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姨几步冲过来，我赶紧抱头。
“不要打我！宝宝没有喊妈妈！呜呜，不要打宝宝！”
医生的眼神变得奇怪，有人悄悄的离开了。
小姨一拳挥下来，我闭上眼，却没有等到想象的剧痛。
“要打就打我！”
“你这个逆子！逆子啊！”
是奶奶！
奶奶苍老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小姨，粗硬的拐杖狠狠地敲在小姨的背上，带起咻咻的风声。
“我就是去拿个证件，一晚上，你就把宝宝折腾进了医院！”
“护士说孩子溺水窒息，内脏出血，脑子里全是淤血！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你简直畜生不如！”
小姨一把抓住了奶奶的拐杖，指着我，两眼通红像是怪兽：”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听他们俩的谎话！”
“我当初为了青之命都能不要！我会不爱他们父子俩吗？要不是青之害了妹妹的孩子，这么多年，我怎么会肩祧两房就为了帮他赔罪！”
“只不过把青之扔到鱼缸里冷静冷静，怀仁很快就放他出来了。宝宝不也好好的吗？什么这里出血，那里出血，不就是个刚上班的女孩同情心泛滥，夸张罢了！”
奶奶的身体晃了晃，咣当一声扔掉了拐杖，跌坐在地，愤恨的捶打着自己。
“蠢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怀仁的孩子是青之害的吗？这个男人，为了给他买豪车豪宅，你妹妹累死在公司！究竟是他不想留你妹妹这个普通经理的孩子，还是青之放着总裁老公的好日子不过，要去害一个跟他无关的孩子！”
小姨烦躁的一挥手：”妈你不要跟我说那些！我虽然深爱青之，但是他满嘴谎话，陷害怀仁不是一次两次了！”
“现在怀仁受惊血小板剧降，你敢说跟你们在家里搞出来的灵堂没关系？”
奶奶闻言冷笑一声。
“真死了才好！你们两个害死青之，就该偿命！”
小姨不耐烦的皱眉：”行了，妈你不用费力再配合演戏。现在我和怀仁孩子也生了，虽然青之吃醋害人，我也不计较。我爱的是他，我说到做到！你让他不用躲在外面装死了，我今晚就回家！”
病房里却突然涌进好多警察。
“我们接到报警，这里有人涉嫌虐童。”
警察出示了证件，见到房间里的人之后，警察一怔。
“是顾语琴和赵怀仁先生，你们还涉及另一项命案。”
警察望向奶奶：”正好命案举报人也在，赵怀仁先生还在救治。顾语琴女士，您得先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什么命案？”小姨一怔，随机嗤笑一声，转头望向奶奶：”妈！你溺爱女婿也要有个度，报假警，你这是扰乱执法！”
“我说了今晚回去，怀仁有了孩子傍身，我今后都会好好陪在青之身边。你赶紧跟警察说明情况，不然事情闹大了，我找人捞你，要怎么说？说我老公吃醋装死？”
她一手伸向前挡住了警察走上前的动作，一手掏出手机。
“算了，我来打电话给青之。”
然而熟悉的号码拨过去，回应的却是”嘟嘟”的提示音。
伴随着警察严肃的话语。
“举报人提供的证据充足，苏青之被溺死在鱼缸，顾语琴、赵怀仁，你们两人现在是重要的命案嫌疑人！请跟我走！”
6
“溺死？怎么可能溺死？”
“你是什么警察？你说的什么鬼话？”
小姨好像抓不住手机了，随着一个个电话的石沉大海，她的手机晃动不停。
豆大的汗珠落下，她冲上前死死揪住警察的衣领。
“怀仁很快就把他从鱼缸里放出来了。你假传死讯，你工号多少？我要问问你的领导，他手底下的人就是这么办案的！”
奶奶沟壑满布的脸上泪珠滚滚，不等警察动作，她直接上前一个巴掌把小姨打倒在地。
“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犯下的大罪！”
“你，你和那个畜生，活生生把我的好女婿淹死在鱼缸里。”
“尸体都胀满了鱼缸啊！宝宝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爸爸，看着他爸活生生的溺死！”
“被他亲妈溺死啊！”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小姨死死地揪住自己的脑袋，捶打着。
很快，她扑到病床边，一把抓起还在流血的姨父。
“你不是把青之放出来了吗？你说啊！你告诉我！青之赌气离开了，不是吗！”
“啊！你弄疼我了，语琴！”姨父红着眼颤抖着指向我：”我当然打开了鱼缸，宝宝亲眼看到的啊！”
“怎么会死了呢？宝宝一直在旁边，是不是小孩碰到了哪里，盖子又关上了？”
姨父又在撒谎了，我哭叫着：”姨父没有开盖子！爸爸扣了很久很久，才不动了。”
“爸爸扣累了，睡着了。”
姨父面向我的面孔就像受惊的鸟，他紧紧抱住小姨的腿，眼泪滚滚：”我没有，语琴！我是最看不得欺凌弱小的，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一根头发都不会动他们的呀！”
“只是吓唬吓唬他们，我怎么会杀人呢？”
“你最是知道我的呀！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那种痛苦我太明白了。我知道你爱青之，我怎么会对他做下这种事！”
他抓着小姨的腿，说到动情处整个人都从病床上翻了下来。
“语琴你救救我！一定是青之不想看到我们的孩子，才想的这一出！他这时候说不定躲在哪里笑我们呢！”
“你找找人，救救我！你难道要看着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他爸爸就被冤枉上杀人的罪名吗？”
姨父看上去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我的肚子就像被绞肉机搅碎一样的疼，可是他看上去比我难受多了。
原本就要发疯的小姨也冷静了下来，她怜爱的抱住姨父。
“我相信你！你最是善良，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说着她在姨父的额头上用力亲了一口。
转过头来，质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青之死了！证据呢？警察也不能乱抓人！”
“我刚为怀仁生了孩子，我们的名声都对孩子很重要！你们今天的诬告我都记下来了，你们一个个的，责任都跑不了！”
“我们当然有证据，这里是命案现场的照片。小赵，拿给他看。”
7
“是爸爸！”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爸爸告诉我喝水要慢，他自己却不听话，喝了这么多！”
“爸爸变成鱼长得太胖了，呜呜，太胖的鱼会被吃掉的！”
“呕！”身边此起彼伏的，有阿姨直接吐在了我的床边。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流泪。
“宝宝不要看，不要看。”香香的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听到她的抽咽，和温柔的、颤抖的手。
“畜牲啊！”
“为了妹夫，居然不认自己的老公孩子！还把老公活生生的淹死，这种也配做人！”
“我看孩子刚刚就在吐血，还不知道被这两个畜牲折磨的什么样？居然还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抽血给她妹夫！你看看，娶错人，不仅自己送命，孩子一条命也要搭进去！”
悉悉索索的，周围义愤填膺的声音越来越大。
忽然扑通一声。
顺着阿姨的手缝，我看到小姨跪在地上。
“啊！”
她叫的好像心脏都要喷出来一样。
“青之！”
“你装的什么深情！”奶奶一脚踢出去，小姨整个人重重的撞到墙上，不动了。
“当时你要嫁青之，我就劝你！青之情深，你不配人家！是你闹着上吊都要嫁他！”
“你嫁了之后又做了什么！”
“你婚前胡闹，亏空了身体。为了不让你用别人的卵子，是青之扎了几百针，刺激了体内的早癌细胞，才挑出来最强壮的精子，弥补了你的不足，拼来了宝宝！”
“生了宝宝，青之只剩六年生命！他要我瞒着你，要和你给宝宝一个幸福的童年！”
“他原本就要死了！”
“你们，你们这些恶鬼！你们折磨死了他！你们自掘坟墓，下地狱都脏了地府！”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姨抬起头，眼泪瀑布一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还要怎么跟你说？”奶奶的额头青筋暴起：”我说过一万次，怀仁的孩子是他自己故意忽视意外死掉的！他几句甜言蜜语，你就深信不疑！究竟是我老顾家的智商低，还是你三心二意，沉迷美色，顺水推舟？”
“恋爱十年！青之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旁人来说吗？”
“你处处护着这个搅家精，你知不知道？当初你妹妹嫁他的时候，就是知道他什么德行，还是给他几句话糊的自甘堕落！”
“你那没用的身体，你以为你怀的是自己的孩子！”
小姨的眼睛一瓣一瓣，碎了个彻底。
她像是卡壳的机器，僵硬的转头瞪向姨父。
“怀仁，你说，孩子究竟是谁的？”
“当然是你的啊！语琴！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姨父艰难的爬向小姨，拽住了他的裤腿，”他们都帮着青之，我只有你了啊！你再不相信我，我不如，不如跟着孩子一起死了算了！”
姨父看上去那样可怜，但是小姨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柔声细语，她怒吼着，狠狠摇晃着姨父的脑袋：”我再问一遍！孩子是谁的！孩子在医院，我现在就能做亲子鉴定！”
姨父没有说话，小姨却突然泄了气一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晚上你让我蒙住眼，勇猛了许多，要了我一夜，实际上，那天晚上不是你对不对！”
“我这一生，可笑啊！”
“噗！”破开西瓜一样的声音。
“天呐！”医生、警察全部奔跑着围了过去，几个医生抬起姨父站起来。
“快！快！加压！纱布给我！”
“血有没有来！快联系血库！”
小姨大笑着：”没用的，哈哈！他死定了！哈哈，死定了！”
“青之，我错了！我彻底错了！”
“我对不起你！”
“我给你报仇了！我这就来陪你！”
一刀进去，小姨直直的倒了下去。
8
我还是长大了。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就这样长到了三十多岁。
奶奶是我后来活着、长大，唯一的锚。
我们远走他乡，双双改了姓。
苏奶奶，陪着苏宝宝。
我没有给奶奶和爸爸丢脸，”苏氏集团”拔地而起，替代了那个随着丑闻彻底没落的”顾氏集团”。
直到那天。
秘书的内线电话响起，她跑来低声请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苏总，前台有一位顾念仁女士，说是顾氏集团的代表，想和您谈谈合作。没有预约，但她说，您一定会见她。”
顾念仁。
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搅起那段腐烂的记忆。
顾氏集团，念仁？
念着赵怀仁那个畜生？
好，很好。
“让她上来。”
门开了。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努力想摆出倨傲的姿态。
眉眼间，依稀能辨认出赵怀仁那刻在骨子里的算计和虚伪。
“苏总，久仰大名。”她挤出笑容，伸出手。
我背靠着椅子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
“顾氏集团？”
我轻笑一声：”哪个顾氏？我怎么记得，十几年前，这个姓就已经臭不可闻了？”
顾念仁的脸瞬间涨红，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苏总，过去的事，都是误会！家父家母，唉，也是一时糊涂！我们顾家还有底蕴，有项目！这次是真心诚意想和您合作，东山再起！只要您肯注资，条件好说！”她急切地推销着，像兜售劣质假货的小贩。
“哦？”我终于抬眼，”什么项目？说来听听。”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描述着一个漏洞百出、前景渺茫的所谓”科技产业园”计划。
核心不过是圈地骗贷的老把戏，披了层光鲜的外衣。
她眼冒金光地描绘着暴利前景，眼神里闪烁着和她父亲当年如出一辙，对不劳而获的疯狂渴望。
我安静地听着，手指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桌面，直到她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我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穿行的城市。
“顾念仁。”
“知道吗？你那个冤大头母亲顾语琴，当年也是这样，甜言蜜语，哄得一个傻子丢了性命。”
“你父亲赵怀仁，也是这样，以为掉几滴眼泪，装装可怜，就能颠倒黑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我转过身，目光如剑：”你，和他们一样，血液里流淌着肮脏和愚蠢。以为换个名字，编个故事，就能把沾着血的钱再洗白？就能让我忘记，你们一家是怎么把我爸爸活活淹死在那小小的鱼缸里，怎么把我像垃圾一样踢打折磨，怎么把我爸爸最后的骨灰撒在地上，碾进鞋底！”
“东山再起？你们顾家，只配在阴沟里腐烂！”
在我的步步逼近下，顾念仁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惊恐的嗬嗬声。
我一个手势。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两名表情冷峻的安保人员走了进来，在我面前低头沉默站立。
“把她，”我指着抖如筛糠的顾念仁，”给我重重的扔出去！告诉楼下保安，以后这个人，还有任何姓顾的，踏进这栋大楼一步，打断腿。”
安保人员没有丝毫犹豫，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架起瘫软的顾念仁，粗暴地拖向门口。
“不！苏总！苏宝宝！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一家人啊！”顾念仁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徒劳地挣扎。
“一家人？”我略歪着头，笑得单纯：”真是可笑！顾念仁，带着你父母欠下的血债，滚回你们的阴沟里去！记住，你们顾家，永世不得翻身。这是报应！”
安保人员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出门外，凄厉的哭嚎被厚重的门板隔绝，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办公室恢复了绝对的寂静。
我走到巨大的鱼缸前，鱼儿看到人影，跳跃着，不断奋力接触着水面，祈求着从天而降的食物。
“不行，不能吃太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