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吸收别人的痛苦和厄运,成为家人完美人生的垫脚石。
直到我被他们榨干最后一丝生命,重生归来,我才明白,我的异能不是治愈,而是——转移。
这一次,我要将他们欠我的痛苦,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1】
我死在丈夫陆哲的签约现场。
隔着
ICU
的玻璃,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正意气风发地举起香槟,庆祝他拿下了那个价值百亿的合同。
而我的身体,正在替他承受着突发性心梗带来的剧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撕裂骨髓的疼。我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屏幕上的曲线拉成了一条直线。
我的共情疗愈异能,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耗尽了我的生命。
我为陆家付出了十年。
十年里,我吸收了婆婆陈兰的偏头痛、关节炎,让她能光鲜亮丽地打一整天麻将;我吸收了公公陆建国的焦虑症、高血压,助他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我吸收了儿子陆念的考前紧张、青春期躁郁,让他成为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我吸收了丈夫陆哲无数个宿醉的头痛、谈判的压力、以及……他和情人约会时的心虚和激情。
他们的人生,因为我的吞食而变得完美无瑕。
而我,姜沫,从一个鲜活明亮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终日被病痛缠身、面容枯槁的药罐子。
灵魂飘出身体,我看到陆哲终于在助理的提醒下,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死亡通知。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对身边的情人说:晦气,别管她,我们继续。
我的儿子陆念,那个我用半条命换来他健康的儿子,正和朋友们在
KTV
里狂欢。看到我去世的消息,他嫌恶地把手机一扔:那个怪物终于死了太好了,我再也不用每天回家看到那张丧气脸了。
怪物
原来,在我用身体为他们过滤掉所有人生苦痛后,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怪物。
彻骨的怨与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灵魂。
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再做那个予取予求的药。
我要做一柄最锋利的刀,剖开他们光鲜的皮囊,让他们也尝尝被痛苦凌迟的滋味!
强烈的执念让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耳边传来了婆婆陈兰熟悉的、夸张的呻吟声。
哎哟……我的头……要裂开了……陆哲,你快让姜沫过来给我看看!
我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十年前的婚房里。
墙上的婚纱照,我还笑得一脸幸福。
我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共情疗愈能力的那一天。
上一世,就是今天,我心疼地握住婆婆的手,将她那折磨了她半宿的偏头痛,尽数吸收到自己身上。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太阳穴的剧痛。
但当我看到婆婆舒展的眉头,和陆哲赞许的眼神时,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门被推开,陆哲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和理所当然。
沫沫,快去看看妈,她头疼得厉害。他熟练地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快去『治』一下,我们待会儿还要去参加王叔叔的宴会,妈这个样子怎么去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
我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无比坚定。
我不去。
陆哲愣住了,似乎没听清我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治不了,我的那个能力,好像……消失了。
【2】
陆哲的表情凝固了。
他眼中的理所当然,迅速被惊愕和审视所取代。
消失了什么叫消失了前几天你不是还能帮我缓解宿醉的头痛吗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问,仿佛我在无理取闹。
我垂下眼帘,做出虚弱的样子,轻轻揉着太阳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好像用光了。我现在自己都觉得头晕脑胀,浑身不舒服。
上一世,我总是将自己摆在最低的位置,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像这样直接的拒绝,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
陆哲显然无法适应。他走到床边,伸手想来拉我,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下来:姜沫,你别闹脾气。妈那边疼得厉害,这比什么都重要。你快过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不容置喙的语气,和十年后他漠视我死亡时一模一样。
我的心底一片冰冷,面上却挤出一个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我真的没有骗你,陆哲。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空了,现在别说帮妈了,我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甚至配合着晃了晃身体。
陆哲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伪。
客厅里,婆婆陈兰的呻吟声又拔高了八度,还夹杂着对我的指名道姓的抱怨。
那个姜沫怎么还不过来!娶了她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磨磨蹭蹭的!存心想看我难受死是不是!
陆哲的脸色更难看了。
一边是急需治疗的母亲,一边是突然失灵的妻子。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选择先安抚自己的母亲。他转身走出房间,对着客厅喊道:妈,你先吃片止痛药!姜沫她……她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她能有多不舒服我看她就是懒!就是不想伺候我!陈兰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冷笑一声。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伺候了十年的婆婆。在她的世界里,我的存在价值,就只是一个随叫随到的私人医生,一个能让她免受皮肉之苦的工具。
很快,外面传来了陆哲和陈兰压低声音的争吵。最终,似乎是陆哲占了上风,世界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陆哲再次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盒止痛药。
他将东西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语气生硬:既然你不舒服,就把药吃了好好休息。王叔叔的宴会,我自己带妈去。
我看着他,轻声问:你不相信我
陆哲避开我的目光,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没什么信不信的。你最好是真的不舒服,而不是在跟我耍什么花招。姜沫,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说完,他便摔门而去。
我拿起那盒止痛药,看都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我,在这个家里,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我拭目以待。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消失的能力,将会给他们完美的人生,带来多少裂痕。
傍晚,陆哲和陈兰一身光鲜地出门了。从玄关传来的声音里,我能听出陈兰的抱怨还未停止,她大概是吃了止痛药,但显然效果不如我的疗愈来得彻底。
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开始仔细梳理上一世的记忆。
我的共情疗愈,似乎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我记得,在我第一次发现这个能力前不久,我曾回过一次乡下老家,见过一个行为有些古怪的独居老人。
那个老人,似乎对我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当时我并未在意,现在想来,或许,我的能力之谜,要从她身上解开。
正当我沉思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好弟弟,姜涛。
姐,我没钱了,你给我打点钱过来。电话一接通,就是理直气壮的索取。
上一世,我就是个扶弟魔。我用陆哲给我的生活费,填补着这个无底洞。为了他,我甚至掏空了父母的养老金。
而我死后,他拿着我给的钱,连我的葬礼都未曾出席。
我握着手机,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没钱。
姐你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嫁进了豪门!陆家随便从指甲缝里漏一点都够我花了!姜涛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
我说,没钱。我再次重复,以后,都不要再找我要钱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惊人的怒吼:姜沫你什么意思!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忘了爸妈是怎么说的吗你的一切都是家里的!你敢不给钱,你看我怎么跟爸妈说!我让他们去陆家闹!
好啊,我轻笑一声,你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陆家是会把他们打出去,还是会把我赶出去。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那个号码拉黑。
断绝供血的第一刀,就从我这吸血鬼一样的娘家开始。
这一世,我不再是任何人的垫脚石和提款机。
我是来讨债的。
【3】
第二天,我那个十岁的儿子,陆念,放学回家了。
他一进门,就将书包重重地甩在沙发上,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全世界都欠了他的表情。
陈兰立刻心肝宝贝地迎上去:哎哟,我的乖孙,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念念不高兴了
陆念看都没看他奶奶,径直冲到我面前,把一张揉得皱巴巴的通知单拍在桌子上。
老师让你明天去学校一趟!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展开通知单,上面清楚地写着:因陆念同学在校与人斗殴,致使对方同学头部受伤,情节严重,请家长明日到校协商处理。
我记得这件事。
上一世,陆念也是因为打架被请家长。我去学校后,面对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班主任,和一个同样怒不可遏的对方家长。
当时,我清晰地感受到了班主任身上那种因为压力和愤怒而导致的紧绷情绪,以及对方家长那种混杂着心疼和暴躁的怒火。
为了让陆念不留下任何污点,我下意识地发动了能力。
我吸收了班主任的怒气,让他变得心平气和;我吸收了对方家长的暴躁,让他变得通情达理。
最后,这件事以对方主动道歉,班主任轻描淡写地批评陆念两句,不了了之。
陆念毫发无损,甚至因为对方的无理取闹反衬出他的委屈,而得到了陆哲和陈兰的加倍疼爱。
从那以后,他便知道了,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我这个无所不能的妈妈,都会为他摆平一切。
这也为他日后愈发乖张暴戾的性格,埋下了祸根。
你明天必须去!把这件事给我解决了!陆念见我久久不语,不耐烦地催促道,语气像是在命令一个下属。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
陆念愣住了: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妈,你不去谁去
我是你妈,不是你的麻烦处理器。我将通知单推回到他面前,是你打伤了同学,那么,应该为此事负责的,是你,和你爸爸。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兰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把将陆念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对我怒目而视:姜沫你这是什么意思!念念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你不去帮他解决,难道要让学校开除他吗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妈,他十岁了,不是三岁。他需要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冷冷地回应。
你!陈兰气得说不出话。
陆念躲在奶奶身后,也冲我喊: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去!你要是不去,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妈了!
又是这套威胁。
上一世,我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为了得到家人的认可,我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现在,这句话对我而言,无异于天籁。
好啊。我点点头,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那你就别认好了。
陆念彻底傻眼了。他大概从未想过,他无往不利的武器,竟然会失效。
这时,陆哲下班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兰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我的冷血无情和不可理喻。
陆哲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姜沫,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最近到底在发什么疯先是妈,现在又是念念。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家没你不行了,开始拿乔了
我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我没有发疯。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应该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麻烦。陆哲,你是一家之主,儿子的教育问题,你责无旁贷。
我的事业有多忙你不知道吗我哪有时间去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陆哲暴躁地挥了挥手,让你去学校跑一趟,动动嘴皮子,用你的……能力,把事情解决了,有那么难吗
看,又是能力。
在他的认知里,我解决一切的依仗,就是那个方便快捷的能力。
很难。我清晰地告诉他,因为我的能力,真的消失了。就算我去了,也只会和对方家长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让事情更糟糕。说不定,陆念真的会被开除。
我故意把最坏的结果抛出来。
果然,一听到开除两个字,陆哲和陈兰的脸色都变了。
陆家的子孙,怎么能有被学校开除的污点这传出去,他们的脸往哪儿搁
陆哲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扫视,似乎想再次确认我是否在撒谎。
我坦然地与他对视,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
最终,他败下阵来。
他烦躁地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让他去调查对方家长的背景,准备用钱或者权势来解决问题。
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心中升起一丝快意。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陆先生。
在这个世界里,麻烦不会凭空消失,责任需要自己承担。
而这,仅仅是你们噩梦的开始。
【4】
陆哲最终还是亲自去了学校。
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给对方家长施加了不小的压力,事情总算是被摆平了。
但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欠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并且耽误了一个重要的会议,导致公司一个项目差点出了纰漏。
他回到家时,脸色黑如锅底。
全家人都识趣地不敢去招惹他,只有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着茶。
他将公文包重重地甩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姜沫,你满意了他咬牙切齿地问。
我抬起眼皮,故作惊讶:怎么了事情没解决吗
解决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你知道我为了这点破事,费了多大的劲吗如果你的能力还在,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你是怪我咯我放下茶杯,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怪我没有那个方便的能力,让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松地为你儿子的过错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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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直白和尖锐,让陆哲一时语塞。
他大概从未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憋了半天,只挤出这么一句。
不可理喻的是你们。我冷笑一声,你们早就习惯了走捷径,习惯了将所有不顺心的事情都丢给我这个『垃圾桶』。现在垃圾桶满了,盖子盖上了,你们就受不了了
垃圾桶陆哲被这个词刺激到了,他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姜沫,你再说一遍
我吃痛地皱起眉,却没有求饶。
我说错了么我忍着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为你们承担了所有的痛苦和麻烦,换来了你们的光鲜亮丽。在你们眼里,我和一个方便的工具,一个情绪垃圾桶,又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我憋在心里整整一世。
如今终于说出口,带着血和泪的控诉,让陆哲彻底怔住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或许是震惊,或许是心虚。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
一直沉默着的公公陆建国,走了出来。
他今年五十出头,因为我常年吸收他的焦虑和高血压症状,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精神得多,身上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
吵什么他沉声开口,目光如炬地扫过我和陆哲。
陈兰立刻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哭哭啼啼地告状:老陆,你快管管吧!这个姜沫,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但不帮念念,还敢跟陆哲顶嘴,说我们把她当垃圾桶!
陆建国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姜沫,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压力,你的那个能力,真的消失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是的,爸。
陆建国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最近在评一个很重要的职称,竞争很激烈。我的老对手,最近给我使了不少绊子,搞得我心力交瘁,晚上都睡不好。
他没有说任何要求,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上一世,他也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仕途上的瓶颈。我为了让他能安心,几乎不眠不休地吸收着他身上那股庞大的、沉重的焦虑感。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瘦了十斤,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天都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而他,最终如愿以偿,顺利晋升。庆功宴上,他意气风发,只字未提我的功劳。
现在,他又想故技重施了。
我看着他那张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期盼和命令的脸,心中一片冷然。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爸,对不起。我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
陆建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盯着我,眼神变得锐利而危险:姜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的事情如果办不成,对我们整个陆家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平静地回答,但那又如何那是你的事业,你的前途,是你自己应该去面对和解决的困难。凭什么要让我来替你承担那份压力和痛苦
放肆!陆建国终于撕下了伪装,勃然大怒,姜沫,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陆家的儿媳!享受着陆家带来的一切,就应该为这个家付出!你的能力,就是你最大的价值!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价值了,那我们陆家,还要你何用!
要你何用四个字,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虽然早已知道他们的真面目,但亲耳听到,还是让我感到一阵窒息的悲凉。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那个能为他们扫清障碍的能力。
我,姜沫,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的感情,我的喜怒哀乐,他们从未在乎过。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面目狰狞的家人,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一个『要你何用』。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既然你们如此看重这个价值,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真正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5】
被陆家冷处理的日子里,我以回乡下探亲为由,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陆哲没有阻拦,甚至没有一句挽留。在他看来,我这个失去价值的妻子,暂时离开,或许能让家里的气氛缓和一些。
我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镇,凭着模糊的印象,找到了那个独居在山脚下的古怪老人,孙婆婆。
上一世,我只是在回乡奔丧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拉着我的手,说我骨骼清奇,是天生的容器,还说了一些神神叨叨的话。不久后,我就发现了自己的共情疗愈能力。
当时我只当是巧合,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诡异。
孙婆婆的院子里种满了草药,见我来了,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你来了。她放下手中的药锄,声音沙哑。
婆婆,您认识我我试探着问。
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你身上的『气』。她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一种能容纳他人苦痛的『气』。你们这一脉,每隔几代,总会出一个。
我的心猛地一跳:我们这一脉这是……遗传的
是,也不是。孙婆婆慢悠悠地说,这本事,是老天爷给的饭碗,也是一道催命符。端看你怎么用。
我迫不及待地将我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我如何为家人吸收痛苦,最终耗尽生命,以及重生后的困惑。
孙婆婆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我说完,她才叹了口气:傻孩子,你从一开始就用错了。
用错了
你以为你的能力是『吸收』和『治愈』孙婆婆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错了!大错特错!我们这种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垃圾桶,我们是……『渡口』!
渡口我完全不明白。
没错,渡口!孙婆婆拿起一根枯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代表我。又在旁边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代表痛苦的
A,一个代表健康的
B。
你的能力,不是把
A
的痛苦吸到你自己的圈里。她用树枝从
A
画了一条线到我的圈里,而是,以你自己为媒介,把
A
的痛苦,转移到
B
的身上!
她说着,又从我的圈里,画了一条线,连到了
B
的身上。
转移我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的能力,不是吸收,而是……转移!
我可以把一个人的痛苦,嫁接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我上一世,岂不是……
你上一世,就是个傻子。孙婆婆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把自己当成了痛苦的终点,所以那些驳杂的病气、怨气、衰气,才会淤积在你体内,最终要了你的命。你但凡有点脑子,把那些东西随便转移到路边的阿猫阿狗身上,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这个真相,比重生本身,还要让我震惊。
我不是一个被动的容器,我是一个可以主动操控痛苦的导体!
我不是治愈者,我是痛苦的搬运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战栗,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陆家……
陆哲,陈兰,陆建国……
他们不是觉得我失去价值了吗
他们不是把我当成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吗
如果,我把别人身上最尖锐的痛苦,最深沉的绝望,最倒霉的运气,全都渡给他们……
那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婆婆,我该怎么做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孙婆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记住,万物皆有代价。痛苦的转移,需要媒介,也需要时机。最强的媒介,是情绪的共鸣。最强的时机,是对方心神最脆弱,或最得意忘形的时候。
她站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乌木制成的小盒子,递给我。
这里面,是『牵丝引』。用特殊药草浸泡过的细线。当你需要转移的目标离你很远时,可以取一根,缠绕在与他有密切关联的物品上。只要对方接触到那个物品,你的『气』就能顺着牵引,找到他。
我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盒子。
孩子,记住,孙婆婆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能力,是刀,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是善是恶,全在你一念之间。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最终,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紧紧握着盒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婆婆,您放心。
我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我不会变成他们。
我只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6】
回到城市的第一件事,我没有回陆家,而是先去见了我的好弟弟,姜涛。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这个时间点,他正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大笔高利贷,被追债的人逼得走投无路。
我约他在一家偏僻的茶馆见面。
他来的时候,眼窝深陷,满脸的焦虑和不耐烦,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钱呢你不是说没钱吗怎么又找我了耍我玩呢
我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能清晰地看到,一团浓重的、黑灰色的气正笼罩着他。那是混杂着恐惧、绝望、贪婪和悔恨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这就是我需要的原材料。
姜涛,我轻声开口,你是不是欠了很多钱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
是吗我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扔在桌子上。
照片上,是他鬼鬼祟祟出入地下赌场的画面,还有几张他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堵在巷子里的情景。
这些,是我花钱找私家侦探拍的。
姜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调查我
我只是关心你。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告诉我,欠了多少或许,我能帮你。
一听到帮你两个字,他眼中的警惕立刻被贪婪所取代。
姐!你果然还是最疼我的!他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不多,就……就五十万。
五十万。
上一世,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信了,把我的全部积蓄,甚至我母亲的养老钱都给了他。结果,那只是他欠款的冰山一角。
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故作沉吟。
姐,你一定要帮我!那些人说了,这周再不还钱,就要……就要剁了我的手!他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将他身上的那股绝望和恐惧的情绪,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就是现在!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做出安慰的样子:别怕,有姐在。
在他没有察觉的瞬间,我发动了渡口的能力。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腐臭气息的负面能量,顺着我们的接触点,疯狂地涌入我的体内。
我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输光所有钱时的癫狂,被债主殴打时的恐惧,走投无路时的绝望……
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冲击着我的神志,但我强行稳住心神,将它们牢牢地控制在我的渡口之中。
姜涛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眼神却不再那么惊恐,反而多了一丝茫然和松弛。
他感觉不到那份要命的压力了。
而我,此刻却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姐……我……我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姜涛后知后觉地说道。
是吗那可能是你想开了。我强忍着不适,抽回了手,从包里拿出那个乌木盒子。
我取出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牵丝引,趁他不注意,悄悄缠绕在我送给陆哲的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上。
那块表,此刻正戴在陆哲的手腕上。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你等我消息。我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我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将体内这股庞大的负面能量渡出去。
我打车来到陆哲公司的大楼下。
我没有上去,只是坐在车里,闭上眼睛,集中我全部的意念,去感知那根牵丝引的存在。
很快,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陆哲正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神情倨傲地听着下属的汇报。
他心情很好,因为他刚刚解决掉了陆念上学的麻烦,虽然费了点事,但更彰显了他的能力。
他甚至在想,等我这个不听话的妻子在乡下反省够了,回来之后,该怎么敲打她,让她重新变回那个百依百顺的工具。
得意忘形。
心神最松懈的时候。
就是现在!
我调动起体内那股从姜涛身上吸来的,充满了绝望、恐惧和破产危机的负面能量,将它凝聚成一股,然后,通过那根看不见的牵丝引,狠狠地推了出去!
去吧。
去你该去的地方。
下一秒,我感到身体猛地一轻,那股压得我喘不过气的重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与此同时,在几十层楼高的总裁办公室里。
正在聆听下属汇报的陆哲,心脏猛地一抽,一股毫无来由的、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眼前一黑,仿佛看到公司破产、高楼倒塌,自己背负着巨额债务,像条狗一样被人追打!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老板椅上摔了下来,浑身冷汗,状若疯癫。
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总裁,如同见鬼。
车里,我缓缓睁开眼睛,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而满足的微笑。
陆哲,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这,只是第一道开胃菜。
【7】
陆哲的惊天一摔,很快就在公司内部传开了。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四处流窜,有说他压力过大精神失常的,有说他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的,甚至还有人说他预感到了公司要出大事。
这些流言,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公司的股价和员工的士气。
陆哲焦头烂额。
他去医院做了最全面的检查,结果显示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可那种突如其来的,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般的恐慌感,却像跗骨之蛆,时不时地冒出来,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他变得多疑、暴躁,在公司里频频决策失误,得罪了好几个重要的合作伙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却在此时回到了陆家。
我回去的时候,陈兰正因为她的老朋友——关节炎的发作,而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
因为我的能力失灵,她已经很久没有舒舒服服地去打牌、逛街、参加太太们的聚会了。这让她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看到我,她立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哟,还知道回来啊在乡下待得舒服,把这个家都给忘了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
我能看到,一股代表着病痛的,灰白色的气,正缠绕在她的膝盖和手腕上。
这股气虽然让我不舒服,但比起姜涛那股混杂着绝望的黑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妈,我看您这关节炎又犯了我故作关心地问。
要你管!假惺惺!她嘴上不饶人,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期盼。她还是不死心,希望我的能力能够突然恢复。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同情的神色:看您疼得这么厉害,我心里也难受。要不……我再试试
陈兰的眼睛瞬间亮了:你的能力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一脸的不确定,就是感觉,好像……有一点点感觉了。但不一定能成。
我给她打了足够的预防针,然后,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膝盖上。
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我发动了渡口。
那股灰白色的病气,顺着我的手臂,缓缓流入我的体内。
一阵熟悉的,仿佛骨头缝里在冒凉风的酸痛感,开始在我四肢蔓延。
陈兰紧紧地盯着我,几秒钟后,她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哎!好像……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热乎乎的,很舒服!
病气正在从她身上剥离。
我忍着越来越强烈的酸痛感,继续吸收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是陆建国回来了。
机会来了。
我一边继续吸收着陈兰的病痛,一边分出一丝心神,感知着陆建国的状态。
他今天似乎很不顺。那股代表着焦虑和烦躁的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他那个重要的职称评选,显然是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他一进门,就看到我正治愈着陈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继续专心致志地为陈兰治疗。
直到将她身上的病气吸收了十之七八,我才力竭般地收回手,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妈
好了!真的好了!一点都不疼了!陈兰惊喜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笑开了花,姜沫,你真是我的好儿媳!
这声好儿媳,真是讽刺。
我虚弱地笑了笑,身体晃了晃,像是随时要倒下。
陆建国立刻上前一步,扶住了我。
辛苦你了,姜沫。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久违的温和。
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
就是现在!
我心中默念,将刚刚从陈兰身上吸收来的,那股带着阴冷和酸痛的关节炎病气,毫不犹豫地,全数渡给了他!
陆建国只觉得手臂与我接触的地方猛地窜入一股阴寒刺骨的凉气,瞬间流遍全身。
他啊地叫了一声,猛地缩回了手。
怎么了,老陆陈兰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陆建国强自镇定,但他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膝盖开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酸痛,就像……就像陈兰刚才描述的关节炎症状一模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却对他露出了一个纯良无害、虚弱至极的笑容。
爸,我……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了。
说完,我便在他们惊疑的目光中施施然地上楼了。
回到房间,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让你们也尝尝彼此的痛苦。
这出乾坤大挪移的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而我的下一个目标,是那个被我寄予了厚望的、我亲爱的好婆婆——陈兰。
我为她准备了一份能让她毕生难忘的大礼。
我找到了陈兰在太太圈里的死对头,王太太。
我知道,王太太最近因为更年期综合征,饱受失眠、潮热和情绪波动的折磨。
而陈兰,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保养得宜,心态年轻。她最喜欢在王太太面前,炫耀自己的好状态。
那么,如果她们两个人的状态对调一下呢
【8】
陈兰的生日宴,是她每年最看重的社交场合。
她会邀请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太太们,目的只有一个——炫耀。
炫耀她富有的丈、,成功的儿子,以及她自己那十年如一日的、光彩照人的容貌和精力。
今年的生日宴,她更是铆足了劲。因为我恢复了部分能力,她的关节炎消失了,整个人容光焕发,准备在宴会上把她的死对头王太太比到尘埃里去。
宴会当天,我穿着一身低调的礼服,安静地跟在陈兰身边,扮演着一个温顺恭谦的儿媳角色。
王太太如约而至。
她看起来状态很差,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烦躁。
陈兰立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迎了上去。
哎呀,王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最近又没休息好女人啊,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你看我,每天吃好睡好,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她说着,还得意地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紧致的皮肤和优雅的身姿。
王太太的脸都气绿了,但又发作不得,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能清晰地看到,一团由烦躁、抑郁、灼热感组成的暗红色气,正笼罩着王太太。
这就是更年期综合征的负面能量。
我端着一杯香槟,不经意地走到王太太身边,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酒不小心洒了她一身。
啊!对不起!对不起王太太!我不是故意的!我连忙拿出纸巾,慌乱地帮她擦拭。
就在这擦拭的短暂接触中,我发动了渡口。
那股暗红色的,充满了灼热和烦躁的气,被我飞快地吸入体内。
王太太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那股让她坐立难安的燥热感和心头的无名火,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她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了不少。
她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怒气也消了:没……没事。
而我,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火炉,一股无名火在胸中乱窜,恨不得立刻找个人大吵一架。
我强行压下这股情绪,端着空杯子,走向了今天的主角——我的好婆婆,陈兰。
她正在宴会中央,被一群太太们众星捧月地围着,享受着众人的吹捧,正是她心神最得意、最放松的时刻。
妈,您辛苦了,喝口水吧。我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最温顺的笑容。
陈兰看都没看我一眼,接过杯子,正要和身边的太太们继续炫耀。
就是现在!
我将那股从王太太身上吸来的,充满了更年期所有负面症状的能量,通过那杯水作为媒介,狠狠地渡了过去!
下一秒,陈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猛烈的燥热,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头顶!
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股无缘无故的滔天怒火,让她只想尖叫,只想撕碎眼前所有虚伪的笑脸!
啊!!
她猛地将手中的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
你们……你们都看我干什么!陈兰双目赤红,指着周围的太太们,声音尖利得像是指甲划过玻璃,都给我滚!滚出去!
她像个疯子一样,开始撕扯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礼服,嘴里胡言乱语。
热……好热……我要烧起来了!
陆哲和陆建国脸色大变,赶紧冲上去想要控制住她。
可陈兰此刻力大无穷,一把推开陆哲,甚至在陆建国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留下了几道血痕。
整个生日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灾难。
宾客们惊慌失措地逃离,看着陆家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站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陈兰在地上打滚,丑态百出。
看着陆哲和陆建国,一个脸上挂彩,一个惊怒交加,狼狈不堪。
我将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王太太。
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发疯的陈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我对着她,遥遥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兰,你不是最爱炫耀你的好状态吗
现在,我把你最鄙视的,王太太的更年期,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慢慢享用吧。
而这,还不是结束。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了那对狼狈不堪的父子。
陆建舍的仕途,陆哲的事业……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是时候该被摧毁了。
我找到了陆建国最大的竞争对手,老李。
也找到了陆哲在生意上最难缠的死对头,张总。
我发现,他们身上,都背负着一种相似的,因为压力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而产生的,巨大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感和绝望感。
这是我为陆家父子精心准备的、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礼物。
在陆建国最终职称评审答辩的当天。
在陆哲那个价值百亿的合同最终签约仪式的现场。
我同时发动了渡口。
我将老李那股混杂着怀才不遇和毕生心血可能付诸东流的沉重绝望,通过牵丝引,精准地送到了正在答辩现场准备慷慨陈词的陆建国身上。
我将张总那股因为资金链断裂,而产生的公司即将破产的灭顶恐慌,同样,送到了正准备在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陆哲身上。
那一刻。
正在评审委员会面前侃侃而谈的陆建国,突然眼前一黑,几十年的奋斗和野心,瞬间化为泡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淹没了他,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而另一边,手握金笔,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陆哲,则猛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他仿佛看到了万丈深渊,看到了自己家破人亡,他扔掉合同,抱住脑袋,在所有媒体和合作伙伴惊恐的注视下,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陆家的天,在同一天,用最戏剧性的方式,彻底塌了。
【9】
陆家完了。
陆建国职称评选当场失心疯,被直接刷下,仕途彻底终结,甚至可能面临提前病退的处分。
陆哲在百亿合同的签约现场精神崩溃,不仅合同告吹,还得罪了整个行业的大佬,公司股价一泻千里,濒临破产。
陈兰则因为那场生日宴上的惊艳表现,成了整个上流圈子的笑柄,被诊断为急性精神障碍,每天需要服用大量的镇定剂。
短短几天,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家,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而我,向陆哲递交了离婚协议书。
还有一份,足以让他净身出户的,他婚内出轨,以及公司偷税漏税的证据。
陆哲看到那份协议书的时候,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花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他死死地盯着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你搞的鬼!
他终于开始怀疑了。
我笑了,笑得无比坦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陆哲,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为什么他痛苦地嘶吼,姜沫,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毁了我毁了我们家
哪里对不起我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
我一步步逼近他,将上一世我死时的场景,一字一句地、清晰地描述给他听。
我替你承受着心梗的剧痛,在
ICU
里痛苦地死去。而你,陆哲,你在庆祝,你在和你的情人说我晦气。
我的儿子,那个我用命换来他健康的儿子,他说我是个怪物,庆幸我终于死了。
我的公婆,在我为他们挡下所有病痛后,觉得我失去了价值,就该被一脚踢开。
陆哲,你们每一个人,都手握着杀死我的刀!现在,你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哲的心上。
他的脸色从涨红,到惨白,再到死灰。
他想起了我这段时间的种种反常,想起了家人身上接二连三出现的怪事……
恐惧,一种比精神崩溃时更甚的、源于未知的恐惧,攫住了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他惊恐地后退,直到跌坐在地。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将离婚协议书扔在他脸上,重要的是,你们所珍视的一切,事业、地位、名声、健康……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现在,我不过是把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而已。
这,就叫,因果报应。
我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走到门口时,我遇到了我的儿子,陆念。
他这段时间,亲眼目睹了家里的天翻地覆。爷爷仕途断绝,奶奶疯疯癫癫,爸爸一蹶不振。
那个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完美的家,碎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恐惧,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迷茫。
妈……他嗫嚅着,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家……还能回去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流着我的血,却对我无比冷漠的孩子。
陆念,我平静地开口,家,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无限索取,而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避风港。你长大了,该学会自己面对风雨了。
我没有再多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身后,传来了陆哲绝望的哭嚎,和陆念茫然的哭泣声。
但我没有回头。
那个叫陆家的牢笼,我终于,亲手将它打碎,然后,走了出来。
天,很蓝。
阳光,很暖。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10】
离开陆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回到了那个生养我的小镇。
我用陆哲赔偿给我的钱,在孙婆婆家旁边,也盖了一座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没有再见我的娘家人。我只是匿名,替姜涛还清了那笔高利贷,然后,就彻底断了和他们的所有联系。
有些血缘,早已在一次次的索取和伤害中,变得比陌生人还要凉薄。斩断,是唯一的解脱。
我开始跟着孙婆婆学习辨认草药,学习如何更精细地控制我体内的气。
我渐渐明白,我的能力,这个被陆家人当成工具,被我自己当成武器的渡口,它真正的意义,或许并不在于制造痛苦,或者转移痛苦。
有一天,镇上来了一个年轻人。
他事业有成,却因为常年在外打拼,疏于对年迈母亲的照顾,直到母亲病危,他才匆匆赶回,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他跪在母亲的病床前,泣不成声,可他的母亲,却因为病痛的折磨,始终无法原谅他。
孙婆婆看了,只是叹气。
我看着那个年轻人身上那股浓重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悔恨之气,心中一动。
我走了过去。
我握住了那个年轻人的手,又轻轻地,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母亲干枯的手背上。
我发动了渡口。
但这一次,我不是将痛苦从
A
转移到
B。
我小心翼翼地,将儿子心中那份撕心裂肺的悔恨,那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分出很小的一缕,像一条温柔的溪流,缓缓地,渡进了母亲的感知里。
只一瞬间。
病床上的老人浑身一震。
她原本因为怨恨而紧绷的脸上,突然滑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她仿佛,真切地感受到了儿子的痛苦。那种悔恨,是如此真实,如此沉重,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瞬间被融化了一角。
她颤抖着反手握住了儿子的手。
傻孩子……哭什么……
那一刻,母子两人,在迟到了许多年后,终于达成了真正的和解。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相拥而泣,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平静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渡口真正的用法。
它不是用来制造隔阂与毁灭的武器。
它是用来搭建桥梁的。
是让人们,能够真正地感同身受,去理解彼此的痛苦、悲伤与爱。
我终于找到了我重生的意义。
不是为了复仇。复仇,只是让我从泥沼中挣脱出来的手段。
我真正的使命,是做一个真正的共情疗愈师。
用我的能力,去弥合那些因为无法互相理解而产生的裂痕。
让冷漠的丈夫,感受一下妻子日复一日的辛劳。
让叛逆的孩子,感受一下父母夜深人静时的担忧。
让高高在上的施暴者,感受一下弱者无声的哭泣。
我不需要消除痛苦。
我只需要,让痛苦被看见,被理解。
因为,真正的治愈,从来都不是遗忘,而是理解与和解。
一年后,一个清瘦的少年,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了我的院子门口。
是陆念。
他看起来,褪去了所有的骄纵和戾气,眼神里,多了一丝沉稳和愧疚。
妈。他看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错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退学了,他低声说,用自己的积蓄,在外面租了个小房子。我开始打工,开始自己养活自己。我才知道……原来生活这么难。
我去看过奶奶,她时好时坏。也去看过爸爸,他……他还在接受治疗。
我以前,总觉得你们为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我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却无比坚定。
妈,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只是想告诉您,我想……重新学着做一个人。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人。
阳光透过院子里的葡萄架,在他年轻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着他,良久,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走进厨房,多拿了一副碗筷。
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来抚平。
但至少,一颗懂得反思和忏悔的种子,已经埋下。
而我,也将带着我的渡口,在这片宁静的小镇上,继续我新的人生。
渡人,亦渡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