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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手中灵刃“当啷”落地。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帝姬?就她?这位仙君怕是认错人了。”
“放肆!”神将一声暴喝,整座房屋都在震颤,“帝姬下凡历劫,尔等蝼蚁竟敢如此折辱!”
我缓缓站起身,周身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脸上狰狞的疤痕褪去,露出原本莹白如玉的肌肤。
被剜去的双目处泛起金光,新的眼眸正在重生。
“不可能!”裴青面色惨白,踉跄着扶住墙壁,“你明明只是个药人”
神将冷哼一声,手中方天画戟重重杵地,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放肆!帝姬为渡情劫下凡,尔等凡人竟敢将她当作药人?”
裴青脸色煞白,却仍强撑着辩驳:“这位仙君怕是认错了人。温昭昭她明明是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的。”
“住口!”神将怒目圆视,戟尖迸发出刺目金光,“帝姬真身岂是你能亵渎的?”
就在这时,地上频死的女人忽然开了口。
“师父!我好疼!你快替我杀了那个贱人报仇!”
神将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区区蝼蚁,也敢辱骂帝姬?”
“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
说着他就要朝林清月施法,却被我打断。
“慢着,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我微微一笑,不过抬手间,女人胸口的大洞就愈合起来。
“帝姬慈悲。”
神将朝我行了个礼,接着大手一挥,两道金光化作锁链瞬间缠上裴青和林清月的脖颈,将他们像死狗一样拖到半空。
“既然如此,便押解此二人上诛仙台受刑!”
裴青被勒得面色紫涨,却仍不死心地挣扎:“仙君明鉴!在下不知她是帝姬,若早知”
“闭嘴!”
天将一脚踹在他胸口,裴青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帝姬为你试药千次,剜心取丹时你怎么不说不知?要她试毒时怎么不说不知?”
林清月在空中疯狂扭动,尖声哭叫:“师父救我!我不要上诛仙台!我还要飞升!”
“飞升?”天将冷笑,“你们这辈子都别想了。”
6
他转身恭敬地向我行礼:“帝姬,天帝命小神即刻带您回宫。”
我垂眸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二人,缓缓开口:“不急。”
我走到裴青面前,指尖轻点他眉心。
他浑身一颤,眼中浮现惊恐。
我直接读取了他的记忆。
“原来如此。”我收回手,冷笑连连,“当年根本不是什么救命之恩。那场瘟疫就是你为了试药故意散布的,而我体质特殊,是你早就盯上的药人。”
裴青面如死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天将怒发冲冠:“罪加一等!来人,先把他们押去雷刑司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不!”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林清月满眼恐惧,可仍是怨恨地尖叫,“温昭昭!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你勾引师父,他早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轻轻抬手,一道金光封住她的嘴。
“聒噪。”
九重天上,仙乐缭绕。
各路仙家齐聚云霄殿前。
当被锁链束缚的裴青和林清月被押上来时,全场哗然。
“那不是药王谷的裴青吗?”
“听说他培养出了极品药人,帮他炼就了不少神药!”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天帝高坐云端,威严的声音响彻九霄:“今日大考暂停。先处置这两个欺辱帝姬的罪人。”
众仙震惊。裴青面如土色,林清月早已吓晕过去。
我换上帝姬华服,头戴凤冠,在万众瞩目中缓步走上高台。
“本宫历劫归来,这两个人,”我冷冷扫过他们,“就罚他们永世为奴,尝遍世间万毒之苦。”
天帝颔首:“准。”
裴青突然挣脱锁链,跪地哭求:“昭昭!我错了!”
他声泪俱下,全然不顾在场众仙鄙夷的目光,“我承认一开始是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后来我是真心想娶你的啊!”
他膝行向前,却被天将一戟拦住。锋利的戟尖抵在他喉间,划出一道血痕。
“帝姬尊号也是你能直呼的?”天将怒喝。
裴青却不管不顾,仰头痴痴望着高台上的我:“你还记得吗?那次你试药高烧不退,我守了你三天三夜!还有你生辰时,我特意去南海为你寻来的鲛珠”
我冷冷打断他:“鲛珠?那不过是清月挑剩下的残次品。”
指尖轻点,一段记忆画面浮现在空中。
林清月把玩着璀璨的鲛珠,裴青温柔地替她绾发:“这枚成色最好,自然要给我的清月。”
而给我的,只是颗黯淡无光的珠子。
裴青脸色煞白:“不是的!那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缓步走下玉阶,九重纱衣逶迤生光,“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林清月此时突然看向裴青,“师傅,您说过最爱清月的!”
裴青却猛地甩开她,眼中尽是嫌恶:“滚开!若不是你挑拨离间,我怎会那样对昭昭!”
他转向我,眼中突然迸发出疯狂的光亮:“昭昭,我愿以死谢罪!”说着竟要自爆元神。
“想死?”我轻笑,一道金光将他定住,“哪有这么容易。”
弹指间,裴青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痕。
那是我试过的千种剧毒,此刻全部反噬到他身上。
“啊!”他凄厉惨叫,皮肤寸寸溃烂,“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我俯视着他:“这才刚开始呢。”
7
我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林清月:“你不是最爱试药么?”
袖中飞出无数药瓶,“这些,本宫赏你了。”
药瓶炸裂,各色毒雾将林清月笼罩。她的皮肤开始溃烂,又不断愈合,周而复始。
我缓步走到林清月面前,从袖中取出那瓶她亲手调制的“蚀骨”毒药。
“这药,你应该很熟悉吧?”我轻轻晃动瓷瓶,漆黑的液体在瓶中流转,“你曾说,这是你最得意的作品,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清月惊恐地瞪大那双空洞的眼睛,疯狂摇头:“不!不要!帝姬饶命!”
我拔开瓶塞,浓郁的腥臭味立刻弥漫开来。林清月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却被天将一脚踩住裙角。
“当初你想灌我喝下时,可不是这副模样。”我掐住她的下巴,将整瓶毒药灌了进去。
林清月拼命挣扎,毒药还是全部流入喉中。
片刻后,她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啊!!!我的骨头骨头在融化!”
她疯狂抓挠自己的皮肤,很快抓出道道血痕。
更可怕的是,被抓破的皮肉下,竟能看到正在慢慢溶解的森森白骨。
“求求您!给我解药”她爬到我跟前,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毒,不是你最得意的作品么?怎么,没配解药?”
林清月闻言,绝望地瘫软在地。
她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像一具正在被腐蚀的骷髅。
“师父!救我”她向裴青伸出手。
裴青自身难保,却扔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
我冷笑一声,指尖轻弹,一道金光没入林清月体内。
她的痛苦立刻加剧十倍,惨叫声响彻云霄。
“这滋味如何?”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比起你让狗凌辱我那日,哪个更痛些?”
林清月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浑浊的泪水混着血水滚落。
我直起身,对天将道:“把他们关进九幽地狱,日日受蚀骨之刑。记住,别让他们死了。”
“谨遵帝姬法旨!”
天将一挥手,几名天兵上前拖起两人。裴青突然挣脱束缚,扑到我脚边:“昭昭!不,帝姬!求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我这次吧!”
我一脚将他踹开:“情分?你也配提这两个字?”
转身对众仙道:“今日让大家看笑话了。三日后,本宫将在瑶池设宴,正式回归仙位。”
在众仙的恭贺声中,我最后看了眼如烂泥般瘫在地上的两人,拂袖而去。
8
我倚在白玉栏杆边,望着云海出神。
虽然处置了裴青和林清月,心中却无半分快意。
“帝姬可是在烦忧?”身后传来温润嗓音。
我回首,一袭白衣的玄玑仙君手持玉箫而立。
他眉目如画,额间一点朱砂痣衬得肤色如雪。
“玄玑。”我微微颔首,“你何时回来的?”
他是我幼时定下婚约的仙侣,百年前下凡历劫,如今方才归位。
玄玑缓步走近,玉箫轻抬,替我拂去肩头落花:“听闻帝姬归来,特来拜见。”
他目光落在我腕间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上,眸色一沉:“那凡人竟将你伤成这样?”
我下意识缩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别动。”玄玑指尖泛起青光,疤痕渐渐淡去,“我虽刚归位,治愈这些小伤还是能做到的。”
我怔怔看着他专注的侧颜。记忆中那个总爱逗我脸红的小仙君,如今已是威震八方的战神。
“为什么?”我轻声问,“当年你要主动请命去渡那最凶险的情劫?”
玄玑动作微顿,抬眸看我:“因为听说你要下凡历劫。”
他指尖抚过我眉间凤纹:“我怕你被凡人欺负,想先去探探路。可谁知却与你错过”
谁知阴差阳错,我们竟错过了凡间相遇。
“玄玑。”我下意识唤他的名字,却不知该说什么。
百年前那个总爱逗我脸红的少年仙君,如今已是威震八方的战神。
可此刻他低头为我疗伤的模样,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疼吗?”他突然问道,手指轻触我腕间最深的那道疤痕。
那是林清月让恶犬撕咬我时留下的。
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我若说疼,你要如何?”我勉强勾起嘴角,“总不能带兵去掀了九幽地狱,把那两个罪人再杀一遍吧?”
玄玑眸色骤冷:“未尝不可。”
我被他眼中的杀意惊到,急忙按住他的手:“我开玩笑的。他们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应有的惩罚?”玄玑冷笑一声,“依我看,让他们魂飞魄散都算轻的。”
他指尖突然用力,我腕上最后一道疤痕也随之消失。
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的指节已经用力攥到发白。
“玄玑,”我轻声唤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不去。”他猛地抬头,眼中似有烈焰燃烧,“昭昭,你知道当我归位后听闻你遭遇时,是什么感受吗?”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玄玑。
记忆中那个总是嬉笑怒骂的少年,此刻眼中竟盈满痛楚。
“我恨不能,”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恨不能亲手将那些人千刀万剐。”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抚上他的脸:“可我现在好好的,不是吗?”
玄玑突然将我拉入怀中。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震得我耳膜发疼。
“不够好。”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你瘦了,眼里也没有光了。”
“我好后悔,又好自责。”
“如果我能及时找到你,你就不会遭遇这么多苦楚。”
我僵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冷的松木香。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玄玑仙君这是做什么?”我试图推开他,“若是让人看见了不好。”
“看见又如何?”他反而抱得更紧,“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我哭笑不得:“那都是儿时长辈们的玩笑话”
“不是玩笑。”玄玑突然松开我,双手捧住我的脸,迫使我直视他的眼睛,“昭昭,我从未当作玩笑。”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烫得我脸颊发烫。我慌乱地移开视线:“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竟耍起无赖,“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9
“什么事?”
玄玑忽然凑近,他单膝跪地,执起我的手:“接下来的时间,请允许让我陪着你。”
他抬头看我,眼中星光璀璨:“我想补上那些年,欠你的守护。”
我望着他虔诚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酸涩。
“起来吧。”我轻声道,“我答应你便是。”
玄玑眼睛一亮,起身时顺势将我搂入怀中。
“谢过帝姬。”
我还来不及挣扎,就听见他在我耳边低语: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莫名让我感到安心。我悄悄伸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嗯,我信你。”
云海翻腾间,我仿佛看见命运的红线,终于将我们重新系在了一起。
三天后,九幽地狱中传来了林清月不忍身体的痛苦,自爆而亡的消息。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瑶池边与玄玑对弈。
天将匆匆来报:“帝姬,那林清月受不住那些毒药的威力,在九幽地狱自爆而亡了。”
我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声响。
“死了?”我轻声道,“倒是便宜她了。”
这些年,她将那么多的毒药用在我身上,没想到不顾给她用了几种,就受不住了。
玄玑挥手示意天将退下,起身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可要我去查查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九幽地狱有禁制护持,不该让犯人轻易死去。”
我摇摇头:“不必。她本就法力低微,魂飞魄散是早晚的事。”
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棋子,我忽然想起一事:“裴青呢?”
“还活着。”玄玑语气转冷,“不过听说已经疯了,整日喊着你的名字,说对不起你。”
我冷笑一声:“他也会觉得对不起我?”
玄玑俯身,下巴轻轻搁在我发顶:“要去看看吗?”
我放下棋子,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
“去看看吧。”我站起身,玄玑的衣袖拂过我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九幽地狱的入口黑雾缭绕,刺骨的阴风裹挟着凄厉的哀嚎声扑面而来。
守门的鬼将见我们到来,慌忙跪地行礼。
“帝姬,仙君,那裴青被关在第七层血池狱,日日受万蚁噬心之刑。”鬼将恭敬道,“只是”
“只是什么?”玄玑冷声问。
鬼将面露难色:“那罪人近日疯得厉害,总说看见帝姬要来接他,昨日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我眉头微挑:“带路。”
沿着盘旋向下的石阶,越往深处,血腥气越重。
第七层狱中,暗红的血池咕嘟冒着泡,池中浸泡着无数受刑的罪魂。
“昭昭昭昭来了吗?”沙哑的嗓音从血池中央传来。
我抬眼望去,只见裴青被铁链锁在池心石柱上,下半身已化为白骨。
他面容枯槁,双眼浑浊,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
玄玑捏了个诀,血池水分开,我们踏着凝结的冰面走到裴青面前。
裴青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昭昭!真的是你!”
他残缺的舌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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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忽然觉得可笑。
曾经那个清风霁月的药王谷主,如今像条蛆虫般在血池里扭动。
“救你?”我轻笑,“我是来看你如何受苦的。”
裴青的挣扎戛然而止。
他咧开血淋淋的嘴,露出诡异的笑:“昭昭,你一定是在说气话,你舍不得我死。你明明说过要嫁给我的,还说了不止一次。”
玄玑眼神一厉,指尖青光闪过,裴青顿时惨叫起来。
“再敢胡言,本君让你尝尝魂火灼烧的滋味。”玄玑寒声道。
我按住玄玑的手,走到裴青面前。
他残缺的手指试图抓住我的裙角,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被金光灼烧成灰。
“裴青。”我俯视着他,“你可曾后悔?”
他浑浊的眼中突然滚出两行血泪:“后悔,我每日都在后悔!”他嘶哑着嗓子,“昭昭,我本该好好待你的,你为我试药那么多次”
“我不该因为那个贱人,那样对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血池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怨灵的手从池底伸出,撕扯着裴青残破的身体。
这是地狱刑罚感应到罪人情绪波动,自动加剧惩罚。
“啊!!!”裴青的惨叫声中,我听见他破碎的呜咽,“不!你还是杀了我吧!求求你,快杀了我!”
我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痛苦的神情,直至心中波澜不惊。
玄玑握上我的手,十指紧扣,“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玄玑紧跟在我身后。
可身后却突然传来裴青歇斯底里的喊叫:“温昭昭!你明明爱过我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玄玑猛地回身,一道青光劈下,裴青的惨叫戛然而止。
“你杀了他?”我蹙眉。
玄玑收起指尖青光,轻哼一声:“只是让他彻底闭嘴。这种杂碎,不值得脏了你的耳朵。”
离开九幽地狱时,玄玑忽然问我:“可解气了?”
我望着远处翻腾的云海,轻轻摇头:“不重要了。”
他执起我的手,在我掌心放了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那下完方才那局?”
我低头看着棋子,忽然笑了:“好。”
云霞满天,玄玑的侧颜在金光中格外清晰。
更令人心动的,则是他那缱绻万千的目光。
那些阴暗的过往,终将如血池中的泡沫般消散。
而我的未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