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竭力保住我的性命,而我,却被掳进将军府。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满是恨意地说道,你说,褚家仅剩的独苗,被我收入后院,是不是很有趣
我是男子……我终于变了脸色,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1.
我回来的这日,整个府邸弥漫的都是死气与血腥气,褚府上下九十八口,整整齐齐地摆在仓促搭建的木板上。
在大齐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褚家,到头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听闻我的父亲,堂堂大齐太傅,临死前的那一晚,高举着丹书铁券,老泪纵横地恳求陛下饶我一命。
毕竟,我自九岁起,便常居于护国寺,算起来,我已经离开家整整十年。
我从未想过,再次回来,竟会是这般局面,我甚至,连父亲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着。
你是,阿渊世侄
我茫然地看向来人,迟疑着没有接话。
唉……来人深叹一口气,我是太傅挚友,你在外多年且年岁尚轻,恐怕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明日这里就会被查封,今晚便让太傅他们入土为安吧！
是了,陛下大发慈悲,让我有得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安葬褚家上下。
在荀伯父的帮衬下,天色微亮时,我将最后一捧黄土洒在没有墓碑与坟头的平地上。
阿渊,往后你得靠自己了。荀伯父递给我一个小布袋,眼里尽是无奈。
褚家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他愿意来助我,已是极为难得,我决计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我长揖一拜,转身离去。
此后,我便是一个人了,我该去哪里呢
府门已经贴上封条,我已经在门前台阶上坐了许久,唯有两只石狮陪伴着我。
仿佛这里有洪水猛兽一般,靠近一步都让人心生恐惧,路过的行人都只敢瞥一眼便低头匆匆走过。
偶尔有几个胆大的,边走边好奇地打量我几眼。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在我面前停下,我抬起头,马背上的人,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那琥珀色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红袍在风中翻飞,隐约可见那劲瘦的腰身与宽阔的肩膀。
这是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子,却已褪去青涩,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冷冷地启唇：上马。
我并未起身,只是蹙眉思索这人的意图。
能在都城这般嚣张行事的人,除了这两年崛起的大将军谢临风,别无他人了。
可我,与他并不相识。
或许是我长久的沉默惹怒了这位少年将军,他手腕一抖,长鞭朝我呼啸而来紧紧缠在我腰间,下一瞬,我便横在马背上。
不等我调整姿势,身下的马已经撒开蹄子奔在了大街上,我不得不双手抱着马背才勉强不被颠下去。
我被拎下马背时,已是头晕眼花,浑身骨头都好像是散了架。
嘁,身子骨这般弱,可经不起折腾。谢临风嗤笑一声,斜睨我一眼,那眼底的嘲讽与恨意犹如利刃,让我忍不住心底一颤。
我没有看错,是恨意,可我真的,不知道他这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2.
来人,带去听竹苑,无需人伺候。谢临风扬声吩咐。
我稳了稳心绪,转身朝府门走去,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可没等走到门口,就被仆人扯住,一路往里拖去,经过谢临风身边,我见到他嘴角噙着的冷笑。
我像一坨垃圾,被丢在了院落,只听得咔嚓一声,我扑向院门,那里已经上了锁,任凭我用尽力气拍门,都毫无动静。
像是被遗忘一般,我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度过了三天,没有餐食,也没有人进来过。
这天,我坐在床沿,看着面前冷着脸的谢临风,谢大将军是何意
果然是太傅府出来的人,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依旧是君子之风,我就等着看你低到尘埃的模样！谢临风死死盯着我,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
我直视他的眼眸,禇某不知,何时得罪过谢大将军
谢临风仰头大笑,眼里却全是冷意,堂堂太傅最喜爱的幼子,怎会记得我这等小人物
抛给我一个冷硬馒头,谢临风拂袖而去。
第二日,老管家将一大盆脏衣服放在我面前,将军说,府里不养无用之人,你想有吃食,便得干活！
于是,每日里,洗衣劈柴成了我获取两个馒头与一点儿咸菜的途径。
我知道,这不过是谢临风羞辱磋磨我的手段罢了。
在护国寺十年,吃惯了斋饭,这样的体力活也做了不少,因而如今的日子,我倒也能撑得下去。
然而,我的顺从,让谢临风感到了无趣。
这天傍晚,我劈完一大捆干柴,正准备端起破了好几个缺口的瓷碗,那里面盛的是一个有点馊味的馒头。
啪的一声,瓷碗被一掌扫落,那个馒头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这么沉得住气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有情绪的人或事了谢临风用铁钳般的手掐住我的喉咙,嘴角忽的扯了一下,也是,你如今是孤身一人,你褚家也就只剩下你一人了。
我的轻颤果然让谢临风有了些许满意,手上一个用力,我被扯到他跟前,你说,褚家仅剩的独苗,被我收入后院,是不是很有趣
什么意思我忍着喉咙间的疼痛,艰难问道。
只听得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上衣便滑落至腰间,我的胸膛裸露在微微寒风中。
我忙伸手想拢住里衣,却被谢临风欺身压上,那双拿惯刀剑的手在我身上游离,掌心的厚茧撕刮着我的肌肤。
放开,我是男子……我终于变了脸色,心里掀起惊涛巨浪,手脚并用地挣扎。
我的反抗让谢临风更加兴奋,手下的力道大得让我疼痛。
你们不就最喜欢这样吗你又不是第一次见。谢临风伏在我耳畔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嘲讽,与怨恨。
有什么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我抓都抓不住,我也无法分心去思索,只是用尽力气去抵挡疯狂的谢临风。
啊……肩头传来剧痛,鲜血迅速涌出来,染红了那两排牙印。
谢临风终于放开我,舔了舔唇上的血迹,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我拢上衣服,看着那道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知道,越是长久的折磨,才会摧毁人的意志。
难不成,父亲苦苦哀求才得以保全的我,往后便只能在这方寸间,供他玩乐
那倒不如当初,与褚家众人一同赴死！
3.
谢临风每日都以羞辱我为乐趣,他喜欢看我苦苦挣扎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我渐渐摸索出对应的法子,只要我努力平静下来,他便失了兴趣。
这天,我对于他的抚摸揉掐熟视无睹,不再反抗的我,让谢临风动作停了下来,我想,他又要败兴而归了。
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的离去。
猛然间,谢临风倾身过来,薄唇撞上我的,趁我惊呼时,舌尖闯入,浓厚的雄性气息充斥着我的口腔。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胃里更是在排山倒海般地翻涌,我奋力一推,竟然推开了谢临风。
我一弯腰,便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吐出几口黄水才停歇。
谢临风冷冷地看着我吐完,一语不发地离去。
或许,是我当着他的面呕吐,让他觉着恶心了,这几日竟然没有来我这小院,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清静,也就这几日而已！
谢临风不再每日将我拘在小院里,而是频繁地带着我出现在酒会上,任凭他人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看看,我新收的爱宠,是不是很有味道
等我玩腻了,让大家都玩玩！
装什么清高,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罢了！
我也尝试着逃离,可毫无疑问地,屡战屡败。
我很庆幸,离家十年,都城里还能认出我的人,不多！
随着谢临风离开酒肆时,我依稀听见一道带着气愤的声音,二哥,太傅一家无辜枉死,与六哥脱不了干系！
我驻足,还想再听得真切一些,却被谢临风安排的侍卫狠狠推了一把,我一个踉跄,差点扑在那道紧闭的门上。
晚上,谢临风将我压在床榻上,看着我又要呕吐的模样,嗤笑一声,我就这般让你觉得恶心
我用力擦着嘴角,冷冷回道,是,无比恶心！
谢临风眼里闪过一丝怒火,作势要将我的亵裤扯掉,我一个翻身,赤脚下床,抓起窗台上的木棍抵住自己喉头。
这是我每日劈柴时特意打磨的,顶端很是尖锐,就是为了此刻！
果然,谢临风怔愣了一瞬,微红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手下一个用力,木棍便扎进肌肤,我看见谢临风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沉默良久,掉头走出小院。
我将木棍藏在枕下,随手摸了一把喉咙,指尖有着淡淡血迹。
4.
谢临风今日异常沉默,难得没有在言语上羞辱我,甚至还让我自己去酒肆的小园子里走一走。
四个侍卫跟着,我肯定逃不出去！
当我从马车帘子的缝隙里看见谢临风恼怒的脸,扶在车窗的手指不禁蜷缩起来,迟疑地看向坐在我对面的人。
别担心,他不敢来查看我的马车！
多谢二皇子出手相救,这份恩情,褚渊必当报答。我抬起双臂,郑重施了一礼。
你我幼时相识,太傅更是教导我多年,我没能及时保住你,已是惭愧！二皇子高衍伸手托住我的双臂,你若愿意,便留在我身边助我,我信你！
我愿意追随高衍,因他救我于水火,因他不曾忘记儿时情意,因他相隔多年却依旧愿意给我信任！
我已住进高衍府里三日,谢临风依旧还在外头疯狂找寻我的踪迹。
他肯定不会知道,被侍卫推得差点撞上门框那一刻,我自小便带着的玉佩掉落在了门口。
这玉佩,儿时的高衍很是喜欢,时常让我解下来,他总是拿在手里把玩。
我赌赢了！
我终于,从那个牢笼般的小院逃出来了。
那段不堪的日子,终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去吧！
高衍一脸笑意走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阿渊,果然如你所料,从赈灾款这条线入手,果然抓到了老六的把柄,父皇大发雷霆,将西南赈灾事宜全权交给了我,你愿意与我一道前往西南吗
我自然是愿意的！
褚家向来忠君,绝不可能谋逆,这等污名,我定要将它洗去！
而这一切,极大可能是六皇子的手笔,我与他,势必敌对。
越靠近西南,越让人震撼。
房屋冲毁,农田淹没,成群的灾民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们,有衣着褴褛的老人,有大肚待产的孕妇,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灾民需要安抚,灾区需要重建,六皇子高鸾竟然丝毫不顾灾民死活,将大把赈灾银粮捞进自己口袋,怪不得陛下震怒。
整整两个月,高衍与我,加上地方官员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将局面稳定。
西南之行,使得高衍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大齐最闪耀的新星。
阿渊,你先回府,我得进宫复命,晚些回来。一进城门,高衍直接奔向皇宫,我依旧坐在马车上朝王府行去。
行至半路,我隐约觉得不大对劲,掀开帘子往外一瞧,果然不是回府的方向。
我大惊,忙一把拽开门帘,见着一个宽阔后背,是谢临风！
他回头看我一眼,双腿轻夹马腹,马车便开始疾驰,我只得努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被颠得东倒西歪。
5.
谢临风拉着我迈入将军府,我急切地想挣脱,那个院子,我一步都不想再踏入。
待站在谢临风的卧房里,我竟生出几分怀疑,他这是,又想怎么折磨我呢
果然是你！不愧是你！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没找着,原来是搭上了大船。谢临风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很是复杂,我竟不知,你还有这般能耐。
我懒得去揣测他的心思,只不过冷冷回道,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谢临风不怒反笑,眉头都舒展了几分,玩够了就回来,看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宫里的水,深得很,你不要去凑热闹。
谢临风这诡异的态度,让我不得其解,回来回来让你继续辱我吗
真是可笑！
我眼里的讥讽与怨恨毫不掩饰地表露,倒是让谢临风仓惶挪开视线。
谢临风的反常让我很是警惕,可我也知道,就凭我一人,是出不了将军府的,以前是,如今还是。
你饿吗用膳吧！谢临风吩咐仆人将晚膳送至卧房。
我扫一眼桌面,甚是丰盛。
坐下来,你怎么不吃见我依旧站着,谢临风拿起筷子又放下。
我轻扯嘴角,这不是我能吃的。
莫非这人健忘,在这将军府,我都是吃的冷硬馒头,这样一桌子珍馐,确实不是我能吃的。
谢临风一愣,嘴角轻抿,唤人将还未动过的膳食撤下去。
将军,二皇子来了！管家进来禀报,我一喜,高衍竟然来得这么快。
谢临风看着我脸上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眉头一紧,他对你,倒是上心得很,这才多久,就迫不及待地来要人了。
那是自然！我与高衍的情分,他岂会懂得！
若是我不放呢谢临风冷冷地说道。
那本王不介意与大将军争上一争,即便是闹到御前,本王也奉陪到底！高衍迈步进来,见我完好无损,面色稍缓。
走吧！我走到高衍身前,低声说道。
褚渊！谢临风难掩怒气地叫我,我无声冷笑,脚步不停朝外走去,原来,狗也会有名字！
6.
没事吧上了马车,高衍问道。
我摇摇头,没事,你来得很快。
这个谢临风,小时候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自打进了军营,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兵到如今一提起就让人害怕的大将军,靠的就是他那不怕死的劲,高衍停了停,颇感意外地说道,可你自从九岁起,一直在寺里生活,怎么就招惹上他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也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出答案。
小时候,任人欺凌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幅微微模糊的画面。
在我即将离家去护国寺那天下午,我偷偷溜出门,在街上晃荡。
明明父亲母亲都很爱我,可为什么偏偏要将我送去护国寺
难不成就是因为方丈的那句唯有护国,方能保命
我闷闷不乐地边走边小声地骂着方丈多管闲事,不知不觉竟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
巷子的尽头,跌坐在地的男孩万分狼狈,脸上尽是青紫,鼻血还在不停地涌出来,上衣已经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碎布,碎布下的肌肤亦是伤痕累累。
长得像个娘们一样,不是存心勾引我们吗
就你一个弱鸡,还想与我们斗自不量力！
兄弟们,咱们今天就上了他……
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男孩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眸子突然闪过希冀,他看到了我,尽管没有言语,但他肯定希望我去救他。
可我没有靠近,那几个孩子,都是平日里嚣张至极的官宦之子,即便我过去,也救不了他……
脑海里,少年带着希冀的双眼,与谢临风那盛满嘲讽与怨恨的眸子重叠。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我不愿再去想谢临风,又忽地想起刚刚高衍自称本王,便随口道,怎地这么快陛下怎么说
父皇很高兴,封我为平南王。高衍满脸喜悦,多亏有你！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高衍成了第一位封王的皇子,我亦十分高兴。
只是,皇子间的较量,向来残酷,如今高衍处在风口浪尖,定得十分谨慎才行。
7.
我只嘱咐高衍在外多带暗卫,却忘了一丁点儿拳脚功夫都不会的自己。
被护卫抓走的那一刻,我还在想,一个月过去了,谢临风又开始发疯了。
当我被扔在黑漆漆的柴房,再看到阴沉着脸的高鸾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冤枉了谢临风。
你在外多年,竟还能有这般手段,一回来便让人不得安生,倒不如,送你去与你家那些死人团聚！高鸾语气森森,阴鸷的眼神好像毒蛇吐信一般落在我的身上。
我轻笑一声,鄙夷说道,六皇子便只有这些手段吗
果然,高鸾脸色更加难看,嘴倒是挺硬,那就先让我看看,你是嘴硬还是骨头硬！
我被五六个家丁侍卫打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听得高鸾离开前淡漠地说了声：别打死了,留口气。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我竟奇迹般地想到谢临风,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如同我今日这般
哦,他还要更惨一些！
柴房黑暗,我清醒过来时,不知道白昼黑夜更替了几次,不知道高衍有没有找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挺几日。
醒了这么不扛揍角落里传来戏谑的声音,高鸾慢慢踱步到我跟前,就你这么个娇贵身子,怎经受得了谢临风那糙汉
谢临风之前带出去的人,是你吧高鸾兴致盎然地问道,恨不得把脸都贴过来,你说,你褚家列祖列宗知道你这唯一的香火竟然被男人上了,会不会气得半夜来找你
我费力地抬起头,难道他们不应该先上来找你算账吗
高鸾神色一变,随即笑道,你知道既然如此,你的命便不能留了,死之前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褚家是无辜的,但那又如何谁叫你家太傅不站在我这一边
高鸾也不嫌脏,伸出手拍拍我的脸,别费心思,我敢说出来,你自然找不到证据,再说了,你也没机会去找证据了！
还停留在我脸颊的手迅速滑下,喉咙顿时被狠狠掐住,我被憋得满脸通红,脑子里也越来越混沌,身子竟越发轻飘飘。
我停止了挣扎,因为每动一下我就更加痛苦,而且现在,我已经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砰——柴房门被踢开,我想睁开眼睛,却没能做到,只听得一声悲痛欲绝的褚渊——
那是,谢临风吧
他这般恨我,我死了,他又为何这么悲伤
8.
阿渊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你算他什么人他以什么身份留在你将军府
我不可能让你现在带他走,他伤得太重,不适合再挪动。
谢临风,你对他做的事都忘了吗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但是你别忘了,是你没有保护好他,才会让他伤成这个样子！
我想要好好睡个觉,耳边总是争执不休,让我十分心烦。
我睁开眼睛,想让两人闭嘴,可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来,只是觉得整个身子疼得厉害。
你醒了……谢临风一把推开背对着我的高衍,一步跨至床前,想伸手触碰,又像是想起什么,那只手便堪堪停在半空。
高衍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拿着小银勺喂了我一口,吞咽的动作让我的喉咙痛得不行,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还很疼吗高衍温声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想扯起嘴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也没能成功。
你喉咙伤了,别说话！谢临风直起身子,扭头让人去叫医者进来。
公子伤势太重,好在如今没有了性命之忧,须得好生静养,千万不能再挪动,老夫现在就去开药。医者看着眼前的两尊脸色发青的大神,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再一次,住在了将军府。
谢临风对我的态度,实在是让我摸不着头脑。
不仅把他舒服的卧房让与我,还吩咐厨房精心单独为我烹饪可口好克化的膳食,更让人惊讶的是,夜里的那顿汤药,他都要亲手喂于我喝。
待我稍微有精神些,我便提出要回平南王府,谢临风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这些时日,我亏待你了
我喉咙还是有些许疼痛,这恰好成了我沉默的理由。
脑子里又回忆起高鸾的话,我偏过头,连递到嘴边的汤药也不愿再喝。
谢临风伸出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想将我的头掰正,微微一用力,又立刻撒开手去,将另一只手里的药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静默的卧房里,谢临风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怒气,微微加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褚渊,我不恨你了！谢临风缓了一缓,下定决心般继续说道,之前那般对你,我道歉,你要怎样才能消气,我都能接受。
让我走……我的声音破碎又沙哑。
你命都快没了还愿意跟他他就这般好谢临风隐忍许久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
我一瞬间明白了谢临风的想法,他以为,我与高衍……
你真龌蹉！以为谁都跟他一样。
谢临风的脸色迅速惨白,嘴角都在微微颤抖,喉间逸出一声轻笑,龌蹉原来,你竟是这般看我！
高衍来接我回府,为了减少颠簸,特意将马车铺上厚厚的垫子。
是我的疏忽,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高衍懊恼地说道,这次若不是谢临风把你找回来,我真的,会自责一辈子。
我将脑子里那个又痛又怒的谢临风赶出去,勉强笑着说,有惊无险,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现在我能确定,褚家就是六皇子陷害的。
只是咱们现在还找不到证据,高衍失望地说道,接着又眼睛一亮,但是这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知道他被谢临风揍得有多惨,你要躺多久他也得躺多久。
不会惊动陛下么我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没料到谢临风会如此不顾后果地对皇子动手。
高衍摇摇头笑道,老六本就理亏,加上最近的赈灾让他栽了跟头,不受父皇待见,他不敢再惹父皇心烦,谢临风也是猜到这一层,才敢下狠手,原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现在看来他倒是有勇有谋。
9.
我在王府里安心养伤,大半年过去了,我终于恢复如初。
这半年,看似风平浪静,可我心里明白,高鸾不可能放过我这条漏网之鱼,更何况他已将秘密展现在我面前。
我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一是高鸾也在养伤,二是我这些日子都没出过门,府里时时都有暗卫守护,他想杀我,亦没那么容易。
这半年里,我不曾见过谢临风。
却常常能听到府里的人谈起他,大将军越来越英勇了,从东打到西,将意欲侵犯的蛮夷打得连连退却,甚至还有人称他为玉面修罗,他一出现在阵前,敌军便自乱阵脚。
就连高衍也对他极为欣赏,只是碍于我的缘故,鲜少在我面前提及。
春天到了,园子里的花开得极为艳丽。
我在园子里伫立良久,一转身,便撞进一对欢喜火热的眼眸里。
没过两日,高衍告诉我,陛下最喜爱的绾棠公主嚷嚷着对我一见钟情,缠着陛下下旨让我做她的驸马都尉。
陛下召见我的那一天,正下着绵绵细雨。
抬起头来。威严的声音自前方龙椅上传来。
我微微抬头,目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依稀记得父亲说过,不能抬头直视陛下,这是规矩。
太傅教子有方,褚家人果然个个不凡,难怪太傅拼死也要保你。陛下声音沉稳,却让我后背一凉。
你回来的时间不长,动静却不小,这些朕都能容你,毕竟朕应了太傅,鹰隼般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我,陛下沉吟一阵后说道：可你,为何要招惹上绾棠你不知道,她是朕的心头肉吗
我心知不能反驳,可终究没能忍住,草民自知身份卑微,决计不敢亵渎公主。
你的意思,是绾棠的不是了陛下微怒,不再给我辩驳的机会,朕不想直接拒绝绾棠,此事因你而起,便由你去解决吧！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恶人由我来做,罪责由我来担,是这个意思吧
我在长街上慢慢走着,任凭雨丝洒在身上,因为下雨,街上很是冷清。
我甚至还在为高鸾惋惜,这么好的时机,他都错过了,若是此刻他派人来取我性命,怕是很容易得手。
清脆的马蹄声远远传来,那一抹鲜红在雨中也是十分耀眼。
谢临风策马与我擦身而过,扬起的红色披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几分边境的萧瑟与雨水的冰凉。
10.
我停住脚步,听着渐渐远去又急速靠近的马蹄声,我竟然还笑出声来,我又赌赢了！
只是我这短促的笑声被谢临风粗鲁的拦腰一箍给破坏了。
大雨天的你在这找死吗谢临风低哑又愤怒的声音响起。
大雨天明明下的是小雨！
像是后面有无数追兵似的,谢临风的马跑得飞快,奔到将军府,才用了不到一刻钟。
只是苦了我,被雨水打得甚为狼狈,臀部及大腿处也被颠得生疼。
更让人气愤的是,我又是被丢在地上的,只不过这次是被丢在谢临风的卧房里。
谢临风一边吩咐仆人准备热水,一边扯下我湿漉漉的衣物。
我双手紧紧拉着最后一条亵裤,倔强地瞪着谢临风。
随你！谢临风大手一松,从床头扯过一件长袍丢在我头上。
仆人送来热水,谢临风关好门,转身将自己湿透的衣物除了个干干净净。
你做什么我拽着长袍转过身背对着谢临风。
谢临风的嗤笑声伴着水声,我还能做什么不想染上风寒就滚进来泡个热水澡。
我顺从地踏进浴桶,缩在浴桶一侧,被温热的水包裹,我舒服得轻哼一声。
你乱叫什么！
我扭头看向谢临风带着怒气的脸,很不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干脆闭上嘴。
你穿裤子泡澡看来我的忍让并没有让谢临风的怒气少一点,他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
你管我你是我什么人管这么宽！我哗的一下从水里站起,抬脚便要踏出浴桶。
谢临风眉头狠狠皱起,眼睛从我湿透的裤子上移开,声音哑得不能再哑,你再说一遍！
你是不是个男人这么爱管闲事！我的挑衅成功地让谢临风红了眼眶。
我被拽进浴桶,谢临风将我抵在浴桶壁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忍得够久了,这次是你招惹我的！
谢临风眼里的猩红与情欲着实让我心慌,你……你要干什么
外人都道我上了你,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在这件事情上,我未曾强迫于你,谢临风一手禁锢着我,一手扯下我的亵裤,褚渊,我忍不下去了……
放开我！别让我恨你！我的反抗起不了任何作用。
与我一起,你又何曾欢喜过想恨,你便恨吧！谢临风俯身,动作从粗暴到轻柔,直到水凉透,才抱着我出了浴桶走上床榻。
11.
我昏昏沉沉烧了整整三日,谢临风带给我的惊吓与疼痛,加上雨水凉水引起的风寒,让我的身子不堪重负。
谢临风,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这样对他朦胧间,我听到了高衍愤怒至极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我以为……
你以为他与我呵,谢临风,你真是,你真是不配得到他！高衍冲到床前,将我抱起。
别带他走,留下来……谢临风慌乱地祈求。
留下来羞辱他,怀疑他,伤害他,你还要把他怎样让开！
马车上,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高衍那张布满阴云的脸庞,他从未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为什么高衍一手握拳,重重地砸在窗台,阿渊,为什么
我笑了,这世上,终究还是高衍最懂我！
我若是不愿,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让谢临风得逞！这样的事,我又不是没做过。
从雨中相遇,到挑衅激怒谢临风,不过是让他愤怒到失去理智,让他完成一直想却一直忍着没做的事。
阿渊,为了我,你如此伤害自己,让我情何以堪高衍语气哽咽。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为了我褚家满门的冤屈,有了谢临风,你便有了更多的胜算！再说了,我也不算伤害自己。
毕竟,如今的谢临风对我,还算是手下留情,没舍得让我吃太多苦头。
那往后,你与他,要怎么办
这事,往后再看吧,我还没想好。我轻扯嘴角,无所谓地说道。
绾棠的事,父皇怎么说要不让我去劝劝绾棠高衍愁眉不展地看着我,的确,最近的烦心事不少。
我摇摇头,微微笑道,你放心,我自己能解决,让我好好想一想。
我得好好想一想,有些事,还是不要让高衍知道比较好。
12.
五日后,陛下身边的宫人连同御林军,在高鸾府邸后院密室里,搜出了一封密信。
高鸾在御前极力辩驳不肯认罪,被陛下拘在庆阳宫,无旨不得出宫门半步。
我请旨进宫,了却绾棠公主的执念。
行至御花园,两名宫人上前躬身说道,六殿下邀公子前来一叙。
我今日有要事,实在无法抽身,还请公公代为转圜。我镇定回道。
恐怕由不得公子,得罪了！
宫人扑上来搀住我的手臂,我便被拖着朝庆阳宫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费劲回头,冲原本跟着我的宫人大声喊道,劳烦公公,去跟平南王说一声,我被六殿下带走了！
你怎么来了高鸾见到我,很是惊讶。
不是殿下派人将我掳过来了吗被拘在这偏殿,还能在宫里轻易掳走我,殿下果然不容小觑。我紧盯着高鸾的神色变化,故作轻松地说道。
高鸾从初见我的惊讶到神色和缓,再到狠戾,不过一瞬间。
上回没有要了你的命,既然今天你送上门来,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高鸾提步逼近我。
我慌忙后退,想打开门逃出去,可高鸾的动作飞快,几步便将我堵住。
放我出去！你如今是待罪之身,再鲁莽杀了我,就不怕陛下怪罪吗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哈哈哈,你褚家都被我灭了,父皇不也没把我怎么着,现在多杀你一个,又能怎样
陛下明察秋毫,必定会发现你的不臣之心,还我褚家清白！
我早就说过,褚家满门的确无辜,全是因为太傅不识明君不愿辅佐我,我伪造的密信就能让他万劫不复,可你没有证据,谁会信你呢高鸾满不在乎的神色,似是在嘲讽我的单纯天真。
我冲他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万一有人信我呢
他惊愕的目光从我的眼睛,移向了我的腹部。
那里,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已将我的白衫染红。
我抓住高鸾的双手按在刀柄上,在他的失神中张口大喊,来人哪,六皇子要杀我！
话音刚落,偏殿的门被一脚踹开,高衍神色慌乱地进来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接住,阿渊,阿渊……
我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向高鸾,是他……是他……他还害死了……
高鸾倒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沾染了我鲜血的双手,再看向被高衍揽在怀中的我,最后,看向偏殿门口站立已久的陛下,以及几位内阁大臣。
父皇……我……高鸾嗫嚅着想要辩解。
噗……我一口鲜血喷出,打断了高鸾,草民恳请陛下重审褚家一案,还褚家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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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不行了！
即便是御医,也对我爱莫能助,无力回天！
也是,我既然走了这一步棋,怎会还给自己留后路呢
这出戏演得越真,高鸾才会万劫不复。
阿渊,阿渊……高衍焦急地呼唤,带着无尽的彷徨。
我睁开眼,高衍忙倾身过来,阿渊,为何为何要瞒我
不瞒着你,你岂会允准我的计划
不瞒着你,这出戏怎会这般逼真
绾棠公主的出现,我的命,便注定不能长久了！
父亲用丹书铁券与褚家几十年的忠诚保下我的命,如今,我便用这条命,换褚家清白！
这样,我多少,也有些脸面去见我的家人。
我的目光移向门口,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完成。
再等等,阿渊,高衍握紧我的手,他马上就到了！
谢临风跨进来的时候,被门槛绊得脚步踉跄,这么慌张悲伤的模样,我在哪里见过
哦,是上回我被高鸾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
他的目光从我苍白的脸庞缓缓下移,仿佛要将我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
你不是要恨我吗你死了还怎么恨我谢临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那般对你,你不应该起来报仇吗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说出来的话却小得只能附耳过来才能听见。
我与高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停下来缓一口气,我视他为朋友,为知己……
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可以,下辈子不要遇见你……
谢临风凑在我面前的身子明显一僵,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更是变得如同白纸一般,好像那个快要死掉的人是他一样。
他还保持着倾听的姿势,可那模样,真真是要碎掉了一般。
可是这辈子,从一开始,你便欠了我,我越发没有力气,一句话都要分好几次才能说完,那天,我去叫了,附近的护卫队……我没有……不管你……
所以,你对我的恨,一开始便是错的！
所以,你对我的禁锢与折磨,更是错上加错！
所以,这辈子,你得替我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才能弥补你犯下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