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刷到丈夫和他刚回国的白月光在街头表演四手连弹。
视频里网友们评论:
【好嗑!好配的两人!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的曲加上这两人的脸,宿命感绝了!】
后来,有人发信息给我:
【看到没有人人都说我们般配,你这只鸠占鹊巢的山鸡!凤凰来了还不赶紧滚】
我淡笑不语,默默藏起刚收到的丈夫的体检单。
病秧子配落魄凤凰,绝配啊!
1
从医院打完促排针出来。
手机记事弹出提示。
我皱着眉忍着痛发信息给丈夫岑纾。
【工作都安排好了吗别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
结婚三年,有多囊的我为了能拥有自己的宝宝,一个月30天有25天都去打促排针、检查排卵、破卵,再严格安排好和岑纾的同房时间。
短短一年,整个人因为打了近300多针极速膨胀。
一下子从90斤胖到了120斤。
岑纾不止一次搂着我对我说:
宝宝,我真的心疼你。
你太辛苦了太累了。
要不我们暂时先不要孩子了吧。
他越这样说我越心疼他。
我和他都是很喜欢小孩的人。
岑纾善良温柔体贴,是我接触到的异性中最优秀的一个。
我很想拥有一个小孩。
一个有着我的双眼皮,有着岑纾的高鼻梁的小孩。
那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存在。
对于没有小孩这件事,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第一次跟他这样谈起的时候。
他故作恼怒:
胡说!
我的宁宁那么人美心善,老天爷瞎了吗肯定是瞎了!才会这样惩罚一个人!
是啊。
我当时打趣地开玩笑:
就是就是!
我梁柚宁一生荤素搭配奶茶半糖,不求一丝真情只求荣华富贵。给我一个孩子怎么了!
岑纾亲昵地捏着我的鼻尖:
小混蛋,你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他又搂紧了我。
而在他怀里的我低着头,将苦涩的笑意藏于人后。
一晃一年才过去。
岑舒从一开始的认真对待,到现在的敷衍初现。
信息发了很久,岑纾都没有回复。
打了车驶往家里的路上。
我干脆刷起来同城的视频。
大数据推给了我一个非常美好的视频。
画面是人来人往的闹市商场。
没记错的话,是前段时间刚开业的。
主打一个高档有内涵。
甚至在一楼中庭的位置,放了一架斯坦威钢琴。
视频里,斯文矜贵的男人坐在钢琴前,慢条斯理地弹起了《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一开始,人来人往,并无人注意到突然响起的钢琴声。
渐渐地,围观的人便多了起来。
直到,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
女生像一只蝴蝶一样落在弹钢琴的男人身边。
在一个节拍后加入男人的演奏中。
四手连弹的精彩表演,瞬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目光。
两人似乎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但只有我看到了。
从女生在男人旁边坐下的瞬间,那个男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呆滞了一瞬。
那样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落在我的身上了。
不是我火眼金睛。
也不是我听风就是雨。
不过是因为,那个男人是我的丈夫,岑纾罢了。
在枕边日夜相对了三年多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对方一丝一毫的生理反应呢
演奏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营销号下面有十几万的评论。
【谁懂女生加入时的宿命感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配好配!命令你们原地结婚!豹豹猫猫我出生了!】
【感觉像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街角看到了逝去已久的爱人,回忆的一幕幕近在眼前,可斯人已逝,徒留我一人在原地……】
【很感动,想流泪…三秒钟我要知道这俩人后面的故事!】
【散了吧我大胆上去打听了,男的自己说自己英年早婚了…】
【真的假的,好可惜!哪个女人才配得上他啊!完全我的理想型!】
【……】
英年早婚。
岑纾就是这样对外宣称我和他的关系的吗!
那胖成120斤的我算什么
我如遭雷击,紧紧攥着手机。
紧咬着牙关把眼泪憋回去。
车驶到小区,下车前我把眼泪揩拭掉。
以防被觑我脸色递上来物件的保安大叔看穿。
岑太太,这里有两件你家的包裹。
我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嗯了声。
接过包裹回了家。
最上面的那个包裹,有着【体检报告】的字眼。
我疑惑地蹙了下眉。
2
回到家中,我的脑子又沉又涩。
屋子里一片死寂。
让阿姨精心准备的晚餐摆在桌上,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花像丑陋的疤痕。
我没什么胃口,只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放空思绪。
半晌,挣扎起身拆了地上的包裹。
这一拆,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枯坐在黑暗的客厅想了许多。
两个小时后。
门开了。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
勾勒出岑纾颀长、带着一丝倦怠的身影。
他扯松领带,看到我坐在黑暗里,脚步顿了一下。
还没睡
他的声音有些不明所以的沙哑。
我站起身,按下客厅主灯开关。
骤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我脸上已经挂上了平常的,属于梁柚宁的温顺表情。
还有来自妻子的恰到好处的担忧。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你呢。今天……很忙吗
我走过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一股淡淡的、不属于他常用香水的兰花香钻进鼻腔。
我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自然地挂好衣服。
他绕过我,径直走向餐厅。
看到桌上的冷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嗯,临时有个客户,难缠。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我坐到他对面,双手捧着水杯。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脸上却依旧是温软的。
语气也极为平和温柔:
我看你手机一直没回信息。
过几天就是排卵期了,医生那边我都约好了,你看你工作……
知道了。
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拿起筷子随意拨弄着面前的菜,
到时候再说吧。这段时间项目收尾,压力很大,别老提这些事行不行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在我身上,飘忽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的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迅速瑟缩了下。
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我看着他眉宇间真实的烦躁,那份烦躁不是对着工作。
更像是,对着我,对着我关于孩子、关于家的所有期待。
那个视频里神采飞扬、指尖流淌出宿命感的男人。
此刻对着他的妻子。
只有满腔的疲惫和厌烦。
我垂下眼睫,遮住眸底翻涌的寒意。
声音放得更轻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不提了。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顿了顿,观察着他的反应,他没什么表示,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而后又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眼神都软了下去。
我视若无睹,又开口:
对了,上次你公司不是安排了高管体检,报告我帮你拿回来了。我起身,从玄关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份薄薄的文件袋,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他的动作停住了,视线落在文件袋上,眉宇不悦,似是不满被打扰。
医生说……
我故意放慢语速,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有点小问题,建议你最好抽空去复查一下,或者……这段时间多休息休息
我眼神紧紧锁住他。
岑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看也没看那份报告,将手机锁屏。
直接把它推到桌子另一边,动作带着点粗鲁的烦躁。
能有什么问题每年不都那样。
他语气生硬,带着抗拒: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不要操心太多。
可是……
我还想再劝一句。
毕竟这是一个尽职尽责、关心丈夫健康的妻子应该做的。
我说了不用!
他突然拔高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眼神锐利地扫向我,眉毛拧起。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看看你,虽然说是为了孩子,但是不控制身材任由激素控制,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吗……
空气瞬间凝滞。
我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肩膀瑟缩了一下,眼圈迅速泛红,委屈地抿紧了唇。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语气缓和了些,
抱歉,今天的客户实在是……
对不起,宁宁。是我没控制好脾气。我向你道歉。
我累了。今晚我睡客房。
他站起身,不再看我,径直走向客卧。
我站在原地,听着卧室门关上的轻响。
脸上那副委屈脆弱的表情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平静。
指尖在旁边的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
就在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提示有新的好友加我。
我点开接受。
对方还没说话,朋友圈昭然若揭。
背景是某个雅致的咖啡馆角落,灯光昏黄暧昧。
照片的主体是两杯并排放着的咖啡。
其中一杯的杯沿上,印着一个红色唇印。
角度抓得极其刁钻,镜头微微倾斜。
恰好能拍到坐在对面那人放在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和我婚戒同款男戒。
戒指外圈,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我认得出来,这是岑纾。
唯一的朋友圈就是一张钢琴的黑白键照片。
配文就是一句话【一场灵魂的共鸣】。
好一个灵魂共鸣。
隔着屏幕,我都能闻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炫耀。
对方是谁,不言而喻。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麻木的钝痛,但很快被更汹涌的冷意覆盖。
我面无表情地在屏幕上操作。
截图。
保存。
上传加密云盘。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做完这一切,我端起那杯已经彻底凉透的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岑纾,林杳。
你们好好享受你们的灵魂共鸣吧。
我一无所有,除了时间。
只要时间站在我这边。
那么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3
我不再憧憬要一个孩子。
不再打促排针。
将所有关于备孕的东西丢掉后,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原来,放弃一个人是这样的轻松。
我报了健身房,开始运动。
如我之前所说,全职太太一无所有,只有多得不得了的时间。
而岑纾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任何变化。
只有一次,晨起的他扫了一眼我放在阳台的酸菜罐子:
那是什么
他似乎想起来了,捂着鼻子:
怎么回事你妈又寄酸菜来了
这味也太冲了,待会邻居过来投诉怎么办
我正愁不知道怎么答复呢。
他这一自问自答我才松了口气,岑纾似乎早就忘了,为了备孕,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辣的食物了。
还以为他察觉到什么呢。
我淡淡答了句:
知道了。
岑纾有点不满我的态度,俯下身来亲我:
闹脾气了
我没忘,今晚三周年嘛,我会早点下班的。
我还订了‘La
Seine’的位置,今晚你穿得漂亮点…
他还想说什么,手机闹铃响起,于是作罢,转身出门上班了。
我怔了好久,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攥了一下。
傍晚,岑纾预定的鲜花送到了。
娇艳的红玫瑰,馥郁香气。
跟玫瑰一起到的,还有一条新裙子。
我将裙子穿上身。
镜子里的女人,因为长期激素药物的作用,脸庞和身体都是浮肿的。
再好的剪裁也掩盖不住那份不自然的丑陋的丰腴。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没关系,梁柚宁,现在这张脸,这副身躯,就是最好的伪装。
违和的我出现在岑纾预定好的餐厅时。
着实引起了路人的目视。
你见过两根筷子插着一个红色冬瓜嘛
那就是现在的我。
我高调地出现,又兴奋地对服务员说:
是的,我是岑太太。
我先生约了最好的窗景位。
服务员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引领着我到了窗边的位置。
坐下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不乏有人举起了手机。
岑纾来的时候同样引起注目。
毕竟脸在江山在。
我站起来,那句老公刚喊出声,岑纾的手机适时响起。
他接通后脸色大变,丢下一句有个急事要处理,等我回来。就走了。
我当然没有等到他回来。
网络上不是有那种段子视频嘛
如何让服务员给你全程免费加时服务。
就是和同在的好友编八卦。
当一个盛装出席的肥胖女人被她帅气的丈夫丢在餐厅时,这样的八卦无疑是引人侧目的。
更何况,我开始一杯杯地喝起了酒。
大有将自己灌醉的气势。
就更加引起路人的关注了。
岑纾走后没多久,令人作呕的信息又来了。
【梁柚宁,识相点就该知道,今天既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我的生日!】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该陪在谁身边都不用我说吧】
【山鸡就是山鸡,插上羽毛也变不了凤凰。今晚,他属于我。甚至不只今晚!】
难怪岑纾能这么深刻地记着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又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在服务员的劝阻下,终于停止了灌醉自己的行为。
跌跌撞撞走去洗手间吐的时候,果不其然听到了窃窃私语:
好可怜啊,她老公不会出轨了吧
嘘!小点声!这年头叫老公就是正房了嘛说不定是三姐呢
哎那刚刚那帅哥眼光也太差了,这都吃得下
喂……你嘴好毒……
嘻嘻……
我自嘲地笑了下。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站定,没有刚刚醉酒的狼狈模样。
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一个冷静、专业的女声传来:
您好,这里是明理律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张律师您好,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是梁柚宁。关于我之前邮件咨询的婚姻财产保全和医疗监护权事宜,我想预约您明天上午的时间,面谈细节。
对,越快越好。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年中的时候。
岑纾公司会有一次属于高管层的酒会活动。
公司CEO夫妻和睦,所以都是鼓励所有管理层携家眷出行。
身材还没有因为备孕而走样的时候,我都是陪岑纾去的。
去年开始,我就没去了。
然而今年,当岑纾随口说出:
我知道,你不想去对吧...
我摇摇头,故作体贴:一直都不去不太好吧。今年我会去的,老公。
岑纾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僵硬的笑。
行...吧。
直到临行前的几个小时,我又改变主意,露出自卑的神色:
算了,老公。
我不去了,还是不给你丢脸了。
正在给自己系领带的岑纾拧眉,我...你...
算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他故作恼怒地摔门离开,真是越来越任性!
就在岑纾出门后不久,我也紧随其后。
约摸着他的车大概到了公司举办活动的会场。
他会忙于应酬而没空看手机的时候。
我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对不起老公。
我想了想还是出席吧。
意料之中的事,他没有回。
而当我出现在会场门口的时候,也不出预料地被拦住了。
不好意思,女士。
您没法证明您的身份,是不能进去的。
我停顿了下,声音提高了分贝:
我先生是岑总,我就是岑太太,我不是给你看了合照了吗
安保人员丝毫不让:
这里是私人酒会,女士您不要为难我们。
岑总刚已经携太太进去了,请您离开这里。
我不肯离开,非说要进去见到岑纾不可。
门口的动静终于引起里面的人的注意。
正在应酬社交的岑纾,被一个女人亲昵地挽着手臂。
是盛装出席的林杳。
我感觉到向这边投来目光的岑纾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顺着他的目光,更多的人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扬起笑脸:
老公!
岑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移开了视线,带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他想要抽回被林杳挽着的手臂,对方却挽得更紧。
林杳声音娇柔,带着撒娇般的质问:
怎么啦。阿纾
站在岑纾对面的是公司总部的高管,看了看岑纾又看了看我:
岑,到底哪位才是你的太太
你刚才还跟我们介绍是这位女士,怎么现在又有一个岑太太
岑纾一时半会没有回答,窃窃私语声不大,却像细密的针一样,精准地刺向我所在的地方。
我能感觉到更多目光聚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比较。
真假太太
这年头,骗子还骗到正主面前我记得岑太太身形娇小,这位这吨位怎么可能是岑太太!
岑总旁边那个才跟他是绝配啊!这骗子也太嚣张了。
保安呢,保安怎么还没来!
你是谁呀林杳眨着眼睛,语气天真无辜:
阿纾,你认识她吗
岑纾又是一阵沉默。
林杳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得意。
眼看着我就要被保安拉走。
岑纾叫住了对方,眼神略略错开,迈开几步上前,微微凑近我,在我身侧小声含糊地说:
柚宁,你先回去,等会再跟你解释好吗
等一下!有人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5
打断他的是岑纾曾经的上司李黎,后面调去分公司。
岑纾不知道的是,之前公司团建,我带过去的卤牛肉备受好评。
后来,李黎通过岑纾,拜托我多做一些。
说他家里的老父亲,很好这口。
但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做出这么好吃的卤牛肉。
岑纾答应了,但其实回家后却跟我抱怨:
我们又不是他家的佣人小厮,我比他差不了哪去!
年后升谁还不一定呢,你随便做做得了。
我那时候以为他是心疼我觉得我辛苦,但是也感怀于李黎的孝心。
甚至抱着讨好对方,对方可能会在职场上对李黎施以援手。
于是虽然我答应了岑纾就做一次,实际并不然。
甚至李黎升职去了异地,我还会抽空每个月给他寄过去真空的卤牛肉。
对此,李黎很是感激。
他说他父亲现在每个月因为这个卤牛肉,胃口变好了,身体也好了很多。
而这些,岑纾都不知道。
岑太太。李黎从人群中走出,伸出手感激不已地握了握:
你我一面之缘,但我始终记得你!
记得团建那天你做的卤牛肉啊!
谢谢您,您谬赞了。我赧然道。
李黎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了,他说出前一句的时候周围的人眼神都变得探究起来。
说出后半句的时候,其他人又顿时有些无语。
这卤牛肉得有多好吃啊,让李总念到现在。
重点是卤牛肉吗重点是,这位才是岑太太啊!
对啊,什么情况啊!所以,这是三姐大胆到登堂入室了
其他人看向岑纾的脸色便不难免友好了。
一脸懵逼的CEO在助理的翻译下,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上的笑便消失了。
看着岑纾直摇头:
岑,你让我很失望。
岑纾想开口解释,CEO已经转身走了。
岑纾转头看向我,声音生硬,带着狼狈和恼羞成怒:
梁柚宁,你出来!
到达目的我没有拒绝,跟着他到了户外的长廊。
当然,那女人也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
6
你到底来干嘛!
说不来的是你,说来的也是你!你以为你还小
今天把事情搞成这样,你满意了
岑纾劈头盖脸地质问。
我的眼圈迅速泛红,我,我发信息给你了啊。
我知道你们老板重视家庭,我想着之前都没出席,今年我怎么样都要出席一下啊。
今年是你的升职关键期啊。
够了!岑纾猛地打断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锐利:
你还知道今年是我的升职关键期!
你看看你自己!就你这个样子,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帮助!
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户外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斥责。
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如同变了质的发烂水果一样,赤裸裸地摊开在我面前。
这样也好,这样的话,对于以后将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便不再会有任何的心软。
所以,所以,你带了别的女人来我哽咽着。
岑纾顿了顿,脸上掠过不自在和错愕。
他看向我,不耐烦地揉捏眉心:
她是林杳,我发小。我记得结婚前我跟你说过,她刚从国外回来。
今天是我拜托她过来充当岑太太一天的。
我和她没什么,你不要怪她。
嫂子,你就是柚宁姐呀。
哎呀,久闻不如见面。她的目光扫过我宽松裙子也难掩轮廓的身形,语气怜悯:
你还好吗我看你脸色好差呀。
是不是备孕太辛苦了,听说打那些针特别遭罪呀。
她转向岑纾,撒娇般地质问:
阿纾,你说是不是。
柚宁姐这么辛苦,都是为了你们的孩子呀,你怎么可以这么凶她呢
毕竟,有一个孩子,家庭才是完整的呀。
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有时候我又想,世俗意义上的完整,比起精神层面和灵魂深处的真正契合,到底哪种才更能滋养生命呢,柚宁姐
反正我不会生孩子啦,太疼了。她皱了皱鼻头。
好像在嫌弃什么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冰冷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我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更温顺的笑容。
7
我微微低下头,避开林杳咄咄逼人的视线,声音放得更轻,失落又自卑:
林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我确实...确实...
我的声音变得哽咽,岑纾,所以,你要跟我离婚吗
他不会的。
至少在今天,他不会。
林杳原本像一只斗胜的孔雀,矜持地扬着下巴。
可岑纾的眉头紧紧锁着,他看着我低垂的温顺的可欺的样子。
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只是含糊地说:
杳杳,别说了...
柚宁,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你先回去,好吗
等回去了我再跟你解释。
阿纾!林杳却突然打断他,指着玻璃窗那边一个被众人簇拥着的身影:
快看!是那个大提琴手诶!
我们快去打个招呼!
她不由分说,挽着岑纾的手臂,将他从我面前拖走。
再一次。
他又一次,被她轻而易举地带走了。
将我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
夜风凛冽,吹在脸上有些刺痛。
我没有错过,岑纾走之前,背影的脚步已经有些踉跄。
只不过,他自己,浑然未觉。
8
岑纾当晚回来后,再一次跟我解释了他和林杳之间没什么。
我流下几滴泪后表达了对他的信任。
然后又扮演了一个关心丈夫的妻子:
之前的体检报告,你还没看吗
报告上好像说你的身体有点小毛病...
岑纾一副又来了的表情。
我知道,他以为,我还是那个疯狂想要一个孩子的女人。
他以为,我一直劝他去看医生去体检,就是为了生孩子。
够了!岑纾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梁柚宁,我真的受够你了!
如果你当全职太太当出了精神病,就去看心理医生,不要整天总是疑神疑鬼!
一边怀疑我出轨,两面三刀地瞒着我去给那个姓李的献殷勤,一边又跟踪我到了会场,给我难看。
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想我死!
当然是,想你死啊。
我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子滑落: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当然都是为了你好啊。
岑纾胸口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用你再瞎操心!
他的愤怒如同掉进沼泽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了解岑纾,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很有主见。
我越是让他去看医生,他越不会去看。
身体越出现小毛病,他越会忍着。
但,他忍得了。有人却忍不了。
9
林杳按捺不住了。
毕竟,她给我发的信息,我一条都没有回复。
一个下午,她气势汹汹地摁响了我家的门铃。
刚拉开门。
她没等我邀请,踩着细高跟径直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客厅,带着一种挑剔的审视。
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她今天穿着职业套装,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攻击性。
我不是来找阿纾的。
她转过身,下巴微抬,眼神直直刺向我,我是来找你的,梁柚宁。
找我
我露出困惑的表情,身体微微绷紧,扮演着面对不速之客的紧张和不安。
对。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逼近我,高跟鞋敲击地板的脆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带着压迫感。
我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体面地离开。
她在我面前站定,熟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带着侵略性。
离开
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躲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别装了!
林杳猛地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俨然是被激怒的尖锐。
梁柚宁,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以为你死守着岑太太这个位置,就能留住阿纾的心吗做梦!
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然后猛地将屏幕怼到我眼前。
屏幕上,是和岑纾的微信聊天界面。
上面只有寥寥几条信息,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岑纾】:家里那位最近像变了个人,疑神疑鬼,天天盯着我,烦透了。还是和你在一起轻松。
【苏蔓】:[拥抱表情]
别为不值得的人烦心。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岑纾】:嗯,只有你最懂我。有时候真想……彻底摆脱这种窒息感。
【苏蔓】:阿纾,遵从自己的心。你值得真正快乐的生活。
我的呼吸窒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整个人沉浸在震惊、受伤、被背叛的脆弱当中。
看清楚了吗
林杳收回手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鄙夷,
阿纾的心从来就不在你这里!
他和你在一起只有窒息和痛苦!你所谓的付出,你打的那些针,吃的那些药,只会让他更厌烦!
你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死死地拖着他!
她的话语像毒液,一句句喷射出来。
而我们……
她的声音忽然放柔,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憧憬,
我们才是灵魂的共鸣者。
我们能一起在音乐里找到最纯粹的世界,分享彼此最深的感受。
那种精神上的契合和满足,是你这种只会用孩子绑住男人的庸俗女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她上前一步,眼神咄咄逼人,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梁柚宁,识相点,赶紧离婚!
别再像只癞皮狗一样缠着他不放!否则……
她冷笑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身败名裂,让你滚得更难看!
客厅里死寂一片。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羞辱。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缓抬起头。
眼圈是红的,里面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嘴唇被咬得发白。
半晌,我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我们结婚三年了,我为他付出了所有。
青春,健康,感情…还有那些针,那些药。
我哽咽着,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孩子和家…是我的全部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啊……
林杳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不能没有他
她嗤笑一声,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
梁柚宁,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你除了拖累他,还能给他什么
你的爱对他来说只是枷锁!你的付出对他来说只是负担!醒醒吧!
你所谓的‘全部’,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她最后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垃圾: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还不主动提出离婚……
她顿了顿,语气森然,后果自负!
说完,她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门被重重合上的瞬间。
我脸上的泪水瞬间止住。
那副摇摇欲坠、绝望无助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剥落,只剩下深海般的冰冷和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
我操作手机,将监控备份好。
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林杳那辆惹眼的红色跑车绝尘而去。
不能没有他
呵。
10
当天晚上,岑纾回来后。
我又扮演了一个歇斯底里的妻子的角色。
岑纾备受其扰,言辞一如既往地与林杳割席。
只不过,发完脾气后的他脚步虚浮。
没等他推开我,整个人重重砸向书房的门。
沉闷的一声令人心悸的巨响过后,岑纾如同久被虫子蛀空的参天大树一样倒下。
我的心脏也在那一瞬仿佛停止了跳动。
随即又疯狂地擂动了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担忧,而是尘埃落定。
救护车来得很快。
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蜷缩着的岑纾被抬上了救护车。
身下蔓延开来的,还有一小滩暗色水啧。
我视若无睹,做出恐慌害怕的样子跟着上了救护车。
ALS。
简称渐冻症。
这是岑纾体检报告上的报告解读。
可惜,他从来不看。
也从来,无视我的话。
得知消息赶来的林杳,满脸眼泪。
却被拦在病房外面。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和指责:
梁柚宁!
你凭什么拦我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声音平静:
凭什么
就凭我和他还没离婚。
就凭,我是他的第一监护人。
是的,因为法律规定,当一个人丧失民事责任,比如说重病的时候,他的配偶将会成为第一顺位的监护人。
所以,哪怕是亲生父母,也没有任何权利越过我去做任何事情。
作为患者的配偶,所有的医疗决策,治疗方案的选择,护理等级的确定,包括未来可能的...生命支持系统的选择,都需要我来签字确认。
林杳对岑纾大约是真爱。
她找来很多专家对岑纾报告的解读,说哪家医院有过这种病人康复的先例。
哭着求着我给岑纾转院。
梁柚宁!
你没有心!
你就是想要阿纾死!
明明还有希望的!
我求你了求你了,转院吧!我给你跪下了。
她涕泪横流: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发那些。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吧!
给他一次机会,你同意转院吧,求求你了。
我当然没有答应。
因为丈夫生病而瘦得不成人形的我,别人又怎么会苛责我呢
尽管那其实是我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成果。
形如槁木面容憔悴的我颤抖着手捂在小腹:
我肚子里已经有了阿纾的孩子。
孩子一出生就要没了爸爸,相信阿纾会同意将家里的存款用在我们孩子以后的未来的。
我不想折腾他。以他的身体,根本受不住长途飞行带来的颠簸。
给他转院最大的可能就是加速他的死亡。
我要对他的安全负责。
林杳尖叫着要扑上来,你说谎!
不可能的!
阿纾跟我说过,你们已经很久没有......
我站起身,猛地甩给了林杳一巴掌:
滚!
滚出我丈夫的病房。
林杳被医院的保安拖出去的时候,眼神恶毒无比。
不,转。我看着她,缓缓清晰又冷酷地吐出两个字。
林杳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岑纾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线。
目前的他,暂时意识清醒。
换言之,他求生欲很强。
刚才的动静,吵醒了他。
他转动眼珠,视线费力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眼神里情绪复杂。
惊恐,茫然,难以置信,以及,恐惧,和迟来的哀求。
我俯下身,靠近他。
语气温柔:
阿纾,你醒了
放心,我在这。
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监护人。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毕竟,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爆发出嗬嗬的急促声响。
我挑眉:
你说孩子
嗯,当然是,我,的啦。
岑纾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激动而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
监护仪立刻发出警报声。
我退出位置,让医生和护士抢救。
看着岑纾在镇静剂的作用下,逐渐停止抽搐,归于平静。
我淡淡地转身,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