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顾锦年生辰那日,春丫攥着身契,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山里。
可那山路弯弯绕绕,她没一会儿就迷了路。
再加上身上的伤还没好,又几天没吃饭,身体虚弱到极点。
摔倒在雪地里时,石子大的冰雹一下下砸在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洇出了血迹。
即使十个指头都冻得发紫,嘴唇裂出了好几道口子,她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撑着冷得冻骨的雪再次爬起,咬着牙继续艰难前行。
直到明月高悬,她遥遥看见一座木屋。
心底终于燃起一丝希望。
可整个人却重重地摔进雪堆,眼前只剩下天旋地转。
恍惚间,她看见了幼时的顾锦年。
那会儿的他还重病缠身,整日下不了床,却格外渴望看雪。
不知第几年的冬季,他终于被允许走出那间锢了他十多年的屋子。
初雪那日,他裹着厚厚的袄子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旋转着飘落的雪花,脸上漾起的笑深深映在了她的心底。
她曾觉得,那是她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笑。
再醒来时,春丫躺在温
软的床上,浑身酸软无力。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只觉窗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抬起酸软的手遮住眼睛,不禁疑惑。
冬日里,真的会有这么温暖的太阳吗?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吱呀作响。
春丫惊了一瞬,下意识拢紧了身上的棉被。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
看见她醒着时,锐利的眸子中,惊讶转瞬即逝。
他将一碗黑乎乎还冒着热气的药搁在桌上,粗砺布满老茧的大手抚上她额头。
又捂上自己的额头。
这才松了口气。
春丫平躺着,怔怔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
“你,你是”
似是许久没有说话,嗓子干哑得不行。
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有一把尖刀刺入喉间。
男人见她面色痛苦,忙扶她起身,端起药碗递到她嘴边。
瞥见他眸中的担忧,春丫心底一暖,接过药碗喝了一小口。
苦。
舌根都泛着苦。
不过下一秒,男人又递来一颗蜜饯,示意她吃。
春丫不禁有些怔忪,从前的记忆接踵而至。
小时候,她作为顾锦年的童养媳,也是药引子,不仅要放血给他,还要替他试药。
各种苦涩的药她一碗碗试,一天天试。
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每当她试完一碗药,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顾锦年就会喝下同样的药,旁边还时刻备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蜜饯。
可小小年纪的她站在一边,尽管苦到胃里都一阵翻涌,却连碰也不能碰。
她每每想起那些时刻,嘴里都苦得不行。
可现在,往日不敢奢望的蜜饯,却真真切切被送到了眼前。
甚至他身后的桌上,还摆了一瓶子的蜜饯。
春丫抿住唇,压住心底的骇然波涛,小心翼翼地接过蜜饯。
声音轻到几乎要听不见。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