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男大沈清辞在槐树村捡到诡异红帖,画像鬼王深夜索婚。三百年前的冥婚秘辛浮出水面,人鬼殊途,他却成了鬼王跨越轮回也要抓住的执念……
01.
槐树下的红帖
九月的雨,总带着股洗不掉的霉味。
我叫沈清辞,A大考古系大二学生,身高一米八二,自认是系里最阳光开朗的崽——除了一点,我怕鬼。
怕到什么程度看《聊斋》插画都会做噩梦,路过坟头得绕着走,连宿舍楼道声控灯坏了,都得拽着室友壮胆。(至于我为什么学考古那当然是因为我是坚定的无鬼论者了。)
这周,系里组织田野实践,地点选在城郊的槐树村。说是村子,其实早没几户人家,只剩些断壁残垣,据说是明代一个王侯的陪葬村落,埋着不少同期的墓葬群。
带队的周教授说这里阴气重,让我们天黑后别乱逛,尤其是村西头那棵老槐树下,早年闹过鬼娶亲,邪乎得很。
我当时没当回事,只觉得是老人家的封建迷信。直到今晚。
雨下得越来越大,砸在临时住的旧瓦房顶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用指甲挠。室友们聚在隔壁屋打牌,我嫌吵,抱着笔记本想整理白天的考古笔记,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窗户没关严,风裹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桌上的几张照片哗啦啦响。那是白天在村西头拍的,镜头里那棵老槐树歪歪扭扭,枝桠像枯瘦的手抓着天,树干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绸,看着就渗人。
咔哒。
身后突然传来轻响,像是门被推开了条缝。
我头皮一麻,猛地回头——门好好关着,锁扣都没动。
沈清辞,你咋了脸都白了。门口探进个脑袋,是同系的胖子王磊,手里还捏着牌,快来玩啊,三缺一。
不了,你们玩。我摆摆手,心脏还在狂跳,我总觉得……这屋有点冷。
王磊嗤笑一声:你就是胆小,周教授的话听多了吧这破村子除了耗子就是虫子,哪来的鬼他挤进来,往我桌上瞅了眼,哟,看啥呢老槐树说起来,下午我好像看见树底下有个红东西,像……像帖子似的。
红帖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村里老人说的鬼娶亲——说是以前有户人家的姑娘,定了亲没出嫁就病死了,家里人怕她孤单,找了个刚死的年轻小伙,办了场冥婚,红帖就是聘礼,埋在老槐树下。
别瞎说了。我强装镇定,可能是哪个游客扔的垃圾。
王磊撇撇嘴,又催了我两句,见我实在不去,骂了句胆小鬼就走了。
他走后,屋里更静了。雨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耳边总缠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像有人对着我后颈吹冷气。
我裹紧外套,想去把窗户关死,刚站起来,脚下却踢到个硬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暗红色的帖子,边角磨损得厉害,上面用金线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沾着湿漉漉的泥,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我吓得后退半步,差点撞翻椅子。指尖发麻,连呼吸都忘了——这帖子,跟王磊说的那个,一模一样。
颤抖着伸出手,想把它踢到一边,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帖子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有条蛇钻进了骨头缝。
帖子哗啦一声自己翻开了。
里面没有字,只有一张泛黄的画像。画上是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长发用玉冠束着,眉眼锋利如刀,鼻梁高挺,薄唇微勾,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最吓人的是他的眼睛,墨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明明是画,却像在盯着我看。
画像右下角,用朱砂写着两个小字:
谢临。
这是谁
还没等我想明白,帖子突然冒出股白烟,画像上的男人眼睛里,竟渗出两行血泪。
啊!我吓得一把将帖子扔出去,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
刚摸到门把手,手腕却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攥住了。
那力气大得吓人,像铁钳似的,寒气顺着皮肤往骨髓里钻。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手腕上,留着一圈青紫色的指印,像被鬼抓过。
窗外的雨,还在下。老槐树的方向,隐约传来唢呐声,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办喜事。
02.
缠上你的鬼
我病了。
第二天醒来时,浑身烫得像火烧,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手腕上那圈青紫色的指印,红得发紫,像要渗出血来。
室友把我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说是淋雨着凉,开了点退烧药,让我好好休息。可我知道,不是着凉那么简单。
那红帖,那画像,那只冰冷的手……
清辞,你真没事王磊看着我苍白的脸,有点担心,不行就跟周教授说一声,先回学校吧
我摇摇头。实践就一周,错过这次,下学期还得补,再说……我总觉得,就算回了学校,那东西也不会放过我。
回到瓦房时,那红帖已经不见了。我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都掀开了,愣是没找到。就像昨晚的一切,只是个高烧前的噩梦。
可手腕上的指印还在,碰一下就钻心地疼。
傍晚时分,雨停了。周教授带我们去村西头勘察,说是发现了个疑似明代的祭祀坑。我心里发怵,磨磨蹭蹭地跟在队伍最后,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那棵老槐树。
夕阳把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枝桠间还缠着那圈褪色的红绸,在风里飘来飘去,像条吊死鬼的舌头。
树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沈清辞,发什么呆周教授回头喊我,过来看看这个陶片,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赶紧跑过去,蹲在祭祀坑边假装研究陶片,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槐树后面,站着个黑影。
很高,穿着件深色的袍子,长发披散着,看不清脸。
王磊,我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胖子,你看槐树后面,是不是有人
王磊顺着我看的方向瞅了眼,挠挠头:哪有人你眼花了吧
我再定睛一看,黑影不见了。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笑。
心脏又开始狂跳,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我强撑着把陶片放回坑里,借口去上厕所,撒腿就往住处跑。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
很轻,带着点笑意,像羽毛搔过耳朵:跑什么怕我
我猛地停住脚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声音……不是王磊,也不是教授,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低磁悦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我僵硬地转过身——
身后站着个男人。
就是画像上的那个男人。
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锋利,薄唇微勾。他比画像上更吓人,也更好看。皮肤白得像纸,瞳孔是纯粹的墨黑,没有一点光,盯着你的时候,像要把人吸进去。
他就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脚下没有影子。
你……你是谁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腿软得快要站不住。
他往前走了一步,一股冷香飘过来,像是雪后梅枝的味道,清冽又带着点甜。谢临。他说,目光落在我手腕的指印上,嘴角弯得更厉害了,昨夜,不是见过了么
是他!是红帖上的谢临!是昨晚抓我手腕的鬼!
鬼啊!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可双腿像灌了铅,怎么也跑不快。身后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跟着,像在逗我玩。
沈清辞,他又开口了,声音就在耳边,别跑了。你跑不掉的。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蹲在我面前,伸手想碰我的脸。那只手修长好看,指甲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滚开!我疯了似的挥手,却被他轻易抓住手腕。还是那股冰冷的力气,比昨晚更甚,疼得我差点晕过去。
脾气倒是烈。他笑了,墨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不过,我喜欢。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咬着牙,强忍着眼泪,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缠着我!
无冤无仇他挑眉,指尖轻轻划过我手腕的指印,那地方突然像被火烧一样疼,你忘了三百年前,你可是亲手跟我拜了堂的。
三百年前拜堂
我懵了。这鬼不仅要索命,还妄想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挣扎着,放开我!不然我……我叫人了!
叫吧。他慢条斯理地说,这里荒郊野岭的,你觉得,有人会来救你吗
他说得对。周围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
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发现,他长得是真好看,好看得不像真人。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吓人,却像藏着无数星辰,让人忍不住想沉溺。
等等,我在想什么这可是鬼啊!
你……你别乱来。我咽了口唾沫,试图跟他讲道理,我还年轻,还没毕业,还没谈恋爱……我不想死啊。
他看着我,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很好听,像碎冰撞玉,却让我更害怕了。
谁要你死了他松开我的手腕,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只是来……找我的新娘。
新娘
我愣住了。
他弯腰,捡起我摔倒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学生证,指尖划过照片上我的脸。沈清辞,A大考古系……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笨。
他把学生证扔还给我,转身就走。玄色的袍子在风里扬起一角,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
喂!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说的……三百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声音飘过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等你想起了,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树影里,像从未出现过。
我瘫坐在地上,膝盖还在疼,手腕上的指印却不那么疼了,反而有点发烫。
三百年前……新娘……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乱转,像团理不清的线。
突然,我想起小时候奶奶给我讲的故事。说我们沈家祖上,出过一个跟鬼结亲的祖先,后来那人不到三十就死了,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张红帖。
当时只当是老人家吓唬小孩的,现在想来……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挂着块贴身戴的玉佩,是爷爷给我的,说是祖传的,能辟邪。玉佩是暖的,可我却觉得,浑身都冷得像冰。
03.
祭祀坑里的尸骨
接下来的几天,谢临没再出现。
可我总觉得他就在附近。
走路时,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吃饭时,碗里的菜会突然变凉;晚上睡觉,总能闻到那股雪后梅枝的冷香,若有若无的。
我把这事告诉王磊,他骂我是不是烧糊涂了,说我肯定是考古报告写多了,产生幻觉了。
连周教授都看出我不对劲,让我多休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尤其是手腕上的指印,每天午夜都会发烫,像有团火在烧,烧得我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谢临那张又吓人又好看的脸,还有他说的三百年前,你亲手跟我拜了堂。
周五那天,我们在祭祀坑附近有了重大发现。
一个学生用洛阳铲探土时,带出了块染血的布料,看质地像是明代的锦缎。周教授一喜,说下面可能有墓葬,让我们小心清理。
我硬着头皮跟着下去。祭祀坑比想象中深,四壁是夯实的黄土,带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清辞,你看这个!王磊在旁边喊我,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青铜镜,这镜子上好像有字!
我走过去,接过铜镜。镜面早就锈迹斑斑,看不清人影,背面刻着些模糊的花纹,角落里有两个小字,像是人名。
谢……临我试探着念出来。
话音刚落,坑底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头顶的天光瞬间暗了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怎么回事变天了有人嘀咕。
我心里却咯噔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铜镜。
谢临……又是他。
快!快上来!周教授突然大喊,脸色惨白,这坑不对劲!
大家慌了神,争先恐后地往上爬。我也想爬,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低头一看,坑底的黄土里,伸出了无数只青灰色的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脚踝。
啊!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那些手力气大得吓人,越抓越紧,指甲都快嵌进我的肉里了。
救我!救命啊!我朝着上面喊,可他们好像听不见,爬上去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
阴风越来越大,吹得我骨头缝都疼。坑壁上的黄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尸骨,层层叠叠地堆着,空洞的眼窝全都盯着我。
沈清辞……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就在耳边,带着点冷意。
我猛地抬头,看见谢临站在坑边,玄色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墨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救我!我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也顾不上他是鬼了,快救我!
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现在知道求我了前几天不是还叫我滚开吗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急得眼泪直流,脚踝被抓得越来越疼,那些手已经开始往上爬,快摸到我的膝盖了,谢临,求你了,救我……
他沉默了几秒,纵身跳进坑里。
落地时没有声音,像片羽毛。他走到我身边,挥了挥手。
那些青灰色的手瞬间像被火烧了一样,发出滋滋的响声,缩回了土里。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脚踝又酸又疼,像是脱臼了。
data-fanqie-type=pay_tag>
谢临蹲下来,伸手碰了碰我的脚踝。他的指尖还是那么冷,却奇异地缓解了疼痛。
没用的东西。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骂我还是心疼,三百年了,还是这么怕这些杂碎。
它们……它们是什么我哆哆嗦嗦地问。
祭祀品。他淡淡地说,三百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们把你……
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墨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坑底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几度。
把我怎么了我追问。
他没回答,只是弯腰,打横把我抱了起来。
喂!我自己能走!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他的怀抱很凉,却很稳,身上的冷香盖过了坑底的土腥味,让我莫名地安心了一点。
别动。他低头看我,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片阴影,再动,就把你扔下去,喂那些东西。
我立刻不敢动了,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他抱着我往上跳,动作轻盈得不像真的,眨眼间就出了祭祀坑。
坑上面的人都不见了,周教授和王磊他们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的乌鸦叫。
他们……
被我支开了。谢临说,抱着我往住处走,有些事,不想让他们看见。
我没再问。心里乱得像团麻。
被一个鬼王抱着,穿过阴森森的树林,这场景要是告诉别人,肯定会被当成疯子。可我却并不觉得有多害怕,甚至……有点奇怪的感觉。
他的侧脸在夕阳下很好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薄唇抿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谢临,我小声说,三百年前,我到底是谁
他脚步顿了顿,低头看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像星星落进了水里。
04.
玉佩里的魂魄
你是沈知意。
谢临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风卷起他的衣袍角,带着那股冷冽的梅香,拂过我的脸颊。
沈知意……这名字像根针,轻轻扎进我心里,有点疼,又有点熟悉。
沈知意是谁我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前的玉佩。玉佩不知何时变得滚烫,贴在皮肤上,像块小火炭。
谢临没回答,只是抱着我加快了脚步。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墨黑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痛,有恨,还有……浓浓的悲。
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透了。瓦房里空无一人,室友们的东西还在,却不见人影。桌上的饭菜凉透了,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像是刚准备好就被人丢下了。
他们……还会回来吗我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发慌。
会。谢临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去关窗,我只是让他们暂时忘了今天的事。
他关窗的动作很慢,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玄色锦袍上绣着的暗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为什么要瞒着他们
人鬼殊途。他转过身,靠在窗边看我,眼神沉沉的,他们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我低下头,摸着发烫的玉佩。这玉佩是爷爷给的,说我们沈家代代相传,能保平安。小时候我总戴着它洗澡,爷爷看见了会骂我,说玉佩怕水,会哭。当时只当是玩笑,现在想来,这玉佩恐怕不简单。
谢临,我鼓起勇气抬头,这玉佩……是不是跟你有关
他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微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点头:是。
那你告诉我,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沈知意,那沈知意是谁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窗外的风吹过老槐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有人在哭。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走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想碰我的玉佩,指尖快要碰到时,又猛地收了回去。
三百年前,你是吏部尚书的小儿子,沈知意。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我是……谢临。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时候,我还不是鬼王。我是个被家族遗弃的私生子,在你家做书童。
书童
我愣住了。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气场强大、邪气凛然的鬼王,曾经是个体面人家的书童。
你性子温软,却总爱管闲事。他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暖意,第一次见你,你正蹲在墙角喂一只断了腿的猫,阳光落在你发梢上,金黄金黄的。
你看见我被其他仆人欺负,就把我拉到你院里,给我上药,还把你爹赏你的桂花糕分我一半。
你说,谢临,以后我护着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跟我说,又像是在跟三百年前的自己说。
后来……后来怎么了我追问,心跳得飞快。
后来,你爹要把你许配给户部侍郎的女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墨黑的眼睛里闪过戾气,可你不愿意。你说,你心里有人了。
我的呼吸一滞。
你说的人……是你吗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是。可我们都是男子,在那个年代,这是大逆不道。你爹把你关起来,逼你答应婚事。
我救你出来,想带你走。我们逃到了槐树村,就在那棵老槐树下,你说要跟我拜堂。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你用树枝编了两个戒指,说这样就够了。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带着颤抖。
拜完堂的第二天,你爹就带着人追来了。他们说我是蛊惑你的妖孽,要烧死我。你挡在我面前,说要烧就先烧你。
他们没烧你,却把你推进了那个祭祀坑。
他们说,沈家出了断袖,是祖宗的耻辱,要把你活祭,才能平息天怒。
我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看着那些土把你埋住,看着你手里攥着那枚树枝编的戒指,看着你……最后看我的眼神。
他的声音哽咽了,墨黑的眼睛里第一次蓄满了水汽,不是血泪,是真的眼泪。
我疯了。他说,我杀了所有人,包括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爹。我吸了他们的魂魄,成了厉鬼。后来,我吞噬了方圆百里的阴灵,成了鬼王。
我守着这个地方,守了三百年。我等你回来。
沈清辞,他抓住我的手,紧紧地,像是怕我跑掉,你的魂魄附在这枚玉佩里,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转世。
我浑身冰凉,像掉进了冰窟。
原来奶奶说的是真的。原来我真的跟鬼结过亲。原来三百年前,我死得那么惨。
难怪我怕鬼,难怪我一到这槐树村就心神不宁,难怪我看见谢临的画像时,心里会那么痛。
这不是巧合,是宿命。
玉佩烫得越来越厉害,像是要炸开一样。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冲撞,暖暖的,带着点熟悉的气息,像……像另一个自己。
谢临……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心疼,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三百年前没能跟他走,还是对不起让他等了这么久。
他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傻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保护好你。
他伸手,轻轻抱住我。这一次,他的怀抱不再那么冷,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度。
清辞,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一世,换我护着你。
窗外的老槐树下,又传来了唢呐声。咿咿呀呀的,不再诡异,反而像在祝福。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不算真切的心跳声,手里的玉佩慢慢凉了下来。
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执念。
谢临,这一世,我们不要再错过了。
05.
阴差上门
谢临在我身边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没再提三百年前的事,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我整理考古笔记,他就坐在旁边看;我去镇上买东西,他就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个沉默的影子;晚上睡觉,他会坐在床边,直到我睡着才离开。
王磊他们对那天祭祀坑的事毫无记忆,只当我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嘲笑我胆子小,摔了一次就不敢再靠近那个坑。
周教授倒是多看了我几眼,说我这几天气色不太对,让我多注意休息。
只有我知道,有个鬼王在暗中护着我。
他很少说话,但只要我看他,他总会回视我,墨黑的眼睛里带着点我看不懂的温柔。他身上的冷香越来越淡,偶尔会带上点阳光的味道,像是在努力变得像个人。
我渐渐不怕他了。甚至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除了没影子、体温低、能凭空变出东西,他跟普通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哦,还有一点不一样——他太好看了。
尤其是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嘴角微勾,邪气里带着点天真,看得我心跳都漏半拍。
这天下午,我们准备结束实践,回学校。周教授让我们收拾好东西,他去联系车。
我正打包行李,谢临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脸色凝重。他们来了。
谁来了我心里一紧。
阴差。他说,墨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地府知道我私留阳间,还干涉了你的轮回,派人来抓我了。
阴差
我手里的衣服掉在地上。小时候听奶奶说,阴差是勾人魂魄的,青面獠牙,可怕得很。
他们……他们要抓你去干什么
魂飞魄散。谢临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鬼王私恋凡人,干涉轮回,是重罪。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刺骨,我不让他们抓你!
他看着我,眼神软了下来,反手握住我的手。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把我抓走的。
可是……
听话。他打断我,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瓶,塞到我手里,这是我的一缕魂元。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把它带在身上,能保你平安。
我不要!我把玉瓶扔回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临,你不能走!三百年前你没保护好我,这一世你想丢下我吗
他愣住了,随即苦笑了一下,伸手擦掉我的眼泪。傻小子,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门窗砰砰作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比祭祀坑里的腐臭味还难闻。
谢临!出来受死!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像是用指甲刮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谢临把我往身后一护,玄色锦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浓烈的黑气。待在这里,别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他回头看我,眼神凌厉,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
他推了我一把,把我塞进衣柜里,关上了门。黑暗瞬间笼罩了我,只有衣柜缝隙透进来一点光。
我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阴差尖利的惨叫。谢临的声音很冷,带着股肃杀之气,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会温柔看我的鬼王。
区区两个阴差,也敢来管我的事
谢临,你私恋凡人,逆天而行,还敢顽抗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来管!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阵更激烈的打斗声传来,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巨响。我在衣柜里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出声。
谢临……你千万不能有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停了。
我屏住呼吸,从缝隙里往外看——
院子里一片狼藉,瓦房的屋顶塌了一半,地上躺着两个穿着黑衣、面无血色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谢临站在院子中央,玄色锦袍上沾着暗红色的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阴差的。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却勾着一抹冷笑。
还有谁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赢了。
我推开衣柜门,冲了出去。谢临!
他回头看我,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可刚走两步,就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谢临!我赶紧扶住他,他的身体烫得吓人,跟之前的冰冷完全不同,你怎么样
没事。他摇摇头,想站直,却又咳出一口血,只是耗了点魂力。
什么叫没事!你都吐血了!我急得眼泪直流,是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
傻瓜。他打断我,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笑得有点虚弱,跟你没关系。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认真:清辞,跟我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可是……我的学业……
学业可以再学。他抓住我的手,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地府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派更强的人来。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墨黑眼睛里的恳求。
三百年前,他没能保护好沈知意。三百年后,他为了保护沈清辞,不惜对抗地府。
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好。我点点头,我跟你走。
他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眼睛亮得惊人。
那我们现在就走。他抱起我,纵身一跃,飞出了院子。
我趴在他怀里,回头看了一眼槐树村。老槐树在夕阳下安静地站着,枝桠间的红绸在风里飘着,像在跟我们告别。
周教授,王磊,同学们……对不起。
但我不能再让谢临一个人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谢临的怀抱虽然滚烫,却很安稳。我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他的锦袍里,闻着那股熟悉的冷香。
谢临,不管去哪里,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怕。
06.
奈何桥边的约定
谢临带着我去了他的家。
那是一个建在深山里的古堡,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像从古代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古堡周围云雾缭绕,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永远是灰蒙蒙的。
这里是阴阳交界处。谢临把我放下,轻声解释,地府的人不容易找到。
古堡里很干净,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平时……只有你一个人我问。
嗯。他点点头,去给我倒水,我不太喜欢热闹。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难过。三百年,他就是一个人守着这座空堡,守着对沈知意的执念吗
以后不会了。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以后有我陪你。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像冰雪消融。嗯。
在古堡里的日子很平静。
谢临教我认识那些奇怪的植物,告诉我哪些能吃,哪些有毒;他带我在云雾里散步,告诉我山里的精怪故事;他还会拿出三百年前的东西给我看——一本沈知意写的诗集,一支他用过的毛笔,还有一个用树枝编的、已经发黑的戒指。
这是你当年给我编的。他把戒指递给我,眼神温柔,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接过戒指,树枝很粗糙,边缘已经磨得很光滑,看得出被人经常摩挲。
那时候太穷了,只能给你编个这个。我笑着说,语气里却有点发酸。
我喜欢。他说,比任何金银珠宝都喜欢。
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云卷云舒。谢临的魂力恢复得很快,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身上的冷香也浓了些。
他会给我做我喜欢吃的桂花糕,虽然味道有点怪(毕竟是鬼王做的);他会在我看书时,悄悄给我披上外套;他会在我做噩梦时,坐在床边,轻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睡着。
我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喜欢他。
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又掉进了祭祀坑,无数只手抓着我,谢临站在坑边,却怎么也够不到我。
我惊叫着醒来,浑身冷汗。
谢临不在身边。
我心里一紧,冲出房间——
古堡的大厅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衣、鹤发童颜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眼神威严。谢临站在他对面,脸色凝重,周身散发着黑气。
谢临,你可知罪老人的声音洪亮,震得大厅里的烛火都摇晃起来。
不知。谢临冷冷地说。
你私留阳间,干涉轮回,还打伤阴差,罪大恶极!老人拂尘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浪涌过来,今日,我便替地府清理门户!
休想!谢临周身的黑气更浓了,要动他,先过我这关!
冥顽不灵!
老人和谢临打了起来。白衣飘飘,黑气翻涌,整个古堡都在摇晃。我吓得缩在墙角,却不敢出声。
这个老人比之前的阴差厉害多了。谢临虽然奋力抵抗,却渐渐落了下风,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谢临!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谢临回头看我,眼神一慌,被老人抓住机会,一拂尘打在胸口。
噗——他喷出一口黑血,重重地摔在地上。
谢临!我冲过去,抱住他,你怎么样
清辞……快走……他虚弱地说,推了我一把。
我不走!
07.
魂魄分离的痛
老人的拂尘指着我的眉心,寒气森森。此子乃沈知意转世,本应轮回正道,却被你强行留在阳间,沾染阴气,早已是半人半鬼之躯。留他在你身边,只会让他魂飞魄散,永无来世。
你说谎!谢临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我能护着他!三百年前我护不住他,这一世我一定能!
痴儿。老人叹了口气,拂尘转向谢临,你可知他为何生来怕鬼那是他魂魄深处对祭祀坑的恐惧,是对你这鬼王气息的本能排斥。你强行将他留在阴阳界,只会让他的魂魄日渐衰弱,不出三月,便会自行溃散。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怕鬼……原来不是天生的,是三百年前的阴影。
难怪每次谢临释放阴气时,我都会头晕恶心;难怪在古堡待得越久,我越觉得浑身乏力,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那……那怎么办我抓住老人的衣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求您救救他!不,求您救救谢临!他没错,都是我的错!
老人看着我,眼神缓和了些。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他,需你自愿斩断与他的因果,魂归轮回,方能消他一半罪孽。
斩断因果谢临嘶吼起来,眼睛赤红,不行!我等了三百年,绝不能再让他走!
否则,便是同归于尽。老人的声音没有波澜,他魂飞魄散,你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着谢临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黑血,看着他眼里的绝望。
三百年的等待,难道要这样收场吗
不。
我不能让他再受苦难了。
我愿意。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谢临的手,看着老人,我愿意魂归轮回。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放谢临一条生路。我一字一顿地说,所有罪孽,我来担。
清辞!不要!谢临疯了一样挣扎,身上的黑气暴涨,却被老人的拂尘死死压制,我不要你走!三百年前我失去了你,这一世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要你再离开我!
谢临。我蹲下来,擦掉他嘴角的血,笑了笑,三百年前,沈知意没能跟你走。三百年后,沈清辞也不能陪你了。但你要记得,不管是沈知意,还是沈清辞,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我从脖子上解下那枚玉佩,塞进他手里。这是你的魂元,也是我的念想。带着它,好好活下去。
不……不……他抓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眼泪混合着黑血往下掉,清辞,别走……求你了……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眼泪止不住地流。
听话。我吻了吻他的额头,像他无数次对我做的那样,等我。下辈子,我一定找到你。不管你是鬼王,还是凡人,我都跟你走。
老人举起拂尘,一道白光落在我身上。
温暖的感觉包裹着我,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
我看见谢临的脸越来越模糊,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魂魄。
谢临……等我……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秒,我看见他把那枚玉佩紧紧按在胸口,玄色的锦袍被血泪染红,像开了一地绝望的花。
08.
三生石上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躺在一片柔软的云上。周围雾蒙蒙的,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寂静。
你醒了。
那个白衣老人坐在我身边,手里的拂尘搭在腿上,眼神温和。
这里是……
忘川河畔。老人说,过了前面的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就可以转世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座石桥,桥上人影绰绰,桥下是翻滚的黑色河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谢临……他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我放了他。老人叹了口气,但他不肯走,就在奈何桥对面等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在哪
老人指了指奈何桥的另一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桥的尽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玄色锦袍,玉冠束发,还是那张又吓人又好看的脸。只是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像一尊不会动的石像。
谢临!我大喊着,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
你不能过去。老人说,阴阳殊途,何况你已决意轮回。
我要见他!我拍打着那道无形的墙,眼泪直流,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老人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罢了,就当是圆你们一段尘缘。但记住,不可过界,否则前功尽弃。
无形的墙消失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奈何桥,谢临也看见了我,疯了一样朝我跑来。
我们在桥中央停下,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他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指尖却碰不到一起,只有冰凉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动。
清辞……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你瘦了。
你也瘦了。我笑着说,眼泪却掉得更凶,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等我
我答应过你,要护着你。他看着我,眼神执拗,就算你要轮回,我也要看着你走。
傻瓜。我伸出手,假装抚摸他的脸,听话,回去吧。好好活下去,等我来找你。
我等了三百年。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不管多久,我都会来。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看,三生石上,一定刻着我们的名字。
他顺着我看的方向望去——
奈何桥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在石头的最顶端,刻着两个紧紧依偎的名字:
沈知意,谢临。
下面还有一行新刻的字:
沈清辞,谢临。
你看。我笑了,老天爷都让我们在一起。
他也笑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远处传来孟婆的催促声,沙哑而悠长。
我该走了。我看着他,把所有的不舍都藏在心里,谢临,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他说,下辈子,换我找到你。
我点点头,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奈何桥的另一端。
每走一步,心里就疼一分。
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
走到桥尾时,我听见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
沈清辞!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爱你!
那三个字,穿过忘川河的阴风,穿过奈何桥的雾气,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快步走进了迷雾里。
谢临,我也爱你。
很爱很爱。
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09.
街角的相遇
忘川河畔的风,吹了很久。
我最后看了一眼三生石上紧紧依偎的名字,转身接过孟婆递来的汤碗。褐色的汤汁泛着古怪的热气,映出我模糊的脸。
喝了吧,前尘往事,皆为云烟。孟婆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让人心慌。
我抬头,看见奈何桥对面的谢临还站在那里,玄色锦袍在风里猎猎作响。他好像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看懂了。
他说:等你。
眼泪掉进汤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我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像吞了一把烧红的针。
再睁眼时,脑子里空空的,像被水洗过。
谢临是谁三生石是什么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疼
我跟着人流走上轮回台,脚下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彻底吞噬了我的意识。
10.
金毛与黑猫
三年后,A大附近的老街区。
一只金毛幼犬正叼着半块火腿肠,颠颠地跑过街角。它毛发光亮,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脖子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铃铛,跑起来叮铃叮铃响——这是附近杂货店老板娘给它挂的,说这样能知道它跑哪去了。
它是三个月前被老板娘捡回来的,取名阿金。老板娘总说,这狗看着傻气,心眼却实诚,看见流浪的小猫小狗,总会把自己的吃食分出去。
就像现在。
它跑到一个堆满纸箱的巷口,停下脚步。纸箱堆里缩着一团小小的黑影,是只黑猫。
黑猫瘦得能看见肋骨,毛色暗淡,一只眼睛还带着伤,正警惕地盯着阿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阿金却不怕,它把火腿肠放在地上,用鼻子推了推,然后后退两步,摇着尾巴,露出个讨好的表情——虽然狗的表情很难分辨,但那股子我没有恶意的劲儿,倒是明明白白。
黑猫犹豫了很久,大概是实在饿极了,终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叼起火腿肠,躲回纸箱里狼吞虎咽。
阿金蹲在旁边看着,尾巴摇得更欢了,铃铛叮铃响个不停。
它觉得这只黑猫很特别。明明看起来那么凶,眼睛里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单,像……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从那天起,阿金每天都会来巷口。有时带块面包,有时带根香肠,有时什么都不带,就蹲在纸箱旁边,陪着黑猫晒太阳。
黑猫对它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了。不再发出威胁的低吼,有时还会允许阿金用鼻子蹭它的尾巴。
这天傍晚,下起了小雨。阿金叼着一块干毛巾,跑进巷口——它听老板娘说,猫怕淋湿。
可纸箱堆里空空的,黑猫不见了。
阿金急了,汪汪叫了两声,四处乱窜,铃铛响得急促。
喵呜。
一声微弱的猫叫从垃圾桶后面传来。
阿金赶紧跑过去,看见黑猫缩在垃圾桶和墙壁的夹缝里,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受伤的眼睛闭着,看起来很不舒服。
阿金心疼极了,它把毛巾铺在地上,用嘴轻轻叼住黑猫的后颈,想把它拖到毛巾上。
黑猫挣扎了一下,却没真的咬它,只是发出委屈的喵呜声。
阿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毛巾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它,试图用体温给它取暖。
雨越下越大,巷口的风很冷。阿金看着怀里发抖的黑猫,突然做了个决定。
它叼起毛巾的一角,拖着黑猫,一步一步往杂货店的方向走。
老板娘人很好,一定会愿意收留这只小猫的。它想。
黑猫似乎明白了它的意思,乖乖地缩在毛巾里,不再挣扎,只是用没受伤的眼睛看着阿金的背影。
阿金的尾巴摇了摇,铃铛在雨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11.
同一个屋檐下
杂货店的老板娘看见阿金拖着只黑猫回来时,吓了一跳。
阿金,这是哪来的她蹲下来,看着毛巾里瑟瑟发抖的黑猫,眼神软了下来,哟,还受伤了。
阿金用头蹭了蹭老板娘的手,又指了指黑猫,尾巴摇得恳切。
老板娘失笑:你是想让我收留它
阿金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点头。
你这傻狗。老板娘叹了口气,把黑猫抱起来,行了,进来吧,别淋坏了。
她把黑猫带进里屋,用温水给它擦了擦身子,又找了点消炎药,小心翼翼地涂在它受伤的眼睛上。
黑猫很乖,任由老板娘摆弄,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在旁边转圈的阿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看你俩这亲近样,倒是有缘。老板娘笑着说,以后就叫你‘小黑’吧。
小黑喵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从那天起,杂货店就成了阿金和小黑的家。
阿金还是那只傻气的金毛,每天跟着老板娘看店,看见客人就摇尾巴,看见小黑就凑过去舔它的毛。
小黑却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不爱动,总是缩在窗台上晒太阳,或者蹲在货架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金疯跑。但它从不拒绝阿金的亲近,有时阿金睡熟了,它还会悄悄跳下床,蜷在阿金的爪子旁边。
老板娘总说:小黑啊,你也就是碰上阿金了,换了别的狗,早被你挠了。
小黑只是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尖,眼睛却瞟向趴在地上打盹的阿金,瞳孔里映着小小的、毛茸茸的影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黑的伤好了,眼睛不再流泪,毛色也变得油亮光滑,像块黑缎子。它不再像刚来时那么警惕,偶尔还会跳上柜台,帮老板娘看店——其实就是蹲在钱箱旁边睡觉。
阿金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等老板娘关店后,和小黑一起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
有时阿金会把自己的玩具球推给小黑,小黑却只用爪子拨两下就没了兴趣,反而是阿金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尾巴甩得地板啪啪响。
有时小黑会跳上书架,叼下一本封面有猫咪图案的画册,用爪子指着上面的鱼,冲阿金喵呜叫。阿金就会跑去狗粮盆里,叼出一块鱼干,献宝似的放在小黑面前。
小黑每次都会吃掉,然后用头轻轻蹭蹭阿金的脸,算是道谢。
这天晚上,老板娘出去送货了,店里只剩下阿金和小黑。
窗外下着雪,屋里的壁炉烧得很旺,暖融融的。
阿金趴在地毯上,看着蜷在沙发上的小黑。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小黑身上,给它的毛镀上了一层银边。
它突然觉得,这样真好。
有暖烘烘的壁炉,有吃不完的狗粮和小鱼干,有老板娘的疼爱,还有……小黑在身边。
它站起来,走到沙发边,轻轻跳上去,把脑袋放在小黑的肚子上。
小黑动了动,却没推开它,只是伸出爪子,搭在了阿金的头上。
阿金的尾巴摇了摇,铃铛在安静的屋里发出细微的响声。它闭上眼睛,闻着小黑身上淡淡的、像雪后梅枝一样的冷香,很快就睡熟了。
小黑看着它熟睡的样子,没受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像藏着融化的星光。它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阿金毛茸茸的耳朵,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三百年的等待,奈何桥边的约定,似乎都成了遥远的梦。
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金毛看见黑猫时,那股莫名的熟悉和心疼。
比如黑猫面对金毛时,那无法抗拒的亲近和依赖。
炉火噼啪作响,雪落在窗台上,悄无声息。
在这个小小的杂货店里,一只金毛和一只黑猫依偎在一起,睡得安稳。
或许它们忘了前尘往事,忘了自己曾是沈清辞和谢临。
但没关系。
这一世,它们是阿金和小黑。
是被同一个屋檐收留的流浪猫狗。
是彼此唯一的、最重要的家人。
这样,就很好。
(完结撒花,欢迎点赞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