！居然把京大校长给踹了！」
「陆泱阿姨缺钱吗？」
这句话像打开了闸门。
礼物像雨一样落了下来。
我赶忙说，「没事的，我可以去打工，不用，不用这样。」
他们却刷得更起劲了。
一个晚上下来，我竟然收了六十万礼物！
我差点哭出来。
原来陌生人也可以有那么多爱。
但这钱我不能要。
我打算用这笔钱，为流浪猫找一个栖身之地。
网友又是一阵夸赞，更把那三人踩进了泥里。
10
离婚以后，我全身心投入到流浪猫的救助中，不再理会他们。
不多时，警方发布公告。
陈家宗族确有涉黑行为，相关人员已抓捕归案。
记者去了陈家村采访，村民都激动得眼含热泪。
「感谢政府啊，我们终于不用再被他们欺压了。」
这事以后，女儿冲到了我的流浪猫基地。
她疯狂地砸着，遍地都是散落的猫粮。
「陈明天天跟我发啤气，都是你他才会变成这样！」
猫咪们被吓得四散奔逃。
我心疼坏了。
「别怕，别怕，在这里，我会保护你们的。」
我早已对她不抱任何希望。
我冷静地报警。
直到她挣扎着被警察带走，我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殊不知，她这通发疯，被来拍视频的博主统统记录了下来。
网友炸开了锅。
「天呐这是这么世纪恋爱脑，她居然还跟那个人渣在一起吗？」
「还为了那个杀猫凶手来找妈妈麻烦！」
她只要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加上怀孕，她也只能选择休学。
家中，秦漠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动了手。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安分点！你是不是还嫌别人看我们家笑话看得不够！」
她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爸爸，「你打我？」
秦漠疲惫地看着她，「我为了你，才保下陈明的，你好自为之。」
秦敏突然笑了。
「他又没能读研，你保住什么了？」
「你让他孤立无援，只能窝在地下室帮你写论文，做科研，你打得好算盘！」
秦漠恼羞成怒，「我是可惜他的学识无处发挥！你又非他不可！」
「要不然我平白养着他吗！」
不知是心虚还是被戳到痛处，说完他就摔门离开了。
秦敏看了看钟，该给陈明送饭了。
地下室里，被铁链锁住脚的陈明正在电脑前疯狂敲键盘。
看见秦敏来了，他像死人一样扫了一眼托盘。
压了压情绪，又开始求秦敏。
「敏敏，我再待在这里，我会疯的！」
秦敏心疼地理理他的头发，「你放心，我会继续求爸爸的，你再忍忍。」
陈明一把打掉她的托盘，饭菜洒了一地。
「忍忍忍，你每次都这么说，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重见光明的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秦漠被人实名举报收贿以及学术造假。
他被带走调查的第一天，秦敏就迫不及待地放出了陈明。
「阿明，你自由了，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陈明却面露凶相。
「好好过日子？」
「我的日子，都被你爸妈毁了。」
11
借着之前的热度，我的基地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办得越来越好。
政府和官媒也做了我的系列报道。
我每天就在这里跟那些流浪猫聊天，过得快乐又充实。
所有的猫都非常喜欢我。
再凶，再不让人靠近的猫咪都会在我手里变得温顺。
义工忍不住开玩笑，「您上辈子说不定是只猫呢。」
我只是笑而不语。
听到秦漠被抓的消息，我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他们有交集了。
他托人说想要见我。
我没有再去见他。
新闻上再看见他庭审的时候，他已经瘦得脱相，想必吃了很多苦。
而我，则成为了新时代女性的典型。
许多媒体都在采访我，无数年轻女性都以我为榜样。
我彻底红了。
我不再是什么校长夫人，所有人都只叫我，陆女士。
陈明也再度被抓。
因为他把怀孕的秦敏打成了重伤。
孩子没保住，秦敏再也不能生育，还落下了终身残疾，一辈子都得挂着尿袋生活。
这回陈明再也不可能轻易逃脱了。
也没有人再会为他找关系，找律师，费尽心思地保他出来。
我还是去看了秦敏。
她不是个好女儿，也做错了很多事。
但，她也是条命。
见到她时，她虚弱地躺在床上。
没了院长父亲，她只能挤在狭窄的普通病房。
我静静地在床边坐下。
「保温桶里是鸡汤。」
「费用我已经交了，还预留了一些，足够支撑到你康复出院。」
「不过，我绝不可能帮你救陈明。」
泪水从她脸上滑落。
「我，我没想。」
「对不起，妈，我知道错了。」
她终于醒了。
可代价，也确实太大了。
她后悔得要死。
「我早该听你的，妈，你才是真正为我好的人。」
可惜太迟了。
她擦擦眼泪，眼中闪烁着欣喜期待的光。
「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
我站起身。
「我们母女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之后你饿死街头也好，功成名就也好，我都不会再见你。」
她呆住了。
「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儿啊！」
我笑了。
「那你以前，又什么时候真的把我当过你妈？」
至于孩子么，我现在有很多很多。
我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妈！」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不要我！」
走出医院的时候，正是雨过天晴。
天边挂着一道彩虹。
我想我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
为我，为陆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