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赤脚医生破晓时 > 第一章

70年代,公社唯一的赤脚医生李春苗深夜冒雨出诊。
革委会主任儿媳难产,县医院医生因成分问题被关押。
接生婆束手无策:胎位不正,只能听天由命!
李春苗翻烂《赤脚医生手册》,用煤油灯消毒竹镊。
血水染红土炕,她咬牙实施书中膝胸卧位转胎术。
婴儿啼哭划破雨夜,婆母却盯着她血污的手冷笑:瞎猫撞上死耗子,你算哪门子医生
三日后,县医院院长亲送聘书:李大夫,我们缺您这样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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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年秋末,伏牛山区深处的小李庄,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冷雨浇得透湿。入夜后,风更紧,雨更急,抽打着泥墙草顶的房屋,檐溜子扯成了白线,砸在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山野漆黑一片,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惨白闪电,能短暂地撕开这浓稠的墨色,照出山脊狰狞的轮廓。
哐哐哐!哐哐哐!
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砸门声,猛地撕裂了风雨声,也撕裂了李春苗浅薄的睡梦。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心口突突直跳,伸手在炕沿摸索着划亮火柴。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晕艰难地撑开一小圈,照亮她那张年轻却已刻着风霜和疲惫的脸,额角一道浅浅的旧疤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春苗!春苗大夫!救命啊!快开门!门外是男人嘶哑变调的哭喊,带着山风冷雨的寒气直往门缝里钻。
李春苗一把抓起枕边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套上,趿拉着露脚趾的解放鞋就冲过去拔开门闩。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冰冷的雨点夹着风劈头盖脸打进来。门外站着的是大队会计刘老蔫,浑身湿透,像刚从河里捞出来,蓑衣也遮不住的雨水顺着他煞白的脸往下淌,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春…春苗大夫!快!我家…我家金凤…要…要不行了!娃…娃生不下来!
李春苗的心猛地一沉。金凤是革委会主任王铁柱的儿媳妇,怀的是头胎。她二话没说,转身抄起那个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的旧药箱——暗红色的漆皮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灰白的木头茬子,一个褪了色的红十字模糊地印在箱盖上。她抓起桌上那本被翻得卷了毛边、纸张发黄发脆的《赤脚医生手册》,塞进药箱,又一把抓起挂在门后的破斗笠扣在头上。
走!她的声音在风雨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两人一头扎进铺天盖地的雨幕。山路早已成了烂泥塘,黏稠冰冷,每一步都像踩在吸饱了水的海绵上,深一脚浅一脚,泥浆没过脚踝,冰冷刺骨。李春苗的斗笠根本挡不住横飞的雨箭,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去,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气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闪电不时撕裂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前方泥泞扭曲的小路和两旁在狂风中疯狂摇摆、如同鬼魅乱舞的树影,旋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刘老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引路,沉重的喘息和风雨声搅在一起。李春苗一手死死护着胸前的药箱,一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对抗着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寒冷和疲惫。
王铁柱家那三间相对齐整的青砖瓦房,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慌之中。昏黄的煤油灯光从窗户纸透出来,映着里面慌乱晃动的人影。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汗味、焦糊味(不知谁打翻了炉子上的药罐)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
土炕上,金凤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凄厉短促,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汗水浸透的头发一绺绺贴在惨白如纸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只剩下本能的痛苦挣扎。下身盖着的旧棉絮,洇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那颜色还在缓慢地、绝望地扩大。村里的老接生婆孙二婶,手上、袖子上也沾满了血,正抖抖索索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巾去擦,脸上是见了鬼似的灰败和绝望,嘴里反复念叨:完了…全完了…横位!脚丫子都摸着了!这是鬼门关的催命符啊!没救了…听天由命吧…
炕沿边,王铁柱的老婆,金凤的婆母,那个平时在村里颇有几分威严的女人,此刻也彻底乱了方寸,只会拍着大腿干嚎:我的金凤啊!我的大孙子啊!这可咋办啊!老天爷啊!声音尖利刺耳,在压抑的房间里格外瘆人。王铁柱本人,那个在社员大会上声如洪钟的革委会主任,此刻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佝偻着背蹲在墙角,抱着头,一声不吭,只有肩膀在微微颤抖。
屋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凝固的血块,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一个角落。
县医院!快送县医院啊!婆母突然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向蹲着的王铁柱,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抠进男人的胳膊里。
王铁柱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愤怒,声音嘶哑干裂:送拿什么送!黑灯瞎火,这鬼天气,山路都冲垮了!牛车能走抬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县医院老陈大夫……他……他成分不好,上个月就被关进学习班了!还有谁能动这刀子!
成分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婆母所有的希望。她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就在这时,李春苗拨开门口探头探脑、满面惊恐的邻居,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泥浆闯了进来。刺鼻的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搅,但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迅速扫过炕上气息奄奄的金凤,孙二婶那双沾满血污、正微微发抖的手,以及地上那滩仍在缓慢扩大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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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李春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婆母的呜咽和孙二婶的絮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浑身湿透、裤腿上还滴着泥水的年轻女人身上。婆母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尖声叫道:李春苗你来干啥你一个半路出家的赤脚丫头片子,能干啥滚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李春苗根本不理她。她几步冲到土炕边,一把掀开那染血的旧棉絮。只看了一眼,她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她迅速打开那个旧药箱,拿出听诊器,冰冷的金属听头按在金凤高耸却异常僵硬的腹部。心跳声微弱而紊乱。她又俯下身,顾不上浓重的血腥,小心翼翼地探查……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冰凉——一只冰冷的小脚,软塌塌地卡在那里,是横位!
孙二婶绝望的絮叨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横位…鬼门关…没救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李春苗湿冷的后背。她猛地回头,目光如电,扫过药箱里寥寥几样简陋的器械,最后死死盯在那本被她翻烂的《赤脚医生手册》上。她一把抓过手册,手指因为冰冷和紧张而僵硬,几乎不听使唤。她粗暴地、近乎疯狂地翻动着那脆弱的、发黄的纸张,书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着,字迹模糊不清。
婆母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毫不掩饰的轻蔑:看!看那破书有啥用!那是仙丹啊能把我孙子从阎王殿拉回来你算哪门子大夫你就是个识几个字的泥腿子!害人精!
李春苗的手指猛地停住!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书页一角,一幅粗糙的铅笔插图和几行蝇头小字上——膝胸卧位转胎术:用于部分横位或臀位难产…操作要点…
希望!极其微弱,却像一道闪电劈开她心中的绝望阴霾!
她猛地合上书,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扫过屋里每一个呆滞、惊恐、怀疑的脸。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孙二婶,按住她肩膀!老蔫叔,找根结实布带子来!婶子,她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的婆母,语气冰冷,不想你儿媳妇和孙子死,就闭上嘴,去烧一大锅开水!要滚开的!快!
她的命令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孙二婶被她的眼神慑住,下意识地扑上去按住金凤挣扎的肩膀。刘老蔫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跌跌撞撞冲出去找布带。婆母被她最后那句死字震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冲向灶间。
李春苗迅速打开药箱,拿出仅有的几样东西:一把用旧钢锯条磨制的小巧竹镊子(尖端还算锋利),一小瓶宝贵的酒精。她把竹镊子直接伸到煤油灯跳跃的火焰上灼烧,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竹片,发出细微的嗞嗞声和一股焦糊味。直到竹镊尖端变得焦黑,她才迅速移开,毫不犹豫地倒上小半瓶珍贵的酒精冲洗消毒。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散开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屋里的血腥、绝望和所有质疑都吸进去碾碎。然后,她看向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只剩下痛苦呻吟的金凤,声音放得异常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奇异力量:金凤姐,看着我!听着!想活命,想娃活命,就信我!按我说的做!来,跪起来!像这样!
她一边清晰地下达指令,一边在狭窄的土炕上,亲自示范那个极其困难又耗费体力的姿势——双膝跪下,身体前倾,胸膛尽量压低,臀部高高撅起。这是那本破旧手册上画的膝胸卧位,目的是利用重力,为卡死的胎儿争取一丝宝贵的旋转空间。
金凤在巨大的痛苦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在孙二婶的帮助下,艰难地、颤抖着模仿出那个姿势。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和身下涌出的更多鲜血。
李春苗的心悬在嗓子眼,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紧紧盯着金凤剧烈起伏的腰腹,耳朵捕捉着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煤油灯的光在她紧绷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婆母在灶间摔摔打打、指桑骂槐的声音隐约传来,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所有人来说都漫长得令人窒息。李春苗的眼睛骤然一亮!她敏锐地感觉到手下金凤紧绷的腹部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方向性的松动!
就是现在!她低吼一声,如同猎豹出击。
她迅速让孙二婶和刘老蔫用布带将金凤的双腿固定成屈曲状(这是她从手册字缝里抠出来的补充细节)。自己则再次拿起那柄用煤油灯和酒精处理过的竹镊,深吸一口气,排除掉脑海里所有的杂音——婆母的诅咒、孙二婶的绝望絮叨、王铁柱粗重的喘息,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方寸之地,只剩下那本破书上的文字和图解,只剩下指尖需要完成的、精细到毫厘的触觉。
她的动作异常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竹镊的尖端,凭着无数次处理外伤积累的手感,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生命通道,避开危险区域,精准地触碰到那只冰冷的小脚。然后,是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旋转、推送……像是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挪动一颗易碎的珍珠。汗水混着雨水,从她的额头、鬓角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染血的炕席上,瞬间洇开。她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只有握着竹镊的手指,稳得如同磐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每一次微小的尝试,都伴随着金凤压抑不住的痛呼和身下鲜血的涌出。那暗红的颜色,如同死亡的潮汐,不断拍打着李春苗紧绷的神经。
突然!
金凤发出一声变了调的、长长的嘶喊,身体猛地向上挺起,随即又重重地瘫软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李春苗的手腕极其精妙地一旋、一送!
头!是头!头下来了!孙二婶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粗糙的手摸到了胎儿的头!
一股巨大的力量伴随着羊水和鲜血猛地涌出!
李春苗丢掉竹镊,双手闪电般探入,稳稳地托住那滑腻的小小头颅,轻柔而有力地顺着宫缩的节奏向外牵引。肩膀……身体……小小的、沾满胎脂和血污的身体,带着生命的热度,终于完全脱离了母体!
哇——!
一声嘹亮得仿佛能刺破屋顶、撕裂这无边雨夜的啼哭,骤然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像一道金色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阴霾和绝望!
生了!生了!是个带把的!孙二婶激动得老泪纵横,手忙脚乱地用准备好的干净布巾去包裹那浑身青紫、正奋力蹬踹哭嚎的小生命。
王铁柱猛地从墙角站起来,佝偻的背一下子挺直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啼哭的婴儿,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灶间的摔打声戛然而止。
李春苗却丝毫不敢松懈。她顾不上擦拭满头满脸的汗水和溅上的血污,迅速处理脐带,仔细检查胎盘是否完整娩出,又用剩下的酒精和开水煮过的布巾小心清理金凤身下的血污。她的动作快而不乱,每一个步骤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精准。直到确认金凤虽然极度虚弱但呼吸平稳,出血也已明显减缓,她才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直紧绷的脊梁骨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几乎要软倒下去。她扶住冰冷的土炕沿,才勉强站稳。
沾满血污的手在微微发抖,指尖冰凉麻木。
婆母这时才从灶间冲了出来,脸上泪痕未干,却已换上了一副刻薄挑剔的神情。她看都没看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儿媳妇,也没看那刚出生、正在孙二婶怀里响亮啼哭的孙子,一双三角眼刀子似的剐过李春苗那双沾满血污、微微颤抖的手,嘴角撇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尖利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盖过了婴儿的哭声:
哼!瞎猫撞上死耗子!祖坟冒青烟了!沾了一手脏血,你算哪门子医生不过是个踩泥巴的赤脚丫头!走了狗屎运罢了!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李春苗疲惫不堪的心口。她扶着炕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三天三夜积攒的疲惫、寒冷、后怕,还有此刻这兜头浇下的污蔑和侮辱,像冰冷的泥浆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把滚烫的沙砾,烧灼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双眼睛,越过婆母刻薄的脸,看向窗外依旧泼洒的冷雨,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她沉默着,一点点挺直了几乎要垮掉的脊背,开始默默地、一丝不苟地清理自己那双沾满污血的手。冰冷的水浇在手上,刺骨的寒。
三天后,秋雨初歇,泥泞的小李庄上空难得露出一片洗过的湛蓝。阳光带着暖意,晒干了草叶上的水珠。
李春苗正蹲在自家低矮的土屋门口,就着一盆浑浊的泥水,用力刷洗着那个旧药箱。药箱外壳的暗红色漆皮被水冲刷,露出更多灰白的木胎,那个模糊的红十字在阳光下显得愈发黯淡。她洗得很用力,指甲缝里嵌着的、那天怎么也洗不净的暗红色血痂,被硬毛刷子刮得生疼。盆里的水很快被染成了淡淡的褐色。
李春苗同志!李春苗同志在家吗
一个陌生的、带着急切和某种官方腔调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李春苗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只见院门口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绿色吉普车——在这闭塞的山沟里,绝对是稀罕物件。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前面一个五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式样的干部服,面容清癯,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带着审视。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神情恭敬。
村里几个端着饭碗在门口晒太阳的闲汉和婆娘立刻被这阵仗吸引,探头探脑地围拢过来,小声议论着,眼神在李春苗和那吉普车之间来回逡巡。
李春苗站起身,在旧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平静地看着来人,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
那位年长的干部大步走到院门前,目光先是落在李春苗脸上那道浅浅的旧疤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扫过她那双因为长时间刷洗而泡得发白发皱、指节处还残留着淡淡红痕的手,最后落在她脚边那个破旧不堪、还在滴着脏水的药箱上。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探究,有震动,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深的敬意。
他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小小的院落,让所有探头探脑的议论瞬间死寂:
李春苗同志,你好。我是县人民医院院长,郑怀民。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最准确的措辞,然后,他从身后年轻人手中郑重地接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双手递向李春苗。文件袋的封口处,盖着鲜红清晰的公章。
经我院组织专家多方查证和慎重研究,郑怀民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致认为,你在极端困难条件下,凭借扎实的自学基础和精湛的应急处理能力,成功施行的‘膝胸卧位转胎术’,挽救了产妇和新生儿的生命,其专业水准和临危决断力,令人钦佩!
他的目光越过李春苗,扫了一眼院外围观的、表情各异的村民,尤其在几个曾跟着婆母嚼舌根的女人脸上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聚焦在李春苗身上,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我院正式决定,特聘您为县人民医院妇产科医师!他将文件袋又往前递了递,眼神灼灼,李大夫,县医院的大门,永远向您这样的真本事敞开!
李大夫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小小的院子里炸开。
李春苗伸出的、还带着水渍的手,在触碰到那印着红章的牛皮纸袋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纸张干燥而硬挺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她抬起眼,目光掠过郑院长镜片后真诚而灼热的目光,越过他肩头,落在院门外那辆沾满泥泞的绿色吉普车上。车身上湿漉漉的泥点,在午后的阳光下,竟也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盆里浑浊的水还在微微晃荡,倒映着支离破碎的蓝天和她同样破碎的倒影。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冲散了那日土炕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只沾着水珠的手,终于稳稳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