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梨,你是我的。这辈子,都别想逃。
从顾沉舟为我打造牢笼逃出来,已经整整三天了。
我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顾沉舟那双偏执到疯狂的眼睛,还有他的手指划过皮肤时,那令人窒息的战栗。
暴雨一直在下。海面上,一艘锈迹斑斑的渔船,在海中艰难起伏。
船舱角落,我紧紧抱着一个防水的小包,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现金和一张假证件,这是我唯一的生机。
顾沉舟H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帝王,拥有H市一半的财富,也是囚禁了她整整两年的恶魔。
我的哭泣在他眼中不过是增加情趣的调味品。
直到三个月前的争执,他亲手将我推进手术室,扼杀了腹中的生命,只因为他觉得时候未到。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
我开始演戏,扮演一个被驯服的金丝雀,温顺、依赖、甚至对他迷恋。
我观察着保镖的换班,记住每一个监控的死角,学会解开脚踝上的电子镣铐。
机会终于来到,在一个顾沉舟必须亲自出席的晚会的雨夜降临。
我用刀片划开腿,将信号干扰器塞进伤口。那是我用珠宝,通过老花匠换来的。
我前往佣人通道,跑到早被我暗中破坏锁芯的后门,逃走了。
1.
我刚走下船,脑海中想起手术室的白光,顾沉舟面无表情地签字的侧脸,还有他事后抱着我:慕梨,我们还会有孩子的,现在实机还不成熟
呜——呜——警报声穿透风雨。
心脏骤停,暴露了,比我预想的更快。
我不敢回头,用尽力气朝着码头约定的地点狂奔。身后,强光手电的光束越来越近。
在那里!抓住她!保镖的声音响起。
我扑向码头的那艘小船。
快!开船!我大声的喊道,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嘶哑。
小船驶离岸边。岸上,数辆黑色越野车停下,强光灯将这一小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
砰!子弹擦着船舷。
我捂住嘴,将尖叫堵在喉咙里。
小船继续前行,渐渐将海岸线的追兵甩在身后,我陷入昏迷前,唯一信任的闺蜜林月季一直在喊我。
与此同时,大海上空,一架私人飞机正飞过来。
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裂。顾沉舟对着卫星电话咆哮。
废物!一群废物!
给我封锁所有海陆空出口,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活要见人,死……不,她必须活着。完好无损地给我带回来。
他无法想象苏慕梨离开他的保护会遭遇什么。更无法忍受,她竟然敢逃!
飞机一落地,顾沉舟第一个冲下舷梯。黑色的迈巴赫车队驶向海边。
监控画面里,画面最后定格在她被小船拉走的瞬间。
查,那艘船,接应的人,所有相关的人,一个不留!
搜寻持续了三天三夜。
顾沉舟亲自指挥,动用了所有明暗力量。他英俊的脸庞变得憔悴,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全是胡茬。
2.
第四天清晨,一个噩耗传来。
在距离海岸线几十海里的一处暗礁附近,搜救队发现一艘渔船残骸,打捞上来一具被海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女尸。
女尸身形纤瘦,脚踝上戴着电子镣铐。
当手下将现场照片和镣铐的识别码报告呈上时,时间凝固了。
不可能。顾沉舟低喃着。
他冲进停尸房。法医确认了镣铐的唯一性,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事实。苏慕梨死了,死在了逃离他的路上。
噗——
一口鲜血从顾沉舟口中喷出。
他无视我的痛苦,扼杀了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他以为那是爱,是他顾沉舟给予的无上恩宠。他以为我永远逃不掉,永远属于他。
我逃了,用最惨烈的方式。
宁可葬身海底,也要彻底逃离他。我成功了,用死亡,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顾沉舟攥着电子镣铐,破碎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慕梨,被他亲手逼死了。
地狱空荡荡,而魔鬼,终将永失所爱,永坠无间。
3.
我躺在床上,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嗡鸣,还有顾沉舟的声音:慕梨你逃不掉。
不!我猛地想起身。
别动!不想死就安静点!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房间。我正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被单。
床边,站着一个老妇人。她穿着白大褂,戴着老花镜,正检查我腿上的伤口。
这是哪里
南渔岛,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点。
林月季那丫头把你送来时,你只剩半口气了。伤口感染,高烧不退,肺部积水。能活下来,算你命大,也是我海婆婆还有点本事。
她怎么样一听到闺蜜的名字,我紧张的抓住海婆婆的手腕。
那丫头水性好,命也硬,把你推到木板后自己抱着一块浮木漂到岛的另一边了,受了点风寒,没大碍。她安顿好你就走了,说留在这里两个人目标太大,会害了你。
我的心重重落下。
她说,让你安心待着,外面的事她会处理干净尾巴。等你养好了,她会想办法联系。
谢谢你,海婆婆。
海婆婆抬眼瞥了一下,目光在我过分精致却苍白憔悴的脸庞上停留片刻。
谢就不必了。林月季那丫头付了‘诊金’。
丫头,你这身伤,还有这满身的‘故事’。能逃到这里,不容易。但记住,这里是南渔岛,只有风暴、咸鱼和活下去的本能。过去的身份、恩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想活命,就做哑巴。
我用力点头。
我侧身干呕起来,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喝点水,缓一缓。你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得慢慢养。
4.
H市,海边别墅。
顾沉舟坐在书房,窗帘紧闭,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
桌子上,放着电子镣铐和法医报告结论——高度疑似溺亡,尸体损毁严重。
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墙壁。
砰——哗啦!
顾总特助陈锋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说!
所有港口、机场、车站的监控都排查了,没有发现苏小姐离开的记录。那艘渔船的主人查到了,是个老鳏夫,三天前有人把钱放在一旁,但是他的船被偷了,人现在还在局子里闹。
海上的搜救范围已经扩大到三百海里,除了之前发现的遗体,没有新的发现。气象记录显示,当晚的风暴达到了十级,那种小渔船很容易翻船。
闭嘴!
他挥挥手,陈锋立刻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死寂重新降临。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屏幕上是苏慕梨逃跑前最后几天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我穿着丝质睡裙,坐在窗边看书,阳光落在发顶,显得那么温顺。
演得真好。
他以为是驯服,是依赖,是用金钱和权势浇灌出的爱情。
顾沉舟享受着这种掌控,甚至在我依偎过来时,产生了荒谬的幸福。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为什么要用死来惩罚我
他给我的,是世上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奢华衣饰,顶级珠宝,安全的家。他以为这是爱。
顾沉舟甚至想过,等时机成熟,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顾太太。
那个孩子,顾沉舟也曾有过一丝后悔。
泪水从眼中流出。顾沉舟从未流过泪。即使是商场最艰难的时刻,可是现在,为了一个处心积虑逃离他的女人,无法控制的流出眼泪。
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吗
生,你是我的鸟,死,你的魂,也得锁在我身边!
顾沉舟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家族号码。
启动‘归巢’计划最高权限。生要见人,死我要见到她的每一块骨头!
把偷船贼接触过的所有人,岛上每一寸地方,都给我翻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深夜,陈锋敲响了书房门,带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情报。
顾总,有情况。
我们排查了沿海所有能接收偷渡船只的偏僻地点,南边一个叫‘南渔岛’的微型岛屿,线报说三天前,岛上一个有点本事的老渔医,在深夜接收过一个伤势严重的年轻女人。
送她去的,是个年轻女人,很快就离开了。
立刻!调集人手!封锁那个岛!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苏慕梨,无论你是生是死,这场游戏由我开始,但何时结束,由不得你了。
5.
木板房里,只剩下我的干呕声。
呕……
保镖们面面相觑,抓着我的手松了些力道。
顾沉舟一步跨到我面前,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脸。
怎么回事,你吐什么。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被发现了。
放开她!你弄疼她了!海婆婆上前一步想拉开顾沉舟的手。
滚开!顾沉舟一挥手,直接将瘦小的海婆婆推到墙上。
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个孩子
那个他亲手签下手术同意书扼杀的孩子不可能!他亲眼看过报告,手术很成功!
我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我晕船不行吗看到你恶心,不行吗
看到我恶心
苏慕梨,你他妈真有种。在我眼皮底下装死逃跑,现在还敢说看到我恶心!
他松开我的下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他粗暴地将我拽向自己,另一只手按在我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那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什么!
把她给我带回去!立刻!马上!让李医生在别墅等着!我要知道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是!顾总!保镖们立刻上前,将我架起。
你们不能带走她!她身体受不住!海婆婆站起来,试图阻拦。
老太婆,不想死就闭嘴!保镖警告。
我被架着往外拖,回头看向海婆婆。海婆婆看了看我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顾沉舟,最终只是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我被拖出木屋,探照灯光再次打在我脸上。
呜哇——呜哇——呜哇——
由远及近,急促的警笛声响起。
数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警车,停在了被顾沉舟车辆围堵的路口。车停下后警察迅速下车,形成警戒线。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官快步下车,举着扩音器: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南港市警察!接到群众举报,有人非法持械、非法拘禁、强闯民宅!立刻放下武器,释放人质!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保镖们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纷纷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站在屋檐下,雨水打湿了他的西装裤脚。他看向路口警灯和警察,嗤笑一声:
哪个‘群众’林月季那个贱人吗
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除了那个帮助苏慕梨逃跑的闺蜜,还有谁。
顾先生,请你立刻配合调查!释放你控制的那位女士。否则
否则怎样顾沉舟打断他。
我在找我‘失踪’的未婚妻,带她回家治疗,有什么问题你们要为一个女人,跟我作对
顾沉舟请注意你的言辞!
这位女士的身份和状况,我们会调查清楚!但现在,你必须立刻停止非法行为!否则,我们将依法采取行动!
场面瞬间陷入僵持。警灯闪烁,枪口对峙,一方是警察,一方是权势滔天的顾沉舟。
就在这时,保镖怀里的对讲机传来声音:顾总!不好了,我们留在码头的人报告,有海警的快艇正在靠近,他们要求我们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海警也来了。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充满偏执和占有欲。他不能在这里被拖住。
顾沉舟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架着我的保镖立刻会意,将湿布捂在我的口鼻上,我的意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迅速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我只看到顾沉舟那张在雨幕和警灯映照下势在必得的脸。
撤。
保镖们训练有素,立刻架着昏迷的我,迅速退向另一侧准备好的越野车。
站住!放下人质!警察见状冲上前。
拦住他们!顾沉舟下令。
一部分保镖组成人墙,与冲上来的警察发生对峙,为顾沉舟离开争取时间。
车辆朝着与码头相反的方向,岛屿另一侧一个临时停靠点疾驰而去。那里,有顾沉舟准备好的另一艘快艇。
追!警车拉响警笛,追了上去。
然而,顾沉舟亲自开车,在恶劣天气和复杂地形的掩护下,竟然甩开了追兵。
快艇在海面上疾驰。
船舱内,顾沉舟抱着我。他低头看着我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失而复得的暴戾占有,有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看到她在怀中毫无生气时的恐慌。
他脱下的西装外套裹住我的身体。
顾沉舟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通知李医生赶紧来海边别墅。
还有,给我查。掘地三尺,把林月季那个贱人给我挖出来,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他挂断电话,收紧手臂,将怀中昏迷的我抱的更紧。
苏慕梨,你以为逃到天涯海角,引来警察,就能摆脱我
你错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而规则,由我来定。
当我再次恢复一丝清明时,首先感受到的,空气中熟悉的顾沉舟身上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的味道。
我费力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我的手腕和脚踝,被换上了更为精致的镣铐,细细的锁链连接着床头和床尾,长度只够我在床上有限活动。
小腹!我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醒了顾沉舟声音响起。
我缓缓转过头,看到顾沉舟倚在门框上。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湿漉,刚沐浴过。他审视着我。手里端着一杯水,一步步走近。
感觉如何他在床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扭过头,拒绝与他对视,也拒绝回答。
顾沉舟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李医生给你检查过,孩子还在。
我转过头来看着顾沉舟:
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一尸两命。要么,放我走。
顾沉舟坐到床边,捏住我的下巴,我痛得闷哼一声,却依旧倔强地瞪着他。
放你走让你带着我的孩子,去找谁,去找那个三个月前帮你隐瞒胎儿的医生吗,你做梦!
我死死盯着他。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告诉你我的选择。从此刻起,我不会吃你这里的一粒米,不会喝你这里的一口水。
要么,你放我和孩子自由离开。
要么,你就看着我们母子俩,活活饿死在你面前!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死寂。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传来。
你找死!顾沉舟松开我的下巴,转身离开。
绝食,开始了。
第一天,佣人端来的餐点原封不动地被撤下。顾沉舟站在监控屏幕前,看着镜头里躺床上不肯动的身影。
不吃那就饿着,我看她能撑多久。
第二天,依旧如此。医生来给我做检查:顾总,最多三天,母体就会因为酮症酸中毒陷入危险,胎儿也极可能不保。
想办法给她输营养液!
保镖强行按住我注射营养液。我拼命挣扎,针头被甩脱,药水洒了一地。
滚!都给我滚出来。顾沉舟在监控室看到这一幕,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无力感。他可以禁锢我的身体,却无法强迫我接受维持生命的养分。
第三天,我的情况急转直下。陷入半昏迷状态。
李医生再次检查后:顾总,情况非常危险!孕妇严重脱水,酮症酸中毒加剧。胎心胎心开始变慢了,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顾沉舟站在屏幕前,三天三夜,他几乎没有合眼,他盯着屏幕上脆弱的身影,心脏传来一阵阵心痛。
6.
他冲出监控室,撞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我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床边的心电监护仪上,代表胎心的数字正在缓慢下降——90……89……88……
李医生正在准备强心针和急救设备,看到顾沉舟冲进来,:顾总!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抢救,否则大人和小孩都保不住了。
顾沉舟没有理会医生的话。他走到床边伸出手,触碰我的脸颊,却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又缩回。
看着我即便在昏迷中也紧蹙的眉头。
他想起了我曾经依偎在他怀里时,那温顺的笑容。想起了我策划逃跑时的冷静和隐忍。
一幕幕画面在顾沉舟脑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我昏迷前说出的宝宝别怕的口型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顾沉舟用尽一切手段想要锁住我,最终却差点亲手将我推向死亡,连同我们的孩子。
顾沉舟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看向李医生:
求求你,无论如何救活她还有孩子。
他顿了顿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我放她走。
三天后,一艘快艇缓缓靠近A市的码头。
李医生护送我到码头。临下船前,他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我手中,低声道:
苏小姐,这里面是你的A市户口身份证,银行卡和一些现金,足够你和孩子以后富裕生活。顾总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接过信封,没有在说话。在李医生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踏上了A市的码头。
就在我即将融入码头的人流时,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墨镜的纤细身影迎了上来,一把紧紧抱住了我:
慕梨,你没事,太好了!
是林月季,她安全了,而且在这里等着我。
我靠在林月季肩上,泪水滑落,滴落在林月季的肩上。
我自由了。
快艇的船舱深处,单向玻璃后,顾沉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盯着码头上那两个相拥的身影,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我苍白的侧脸上。他看到林月季抱住我,看到苏慕梨露出的笑容。
他看着我一步步走远,走向没有他的未来。
7.
五年时光,足以让一座滨海小城沉淀出新的故事。
我成了一名自由插画师,笔下流淌着温暖治愈的色彩。而我的世界中心,当然是我的女儿苏繁星。
这天,A市新落成的艺术中心正举办一场儿童公益画展。
我的一幅名为《深海微光》的作品入选参展,画中一只孤独却坚韧发光的小水母,在海水中奋力向上,触须间缠绕着破碎的镣铐,背景是若隐若现的象征希望的灯塔光束。这幅画意外地打动了许多人。
开幕式上,衣香鬓影。
我穿着简约的米白色亚麻长裙,长发松松挽起,牵着同样穿着小裙子的苏繁星。
站在自己那幅画前,接受着几位艺术家的赞赏。
妈咪,你的水母好勇敢!
我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
就在这时,艺术中心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我脊背瞬间僵直,甚至不需要回头,那股熟悉的气息,雪松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几乎是僵硬地转过身。
入口处,顾沉舟站在那里。
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手工西装,鬓角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银白,非但不显苍老,反而更有成熟魅力。
他比五年前更瘦了些,气势却沉淀得内敛起来。
他的穿过人群,看向我。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狂喜。
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那个紧紧牵着我的手,正在好奇打量他的小女孩身上。
那张酷似我的小脸,清澈懵懂的大眼睛,让顾沉舟可以确认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顾沉舟从未想过是在一个充满艺术与童真的地方与我相遇。
顾沉舟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凭借着本能,迈开了脚步。
一步,一步。
皮鞋踩在光洁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地将繁星护在身后,看到顾沉舟走过来五年前的恐惧和抗拒瞬间回笼。
慕梨,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触碰我,而是伸向自己西装的领口内侧袋。取出一个用深海蓝丝绒包裹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条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颗泪滴形状的顶级南洋白珍珠,周围镶嵌着细密的钻石。
这颗珍珠,是我三年前在南海最深的海沟里找到的母贝。
我亲自潜水下去,花了整整两个月,找到了它。它生于最黑暗的深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孕育出最温润的光芒。就像你一样。
我每天都带在身上,就是希望再次重逢的那一天可以送给你。
你承受了我给予的最深的痛苦,却坚韧地活了下来,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这颗珍珠,是我对你经历的见证,也是我的忏悔。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知道,过去的罪孽,我穷尽一生也无法洗清。我不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求一个能远远看着你、守护你和孩子的机会。
这条项链,叫‘归航’。是我灵魂归航的灯塔。
请你收下它。哪怕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送给你和孩子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整个艺术中心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深情到卑微的告白震撼了。
我恨吗依旧刻骨。
但恨意之下,是否还藏着别的那些被强制爱前的心动,那些在囚笼缝隙中滋生的复杂情愫,以及此刻,这个抛下面子在她面前告白的男人。
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我倔强地仰起头,不让它们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我点了一下头。不是原谅,不是接受,更像是一种面对这巨大冲击的茫然和无力。
他没有立刻为我戴上项链,而是将项链收回丝绒盒子,双手捧着,轻轻的放在我的手上。
谢谢你。还愿意让我看见你和孩子。
他退后一步,对着旁边完全石化的艺术中心负责人:
清场。从现在起,艺术中心只为苏女士和她的女儿开放。任何人,不得打扰。
命令下达,保镖开始清场。人群被礼貌地请离。
偌大的展厅,瞬间只剩下我和繁星以及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凝望着我们的顾沉舟。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我面前的《深海微光》上,画中的小水母散发着光芒。
我看着画,又看看盒子,最后,目光落回顾沉舟身上。
深渊已过,微光已现。
归航的路,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掌舵的人,不再是他。
8.
接下来的时间,陆沉真的像一个守护者。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陪着我和繁星在展厅里看画。
繁星很快被色彩斑斓的画作吸引,在她看不到高处画作时,顾沉舟立刻蹲下身,将她抱起。
他没有试图和繁星说话,只是用行动默默守护。安安似乎也放下了最初的警惕,偶尔会好奇地偷看这个高大沉默的叔叔一眼。
我一直看着自己的那幅《深海微光》,久久不能平静。
离开时,顾沉舟为我们拉开了车门。
慕梨。别怕。我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我只是想偶尔能看到你们就好。
有任何需要,任何时候,打这个电话。
他将一张只有一串号码的纯黑名片,轻轻放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不会主动出现,除非你允许。
说完,他轻轻关上车门,退后几步,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很孤独。
车子缓缓启动。我透过后窗,看着顾沉舟的身影,心脏某个角落,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头,看着身边玩着玩具的繁星,又看看座位上纯黑的名片和旁边深蓝丝绒的盒子。
深海归航,前路未明。
但有一盏灯,已为她卑微亮起,沉默守望。
A市的海湾,夜幕低垂,星河璀璨。
一艘白色游艇里,甲板上没有派对灯光,只有弦乐流淌和点缀在四周的的暖黄色小灯。
苏晚穿着一条简约的月白色长裙,海风拂过她微卷的长发。她站在船头,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几个月,顾沉舟用行动践行着他的承诺,沉默的守护,极致的宠爱。
他从未越界打扰,却无处不在:安安幼儿园活动他坐在最后排的隐形观众;
我的工作室遇到棘手项目时,总有恰到好处的资源巧合出现;
家里冰箱永远有繁星喜欢的食材,玩具柜也总在填满了繁星念叨过的小玩意。
他像空气,无声无息,却让我和繁星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9.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顾沉舟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他穿着深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他没有说话,手臂自然地轻轻环住了我的肩膀。
我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你看,这里的星星,像不像五年前,南渔岛你逃跑那晚的星空
那晚的星星,是我见过最亮的。
它们冷冷地看着我在岸上发疯,看着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它们也一定看到了你,看到你像那只发光的水母,在冰冷的海水里,为了自由,为了我们的孩子,爆发出多么惊人的勇气。
他侧过身,专注的凝视着我:
这几个月,看着你画画,看着你教繁星认字,看着你在阳光下安静地喝咖啡。
每一天,都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我过去错得有多离谱。爱不是打造黄金牢笼,不是强加予我的‘恩宠’。
他退后一步,缓缓地单膝跪在了甲板上。
漫天星辰和温柔海风的见证下。
顾沉舟手中拿着的,不再是丝绒盒子,而是一个的深色木盒。盒子里,有两枚简单戒指。
戒圈是设计极其简洁。女戒的中央,镶嵌着那颗独一无二的深海珍珠——归航之心。
而男戒,则是一圈素净的铂金,只在戒圈内侧,着两个微小的字母:ML
这颗珍珠,是你穿越黑暗重生的证明。我把它放在这里,是想让它时刻提醒我,也向你承诺:我此生,将永远臣服于你的光芒之下,以你之喜为喜,以你之忧为忧。
这枚男戒,是我为自己打造的镣铐。不是锁住你,而是锁住我自己。锁住我的傲慢,我的控制欲,锁住我所有可能伤害你的可能。它将时刻提醒我,我的灵魂早已向你俯首称臣。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恨,或许需要一生去和解。
但爱,也可以从此刻重新生长。
我伸出手,轻轻抚上顾沉舟的脸颊。
顾沉舟,起来吧。
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戴着它,慢慢走。
顾沉舟颤抖着拿起那枚镶嵌着归航之心的女戒,缓缓套入我左手的无名指。
我伸出手拿起那枚的男戒,同样温柔的为他戴上。
恨海无涯,爱是归舟。
这一次,不再是强制,而是心甘情愿的停泊。
星辰在上,大海为证。
他俯首称臣,我允他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