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说他们一家都不善经营,不将我视作外人,要将这掌家之权全数交给我。
“我已将家中田产地契、所有进项的账目都交予你。”
“我们合全家之力,定能共创一番锦绣前程。”
我那时还未看清这清流门第背后的虚妄,被这齐心协力的景象所打动。
当即便应承了下来。
自成婚后,婆母待我确实不薄,针线活计从未让我沾手。
家中迎来送往的诸般事宜,她也一力承担。
可就是这般好的人,亦是会算计人的。
我挣开她的手,语声僵硬地开口。
“今日在茶楼,我已将账上最后一笔银钱尽数交出。”
“实在不行,你们便去报官吧。”
家中气氛实在压抑,我索性借口盘点铺子,去了清风茶社。
外人会辜负你,但银钱不会。
但我未曾料到,顾言之竟会带着他所谓的凭证,直接闹到了清风茶社。
那是城中读书人最爱聚集清谈的地方。
顾言之展开一张我娘家绸缎庄的告示。
上面是新到一批云锦的介绍。
配文是:江南织造,稀世珍品,静候雅士。
顾言之缓缓启唇:“诸位请看这布料,这光泽,是她一个商贾之家能轻易购得的吗?若非她将我顾家的钱财尽数掏空,怎会有这般底气?”
“我道她娘家生意何以蒸蒸日上,原来是娶了个只知搬运夫家财产的贤妻。”
他言辞凿凿,还拿出几封所谓的“知情人”信件。
周遭的文人雅士看热闹不嫌事大,摇着折扇,对我指指点点地评头论足起来。
“此乃妇德有亏啊,嫁入夫家,理应以夫为天。”
“娶此等商贾之女,便是引狼入室,家风不正,可惜了顾兄一身才学。”
我紧握拳头,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怒意自心底翻涌不休。
“这批云锦皆是我弟弟凭自身人脉赊购而来,与你们顾家的钱财无半分干系。”
顾言之不信。
便如当初我再三与他说家中收支失衡时,他就是不信。
“你说未曾挪用,那银子呢?你将五百两银子交出来,我便信你。”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我满心倦怠。
公账上的开支一笔笔记着,他们就不能亲自翻阅一番吗?
“我已将账上最后的碎银都给了你们。”
“你们用度太过奢靡,早已是入不敷出”
不出所料,他依然故我。
顾言之气得身形晃动。
“你真是个没有心肝的白眼狼!我母亲待你何等宽厚,胜过我这个亲子,将掌家之权尽数托付,你便是如此回报她的信赖吗?!”
周遭的雅士在一旁煽风点火。
“此等不贤之妻,理当家法处置,训诫几番便会知错了。”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便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相识六年,结缡三年,他虽性子高傲,却从未与我动过手。
这一刻,我彻底明了,我们夫妻的情分,尽了。
“言之,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被匆匆赶来的婆母拉开。
她一边安抚我,一边又让顾言之莫要动怒。
“不如这样,月清,你先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剩下的钱我们便不再追问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为这黄白之物伤了情分。”
顾言之刚平复些许,又觉气血上涌。凭什么?自己家中的钱财凭什么不问清楚?
自己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为何如此偏袒一个外人?
心中这样想,口中便这么问了出来。
婆母左右为难,反而噤声了。
我用力挣脱了她的搀扶。
我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