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莹处理完宋浩林的事后,没去医院,没回自己那套公寓,反而开车回了我和她曾经的家。
楼道里的灯泡坏了几盏,昏昏暗暗的。
她掏出钥匙开门时,手顿了顿——
这串钥匙,她五年没碰过了,没想到还能插进锁孔。
“咔嗒”一声,门开了。
屋里积的灰比她想象中的更厚,连过堂风都能带起一层浮尘。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能看见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她站在门口,高跟鞋不敢踩下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飘在客厅中央,看着她一点点往里走。
她的目光扫过沙发,那是当年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
她说要米色的,耐脏。
有次她加班晚归,就在这沙发上蜷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抱怨说硌得慌。
我笑着说等发了奖金就换个软的,可还没等奖金到账,我们就吵翻了。
“周项白,你就不能懂点事吗?浩林刚回国,我多照顾他一点怎么了?”
“照顾?你半夜给他送醒酒汤,陪他值夜班,你把我当什么了?”
“周项白你简直不可理喻!”
那些争吵声仿佛还在屋里回荡。
傅清莹的手指抚过沙发扶手,上面有道浅浅的划痕,是她当年生气时用指甲抠的。
她的指尖颤了颤,眼眶慢慢红了。
她走到卧室,推开那扇被她踹过的门。
床头的墙上,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结婚照。
照片里的她穿着白婚纱,笑靥如花。
我站在她旁边,傻乎乎地咧着嘴。
那时候她总说:“项白,等我评上主任医师,咱们就去拍套新的婚纱照。”
我搂着她笑说:“好啊,到时候让小雨当花童。”
回想从前的一幕幕,我的心竟然有几分紧揪的痛楚。
原来,我们之间也是有过很多温馨幸福的时刻的。
傅清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蹲下身,将脸埋在手心里抽噎。
她的哭声很轻,像怕被人听见。
可那压抑的哽咽声,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里发堵。
“我错了周项白,我错了啊”
“我不该让你顶罪,不该不管小雨,不该”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厉害的抽泣打断。
我飘在她身后,看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半瓶白色的药片。
那是她以前失眠时吃的安眠药,瓶身上的标签早就磨掉了。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那杯子还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情侣杯。
只是她的那只早就被她摔了,剩下的这只,是我的。
她把药片一颗接一颗咽下去,咽到恶心干呕动作依然不停。
“清莹不要!”
我下意识去阻止她,可手却直直穿过了杯子。
只能眼睁睁看她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却无能为力。
她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方才的干呕。
但无论什么样,都不是我所看到的。
我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再爱她,可我却依然希望她过得很好。
至少,不是因为我过得不好。
可惜她不懂。
傅清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结了网的窗。
风灌进来,吹起她的长发,也吹起桌上的一张纸。
那是五年前我写的离婚协议书,上面签了我的名字,却没等到她的。
当时我想,等她签了字,我就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我带着小雨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
可还没等我把协议书递出去,就出了医疗纠纷。
傅清莹捡起那张纸,指尖抚过我的签名,眼泪滴在“周项白”三个字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你看,我还是来找你了。”
她笑着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这次我不找别人了,就找你。”
傅清莹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身体晃了晃,扶着窗台才站稳。
她抬头看向窗外,巷口的方向,阳光正好。
“小雨肯定还在怪我吧?等会儿见到她,我给她道歉,给她买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她那么乖,肯定会原谅我的”
慢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点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她的头歪在肩膀上,眼睛还望着窗外,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
就像此前的无数次,她依靠在我怀里入睡的样子。
我飘过去,看着她紧闭的双眼。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睫毛上沾着灰尘,像一朵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花。
风还在吹,桌上的结婚照被吹得轻轻晃动。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旧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像是在数着谁欠下的时光。
我知道,她终于还是来了。
带着迟来的歉意,带着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可我和小雨,早就不需要了。
巷口的阳光慢慢移开,屋里又暗了下来。
尘埃还在浮动,故事到这里,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