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该招惹的人……”
这六个字,在韩冰雪的脑子里来回冲撞,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
她瘫坐在地上,昂贵的西装裙皱成一团,冰冷的地板不断抽走她身体的温度。
大脑却从未如此清醒过。
那些被她当作耻辱、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争先恐后地涌现,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三年前,爷爷病危,国内最顶级的专家都下了病危通知书。
是龙辰,那个她眼中的废物,拿出几根细得看不清的银针,在所有人的质疑声中,硬生生把爷爷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事后她问他,怎么会懂这些。
他擦着汗,笑得有些憨厚:“跟村里的赤脚医生学的,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竟然信了。
一个赤脚医生,能有协和专家团都望尘莫及的本事?
一年前,韩氏集团竞标城南地块,被对手狙击,资金链眼看就要断裂。
全公司上下焦头烂额,只有他在饭桌上,夹着一筷子青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城西那块没人要的废地,风水不错。”
她当场就把筷子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不是疯了,一个吃软饭的懂什么商业布局。
半个月后,市政规划红头文件下发,城市发展重心毅然西移。
城西废地一夜之间,寸土寸金。
韩氏集团靠着提前用底价拿下的那块地,不仅渡过危机,更是扶摇直上,奠定了如今的行业地位。
而她,心安理得地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力排众议的商业远见”。
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还有他离开的那天。
他说:“韩冰雪,有些东西,是时候拿回来了。”
她当时冷笑着,以为他说的是他那几件加起来不到三百块的破烂衣服。
拿回来?
他要拿回来的,是这整栋韩氏大厦,是她账户里上百亿的流动资金,是她韩冰雪引以为傲的一切!
这些她炫耀的资本,原来,全都是他施舍的。
悔恨与恐惧交织,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不,不能就这么完了!
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冰冷的办公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抓起内线电话,颤抖着按下一串数字。
“小李,是我。”她的嗓音干哑,像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私人助理李文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练:“韩总?您声音听起来不太好,需要我……”
“不用!”韩冰雪粗暴地打断她,“放下你手头所有事,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渠道,给我查一个人。”
“您请说。”
“龙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我的……前夫。”
电话那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李文静的困惑几乎要从听筒里溢出来。
“韩总,他的人事档案……”
“我要的不是那份假得不能再假的废纸!”韩冰雪几乎是吼了出来,“我要他五年前的所有信息!他从哪来!父母是谁!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计任何代价,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
“是!是!我马上去办!”李文静被她歇斯底里的语气吓得魂飞魄散,匆忙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重归寂静。
韩冰雪脱力地瘫坐在总裁椅上。
不知过了多久,私人电话的铃声尖锐地响起。
她像被电击般,猛地抓起电话。
“说。”
“韩总……”李文静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挫败和见了鬼一样的惊骇,“查……查不到。”
韩冰雪的心脏骤然停跳。
“什么叫查不到?”
“我们动用了所有关系,甚至联系了海外的情报掮客,”李文静的语速极快,“但是,关于龙辰这个人,五年前的所有记录,完全是一片空白。户籍、学籍、医疗、出入境……什么都没有。这个人,就像是五年前,凭空出现在了海城。”
凭空出现。
她挂断电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已经不需要再查了。
一个能让自己的过去在信息时代里彻底蒸发的人。
一个能让秦家家主都毕恭毕敬的人。
一个念头,就能让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顷刻覆灭的人。
她韩冰雪,究竟是何等的愚蠢,才会把这样一尊神,当成垃圾一样,亲手扫地出门?
……
与此同时。
秦家庄园,灯火通明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秦正德躬着身,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面前的梨花木椅上,龙辰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份文件。
“先生,韩冰雪下午来过电话。”秦正德低声汇报,不敢有丝毫隐瞒。
“哦?”龙辰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已经按您的意思,敲打过她了。”秦正德斟酌着词句,“以她的聪明,恐怕已经猜到了一些。”
“她猜到什么,不重要。”龙辰的语气很淡,“重要的是,她要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这平淡的语气,比任何雷霆震怒都让秦正德心惊肉跳。
他不敢再多言,将手边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呈上。
“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龙辰随手接过,抽出了里面的报告。
上面详细记录了韩氏集团近五年来的所有重大商业决策、资金流向、项目细节。
报告上清晰地标注着,这笔天文数字的资金,通过一个代号为“龙渊”的信托基金网络,分批注入。
他为她铺就了一条通往云端的康庄大道,她走得春风得意,却把他当成了脚下的污泥。
“我给她搭的台子,她戏唱得倒是心安理得。”他发出一声轻笑,听不出喜怒。
秦正德头垂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
龙辰合上报告,随手将其丢在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既然是我亲手给的,”他缓缓起身,走向窗边,负手而立,“自然,也能亲手拿回来。”
他的目光穿透了这片璀璨的灯火,望向了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建筑。
那座,曾以她的姓氏命名的大厦。