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人皆道桑景宜命好,嫁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季淮书。
可现在,一个妾室,却颐指气使地要打掉她的孩子。
夫人,你还是乖乖把这碗药喝了吧。
青瓷药碗递到眼前时,桑景宜闻到了藏红花浓烈的腥气。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苏明月含笑的杏眼。
我不喝!桑景宜挥袖打翻药碗。
此刻,季淮书就坐在三步外的紫檀圈椅上。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青玉扳指,眼眸冰冷。
将军!
桑景宜扑跪在碎瓷上,月白裙裾瞬间洇出点点红梅。
妾身发誓从未害过小世子,求您不要伤害妾身腹中胎儿……她拼命磕头,他绝不会与大公子争什么,妾身可以带着孩子去庄子上……
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我们容不下个婴孩。
苏明月抱着小世子季临,泪眼朦胧地看向季淮书。
淮书哥哥,我姐姐去得早,就留下临儿这点骨血,当初她温婉贤淑,名声在外,我还以为是个会对临儿好的人,谁知这怀了身孕就原形毕露!
就在这时,季临也突然开口:父亲,母亲确实对我不好,时常打骂我!
季淮书摩挲扳指的动作停了,眸中含着难以掩盖的怒气。
桑景宜,他一个孩子,总不会骗人吧
将军明鉴!我从未苛待过小世子!
桑景宜膝行向前,碎瓷深深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求求你相信我,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季临见状,挣脱苏明月的怀抱,跑到季淮书腿边。
父亲,我不要她生的弟弟妹妹!我要苏姨母生的!
他说完,还故意将袖口往上拽了拽,露出青紫交错的手臂。
临儿,你身上的伤……季淮书转眸瞪着桑景宜,桑景宜,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没有……
既不肯喝药,季淮书起身,玄色锦袍扫过她染血的手指,那就直接打掉吧。
家丁们得了指令,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桑景宜被死死按住肩膀,粗糙的麻绳瞬间勒进皮肉,将她捆在冰冷的朱红柱子上。
她拼命挣扎,腹中传来阵阵坠痛。
不要……求求你们……
砰!
木棍带着风声落下,狠狠砸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啊!
桑景宜浑身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裙衫。
那痛楚如同生生撕裂骨肉,她眼前阵阵发黑。
将军!妾身错了!求您开恩……
她朝着季淮书的方向伸出手:看在他也是您骨肉的份上……
第二棍接踵而至,力道比刚才更重。
住手……求求你们!
她的声音渐渐低哑,泪水混着冷汗淌进嘴角,又咸又苦。
不知打了多少下,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流下,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积成一滩刺目的红。
好了,住手吧。
季淮书的声音毫无温度。
家丁们立刻停手退开,留下桑景宜像个破败的布偶挂在柱子上。
麻绳被解开的瞬间,她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片血污。
季淮书缓步走过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血泊中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
桑景宜,你只要记着,做好你的将军夫人就够了,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
季淮书的玄色袍角消失在垂花门时,苏明月抱着季临紧随其后。
廊下挂着的宫灯被夜风吹得摇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桑景宜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她望着空荡荡的月洞门,恍惚间又看见几年前那个红绸漫天的日子。
那时皇后娘娘牵着她的手:景宜,淮书是本宫胞弟,虽有过婚配,却也是良人,你性子沉稳,定能为他打理好将军府。
她垂着眸,指尖绞着衣袖。
那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是多少名门贵女仰慕的存在。
她欣然答应。
原以为可以和季淮书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没想到的是亡妻苏氏的庶妹苏明月,亦被指给季淮书为妾。
新婚夜的红烛燃到天明,她独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却被小世子季临泼了一盆脏水。
冰凉的液体顺着领口灌进衣襟,季临的笑声里充满了得意:你这个坏女人,休想抢走我爹爹!
她攥着湿透的衣襟,听见院外传来苏明月娇柔的笑语,还有季淮书低哑的回应。
第二日她去正厅时,季淮书看着她,淡淡道:苏黎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临儿的世子之位谁也动不得,明月是苏黎唯一的妹妹,你不要苛待她,和她好好相处。
他顿了顿,将一枚沉甸甸的玉印推到她面前。
将军府中馈交给你,安分守己做好你的主母,别让我失望。
那时她还抱着一丝希冀,以为只要尽心侍奉,总能焐热他的心。
她为他缝制寒衣。
看他夜里睡不安稳,便亲手为他做了助眠的香囊。
在他出征时,彻夜守在佛堂为他祈福。
……
可苏明月总有办法让他误会,季临的哭诉也总能轻易点燃他的怒火。
几年来,她从最初的辩解到后来的沉默,心底的温度也一点点凉透。
如今,孩子也没了,她是时候离开了。
桑景宜强撑着一口气,颤抖着从暗格中取出一枚铃铛。
这是三年前她在雪夜救下的那位神秘公子所赠。
他曾许诺——
夫人若有难处,可将信笺和铃铛一并绑在信鸽身上,我看到后,必会前来营救。
桑景宜没有丝毫犹豫,蘸着血在绢帕上写道——
三月初八法华寺祈福,求借死遁之法,助我脱身。
第二章
没过几日,桑景宜被传唤入宫。
她跪在椒房殿的织金地毯上,小腹仍隐隐作痛。
皇后端坐在凤座上,鎏金护甲轻叩着青玉茶盏。
听说你经常打骂临儿,害得临儿手臂淤青皇后声音不疾不徐,本宫这个侄儿,可是季家唯一的血脉。
桑景宜额头触地:臣妇不敢。
啪!
茶盏在她脚边炸开,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瞬间烫出红痕。
还敢狡辩!皇后突然拔高声音,淮书都亲眼看见了!临儿才五岁,难道会自己掐伤自己诬陷你不成
桑景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她知道辩解无用,索性不再多言。
臣妇知错。
本宫会派刘嬷嬷去将军府,好好教教你怎么守妇徳。
桑景宜艰难叩首:谢娘娘恩典。
出宫时,她才发现只有自己没有轿辇。
苏明月抱着季临上了八人抬的软轿,季淮书翻身上马,侍卫们已经列队准备出发。
姐姐快些呀。苏明月掀开轿帘,天黑前还得回府喝药呢。
桑景宜拖着疼痛的双腿跟上队伍。
才流产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没走多远就眼前发黑。
她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宫道的碎石上。
晦气。季淮书头也不回地吩咐,拖着她走。
粗粝的麻绳捆住桑景宜的手腕,侍卫粗暴地拽着她前行。
桑景宜像块破布般被拖在队伍最后,裙摆很快磨破,在宫道上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宫门近在眼前时,侍卫终于松开绳子。
桑景宜瘫在地上,看见季临正踮脚想爬上马车。
我要自己上去!季临突然转身,指着桑景宜,你跪下,我要踩着你的背上去!
桑景宜浑身发抖:临儿……
按他说的做。季淮书冷声道。
两个侍卫立刻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跪趴在地上。
季临的小靴子重重踩上她的后背时,她听见自己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明月,你也上去。季淮书突然开口。
苏明月掩唇娇笑:这……不太好吧
话虽这么说,她却已经提起裙摆。
绣鞋故意碾过桑景宜撑地的手指,又在她背上狠狠一踏。
桑景宜闷哼一声,险些栽倒。
哎呀,姐姐怎么这么不稳当。苏明月钻进轿子,差点摔着临儿。
轿帘放下时,桑景宜看见季临冲她做了个鬼脸。
季淮书翻身上马,直到队伍开始移动,侍卫才允许她爬起来。
回到将军府,桑景宜刚被拖拽进偏院,刘嬷嬷就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候在院里。
那婆子脸上堆着刻薄的笑,手里还攥着藤条。
一见她进来便直勾勾盯着,像在看什么待宰的牲口。
将军府的规矩,容不得半点放肆。
刘嬷嬷三角眼扫过她满身血污,皇后娘娘说了,桑氏失德,需得从头学起。
她被关进西厢房,门窗都落了锁。
桌上堆着厚厚一摞《女则》《女戒》,刘嬷嬷搬来条凳,将戒尺拍得啪啪响。
每日抄十遍,抄不完就别想吃饭。
桑景宜趴在桌上,小腹的坠痛混着背上的伤,稍一用力便疼得冷汗直冒。
可刚写下三个字,戒尺就带着风声抽在背上。
字歪歪扭扭,对得起将军府主母的身份
藤条抽在皮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被按在凳上,婆子扯着她的发髻。
刘嬷嬷拿着银针,专挑指尖肉嫩处扎。
记住了,身为妇人,当以夫为天,以子为纲,苛待子嗣,那是死罪!
苏明月更是隔三差五就来
探望。
这日桑景宜正抄到一半,苏明月突然挥开她的笔。
姐姐可知,临儿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桑景宜抬头,眼中只剩死寂。
是我做的呀。苏明月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用胭脂调了青黛,看着像不像真伤
果真是你!
是啊!凭什么你先怀上将军的子嗣将军明明更喜欢我!
桑景宜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怎么,想打我
苏明月突然尖叫一声,身子一歪撞翻了墨砚。
漆黑的墨汁泼了她满身,发髻也散了半边。
她跌坐在地,泪水瞬间涌出来:姐姐,我只是好心劝你,你何必如此……
苏姨母!
季临像早就在门外等着,猛地冲进来推开桑景宜。
桑景宜本就虚弱,被他推得重重撞在桌角。
额角裂开道血口,看起来有些骇人。
父亲!
季临扑到刚进门的季淮书怀里,桑氏打苏姨母!还骂她是贱人!
季淮书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桑景宜淌血的额头,眼神冷得像冰。
桑景宜,你真是死性不改。
第三章
我没有推她……桑景宜捂着额角的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染红了半边脸颊。
苏明月却突然跪了下来,泪水涟涟地拽住季淮书的衣角。
将军,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姐姐不高兴了,我给姐姐道歉……
苏姨母!
季临猛地冲上前,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桑景宜砸去,你这个坏女人!就是你推的!
砚台重重砸在桑景宜的小腹上,她痛得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季淮书冷眼看着,语气森寒: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学不会吗
他转头对刘嬷嬷道:按宫里的规矩,好好教教她。
刘嬷嬷立刻狞笑着上前,两个婆子架起桑景宜,强行将她按在刑凳上。
她的双手被套上夹板,粗糙的木棍狠狠夹紧,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啊——
桑景宜痛得浑身发抖,可婆子们丝毫不手软,反而用力收紧夹板。
紧接着,刘嬷嬷抽出银针,对准她的指尖狠狠刺下!
尖锐的疼痛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桑景宜几乎要昏死过去。
姐姐!
苏明月突然扑过来,跪在季淮书脚边哭求,将军,求您饶了姐姐吧!她身子还没好,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季淮书垂眸看她,眼神竟柔和了几分:你倒是和你姐姐一样心善。
他抬手示意婆子停下,冷冷对桑景宜道:好好和明月学学,什么叫贤良淑德。
桑景宜瘫软在地上,十指鲜血淋漓,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望着季淮书冷漠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从前。
那时她刚嫁入将军府,季淮书虽冷淡,却也对她敬重有加。
她为他熬的汤药,他虽不言语,却会一饮而尽。
她绣的香囊,他也曾佩戴在身。
甚至有一次,她染了风寒,他破天荒地让人送来补药,还叮嘱她好好休息。
而季临……
那时小小的孩子跌跌撞撞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她娘亲。
她抱着他,教他认字,哄他入睡,在他生病时整夜守在他床前……
可如今,季临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仇人。
桑景宜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纵使她做的再多,都抵不过苏明月的几句话。
暮色四合时,桑景宜被传唤到正厅用膳。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进厅内,发现季淮书端坐主位,苏明月和季临分坐两侧,桌上摆满珍馐美味,却唯独没有她的碗筷。
你来帮我们布菜。
季淮书头也不抬,语气冷淡得像在吩咐一个下人。
桑景宜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默默站到季淮书身侧。
她刚拿起银箸,苏明月就娇声开口:姐姐是主母,怎能做这等下人的活计明月当真是受不起……
话虽这么说,她却将面前的空碟往前推了推。
不过姐姐既已来了,不如帮明月夹些水晶虾饺
桑景宜的手微微发抖,指尖的伤口还未结痂,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她勉强夹起一个虾饺,正要放入碟中,苏明月突然哎呀一声。
这茶凉了。
她将茶盏往桑景宜面前一递,劳烦姐姐帮我换杯热的。
桑景宜放下银箸去接茶盏,就在交接的瞬间,苏明月突然松手——
滚烫的茶水全泼在桑景宜胸前!
啊!桑景宜痛得后退半步,单薄的夏衣瞬间被浸透,烫红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明月!季淮书猛地站起,一把抓过苏明月的手仔细检查,烫着没有
将军别担心,是明月没拿稳。苏明月眼眶微红,却强撑着笑道,只是可惜了姐姐这身衣裳……
啪!
季临突然将筷子摔在桑景宜脸上,竹筷在她苍白的脸颊划出一道红痕。
坏女人!你是不是故意烫苏姨母孩子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桑景宜捂着脸摇头:我没有……
淮书哥哥,苏明月突然轻咳两声,脸色变得煞白,我、我有些头晕……
话音未落,她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桌布上,触目惊心。
明月!季淮书脸色大变,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苏明月搂进怀里。
有毒……
苏明月颤抖着指向桑景宜,眼中满是惊恐,那杯茶……姐姐你为何……
桑景宜震惊地瞪大眼睛:我什么都没做!
季淮书暴怒之下,一脚踹翻身旁的圆凳,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拿下!
两个侍卫立刻冲进来,粗暴地反剪住桑景宜的双臂。
她被迫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是我……桑景宜徒劳地挣扎,那茶盏是她递给我的……
闭嘴!季临突然冲过来,狠狠一脚踹在她心窝。
苏姨母要是出事,我让你偿命!
第四章
屋内,季淮书和季临守在苏明月床前,太医正在诊脉。
前院,桑景宜被吊在刑架上,粗粝的麻绳勒进血肉,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在她身上。
啊——
皮开肉绽,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染红了破碎的衣衫。
将军说了,打到夫人认罪为止。执刑的侍卫冷声道。
桑景宜咬紧牙关,冷汗混着血水滑落,却仍倔强地摇头:我……没有下毒……
啪!又一鞭狠狠抽在她背上。
屋内,太医终于收回手,面色凝重:将军,苏姨娘并非中毒,而是被人下了蛊。
蛊季淮书眉头紧锁,可有解法
需下蛊之人的心头血做药引,连服七日,方可解蛊。
季淮书眸色一沉,毫不犹豫道:去把桑景宜带过来!
桑景宜被拖进屋内时,已经奄奄一息。
她虚弱地抬头,看见季淮书冰冷的眼神,心中一颤。
将军……我真的……没有……
季临冲过来,狠狠推了她一把:就是你害的苏姨母!
桑景宜摔在地上,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
季淮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取血。
两名侍卫按住她的肩膀,太医手持银针,对准她的心口狠狠刺下——
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桑景宜浑身痉挛,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银针拔出时,带出一缕鲜红的血珠,太医迅速用玉碗接住。
一滴、两滴……
血越流越多,桑景宜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将军……求求你……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抓住季淮书的衣角。
可他却嫌恶地后退一步,冷声道:继续。
一碗心头血终于取完,桑景宜脸色苍白如纸。
太医将血煎成药,递给季淮书。
季淮书亲自喂苏明月服下,没过多久,苏明月便幽幽转醒。
将军……
她虚弱地睁开眼,泪眼朦胧。
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季淮书神色终于松动,握住她的手:没事了,有我在。
季临也扑到床边,哭着喊道:苏姨母!你终于醒了!
苏明月目光一转,看到瘫在地上的桑景宜,故作惊讶: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季淮书眸色一寒:毒妇,还敢狡辩不是你下的蛊
桑景宜艰难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够了!
季淮书怒喝一声,一把拽起她的头发,强迫她看向苏明月。
跪下!给明月磕头认错!
桑景宜被狠狠按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痛得闷哼一声,却仍倔强地不肯认罪。
我说了,我没做的事情,坚决不认!
咚!
又是一下,她的额头已经渗出血丝。
苏明月掩面哭泣:姐姐,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我……
季临也愤怒地喊道:毒妇!罪有应得!
季淮书冷冷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拖去柴房,别在这里碍眼。
桑景宜被扔进阴暗潮湿的柴房,伤口没有包扎,鲜血仍在流淌。
她蜷缩在角落里,意识渐渐模糊。
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
她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可无人回应。
接下来的每一天,侍卫都会来鞭打她,再取一碗心头血。
一连六日的取血,桑景宜早已虚弱得不成人形。
第七日,她蜷缩在柴房潮湿的角落里,意识昏沉,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光,看到一条青黑色的蛇正蜿蜒着向她爬来。
桑景宜浑身一僵,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头皮。
救……救命!
她挣扎着爬向门口,用力拍打着木门。
外面有没有人!放我出去!
门外看守的侍卫冷笑一声:夫人省省力气吧,将军说了,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能放您出来。
有蛇!柴房里有蛇!她声音颤抖,指甲几乎要抠进门缝里。
呵,夫人莫不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侍卫不为所动。
蛇已爬至她的脚边,冰冷的鳞片蹭过她的肌肤。
桑景宜浑身发抖,拼命往后退缩。
滚开……滚开!
她抓起地上的稻草砸向蛇,可那蛇却猛地昂起头,吐着信子朝她逼近。
就在蛇即将缠上她的腿时——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桑景宜下意识抬手遮挡,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到一声尖叫——
啊!蛇!
是苏明月的声音。
下一秒,那条蛇猛地窜起,直直朝门口飞扑过去!
明月小心!
季淮书一把将苏明月护在身后,抬脚狠狠踩住蛇头,蛇身剧烈扭动几下,最终瘫软不动。
桑景宜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却听季淮书冷冷开口——
桑景宜,被关起来了还不安分
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他眸色阴沉,你故意放蛇吓唬明月
桑景宜声音嘶哑,这蛇明明是被人从外面放进来的!
季淮书冷笑,谁没事干会来这柴房更别说放蛇进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养蛇——
季淮书松开手,冷冷下令,来人,把她丢进蛇窟!
不!不要!
桑景宜惊恐地挣扎,可侍卫已经粗暴地拖起她。
经过苏明月身边时,她清晰地看到对方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果然……又是她!
第五章
桑景宜被拖进将军府后山的蛇窟时,浑身都在发抖。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盘踞着无数毒蛇,是季淮书专门用来惩罚叛徒的地方。
丢进去!侍卫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下。
桑景宜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地上,四周瞬间传来嘶嘶的声响。
黑暗中,无数双幽绿的眼睛盯着她,蛇信吞吐,冰冷的鳞片擦过她的肌肤。
不……不要过来……
她拼命往后缩,可蛇群已经缠了上来。
一条青黑色的毒蛇猛地咬住她的手腕!
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桑景宜发现自己躺在祠堂冰冷的地板上。
季淮书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醒了
桑景宜艰难地撑起身子,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桑景宜,你阴险毒辣,伤害世子,谋害妾室,今日我便以家法处置你。
他冷冷一挥手,来人,上钉板。
侍卫抬来一块布满尖锐铁钉的木板,桑景宜瞳孔骤缩,挣扎着往后爬。
不……不要……
可侍卫已经粗暴地按住她,将她拖上钉板。
尖锐的铁钉刺进皮肉,她痛得浑身痉挛,却被人死死按住。
杖刑三十。季淮书冷声下令。
沉重的木杖狠狠砸在她背上,钉板上的铁钉更深地刺入血肉。
桑景宜痛得几乎窒息,指甲抠进地面,指节泛白。
将军,求您饶了姐姐吧!
苏明月突然冲出来,跪在季淮书脚边,泪眼婆娑,姐姐身子弱,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苏姨母别求情!季临站在一旁,稚嫩的脸上满是厌恶,她活该!打死才好!
又一杖落下,桑景宜的背脊已经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钉板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滩刺目的红。
她痛得意识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咬着唇,不肯求饶。
桑景宜,你可知错季淮书冷声问。
她缓缓抬头,苍白的脸上满是血痕,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季淮书,我们成婚三年,你可曾……有一次……信过我
季淮书眸光冰冷,毫不犹豫道:从未。
桑景宜笑了,眼泪混着血水滑落。
季淮书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继续打,打完关进祠堂,日夜抄经诵福,不得踏出半步!
……
祠堂内,桑景宜被扔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是伤,连动一下都疼得钻心。
她艰难地爬向蒲团,颤抖着拿起笔,开始抄写经文。
血从指尖滴落,染红了宣纸。
夜深人静时,她靠在柱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突然,一股浓烟呛醒了她。
咳咳……咳!
她猛地睁眼,发现祠堂内已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迅速蔓延,木梁倒塌,火星四溅。
救命!着火了!
她拼命拍打祠堂的门,可门被锁死,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嘈杂的救火声,却无人来开她的门。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可回应她的,只有烈火燃烧的爆裂声。
火舌舔舐着她的裙摆,灼热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她绝望地闭上眼,任由火焰吞噬自己。
将军!祠堂起火了!夫人还在里面!
侍卫惊慌的喊声穿透夜色。
季淮书猛地抬头,远处的火光映红了他的眼眸。
淮书哥哥!苏明月拽住他的衣袖,声音颤抖,姐姐还在里面,你快去救她!
季淮书冷冷甩开她的手:祠堂供奉着季家先祖牌位,救火要紧。
可姐姐她——
她死了便死了。季淮书转身厉喝,所有人听令,全力扑灭火势,绝不能让祠堂损毁!
桑景宜蜷缩在祠堂角落,浓烟灌入肺腑,灼烧般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火舌舔舐着她的裙摆,皮肤被灼烧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
救……命……
她嘶哑的嗓音淹没在烈火中,无人回应。
意识逐渐涣散时,她恍惚听见有人踹开了祠堂大门。
快!泼水!
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刺骨的寒意让她猛地惊醒。
咳咳……咳!
她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湿透,伤口被冷水激得钻心地疼。
桑景宜。
季淮书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艰难地抬头,正对上他森寒的目光。
祠堂乃季家重地,你竟敢纵火
桑景宜瞳孔骤缩,颤抖着摇头:不、不是我……
不是你一旁的苏明月尖声道,整个祠堂只有你一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周围的下人们也纷纷附和——
就是!夫人被关在祠堂心怀怨恨,故意放火报复!
烧毁祖宗牌位,其心可诛!
该把她活活烧死偿命!
……
桑景宜浑身发抖,挣扎着爬向季淮书,染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摆。
真的……不是我……
季淮书垂眸看着她。
那双曾经清亮的眸子,如今却满是绝望与哀求。
他心头莫名一震。
将军。一名侍卫突然上前,属下查看过,起火点是在祠堂外檐,并非内部,夫人被锁在里面,确实不可能纵火。
季淮书眉头微蹙。
苏明月立刻哭诉:可祠堂一向有人看守,怎会无故起火定是姐姐买通了什么人……
够了。季淮书冷声打断,桑景宜治家不善,致使祠堂走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景宜,声音冰冷——
打断她的腿,以儆效尤。
桑景宜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将军,一定要如此吗
侍卫已经拎着铁棍上前。
按住她。
粗糙的大手钳制住她的四肢,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求求你们……
她绝望地摇头,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铁棍高高举起,狠狠砸向她的膝盖——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骨头碎裂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另一条腿。季淮书面无表情地下令。
不……不……
桑景宜痛苦地蜷缩着,可铁棍再次落下——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她彻底瘫软在地上,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再也不能动弹。
季淮书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第六章
桑景宜被送回偏院养伤时,已是半月之后。
她的双腿被打断,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窗外春光明媚,她却只能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这日,她终于能勉强坐起身来,便让丫鬟取来自己的妆奁匣子。
夫人,您要这个做什么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桑景宜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手指,一点点打开匣子。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支素银簪子,和一枚褪了色的香囊。
那些贵重的首饰,都被苏明月以各种借口讨要了去。
她拿起香囊,指尖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纹。
那是她刚嫁入将军府时,亲手为季淮书绣的。
可他从未戴过。
苏明月踏入房门时,正看见桑景宜捧着那枚褪色的香囊出神。
她目光一扫,落在妆奁匣中仅剩的几支素银簪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苏明月突然惊呼,声音陡然拔高,今日是我姐姐的忌日,你竟还有心思打扮!
桑景宜手指一颤,香囊掉落在被褥上。
不是,我怎么会……
苏明月快步上前,一把抓起妆奁匣中的簪子。
那这些是什么姐姐是想戴着这些珠宝玉石去祭拜我姐姐吗你安的什么心!
桑景宜脸色苍白:我只是想整理一下旧物……
苏明月冷笑,什么整理旧物!你就是迫不及待地想取代我姐姐的位置,所以连她的忌日都不顾忌了!
我没有!桑景宜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双腿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季临突然冲了进来。
坏女人!你又欺负苏姨母!
他一把推开桑景宜,抢过她手中的妆奁匣。
季淮书大步踏入房门,冷峻的面容上覆着一层寒霜。
怎么回事
苏明月立刻红了眼眶,扑到他身边:淮书哥哥,姐姐她……她竟要在姐姐忌日这天盛装打扮,我实在看不过去……
季临抱着首饰匣跑到季淮书腿边,仰着小脸告状:父亲!她把苏姨母气哭了!
季淮书伸手接过季临捧着的妆奁匣,这种腌臜东西,留着做什么
他扬手就将匣子往门外掷去——
不要!
桑景宜猛地从床上扑下来,那是我外祖母留给娘的嫁妆!
匣子砸在青石板上应声而裂,珠玉钗环散落一地。
季淮书却看都不看,冷声吩咐:把这些都扔进水塘。
求求你……桑景宜拖着残腿往前爬,十指在青石板上抓出带血的痕迹,那是我娘唯一的遗物了……
侍卫已经利落地将满地首饰扫进簸箕,苏明月接过簸箕,笑盈盈地走到院中水塘边。
姐姐既这般舍不得,不如自己来捡
哗啦一声,所有首饰尽数没入水中。
桑景宜瞳孔骤缩,竟真的一步步往水塘爬去。
破碎的瓷片扎进掌心,断骨在皮肉里错位摩擦,她却浑然不觉。
哈哈哈快看!季临拍着手跳起来,像不像落水狗
季淮书眉头一皱:临儿!
孩子立刻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
水花四溅。
桑景宜整个人栽进塘中,浑浊的池水瞬间漫过头顶。
她拼命在淤泥中摸索,散乱的发丝间偶尔闪过一点金芒。
疯妇。季淮书站在岸边冷眼旁观,为几件首饰连脸面都不要了。
当桑景宜终于攥着几支变形的金钗爬上岸时,季临突然抓起鹅卵石砸过来:落水狗!
石块正中额角,鲜血顿时糊住了她的左眼。
季临!季淮书一把拽过孩子,谁教你用石头砸人的
苏明月急忙打圆场:童言无忌,临儿只是顽皮了些……
顽皮
季淮书突然转头看向狼狈不堪的桑景宜,目光如刀,身为主母,把孩子教养得这般粗鄙无状,你可知罪
苏明月上前一步道:是啊姐姐,就因为临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从不心疼他,也不用心教导他,你该不会是故意想把孩子教废吧,这样他日后便无法在府中立足……
明月此言有理……你不仅在苏黎忌日对她不敬,还妄想教坏她和我的儿子!
顿了顿,季淮书继续开口,来人,让她放血抄经,给苏黎赔罪,今日酉时之前,必须抄完《往生咒》百遍。
桑景宜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放血……抄经
季淮书不为所动:用你的血,一字一字地抄,才显得诚心。
两个教习嬷嬷立刻上前,粗暴地拖起桑景宜。
老奴们会好好‘照看’夫人,但凡夫人敢偷懒松懈,那就鞭刑伺候!
……
第七章
小世子季临的生辰宴近在眼前,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桑景宜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憔悴的自己,指尖轻轻抚过眼下的青黑。
夫人,今日是小世子的生辰宴,您……
丫鬟欲言又止,您总不能穿得太过素净。
桑景宜垂眸,看着自己仅剩的几件旧衣,不是洗得发白,就是缝补过的痕迹。
她如今双腿残疾,又被禁足偏院,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现在定做,怕是来不及了……她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姐姐可在
苏明月笑盈盈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
姐姐,明日是临儿的生辰宴,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件礼服,你看看可还喜欢
桑景宜抬眸,警惕地看着她。
怎么,姐姐不信我苏明月故作委屈,我只是想着姐姐如今行动不便,怕你来不及准备……
桑景宜抿了抿唇,伸手接过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湖蓝色的云锦长裙,绣着精致的暗纹,华贵却不张扬。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多谢。她低声道。
苏明月掩唇一笑:姐姐喜欢就好,明日宴会,可要打扮得漂亮些。
说罢,她转身离去,背影婀娜。
桑景宜望着那件衣裳,心中仍有疑虑,可眼下确实别无选择。
……
翌日,宴会开始前,桑景宜换上了那件湖蓝色长裙。
镜中的女子虽面容憔悴,可这身衣裳却衬得她气质清冷,宛如出水芙蓉。
丫鬟扶着她坐上轮椅,推着她缓缓前往正厅。
一路上,下人们纷纷侧目,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可当她被推入正厅的那一刻——
原本喧闹的宴会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桑景宜心头一颤,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抬眸,正对上季淮书冰冷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带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桑、景、宜。他一字一顿,声音森寒得令人毛骨悚然。
桑景宜手指微微发抖:将军……
来人!季淮书猛地站起身,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桑景宜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两个粗使婆子已经冲上前,粗暴地拽住她的衣领。
不!你们做什么!
她拼命挣扎,可双腿残疾的她根本无力反抗。
刺啦——
衣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内格外刺耳。
她的外衫被撕开,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
住手!放开我!
她羞愤交加,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疾步走到她面前,扬手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大厅。
桑景宜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
贱人!你怎么敢穿我女儿的衣服!
老妇人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苦命的女儿连穿都没穿过就去了啊!
桑景宜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
这件衣服……
是季淮书亡妻的遗物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明月。
不是我!是苏明月拿给我的!她说这是为我准备的礼服!
姐姐,你怎能如此污蔑我
苏明月泪如雨下,谁不知道我与姐姐姐妹情深,我怎会用她的旧衣来害你
老夫人,我发誓真的不知这是令爱的衣裳……桑景宜颤抖着伸手想整理被撕破的衣料,我这就将它好好补——
啪!
又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老妇人目眦欲裂:你这贱妇也配碰我女儿的衣裳!
桑景宜嘴角渗出血丝,耳边嗡嗡作响。
她看见季淮书起身走来,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季将军!老妇人突然转身跪下,这毒妇如此折辱亡女,老身求将军做主啊!
季淮书扶起老夫人,转头看向桑景宜的眼神像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来人,把她拖到街上,让全京城都看看,将军府的主母是个什么货色。
不!桑景宜挣扎着抓住轮椅扶手,将军开恩!妾身真的不知……
粗粝的麻绳已经勒进她手腕。
侍卫粗暴地将她拖下轮椅,钗环散落一地。
中衣在拉扯间裂开道口子,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
淮书哥哥。苏明月突然轻扯季淮书衣袖,姐姐毕竟是主母,这样是否……
你总是心软。季淮书捏了捏她的手,可有些人,不配得到怜悯。
初春的夜风刀子般刮过肌肤。
桑景宜被铁链锁着脖颈,像牲畜般拖行在青石板上。
快看!那就是欺负将军亡妻的毒妇!
铜锣声惊醒了整条街巷,无数窗户接连亮起灯火。
侍卫高声宣扬着她的罪状,说她在亡妻忌日穿其遗物招摇过市。
当年苏夫人给我们施粥的恩情还没忘呢!
打死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
烂菜叶混着碎石砸来,桑景宜抬手遮挡,一块尖石却正中额角。
温热的鲜血流进眼睛,将整个世界染成血红。
恍惚间她抬头,看见醉仙楼雕花窗前,季淮书正揽着苏明月凭栏而立。
季临趴在栏杆边兴奋地拍手,嘴里喊着打得好。
第八章
桑景宜被拖回将军府时,已是遍体鳞伤。
她被丢进祠堂,季淮书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从今日起,你每日跪在苏黎牌位前忏悔,直到知错为止。
桑景宜浑身发抖,却仍倔强地抬头:我没错……是苏明月故意害我……
冥顽不灵!季淮书怒极,一脚踹在她肩上,来人!看着她跪,若敢偷懒,家法伺候!
侍卫粗暴地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她的膝盖本就重伤未愈,此刻跪在坚硬的地面,钻心的疼痛让她冷汗涔涔。
季淮书拂袖而去,祠堂内只剩下桑景宜一人。
她望着苏黎的牌位,心中一片悲凉。
她曾听府中老人说过,苏黎温婉贤淑,待人和善,是京中贵女的典范。
可如今,她的妹妹却用她的遗物来陷害自己……
吱呀——
祠堂的门被推开,苏明月款款走了进来。
她一身华服,妆容精致,与狼狈不堪的桑景宜形成鲜明对比。
姐姐,我来瞧瞧你。苏明月笑吟吟地问。
桑景宜冷冷看着她:苏明月,你故意拿你姐姐的遗物给我穿,就是为了陷害我
是啊。苏明月漫不经心地拿起苏黎的牌位,在手中把玩,那又怎么样
你!桑景宜瞳孔骤缩,那是你亲姐姐的牌位!你竟如此不敬!
苏明月嗤笑一声:姐姐活着的时候样样比我强,现在不还是死了
她俯身凑近桑景宜,压低声音道:等我再解决掉你,将军正室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桑景宜浑身发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你……害死了你姐姐
闭嘴!
苏明月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桑景宜本就虚弱,被这一巴掌打得直接摔倒在地。
苏明月一脚踩住她的头,居高临下地冷笑。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姐妹情深况且我姐姐可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而死,你这样说,是想抹黑我们姐妹的名声吗
桑景宜的脸被踩在冰冷的地上,屈辱和疼痛让她浑身发抖。
苏明月……你简直丧尽天良……
苏明月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语气轻柔却充满威胁。
桑景宜,识相的话就自请下堂,闹到被休妻……那可就不好看了。
苏明月离开后,祠堂内又恢复了寂静。
桑景宜艰难地撑起身子,膝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
窗外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宾客的谈笑。
他们为季临补办了生辰宴。
听说将军今晚喝了不少酒……
苏姨娘亲自伺候着呢……
丫鬟们的窃窃私语透过窗缝传来,桑景宜攥紧了衣角。
她不该在意的,可心口还是泛起细密的疼痛。
正厅内,酒过三巡。
淮书哥哥,再饮一杯嘛……
苏明月半倚在季淮书怀中,纤纤玉手执起琉璃盏,将酒液送到他唇边。
季淮书已有七分醉意,目光落在苏明月嫣红的唇上。
烛光下,她眉眼如画,与亡妻有七分相似。
将军……苏明月突然泫然欲泣,姐姐若在,定不会让您饮这么多……
提到亡妻,季淮书眼神一暗,仰头饮尽杯中酒。
淮书哥哥……苏明月突然凑近,吐气如兰,您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季淮书的喉结,感觉到他呼吸一滞。
明月……季淮书声音沙哑,你……
苏明月突然起身,轻纱外衫滑落肩头:夜已深了,明月送将军回房歇息吧。
她搀扶着微醺的季淮书离席,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走向东厢房。
经过祠堂时,苏明月故意提高声音:小心台阶。
桑景宜猛地抬头,透过窗棂,她看见季淮书半搂着苏明月的纤腰,两人亲密无间地走向寝院。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
东厢房内,苏明月点燃了特制的熏香。
这是……季淮书皱眉。
安神香,姐姐生前最爱的。苏明月柔声道,手指轻轻解开他的腰带。
他猛地将人搂入怀中。
苏明月顺从地依偎在他胸前:淮书哥哥,你慢点……
罗帐轻垂,烛影摇红。
祠堂内,桑景宜瘫坐在地上。
远处传来隐约的喘息声,像钝刀般凌迟着她的心。
三月初八,法华寺祈福之日。
桑景宜早早起身,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
她将铃铛和写好的信笺藏入袖中,等待着出发的时刻。
将军府门前,马车已经备好。
季淮书一身玄色锦袍,正扶着苏明月上马车,季临紧随其后。
桑景宜沉默地走向最后一辆马车,却被侍卫拦住。
将军有令,不想见到夫人,所以夫人恐怕不能乘马车了。
苏明月掀开车帘,柔声道:姐姐,不如你在府里好好养伤祈福之事,妹妹代劳便是。
桑景宜攥紧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既如此,我步行前往便是。
她转身,拖着残腿,一步一步朝城外的法华寺走去。
……
从将军府到法华寺,足足十里路。
桑景宜的腿伤本就未愈,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汗水浸透了衣衫,膝盖处的布料已经被血浸透。
路上行人指指点点,她却充耳不闻,只是咬牙坚持着。
只要撑到法华寺……只要撑到那里……
终于,她到了法华寺外。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夫人!不好了!有埋伏!
桑景宜回头,见是府中的小厮,满脸惊慌。
什么
有山匪!他们埋伏在此,专挑达官贵人下手!
桑景宜心头一跳,就看见前方刀光剑影。
一群黑衣人从林中冲出,直逼季淮书一行人!
这时,季淮书的眸子落在桑景宜身上。
受伤了还偏要跟着,真是个累赘!
来人!保护将军!府兵立刻拔刀迎战。
季淮书一把将苏明月和季临护在身后,冷声道:退后!
苏明月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淮书哥哥,我怕……
季临也吓得大哭:父亲!救我!
季淮书眸光冷厉,一边指挥府兵抵抗,一边护着他们往后退。
桑景宜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他从未想过护我。
她麻木地站在原地,任由疼痛蔓延至全身。
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发现了她,提刀冲了过来!
桑景宜没有躲,也没有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季淮书的方向,看着他护着苏明月且战且退。
黑衣人逼近,刀锋直指她的心口——
桑景宜!
季淮书突然回头,瞳孔骤缩。
他猛地推开苏明月,提剑朝她冲来!
桑景宜心中一颤,却在这时,苏明月尖叫一声:淮书哥哥!临儿受伤了!
季淮书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季临的手臂被划出一道血痕,正哭得撕心裂肺。
就这一瞬间的迟疑,黑衣人已经逼近桑景宜!
她看着季淮书挣扎的眼神,忽然笑了。
季淮书,这一次……我如你所愿。
她假意被刀锋所伤,身形不稳,踉跄着退到悬崖边。
桑景宜!季淮书厉声喊道,想冲过来,却被苏明月死死拽住。
淮书哥哥!别丢下我们!
桑景宜站在崖边,山风吹起她的衣袂。
季淮书眼睁睁看着她坠下悬崖。
不——!
季淮书目眦欲裂,挣脱苏明月的手,疯了一般冲过去!
桑景宜!
他扑到崖边,只抓住了一片飘落的衣角。
而桑景宜的身影,早已坠入万丈深渊,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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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崖底幽深,云雾缭绕。
桑景宜坠落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密林中飞掠而出,稳稳接住了她。
对不起,我来迟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桑景宜勉强睁开眼,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是傅寒舟。
三年前那个雪夜,她曾在将军府后门救下的神秘公子。
他一身玄衣,面容冷峻,此刻却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上。
傅……公子……桑景宜声音嘶哑,意识渐渐模糊。
傅寒舟眸色一沉,迅速脱下外袍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
别怕,我带你走。
……
此刻,季淮书正趴在悬崖边上。
传令下去,调遣所有兵力,一寸寸地搜!
季淮书的声音在悬崖边炸开,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与颤抖。
他一脚踹开试图阻拦的侍卫,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深不见底的崖底。
你们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人全部都给我陪葬!
府兵们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失态,慌忙领命散开。
季淮书却仍趴在崖边,指尖攥着那片从她衣角撕下的布料,指节泛白到几乎断裂。
方才桑景宜坠崖前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心口。
他以为自己厌恶她,恨她心机深沉,恨她苛待临儿……
可当那抹素白身影消失在云雾里时,他才发现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生生剜去,疼得喘不过气。
苏明月抱着季临走上前,柔声劝道:淮书哥哥,姐姐她……许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别太难过了。
季淮书猛地回头,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闭嘴。
苏明月被他吼得一愣,眼眶瞬间红了:淮书哥哥,我只是……
季淮书打断她:你先回府吧,别在这里添乱了。
苏明月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委屈的泪水涌了上来。
淮书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姐姐她……
别跟我提你姐姐!
季淮书猛地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血丝,刚刚若不是你拽住我,景宜便不会坠崖!
苏明月被他眼中的暴怒吓得后退半步,再也不敢多言,拉着不明所以的季临仓皇离去。
崖边只剩下季淮书一人,山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崖边的碎石,那里还残留着她拖拽过的血痕。
……
回府之后,季淮书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他遣散了所有人,指尖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玉佩。
那是当年皇后赐婚时,桑景宜亲手为他雕琢的。
玉质不算顶级,雕工却格外用心。
他随手丢在抽屉里,从未戴过。
如今不知为何,心里格外后悔。
景宜,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第十章
之后,搜寻持续了整整三日,却连一具尸身都未曾找到。
季淮书一怒之下将书房的东西砸了个遍。
将军,府外有位自称‘沈先生’的人,说有您的东西要交。
侍卫在外禀报。
季淮书皱眉:都给我滚!我不认识什么沈先生。
他说……是桑夫人托他送来的生辰贺礼。
季淮书猛地站起身。
生辰……
他竟忘了,再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辰。
把东西拿进来。
侍卫闻言,捧着一个长木匣走进来。
季淮书接过时,指尖竟控制不住地颤抖。
木匣打开的瞬间,一道寒光闪过——
里面静静躺着一柄佩剑。
剑鞘是深海鲛绡所制,剑柄镶嵌着鸽血红宝石,剑身隐约可见云纹暗刻。
正是他年少时在兵甲坊见过的那柄
惊鸿。
当年他囊中羞涩,等攒够银两再去时,剑早已被人买走。
后来他四处寻访,却始终杳无音讯,没想到……
他抽出长剑,寒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剑身上刻着一行极小的字:愿君此生长安,百战百胜。
字迹娟秀,正是桑景宜的笔迹。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季淮书猛地想起——
去年冬日,他随口提过一句
惊鸿剑乃世间绝品。
当时她正为他研墨,闻言只是垂眸笑了笑,并未多言。
原来那时,她便记在了心上。
他想起她为他缝制的寒衣。
想起她为他做的助眠香囊。
想起她在佛堂彻夜为他祈福。
……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每一件都带着她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有厌恶,可为何想起她坠崖前的眼神,会痛得几乎窒息
原来有些情愫,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滋生……
桑景宜……
他低喃着她的名字,声音哽咽,你这个傻子……
……
淮书哥哥。
苏明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刻意的温柔,临儿吵着要你陪他放风筝呢。
季淮书将剑小心收回木匣,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一片冰冷。
他打开房门,看着笑靥如花的苏明月,第一次觉得这张脸如此虚伪可憎。
我没空。
他冷冷道。
苏明月愣了一下,随即委屈道:可临儿他……
他若是不听话,就关起来。
季淮书打断她,语气里的寒意让她不寒而栗。
淮书哥哥,你怎么了
苏明月伸手想去碰他的衣袖,是不是还在为姐姐的事难过其实姐姐她……
季淮书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我现在没心思陪你们玩,你看不出来吗
苏明月脸色煞白:淮书哥哥,我是明月啊!是你最疼爱的明月!我姐姐她临终前还嘱咐你要好好照顾我……
季淮书皱着眉:我会好好照顾你,但现在……不要来打扰我。
他拂袖离去,留下苏明月僵在原地。
第十一章
几日后,京郊别院。
桑景宜从昏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
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双腿也被固定住,不再剧痛难忍。
她怔怔地望着陌生的床帐,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醒了
傅寒舟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他走到床边坐下,目光温和:大夫说你的腿伤需静养三月,否则日后难以行走。
桑景宜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多谢傅公子相救。
傅寒舟摇头,将药碗递给她: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她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气扑面而来,她却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傅寒舟看着她,忽然开口:你想好了吗若决定离开,便再无回头之路。
桑景宜指尖微颤,缓缓攥紧被褥。
我想好了。她抬眸,眼中无半分犹豫,我要离开。
傅寒舟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她。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将军夫人桑景宜,而是江南商贾之女——桑宁。
桑景宜接过文书,指尖轻轻抚过那个陌生的名字。
桑宁……
傅寒舟站起身,负手而立:明日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南下,先去江南养伤,待风头过去,再作打算。
好。
翌日,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然驶离京城。
桑景宜靠在车壁上,透过微微掀起的车帘,望向渐行渐远的城门。
那里曾是她满怀期待踏入的地方,如今却只剩满目疮痍。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
将军,还是没有找到夫人的……尸身。侍卫低声禀报。
季淮书指尖一颤,香囊落在地上,溅起细微的尘埃。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香囊,声音沙哑:继续找。
她……一定还活着。
半月后,皇后的凤辇驾临将军府。
苏明月早早梳妆打扮,一袭胭脂红罗裙衬得肤如凝脂,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光彩夺目。
娘娘驾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庭院,苏明月连忙拉着季临跪在正厅中央。
此刻,季淮书仍站在廊下,手中摩挲着那枚青玉扳指,神色恍惚。
淮书,本宫听闻你近日茶饭不思,可是为了那桑氏
季淮书身形微僵,拱手行礼:臣弟……确实……
皇后轻叹一声,鎏金护甲拂过案上茶盏:一个罪妇罢了,也值得你这般伤神
她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苏明月,语气突然温和,明月近来可好
苏明月受宠若惊,连忙叩首:托娘娘洪福,妾身一切安好。
临儿呢皇后招手让季临上前,慈爱地抚摸他的发顶,可曾好好读书习武
季临乖巧点头:回娘娘的话,临儿每日都跟着师傅练剑。
好孩子。皇后满意地笑了,突然话锋一转,淮书,如今府中无主母,终究不成体统。
苏明月心跳骤然加速,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本宫看明月端庄贤淑,又与你情投意合,不如……
第十二章
阿姐。季淮书突然打断,声音冷硬如铁,臣弟近日军务繁忙,此事容后再议。
皇后凤目微眯:你这是何意
季淮书垂眸,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臣弟心系家国,无心情爱,此时谈婚论嫁,恐耽误了明月。
苏明月脸色瞬间煞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淮书哥哥竟会拒绝
明明前些日子还对她百般呵护!
荒唐!皇后拍案而起,你堂堂镇国将军,难道要为了个死人守节不成
季淮书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猩红:她不是死人!
厅内骤然寂静。
皇后震惊地看着胞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苏明月更是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臣弟失礼。季淮书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请娘娘恕罪。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叹息:罢了,你既无心,本宫也不勉强。
她起身拂袖,只是这将军府,总不能一直无人主事。
季淮书沉默片刻:府中事务,暂由管家打理。
苏明月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淮书哥哥……
皇后见状,意味深长地看了季淮书一眼:明月待你一片真心,莫要辜负了。
凤驾离去后,苏明月终于崩溃地扑到季淮书脚边: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娶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桑景宜那个贱人
季淮书冷冷抽回衣袖:住口!谁允许你这么称呼她的
我哪里比不上她苏明月歇斯底里地哭喊,这些年我为你付出一切,甚至……
甚至什么季淮书突然俯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眼神锐利如刀,明月,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苏明月被他眼中的寒意震慑,一时噤若寒蝉。
季淮书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苏明月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死死盯着季淮书远去的背影,眼中逐渐浮现出怨毒之色。
桑景宜……她咬牙切齿地低喃,都是你这个贱人!
季临怯生生地凑过来:苏姨母……
滚开!
苏明月猛地推开他,径直冲回了自己的院子。
季临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苏明月离去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恐惧。
自那日皇后离开后,将军府的气氛愈发压抑。
苏明月表面上安分守己,背地里却愈发疯狂。
这日深夜,苏明月独自跪在祠堂,对着苏黎的牌位冷笑。
姐姐,你死了这么多年,淮书哥哥还是忘不了你。
她指尖抚过牌位上的名字,眼中满是怨毒。
可那又如何现在挡在我面前的,是桑景宜那个贱人!
她猛地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扎满银针的布偶,狠狠钉在柱子上。
布偶上赫然写着桑景宜的名字。
桑景宜,你就算死了也不安生!
苏明月咬牙切齿,手中银针狠狠刺入布偶心口。
你最好死得透透的,否则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淮书哥哥只能是我的!姐姐你不能挡我的路,桑景宜也不能!我一定要成为将军府的正室夫人!
祠堂外,季淮书僵立在阴影处,手中的灯笼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第十三章
灯笼滚落的声音惊动了苏明月,她猛地回头,正对上季淮书震惊的目光。
淮、淮书哥哥苏明月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布偶掉在地上。
季淮书一步步走进祠堂,弯腰拾起那个扎满银针的布偶,指尖微微发抖。
这是什么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苏明月扑通一声跪下,泪水瞬间涌出:淮书哥哥,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太害怕了……桑姐姐她总是欺负我和临儿,我一时糊涂才……
够了!季淮书厉声打断,眼中怒火燃烧,我竟不知,你背地里如此恶毒!
他一把攥住苏明月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刚刚说,你姐姐不能挡你的路……是什么意思
苏明月浑身发抖,拼命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太伤心了,胡言乱语……
季淮书猛地松开她,眼神冰冷如刀:来人!把她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侍卫立刻上前,拖起瘫软在地的苏明月。
淮书哥哥!求求你相信我!苏明月哭喊着挣扎,我是冤枉的!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季淮书背过身,不再看她一眼。
苏明月被拖走后,祠堂内恢复了寂静。
季淮书独自站在苏黎的牌位前,脑海中回荡着苏明月的话。
来人,给我好好查查这个女人,看看她到底做过些什么!
是。
……
江南的春日来得早,桑景宜坐在临水小筑的窗前,望着庭院里初绽的芍药出神。
她的双腿已经能缓慢行走,只是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傅寒舟请来的大夫说,这是骨头愈合时的正常反应,如果按时服药的话,再过半年便能恢复如常。
今日感觉如何
傅寒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桑景宜回头,见他手中捧着一卷舆图,玄色衣袍上沾着些许尘土,似是刚从外面回来。
还不错……她微微颔首,傅公子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傅寒舟在她对面坐下,将舆图铺开。
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山川河流,还有各色朱砂圈出的城镇。
北疆战事又起,季淮书奉旨出征。他指尖点在一处关隘,三日前已经离京。
桑景宜眸光微动,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一事。
傅寒舟抬眼看她,苏明月被关进了将军府祠堂,据说是因为……他顿了顿,诅咒主母。
桑景宜闻言一怔,随即苦笑:她倒是迫不及待。
傅寒舟收起舆图:这些都与我们无关了。
他忽然道,你的腿伤已好了七八分,可想过去何处
桑景宜望向窗外。
小筑外是蜿蜒的运河,船只往来如梭,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
我想去……游山玩水。
傅寒舟唇角微扬:巧了,我正打算去徽州游玩。
桑景宜讶然:此话当真
傅寒舟眼中带着笑意,我本就是个闲散人,这些年走南闯北惯了,江南虽好,待久了也腻味。
桑景宜望进他含笑的眼眸:那我们便同行吧。
第十四章
另一边,季临站在书房门口,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通红。
父亲,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
季淮书手中的笔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他抬头看向季临,眉头微蹙:谁跟你说的这些
季临抽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苏姨母之前就说……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爱我了,会丢下我,可是现在母亲的孩子明明没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要我了。
季淮书眸色骤冷,放下笔,走到季临面前蹲下,沉声问:她还说了什么
季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苏姨母还说,母亲不是真的疼我……
季淮书浑身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抬手抚上季临的头,声音沙哑:临儿,你母亲……从未不要你。
季临仰起脸,泪眼朦胧:那她为什么不回来
季淮书喉结滚动,却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暗卫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信,查到了。
季淮书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阴沉如铁。
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指使小世子诬陷夫人苛待】
【故意用蛇恐吓夫人】
【放火烧祠堂嫁祸夫人】
……
将军……属下还查到,当年她姐姐……是被她害死的。
你说什么
季淮书手指猛地收紧,信纸在他掌中皱成一团。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苏明月……你好大的胆子。
柴房内。
苏明月被铁链锁住手脚,狼狈地蜷缩在角落。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照进来。
她抬头,看到季淮书逆光而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宛如索命的阎罗。
淮、淮书哥哥……她颤抖着往后缩了缩。
季淮书一步步走近,靴底踩在干草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声响。
苏明月。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这些年
,你演得可真好。
苏明月脸色煞白,强撑着笑道:淮书哥哥在说什么明月听不懂……
季淮书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墙上!
我都查到了。他眸中猩红,声音低沉可怖,你屡次三番伤害景宜,甚至……连亲姐姐的死,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苏明月瞳孔骤缩,疯狂摇头:不!不是我!一定是有人造谣!我怎么可能害姐姐——
闭嘴!
季淮书手指收紧,苏明月瞬间呼吸困难,脸色涨红。
你以为,我会信你他冷笑,暗卫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姐姐死前喝的那碗药,是你亲手端给她的。
第十五章
苏明月浑身发抖,眼中终于浮现出恐惧。
淮书哥哥……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她泪如雨下,试图去抓他的衣袖,我太爱你了,我不想让任何人抢走你……
季淮书厌恶地甩开她,苏明月重重摔在地上,额头磕出血痕。
来人。他冷冷下令,把她拖到刑房,用鞭刑!
不要!求求你……
任凭苏明月如何求饶,最终还是被拖了下去。
……
船行三日,抵达徽州时正值雨后。
桑景宜拄着竹杖,与傅寒舟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古道上。
她的腿伤未愈,走久了便会隐隐作痛,傅寒舟却总能适时地寻到一处茶肆或凉亭让她休息。
前面就是屯溪老街。傅寒舟指着远处,那里的徽墨酥是一绝。
桑景宜却望着山间缭绕的云雾出神:我想先去看云海。
傅寒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笑:那就上山。
登黄山的路比想象中艰难。
石阶陡峭湿滑,桑景宜走到半山腰时已经气喘吁吁,双腿更是疼得厉害。
傅寒舟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
不必。她摇头,我能行。
傅寒舟也不勉强,只是放慢脚步,时不时伸手扶她一把。
两人走走停停,抵达光明顶时已是黄昏。
云海在他们脚下翻涌,如雪浪般铺展到天际。
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桑景宜站在崖边,山风扬起她的衣袂。
她忽然想起坠崖那日,也是这样凛冽的风。
小心。傅寒舟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这里风大。
桑景宜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逐渐暗下的天空。
傅寒舟就默默地陪在她身侧。
第一颗星子亮起时,傅寒舟忽然问:那个人负了你,你会恨他吗
桑景宜知道他在问谁。
她望着远处起伏的云浪,轻声道:曾经恨过,但现在……
她摇摇头,只觉得可惜。
可惜
可惜我浪费了那么多时光,困在一方宅院里。
她转头看他,眼中映着星光,这天地如此广阔,我早该出来看看。
傅寒舟笑了:不晚,下一站,我们去岭南。
另一边,苏明月在鞭刑之后便昏迷了好几天。
醒来时,眼前便是一张放大的脸。
淮书哥哥!
苏明月,你既然醒了,那便再体验些更有趣的东西吧……
苏明月慌忙扑倒在季淮书脚边。
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却仍强撑着挤出笑容:淮书哥哥,我月事推迟了有些日子了,应该是怀孕了……
第十六章
季淮书瞳孔骤缩,猛地掐住她下巴:你说什么
真的!苏明月颤抖着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你摸摸……
季淮书脸色骤变,一把甩开她:不可能!
苏明月哭喊着抱住他的腿,我已经知道错了,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季淮书眼神阴鸷,突然冷笑:来人,请太医。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确认苏明月确实有孕。
将军……老太医欲言又止,这……
打掉。季淮书声音冷得像冰。
苏明月瞬间面如死灰:不!你不能这样!这是你的亲骨肉啊!
你也配怀我的孩子季淮书一脚踹开她,动手。
季淮书!你这个畜生!苏明月歇斯底里地尖叫,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侍卫按住她四肢,太医颤抖着取出药箱中的药丸。
不!不要!
药丸被强行塞入口中,苏明月呛得直咳,却仍死死盯着季淮书。
药效很快发作。
苏明月疼得在地上打滚,鲜血渐渐浸透裙摆。
啊——!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刑房,季淮书却面无表情地看着。
当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端到他面前时,他突然笑了:苏明月,这是你的报应。
苏明月瘫在血泊中,眼神涣散:季淮书……你不得好死……
拖下去。季淮书转身,关进水牢。
侍卫拖走奄奄一息的苏明月后,季淮书独自站在刑房中央。
地上那滩血迹刺目得让他眼前发黑。
他突然想起桑景宜流产那日,也是这样一滩血……
将军!暗卫匆匆赶来,找到夫人了!在岭南!
季淮书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亮光:备马!立刻出发!
几日后,岭南天骥茶楼。
桑景宜正在品茶,傅寒舟去集市买路上要用的药材。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这位客官,楼上雅座已满……
滚开!
熟悉的声音让桑景宜浑身一僵。
她还未反应过来,雅间的门就被猛地踹开——
季淮书一身风尘站在门口,眼中翻涌着疯狂的情绪:景宜……我终于找到你了。
桑景宜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裙角。
她缓缓站起身,面色平静得可怕:季将军,别来无恙。
季淮书呼吸一窒,眼前的女子一袭素衣,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清丽如初雪,却比记忆中更加疏离淡漠。
他上前一步,声音沙哑:景宜,跟我回去。
桑景宜轻笑一声,眼中无半分波澜:回去回哪里将军府的地牢,还是祠堂的钉板
季淮书胸口如被重锤击中,喉间涌上腥甜:从前是我错了……我查清了苏明月的所作所为,她已经——
与我何干
桑景宜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桌上新换的茶盏,将军的家事,不必说给外人听。
你不是外人!季淮书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是我的妻子!
第十七章
桑景宜吃痛皱眉,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傅寒舟手持药包站在那里,眼中寒芒乍现。
季淮书冷笑:我与我夫人说话,轮得到你插手
桑景宜看向季淮书的眼神冰冷如刀:季将军,你我夫妻情分早已断绝,若再纠缠,休怪我不念旧情。
季淮书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你当真……要与他在一起
是。
桑景宜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季淮书心口。
不……景宜,你听我解释……
季淮书试图抓住她的手,却被傅寒舟侧身挡开。
季将军,请自重。
傅寒舟将桑景宜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如霜,桑宁现在是我的人,与你再无瓜葛。
桑宁
季淮书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眶瞬间红了,你连名字都改了……你就这么不想再与我有任何牵扯
桑景宜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傅寒舟的衣袖:我们走。
两人转身离去,留下季淮书独自站在雅间,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寒冬。
当晚,一场瓢泼大雨席卷了岭南。
季淮书跪在桑景宜所住客栈的屋檐下,任凭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
他褪去了一身戎装,只穿了件素色长衫,往日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与卑微。
景宜,我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一遍遍地叩首,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把将军府的一切都给你,我遣散所有姬妾,我……
客栈二楼的窗户始终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第二日清晨,雨势渐歇。
季淮书仍跪在原地,浑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却依旧不肯起身。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跑到他身边,正是被他连夜从京城接来的季临。
父亲……
季临看着跪在地上的父亲,又抬头望了望客栈紧闭的窗户。
他突然
扑通
一声跪下,对着楼上哭喊,母亲!我错了!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听了苏姨母的话欺负你……求你回来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孩子的哭声稚嫩又委屈,引来了不少路人围观。
季临一边哭一边磕头,小小的额头很快就红肿起来。
母亲,我好想你……我夜里做梦都梦到你教我写字……你回来吧,我再也不要苏姨母了,我只要你……
季淮书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心疼,却只是更加用力地叩首:景宜,看在临儿的份上……
求你了……
楼上的窗户终于被推开一条缝。
桑景宜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那对父子。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身影,也冲刷着她过往的记忆。
那些被误解的委屈,此刻也都化作了过眼云烟。
她轻轻关上窗户,将所有的声音与景象隔绝在外。
傅寒舟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热茶:都过去了。
桑景宜接过茶盏,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她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轻声道:是啊,都过去了。
楼下,季淮书和季临还在不停地叩首,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客栈的大门再也没有为他们打开过。
第十八章
晚上,傅寒舟出去买了些烧饼。
桑景宜小口吃着,忽然道:以前在将军府,我也常做这种烧饼给……
她顿了顿,摇头失笑,说这些做什么。
傅寒舟望着云海: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因为烧饼。
桑景宜抬眸:什么
三年前,京城大雪。
他眼中浮现追忆之色,我在将军府后巷晕倒,你给了我一碗热汤和两个烧饼。
桑景宜记得那个雪夜。
她本是要去给季淮书送宵夜,却在后门发现个昏迷的男子。
她唤了好几遍,男子才有反应。
那时,他浑身脏兮兮的,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怀中的食盒看。
饿了吗这个给你。
她想也没想,就把怀里的吃食分给了他。
待他吃饱喝足后,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铃铛。
这是我的专属铃铛,你拿着。
桑景宜蹙了蹙眉:我要这铃铛来做什么
日后若有难处,可将信笺和铃铛一并绑在信鸽身上,我看到后,必会前来营救。
桑景宜思忖了半晌,还是收下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后面真的派上了用场。
过了这么久,你不记得也正常,只不过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烧饼。
桑景宜敛眸回神:你当时是遇见了劫匪吗
仇家追杀。傅寒舟轻描淡写,若非你那碗热汤,我恐怕熬不过那晚。
就在这时,他突然瞧见桑景宜唇边的碎屑。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她唇瓣。
桑景宜呼吸一滞:你、你……
别动……你的嘴角沾了东西。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清冽如松雪,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桑景宜心跳如鼓:傅公子,我……
叫我寒舟。他打断她,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桑景宜睫毛轻颤,。
就在气氛旖旎之际,房门突然被猛地踹开——
放开她!
季淮书双目赤红,手中长剑直指傅寒舟咽喉!
傅寒舟眸色一冷,迅速将桑景宜护在身后。
季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区区商贾,也配碰本将军的女人他声音森寒,周身杀气凛冽。
傅寒舟神色未变,只微微侧首,避开剑锋:季将军,桑宁已与你再无瓜葛。
住口!
季淮书手腕一翻,剑刃划破傅寒舟颈侧,鲜血瞬间渗出。
寒舟!桑景宜惊呼一声,猛地推开季淮书,挡在傅寒舟身前。
她指尖颤抖地抚上傅寒舟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
这一幕彻底刺痛了季淮书。
景宜……他声音沙哑,伸手想拉她,跟我回去。
第十九章
桑景宜冷冷抬眸:季淮书,你除了用权势压人,还会什么
季淮书瞳孔骤缩,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权势他冷笑一声,突然厉喝,来人!
数十名侍卫瞬间涌入,将傅寒舟团团围住。
岭南知府何在季淮书声音冰冷。
一名官员战战兢兢地进门:下官在……
此人私通朝廷要犯,把人带走,关上半个月,记得,要好好照顾照顾他!
季淮书!桑景宜猛地站起身,你无耻!
季淮书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日日想着你,念着你,而你却在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放开她。傅寒舟眸色骤冷,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季淮书冷笑:拖下去!
不!桑景宜拼命挣扎,季淮书,你敢动他,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那你就恨我吧。季淮书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总比忘了我强!
房门被狠狠踹上,桑景宜被他扔在床榻上。
她刚要起身,季淮书便欺身压来,滚烫的唇狠狠堵住她的惊呼。
唔……放……开……
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却被他单手扣住手腕按在头顶。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季淮书几乎是用啃咬的力道侵占她的唇舌,像是要将这数月来的思念与悔恨全部倾注。
桑景宜眼中含泪,突然狠狠咬破他的舌尖!
季淮书吃痛松开,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季淮书!她声音颤抖,你再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自己颈间。
季淮书浑身一僵,眼中怒火瞬间被惊恐取代:景宜!把刀放下!
出去。她声音冰冷,否则我立刻自戕。
刀刃已经划破肌肤,渗出一线血珠。
季淮书脸色煞白,缓缓后退:好……我出去,你把刀放下……
他退到门边,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匕首:景宜,别做傻事……
滚!
房门关上的瞬间,桑景宜脱力般瘫软在床上,匕首当啷一声落地。
门外,季淮书一拳砸在墙上,指节鲜血淋漓。
之后,他们守在客栈外三日三夜,任凭风吹日晒,季淮书始终不肯离开。
季临也跟着跪在一旁,小小的身子早已撑不住,却咬着牙不肯起身,只是一遍遍地喊着
母亲。
就在季淮书守在客栈外的第四日清晨,一队身着玄甲的亲兵策马而来。
为首的亲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京城急报!皇后娘娘懿旨,召您即刻回京!
季淮书置若罔闻,跪在青石板上的膝盖早已磨得血肉模糊。
季淮书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亲兵:滚!
亲兵被他眼中的疯狂骇住,却仍硬着头皮递上密函:将军!是关于小世子的……宫里那位怕是容不下临儿了!
临儿
季淮书瞳孔骤缩,一把夺过密函。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皇后重病,宫中势力暗流涌动,有人借机散布流言,称季临非季家血脉,意图动摇其世子之位。
第二十章
他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到几乎断裂。
临儿……
他转头望向客栈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身旁蜷缩着昏睡的儿子,心口像是被生生撕裂。
父亲……
季临迷迷糊糊醒来,小手抓住他的衣袖,母亲还没原谅我们吗
季淮书喉结滚动,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临儿乖,父亲先送你回京城,等处理完事情,我们再来找母亲,好不好
季临含泪点头,小小的脑袋靠在他肩头:父亲,母亲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们了
不会。
季淮书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只是……暂时生气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客栈二楼的窗户,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们走。
……
季淮书带着纪临回到京城之后,就被内侍匆匆召入宫中。
椒房殿内,皇后斜倚在凤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鎏金护甲泛着冷光。
你还知道回来
她声音虚弱,眼神却依旧锐利,为了个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了
季淮书单膝跪地:臣弟知错。
知错
皇后冷笑,你若真知错,就该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本宫病重,宫里那些魑魅魍魉都盯着临儿的位置,你却还在外面为了个弃妇疯魔!
她不是弃妇。
季淮书抬头,眼中带着执拗,她是臣弟的妻子。
放肆!
皇后猛地拍案,咳得撕心裂肺,桑景宜早已坠崖身亡,你如今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难道你要为了她,让临儿陷入险境吗
季淮书沉默片刻:臣弟会护好临儿。
你怎么护你连自己的后院都看不住,被苏明月那种毒妇骗了这么多年!如今朝中多少人等着看季家笑话,你若再不振作,别说临儿的世子之位,整个将军府都要被你拖垮!
季淮书攥紧拳头,指缝间渗出血丝:臣弟会处理好朝中之事,但景宜……
够了!
皇后厉声打断,从今日起,禁足将军府,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
娘娘!
这是旨意!
皇后闭上眼,语气不容置喙,你好自为之。
……
季淮书被
请
回将军府,名为禁足,实为软禁。
他坐在书房,指尖摩挲着那柄
惊鸿
剑,剑身寒光映着他眼底的猩红。
窗外传来季临的读书声,稚嫩却认真。
他忽然起身,抽出长剑,剑光划破寂静的空气。
来人。
暗卫无声现身。
备马。
季淮书声音冰冷,去岭南。
将军,皇后娘娘有旨……
她的旨意,管不住我要找的人。
季淮书将剑归鞘,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告诉宫里,要么放我走,要么……等着给临儿收尸。
暗卫浑身一颤,不敢多言,转身匆匆离去。
第二十一章
几日后,岭南官道。
一辆疾驰的马车冲破晨雾,季淮书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眼中燃起不灭的火焰。
桑景宜,这一次,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季淮书抵达岭南时,正值雨季。
他站在客栈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玄色衣袍早已湿透,却仍固执地不肯离开。
景宜,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声音沙哑,指节叩在门上,一下又一下,求你……见我一面。
此时,客栈的小厮忍不住开门。
这位客官,您再这样,我们没法做生意了……
季淮书抬眼:她……不肯见我吗
小厮叹气:那位夫人说了,与您再无瓜葛,请您自重。
季淮书踉跄后退一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寒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景宜……
他低喃着,突然抬手,匕首狠狠划过自己的手臂!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
若你不见我,我便一直划,划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桑景宜站在窗边,指尖紧紧攥着药碗。
你还是去见见他吧,不然他是不会离开的……
傅寒舟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
他颈侧的伤口已经结痂,可胸前的鞭痕却仍渗着血丝。
把药喝了。桑景宜将药碗递到他唇边,声音轻柔。
傅寒舟抬眸看她:苦。
苦也得喝。她无奈地摇头,从袖中取出一颗蜜饯,喝完吃这个。
傅寒舟低笑一声,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桑景宜正要将蜜饯递给他,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木窗被人从外踹开,季淮书浑身湿透地站在雨中,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屋内二人。
他的目光落在桑景宜手中的蜜饯上,又移到傅寒舟含笑的唇角,最后定格在她轻抚傅寒舟伤口的指尖。
那一瞬间,季淮书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景宜……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你就这么……照顾他
桑景宜指尖一颤,蜜饯掉在地上。
她下意识挡在傅寒舟身前:季淮书,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季淮书低笑一声,突然厉喝,来人!
数名侍卫破门而入,瞬间将傅寒舟按在床上。
季淮书!桑景宜扑过去想阻拦,却被季淮书一把扣住手腕。
心疼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傅寒舟,你当初也是这样照顾我的……记得吗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嫉妒,我出征受伤,你彻夜不眠地守着我,为我熬药,为我换药……如今,你却把这些都给了别人
桑景宜奋力挣扎:放开我!
看着我!季淮书猛地将她拽到面前,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脸上,桑景宜,你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的声音哽住,眼中竟泛起水光。
打。他松开桑景宜,冷冷下令,往死里打。
棍棒重重落在傅寒舟身上,闷响伴随着骨裂的声音。
傅寒舟咬牙闷哼,却始终未发一言。
住手!住手!桑景宜拼命想冲过去,却被季淮书死死禁锢在怀中。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可怕,我就放过他。
第二十二章
桑景宜浑身发抖,眼中满是恨意:你休想!
她猛地挣脱季淮书,扑到傅寒舟身上,用身体护住他。
要打就连我一起打!
棍棒悬在半空,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下手。
季淮书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他看着桑景宜紧紧抱住傅寒舟的样子,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挡棍棒的样子,突然笑了。
桑景宜,你赢了。
季淮书转身走向门口,玄色衣袍在雨中翻飞。
别打了。他背对着他们,声音沙哑,我成全你们便是。
桑景宜怔怔抬头,只看见他孤绝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那一瞬间,她竟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景宜……傅寒舟虚弱地唤她,你没事吧
桑景宜回过神,慌忙查看他的伤势:我没事,你怎么样
傅寒舟握住她的手,下一秒便晕了过去。
窗外,雨越下越大。
季淮书站在巷子深处,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侍卫们不敢上前,只远远地守着。
季淮书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的血痕。
那是方才桑景宜挣扎时,指甲划破的伤口。
雨水冲刷着血迹,却冲不散他心头的痛楚。
将军……暗卫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们……
回京。季淮书的声音冰冷,立刻。
那夫人……
闭嘴!季淮书猛地转身,眼中猩红一片,谁再提她,军法处置!
暗卫们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季淮书翻身上马,雨水顺着他的铠甲滴落。
他最后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猛地一夹马腹。
骏马嘶鸣,踏碎一地水花。
京城,皇宫。
苏明月拖着残破的身子,跪在贵妃殿外。
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贵妃慵懒地抬了抬手:带进来。
苏明月被拖进殿内,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叠密信。
这是皇后从前谋害先帝的证据……求娘娘做主!
贵妃眸光一冷,接过密信,细细翻看,随即冷笑:好,我会呈给皇上……你等我消息便是。
三日后,皇帝下令,将皇后打入冷宫。
季淮书被召入宫中,跪在御前。
皇帝冷冷看着他:季淮书,你这是来为皇后求情的
季淮书叩首:臣不为任何人求情,而是来辞去将军之位的。
皇帝眯眼:论带兵打仗,满朝文武,皆不如你,所以皇后一事,不会牵连到你。
季淮书苦笑:臣连心爱之人都失去了,这将军之位……不要也罢。
那若是朕不允呢
季淮书深吸了口气:皇上,臣为了挽回她,不惜用匕首自残,为此挑断了手筋,恐怕不能再带兵打仗了。
皇帝眉头紧蹙,沉默片刻,终是挥了挥手:既如此,朕准你辞官,带着你的儿子,离开京城吧。
是,多谢皇上。
第二十三章
岭南的雨季过去后,桑景宜与傅寒舟启程前往蜀中。
青城山的云雾缭绕中,桑景宜拄着竹杖走在山道上。
她的腿伤已经大好,只在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小心石阶。傅寒舟伸手扶住她,前面就是上清宫了。
道观的钟声悠远,桑景宜站在殿前,看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
傅寒舟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个送你。
盒中是一枚羊脂玉佩,雕着并蒂莲的纹样。
这是……
定情信物。傅寒舟将玉佩系在她腰间,蜀地匠人的手艺,喜欢吗
桑景宜耳尖微红,却郑重地点头:喜欢。
他们在道观住了三日。
每日清晨,桑景宜都会在殿前看傅寒舟练剑。
他的剑法如行云流水,与季淮书沙场征伐的凌厉截然不同。
想学吗某日练完剑,傅寒舟突然问她。
桑景宜接过剑,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想起从前在将军府,她连碰一下季淮书的剑都会惹来呵斥。
我教你。傅寒舟从身后环住她,手把手教她握剑的姿势,剑要这样拿……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桑景宜心跳加速,险些握不住剑柄。
离开蜀中时,桑景宜已经能完整地演练一套基础剑法。
学得真快。傅寒舟笑着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
桑景宜望着远处的群山:我想去更多地方。
好。傅寒舟牵起她的手,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
与此同时,京城苏家。
苏明月被一顶小轿抬回娘家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流产和鞭刑的折磨让她形销骨立,再不见当年的娇艳。
你这个丧门星!嫡母陈氏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害死你姐姐还不够,现在连累全家被贬!
苏明月疼得尖叫:母亲饶命!女儿知错了!
陈氏甩手就是一耳光:知错晚了!老爷已经给你定了亲事,三日后就过门!
什么亲事苏明月惊恐地问。
陈氏冷笑:礼部侍郎李大人,正三品的官身,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苏明月浑身发抖。
那李大人年过六旬,前两任妻子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
不……我不嫁……
由不得你!陈氏厉声道,你姐姐死了,你害得苏家失势,现在这是你唯一的价值!
半月后,一顶花轿将苏明月抬进了李府。
红烛高烧的新房里,她看着眼前满脸皱纹的老者,胃里一阵翻涌。
听说你是季淮书玩剩下的
李大人捏着她的下巴,浑浊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最喜欢调教你这种贱人。
他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让我好好教教你规矩……
苏明月的惨叫声被淹没在喜庆的唢呐声中。
第二十四章
北疆边陲小镇。
季淮书带着季临在此定居已有半年。
他辞去将军之位后,用积蓄开了间武馆,教附近的孩童习武强身。
父亲,我练得怎么样季临挥着木剑,小脸上满是汗水。
季淮书揉了揉他的发顶:很好。
他的右手腕上缠着白布。
那是自残留下的伤,虽经太医精心治疗,却再也不能如从前般灵活使剑。
父亲,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找母亲季临突然问。
季淮书沉默片刻:等你再大一些……
他望向南方,那里有他此生最深的遗憾与悔恨。
武馆的院墙上爬满了藤蔓,季淮书每日都会在夕阳下独自饮酒。
酒是岭南的荔枝酿,甘甜中带着微苦,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景宜……他轻声唤着这个名字,仰头饮尽杯中酒。
他知道,这辈子他们之间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三年后,江南。
桑景宜坐在庭院里,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
春风拂过,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眼望去,傅寒舟正从院外走来,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桃花。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她笑问。
傅寒舟将花枝递给她,温声道:铺子里没什么事,便想着早些回来陪你。
她接过花,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这三年,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
从岭南的烟雨到塞北的风沙,从蜀中的青山到江南的水乡。
最终,他们选择在苏州定居,开了一间小小的书画铺子,日子平淡却安稳。
桑景宜的腿伤早已痊愈,如今可以行动自如了。
傅寒舟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桑景宜望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她站在悬崖边,季淮书的手只差一寸就能抓住她。
可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任由自己坠入深渊。
她本以为,那会是她的终点。
可傅寒舟接住了她。
他给了她新生。
寒舟。她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
他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离开那里。她顿了顿,又道,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真心待我。
傅寒舟眸色微深,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声道:桑宁,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眼眶微热,轻轻靠进他怀里。
远处,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长长久久,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